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的山水

到的那天,天氣真好。久雨初晴,天空格外明麗,空氣格外清新,大地格外幹淨。

我們的車子在公路的盡頭停住了。這條不太正規的公路,被一庫綠水活生生地切斷了。我們從車內鑽了出來。

“這地方,怎麽樣?”驅車送我到這裏來的行署副專員老劉,目光閃閃地看著我,問。

他還在省城主編一家青年刊物的時候,我們就有了交往。我到這座古城來深入生活,我們相交更密切了。有一回,我們在一起閑談時,我向他吐露,想尋一處清靜的地方去寫長篇小說。他立即熱情地說,我給你推薦一處。今天,他就領我往這裏來了。

“到了?”我問而不答。

“不,還要坐二十分鍾的船。”

我開懷接住一縷涼鮮鮮的清風。這沒夾一絲塵土的風,不禁讓人精神為之一爽。那風,是從山那麵來的,是從那庫綠水上麵掠過來的,夾著野花的芳香。入到肺腑,使你透身的舒服。四周全是崇山峻嶺。這些高高矮矮的山嶺,緊緊地抱著這一庫綠水。這庫綠水呢,也情意綿綿地纏著這一群高高矮矮的山嶺,那樣相依相偎,那樣難舍難分。它把那高低不平的山峪全填平了。它把山峪裏一切醜不堪見的東西全蓋住了。它把身邊的山嶺打扮得鮮鮮亮亮,把自己打扮得亮亮鮮鮮。山水相依,山更有了色彩,水也更有了韻味。

“好!真好!”我連連誇道。

“好戲還在後麵呢!”他不無幾分自豪。

船來了,我們一齊上了船。船在水麵上滑動。涼鮮鮮的風在身邊流動,綠瑩瑩的水在身邊流動。這水,清得能見十米之底,綠得如同一塊晶亮的寶石。老劉風趣地告訴我:“這是因為這水和山在一起,永遠沒有離開山的緣故。”

“這話何以說來?”

“因為山上有樹。冬去春來。樹上的新葉長出,老葉落下。樹葉中含有大量的鉀。樹葉腐爛以後,雨水一洗,樹葉中的鉀,就隨著山水流進這水庫裏來了。水中含鉀多,水就特別的綠。”

“啊!”我頓開茅塞。

“當然,山也離不開水。你看,這周圍山上的樹,長得多青!”

我舉目環視,隻見緊靠庫區的山山嶺嶺上,樹木長得特別喜人。正值初夏,一叢叢的老葉上麵,冒出一蓬蓬新葉。老葉一抹濃綠,給人一種厚重之感;新葉一派鵝黃,帶給人們一片生機。黃綠相間,濃淡相映,層次分明。一個山頭上,全是竹林。一杆杆楠竹,老少相隨,依依偎偎,很是親密。

“難怪這裏的空氣這麽鮮!這竹木的枝枝葉葉,可是天然的吸塵器啊!”我無限感慨。

我十分滿意地在這裏住下了。

沒有了鬧市的喧囂,一切都是那麽平淡,那麽清靜。這裏似乎離現代文明十分遙遠,而離自然生態卻又是那樣的近。我每天都像在夢境中生活。清晨,我在小鳥的歡叫聲中,在山間的小道上漫步。傍晚,我鑽進一片山林,接受野花奉獻的芳香。這時候,我拚命地呼吸這山林間鮮極了的空氣。此時此刻,我仿佛覺得,我在清洗自己的五腑六髒。要把在鬧市中沾在肺上、心上的塵土,衝洗得幹幹淨淨。

我住的這棟紅磚房裏,還住著地委派來的社教隊員,還住著一位辭職的鄉長。他們常常和我做伴,到水庫中遊泳,到山林間攀玩。在山林裏,我看到一顆大樹的樹身上的一個洞中,長出了一棵壯壯實實的竹子。樹竹相依相偎,真可謂親密無間。這是這一方山水的一個奇觀。這山林中,還有許許多多的家族,像這樹和竹一樣和和睦睦地相處在一起。

原本,那位鄉長是要調到縣裏去工作的。他不願離開這裏的山和水,決心把大學裏學到的知識,獻給這片土地。於是,他辭職後,到這裏辦起了農科教中心,帶領大家在水庫裏用網箱養魚,在山嶺上種植天麻。他的事業紅火著呢!

每天,我從那間小屋裏走出,從我的長篇小說裏走出,望著麵前的山,望著麵前的水,遐想:這山,多像山裏那壯實的漢子;這水呢,又多像山裏那多情的女子啊!山離不開水,水離不開山;山養著水,水養著山。就像這世上的漢子和女子,誰也離不開誰。

我想到這位副專員,想到這位辭職的鄉長。他們在這塊土地上,在這山民的中間,是什麽呢?是山?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