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街串巷尋鄉音

——我在《洞庭》副刊工作的日子

1980年,我從地區記者站調到文藝部不久,綜合性的文化副刊《洞庭》就創刊了。根據部裏的安排,我負責處理這個副刊上的“故園情”、“人物專訪”兩個欄目的稿子。這兩個欄目采訪和組稿的對向,主要是我省在外地工作的各個領域的知名人士,或以專訪的形式,向我省人民報告各個方麵取得成就的湖湘子弟的工作、生活近況和他們的成才之路;或請他們自己執筆,抒發對故土鄉親的思念之情和在故鄉生活、學習的溫馨的回憶。可以這樣說,這是兩個飄浮著醇醇鄉情的小花圃啊!

最初,我向我省在外地工作的文藝界的知名人士發出了一批約稿信。很快,就收到了來自西藏高原的我省土家族的著名詩人汪承棟極富**的文稿,回憶他“**”被遣送回家,得到家鄉人民溫暖的關懷的情景。

大約是1981年五月裏的一天吧,部裏的負責同誌老周找到我,要派我上北京去采訪。說是建黨六十周年很快就要到了,報社決定派記者采訪一批在北京工作的湖南籍的老革命家。省委對此事十分重視,由省委開出介紹信。我聽了,心裏叫苦不迭。因為這段時間,我正在偷偷創作長篇小說《風雨山中路》。每天淩晨三時起床,寫到八時上班。一天寫五、六千字。這時候,我已經寫了二十四、五萬字,隻差四、五萬字就完稿了。我當然不想接受這個任務。老周見我臉有為難之色,忙問:“家裏有什麽困難嗎?”此時,我隻好如實將自己心中的秘密吐了出來。老周說:“這個任務很重要,也很緊急。你先去完成這個任務,回來我給你一個星期的假。”

我去了。我仍然放不下我那部長篇小說。帶了好幾本稿紙,準備到北京以後,先用幾天時間把長篇小說寫完後再來采訪。到北京一進入情況,我感到一隻手難捉兩條魚。決心把采訪任務完成以後再說。我按照老周提供給我的一些電話號碼,先給一位十分顯赫的人家裏掛了電話。接電話的是一位女同誌。我說:“你是某某同誌家嗎?”她不答,反問我:“你哪裏”當我告知我是湖南日報的記者要前往采訪時,對方很禮貌地說了聲:“你找錯了。”便將話筒掛下了。一開頭就吃了閉門糕,我在心裏想:要怎麽樣才能又快又好地把任務完成呢?後來,我在采訪一位老大姐時,發現他們老同誌之間交往很密。於是,我在采訪這一位老同誌時,就請他為我聯係下一位老同誌。這樣一來,工作便當多了。

拿著老同誌提供給我的地址,我每天坐著公共汽車大街小巷地跑。我先後訪問過老革命家王首道,蕭克、曾三、帥孟奇、袁任遠……等,訪問過蹇先任、蹇先福、徐特立的兒媳徐乾、謝覺哉的夫人王定國、李立三的夫人李莎、羅榮桓的夫人林月琴、熊謹玎的夫人朱端綬……等一批老大姐;我還采訪了文學藝術界人士蕭三、丁玲、廖沫沙、周令釗以及一些老紅軍和革命先烈的後代。采訪中,我得到過革命前輩無微不至的關懷。有一次先任大姐硬要我住到她的家裏,並親自為我放好洗澡水。我在曹瑛老家裏,喝到了這一生以來的第一杯茅台酒。蕭克老將稿子看完,並請我和穀茨同誌到他家裏吃飯。陶鑄同誌夫人曾誌大姐聽我講一口很純的湘鄉話,和我開玩笑說:“長沙裏手湘潭飄,湘鄉王牙做牛叫。”接著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做記者東奔西跑,要把普通話學會啊!”沫沙老親筆簽名將他的著作送給我……他們和我講的許多生動的故事,成為我文學創作的難得的素材。

當然,我也有受到冷遇的時候。有一次,我好不容易尋到一位老同誌的家。按響門鈴以後,一位衣著華麗的少女來開門。我說明來意,她不讓我進去,老是朝我身上打量。我衣著很差,腳下的那雙布鞋,還被腳趾刺破了一個孔。最後,她重又把門關上,進去問過以後,再開門讓我進去。我氣不過,出來以後,到北京百貨大樓買了一雙皮鞋穿上……我覺得這也是一種人生體驗,也是一種人生財富。

前後兩個星期,我上午采訪,下午寫專訪或替人寫“故園情”,晚上聯係下一位采訪對象。十四天裏,我寫了專訪或“故園情”稿件十一篇,較好地完成了任務。回來後,領導上很滿意,給了我一個星期的時間,使我順利地完成長篇小說《風雨山中路》的創作。這部作品很快就出版了。

難忘報人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