會過日子的西太後
西太後是個講究奢華的人,趕上衰世,國力不濟,即便皇室,也比不得當年。但是,太後這邊,還是該講究就講究,吃穿用度,一點馬虎不得。最惡劣的事例,就是為她六十大壽修建頤和園,雖然頂著滿人貴族海軍學校的虛名,但實際上就是給她一個人享用的園林。在海防吃緊的當口,挪用海軍經費,把流水樣的銀子用在自己身上,這樣的事跡,比史上任何一個昏君都不遜色。死後的陪葬品之豐盈,在清代所有的帝後中,首屈一指,難怪小混混軍閥孫殿英會眼紅,動用大軍盜墓,把個包金裹銀帶玉的死太後,剝了個精光。
不過,講究排場,會花錢的西太後,也有精打細算會過日子的時候。西太後雖說喜歡亂花錢,有時還犯渾,比如因一己私利,廢了戊戌維新。但誰也不能否認,這女人其實相當精明。一個精明的女人,在遭遇困窘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精打細算,好好過日子,西太後也是如此。困窘來自庚子之變。老太婆廢了變法之後,被冬烘的頑固派大臣和義和團大師兄給蒙了,跟洋人鬧翻,攻打使館不說,居然對西方十一國宣戰。還好,當八國聯軍打進城來之際,老太婆還知道跑路,一跑就是幾千裏,從北京逃到了西安。從北京到懷來這段路最辛苦,生生挨了兩天的餓,還擔驚受怕的,穿玉米地,弄了一身的痱子。
太後和皇帝遭此磨難,他們領導的國家就更慘。北方殘破,生民塗炭不說,國庫和宮裏的銀子也都成了占領軍的戰利品。國家這個大家,皇室的小家,都被洗劫一空。一向講究的西太後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窮光蛋。到了西安之後,雖然各地的貢品陸續來了一些,但窘迫兩個字,還是寫在每個人的臉上。就這樣,住進西安行宮的西太後,突然變成了一個會過日子的老婦人。
行宮是陝西巡撫的官邸。清代官場有個禁忌:官不修衙。加上西北地區一向貧瘠,縱然是陝西第一衙門,也是破爛不堪。好多房間,隻要下雨,就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房間門窗,有玻璃,也有窗戶紙糊的,連太後住的房間,門上的玻璃也有破損,房間裏地毯,也都破舊不堪。一向講究住的西太後,在這樣的爛地方,一點也不講究了。地毯不換,窗戶玻璃破了,讓宮女用紙糊上,房間漏雨,也就是簡單修修罷了。大暑天,沒有冰可以消暑,就弄兩口大缸,裝上泉水湊合。兩宮每月的嚼裹兒,所費不過三四千兩。沒有魚吃,忍了,雞鴨和豬羊就對付了。沒有水果,也忍了,地方官進貢當地的桃子,竟然讓西太後感動得不得了,一個勁地說以後不要破費。比起在北京的日子,一飯萬金十萬金的,真是恍然天壤。在西安期間,照管宮中開支的支應局所有的開支,西太後均親自過問,宮中支一錢一米,必得西太後的一個私印為信,這個私印,上麵是“鳳沼恩波”四個字,無印為憑,多一錢銀子都拿不出來。
不僅如此,特別愛熱鬧的西太後,來西安不久,就趕上她的生日。如果在北京,連唱半個月大戲是必需的,群臣賀壽,大開宴席,得熱鬧好些時候。可是,這回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連個大鼓書都不唱一個。而且老太婆傳令下去,今後佳節,一切典禮筵宴均行停止,好像是皇帝死了老子娘,一律停止娛樂。每天就寢之前,西太後都要出來轉轉,看看各處門窗是否關好,然後才能放心睡下。這個架勢,不用我說,各位看官也能想到,此時的西太後,就像一個盡心的當家農婦。當年去沈陽故宮參觀,感覺滿人入關前的所謂宮室,就像一個擴大版的關東農家院,貴妃的房裏有悠車(東北的搖籃),宮殿的後麵有菜窖和磨坊。當年的滿人皇後或者太後,其生活起居,估計跟在西安時的西太後,大體差不多。西太後所為,無非是返祖。
不過,此時的返祖,本質上卻是在作秀,作一種勵精圖治的秀。經過庚子之變,國都淪陷,半壁江山陷於敵手。八國聯軍要追拿的禍首,原本就是西太後,西太後自己也明白了自己的確把事辦砸了。雖說多數的疆臣還認兩宮的賬,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威信已經大不如前了。不僅上海租界裏的報紙成天出她的洋相,就是一幹洋務官僚,也對她大為不滿。做出一個節省的樣子來,是最便捷,也最顯眼的補救方式。群臣們即使不感動,也會心裏好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