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衛之禍蔓延的秘密

錦衣衛和東西廠,是明代的惡政。後人說起古代的特務政治,想都不用想,就是廠衛。其實,錦衣衛原本是皇帝的親衛軍,直屬於皇帝本人,負責皇帝的安全保衛。這樣的親衛軍,曆朝曆代都有,隻有在明太祖朱元璋手裏,變成了主管詔獄的特務。這跟朱元璋大殺功臣,濫興大獄有關。幹這種事兒,波及的麵廣,刑訊殺人實在太多,最關鍵的是,要辦的,大多是官府的人,依靠刑部大理寺根本不行,隻能由親衛軍來操辦。而所謂的詔獄,其實並不是真的有什麽人要謀反,不過是朱元璋要把功臣宿將幹掉,讓自己的子孫免於內叛的危險。什麽法律,什麽規矩都不用講,也不能講。皇帝怎麽說,就怎麽幹。能幹這樣昧良心活兒的,除了自己的親信,別人都沒戲。到了朱元璋快死的時候,人也殺的差不多了,下令收兵,不讓錦衣衛再管案子,所有司法案件,統歸刑部負責,錦衣衛還做自己的老本行,護衛皇室。

可惜,這樣規矩的日子沒過幾天,建文帝被燕王篡了位。明成祖朱棣,是個大有乃父之風的雄猜之主。雖然篡位,坐上了龍椅,但接手的畢竟是人家的江山,名不正言不順。晚上睡覺,閉上眼睛,想想滿朝都是讓自己放心不下的臣子,睡不著。所以,肅清反革命的工作,還是得抓緊。不想敵人越抓越多,連自己身邊伺候人的宮女,都出來謀逆了。於是,不僅錦衣衛再次開始偵查糾治不臣者,拿人辦案,還成立了由太監主管的東廠,也管這個事。後來,有時添設西廠,或者在東西廠之外另設內行廠,一般來說,還是東廠管事的時候多一點。錦衣衛是健全男人們的職業。要論忠誠靠得住,還是太監。沒了關鍵零件的人,跟皇帝的關係,就是不一般。

其實,錦衣衛和東廠幹的是一類活計。而且東廠的屬官,也都從錦衣衛裏出,隻是由於主管者不同,在皇帝看來,還是有親疏之別。錦衣衛雖然是皇帝的親衛軍,但畢竟是外官,而東廠的主管,都是太監,淨了身的,成天在皇帝周圍伺候著,跟家人一樣,看著就親。所以,自打東廠一問世,權力就比錦衣衛大。臭名昭著的廷杖,即把皇帝看不順眼的朝臣剝了褲子打屁股,就是東廠負責的,雖說打人的行刑者都是沒割過的壯漢,但他們都受太監的指揮,要打幾下打幾下,要怎麽打就怎麽打。

當然,既然要管刑偵,管審案,管行刑,最後直至斷案定讞,具體操辦的人,就不能都是太監。不僅力氣不夠大,而且也不大方便。尤其是做偵探,很容易露餡。北京城裏,廠衛的人,十好幾萬,相當多的,都是雇來的番子、偵探加走卒。正式編製不夠,還要加上大量的臨時工。雖說是臨時工,但在被辦的人眼裏,也都是番子。這些人,都靠辦案活著,活得很滋潤。

嚴格來講,廠衛辦案,是不符合朝廷規矩的。但他們是皇帝的特務、密探,幹就幹了,誰又能說什麽?說了什麽又能把他們怎麽樣?他們口銜天憲,辦的都是詔獄,即皇帝親自抓的案子,這樣的案子,正常的司法體係是不能過問的。開始的時候,廠衛主要是用來監視朝臣的,旦有不臣跡象,就煆煉成獄,一旦被抓進廠衛,死與不死,都得先剝了皮,骨脫肉爛。在廠衛監視下,朝臣的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眼裏。洪武時代,還沒有東廠。老臣錢宰,似乎深得朱元璋的歡心,經常被攬在身邊公幹。一日散朝回家,一時詩興大發,作詩一首:“四鼓冬冬起著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結果第二天上朝,朱元璋劈頭就說,你昨天作的好詩,但並沒有嫌遲呀,改作“憂”字如何?嚇得錢宰一句話說不出,一個勁兒地磕頭謝罪。看來,像錢宰這樣的人,錦衣衛的探子,就混在他們的家丁和從人中間。

到了後來,廠衛管的事就越來越多,涉及的人也日益廣泛。商人也管,一般平民也管。管得寬了,油水才大。魏忠賢專權的時候,不僅做秉筆太監,而且自管東廠,平時特別喜歡人家稱他為廠臣,你看那時的奏折,動輒廠臣長廠臣短的。這時候的東廠,整個北京城,加上地方大員,鎮守武將,都在他們的控製範圍,派出的監軍和密探,遍布國中。幹點什麽,說點什麽,即使沒有密探聽了去,周圍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給你告發了。一日,四個老百姓半夜三更密室喝酒。喝到半酣,一個人破口大罵魏忠賢,另外三個不敢作聲,不一會兒,番子闖門進來,將四人都捉了去。在魏忠賢麵前,罵人的當場被剝了皮,剩下三人被放了,但已經被嚇得破了膽,精神不正常了。到了崇禎年間,外地商人都沒法進京做買賣了,好些痞棍(不少人實際上做過廠衛的臨時工),冒名廠衛攔路搶劫,敲詐商人。被暴露出來的,還是些被破獲的案子,沒有被破獲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廠衛辦所謂的詔獄,從朱元璋興大獄殺功臣開始,就是既不講證據,也不論法律,辦案人隨性而為,想怎麽辦,就怎麽辦,辦錯了,也是對的。即使被冤,也沒什麽轍兒。忠臣義士被廠衛的詔獄整死,像楊漣、左光鬥這樣的,都慘死在詔獄。權臣和惡人一旦失勢,也是詔獄伺候。劉瑾這樣的人,也是被淩遲而死。反正無論誰挨整,整人的經手機構,都有好處。辦一個案子,被整的都會破家。有的時候,番子們拿了人,先到一個僻靜處,把人剝個幹淨,身上的財物劫掠一空,然後再交給長官。

就這樣,吃廠衛飯的人,就越來越多,臨時工滿地都是。番子們缺錢花了,隨便抓個商人,這個人就成了欽犯,案子便成了詔獄。其實,皇帝根本不知道。皇帝不知道,可不耽誤底下的人趁機發財。崇禎皇帝上台,廢了魏忠賢,連起義造反的李自成都覺得他不是昏君,但他卻始終不廢廠衛,不僅不廢,反而強化其功能。該死的廠衛製度,就像附著在皇朝機體上的寄生蟲,一直禍害這個朝廷,禍害到死。實際上是讓一個王朝,給它做了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