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種

俱樂部裏,一個玻璃箱裝著三十多樣種子。玻璃箱的正麵,用紅油漆端端正正地寫著三個大字:革命種。

來到島上的頭一天,指導員就領著我們這些新兵到俱樂部來參觀。我看著這個種子箱,怔住了。裏麵,有紅紅的辣椒種,黃黃的玉米種,白白的冬瓜種……全是一些極為普通的種子,有什麽必要把它陳列到俱樂部來呢?我不禁偏過頭去,向指導員提出了這個疑問。

“不!不普通!它,就像我們連隊的幹部戰士一樣,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從祖國各地,來到這個小島上。”

真怪!我眨巴著眼睛,不解地望著指導員。指導員微微笑著,說:“怎麽,不信?那好,我就給你們講講這些種子的來曆吧。”

大夥一下圍到一塊,眼睛盯著玻璃箱裏的種子,認真地聽指導員講起它的來曆來:

十三年前,我們連的老指導員——現在的團政委帶著我們這個連隊,登上了這個島子。當時,島上隻有一片黃沙。一逢刮風,黃沙漫天飛舞,叫人睜不開眼,張不開嘴。老指導員帶著大家從這裏走到那裏,跑遍了整個島子,尋不出一小塊長草的地。老指導員看到這情景,大手一揮,堅定地對大家說:

“同誌們!祖國人民叫我們到這裏來看門,黨叫我們到這裏來革命,沒說的,我們一定要在這裏紮下根來!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在這裏開荒種地,要在這些連草都長不出的沙地上種出菜來!”

種菜,先要種。可是,在這遠離大陸的小島上,沒有人家,全是些剛從大陸來的穿軍衣的革命者,到哪裏去找菜種呢?

老指導員思索了一陣,突然笑逐顏開,辦法有了!他立刻打開本子,執筆疾書起來。

“指導員寫信到家裏要種子去啦!”

機靈的通信員,一下將這個辦法傳遍了全連。於是,大家都學著老指導員的樣,向湖南、江西,向祖國的四麵八方,發出了一封又一封“求援”信。

一個月以後,連裏陸續收到了來自湖南的辣椒種,來自東北的玉米種,來自河南的冬瓜種,來自祖國各個地方的各種各樣的種子。

種子一到戰士們的手裏,大家多麽高興啊!互相傳看,互相交換,整個連隊沸騰了。戰士們給這些種子取了個十分動聽的名字:革命種。

看夠了,樂夠了!戰士們便將它種進早就開好了的荒地裏。出去上崗,看一看,施點肥;執勤回來,瞅一瞅,澆點水。一天、二天、十天過去了,種子怎麽還沒有發芽呢?

第十一天的早晨,驚人的消息傳遍了全連:八班小郭種的南瓜生出來了!這一下,像是打了個大勝仗!戰士們排著隊,上地裏來看這株剛剛出土的南瓜苗兒。

然而,要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種子在這個小島上紮下根來,還真不容易哩!菜苗兒出土的第八天晚上,一場台風偷偷上島。當戰士們被風聲驚醒,慌忙從被窩裏爬出來,趕到地裏時,晚啦!這些嫩嫩的菜芽兒,早被暴風刮到大海裏去了。

革命戰士素來有個包天膽!老指導員又站了出來,還是那副架勢,左手插腰,右手朝遠處一揮,大聲說:

“同誌們,這僅僅是開始,以後的困難會更多!現在,大家看,怎麽辦?”

怎麽辦?很好辦!困難,對革命戰士來說,正是磨練革命意誌的大好機會!同誌們對著這片荒地大聲說:“繼續幹!幹到底!”

“對!毛主席教導我們: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們的勇氣。沒說的,幹!”

又一封封信從這個島子上發出去,飛到祖國的四麵八方;又一袋袋種子,從祖國的四麵八方,來到了這個島子。

第二遍種播下了土地。這番,戰士們吸取了上次的經驗,在每株菜苗兒周圍,用茅草築了一道“圍牆”。再大的台風,也刮不跑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革命種了!

但是,困難又來了。菜苗出土半個月左右,漸漸變黃,一株接一株地死去了。

怎麽搞的?

老指導員立刻到大陸沿海的老農那兒去訪問,才找出了病根。原來,島上沙地堿性大,必須一天三遍水不離。於是,戰士們早一遍,晚一遍,中午不休息也來一遍。千百擔水澆到了菜地,菜苗轉青了!

常言道:功夫不負有心人。戰士們的心血,灌注了這些青苗。它,台風刮不跑,暴雨淋不倒,烈日曬不枯。終於,在這連草兒都不長的沙地上,長出了蔬菜。

最先成熟的是小郭的南瓜。摘下來,這個班傳到那個班。全連同誌都叫它:“革命果!”

四個多月後,這些來自祖國八個省份的種子頭一次在這個荒涼的小島上獲得了豐收!

“慶豐收會”剛剛開完,上級來命令:我們的老指導員升任營教導員了。臨離開這個島子的那天,他對大家說:“同誌們,我建議:把這第一批果實的種子留下來,放到俱樂部裏,叫我們的新戰友一上島就看一看,好使他們像這些種子一樣,不怕風,不怕雨,一上島就紮下根來!”

有一年,我們連長回去探親,不遠萬裏,從河北帶來了兩隻小羊羔。這兩隻小羊,現在已經是八十多隻羊的“祖先”了。打那以後,幹部、戰士回去探親,帶雞捎鴨。於是,這個島子一天天變得熱鬧起來了!

一批又一批的老戰友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新戰友來了。新戰友一上島,我們連的指導員就要帶他們來俱樂部,頭一件事是看這些種子。

聽完這段故事,我們都激動地拉著指導員的手說:“我們一定要像這些革命種子一樣,在這個島子上牢牢地紮下根來!”

指導員笑了。

一九六五年七月 汕頭

(原載《人民日報》1965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