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毒與賭的另一種期待

養兒子都希望他出息,古今一個道理。蘇東坡作詩,說是“但願生兒愚且直”,那是氣話。不過在中國,還真就有不希望兒子成材的父母,對他們來說,兒子不出去惹事,不做特別厲害的敗家子就知足了。這樣的父母一般都小有家資,膝下的寶貝兒子如果不是玩了命地敗,估計一時半會兒敗不光。他們培養兒子的辦法很獨特:教兒子抽鴉片。

在清末民初的北京,這樣的人家還真不少,好好的孩子,剛長成個模樣,就把煙槍拿來,非讓熏一口,不大工夫,孩子成了煙鬼,每天不吃飯行,少了“福壽膏”(當時人對鴉片的雅稱)萬萬不能。有了這口嗜好之後,精神委靡,身子骨長得跟衣服架子似的,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癮大的可以晝夜都待在**,吃喝拉撒不挪窩,經年累月不出門。這樣的兒子,按說是廢了,但是有一樣好處,那就是不可能出去惹是生非,當然也不可能出去幹“大事”,比如大筆的買賣(一般都是吃人騙),追歌星,泡戲子,甚至下海玩票,他們的家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好在那個年月,鴉片沒有現在值錢,即便天天消費也耗得起。

軍隊是用來打仗的,但是也有軍隊的首長不僅不指望手下的軍人打仗,隻希望他們不生事,隻要當兵的老實待在軍營裏,就阿彌陀佛。清朝的道光年間,廣州的水師很是剽悍,可惜隻表現在上岸以後,在水裏的時候跟綿羊似的,連鴉片走私船都打不過。在岸上的剽悍也是剽悍,包娼包賭,尋釁鬧事,動輒插刀子放血,連八旗駐防兵都敢惹。對此水師的領導很是發愁,因為亂子一大,自家的官位就不保,總得想個辦法把這些丘八爺拴住才行。

於是,也不知是哪一任的水師提督帳下的師爺想出來一個絕招——開彩賭博,立一個花會,有幾十種花頭,任參賭的人下注,每天開彩兩次,每次都有一兩種花頭中彩,每注額度不大,押中的就可以有幾十倍的利潤(是今天六合彩的祖先)。這樣一來,果然把水師士兵牢牢地吸在了軍營裏,安靜了許多。

安靜了的兒子和安靜了的士兵都成了廢物,但卻都實現了他們各自“領導”的期待。別誤會,古代的人也是人,跟我們現在差不多,當年的領導沒有吃錯藥,這樣的期待其實是被形勢逼出來的,不是說形勢比人強嗎?引導兒子吸鴉片的多係八旗中人,而且是有頭有臉的那一幫,什麽王爺、貝勒、貝子和將軍、雲騎尉什麽的。到了大清快要不行的當口,這些人家的子弟,多半都不學好,教也教不明白,改也改不過來,沒出息待在家裏還好,一出來準惹事敗家,眼看著家裏的那點家底已經薄了,皇上的鐵杆莊稼也靠不住了,打算多過兩天富裕日子,想來想去也就隻有把孩子圈在家裏這一招。八旗人家開了頭,後來北京的小康之家也跟著學,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幹怪事的人多了,也就見怪不怪,反倒顯得咱們老北京厚道。廣東水師也是這樣,到了道光年間,距離打台灣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承平日久,陸上的綠營還說不定有個土匪和造反的農民需要剿,水師則連這點事都沒有。沒事做,卻有走私者的賄賂可以享用,飽暖思**欲,不鬧事才怪!凡事積習已久,成為大家共同的習慣性行為就難改了,除非把這個群體整體換掉——顯然這是誰也做不到的。因此,做領導的為了自己在任期間的太平,開花會賭博倒也不失為一種“理性選擇”。

咱們中國人的老祖宗真是高明,老早就造出了飲鴆止渴這個成語。對於得過且過的領導來說,不出亂子就是做事的原則,況且,這個“鴆”(毒藥)又不是自己喝下去,混一天算一天,如果僥幸混過了,管他以後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