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橫山寨

第一章　遺韻遍地

靜靜的橫山寨

田東縣城往西五公裏的祥周鎮有個村子，叫“百銀村”。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村子，農舍或密集或疏鬆，掩映於樹叢中。右江在村邊緩緩流過，遠處是一排土山，叫橫山，山不高，但漫長，一連穿過好幾個村子。周邊則是平展展的田垌，一片一片的一直延伸到橫山腳下，一眼望去，田裏的莊稼綠油油地瘋長，玉米、水稻、蔬菜、瓜果，各自以不同的風采裝點著鄉村的美麗。

平常而恬靜的百銀村，誰想象得出800年前它是個什麽樣子呢？

800年前是南宋的天下。

800年前，百銀村一帶曾經是一個城池，這個城池，就叫“橫山寨”。早在唐武德五年（622年），田東始設橫山縣。橫山縣周邊正好處在右江河穀平原，一馬平川，但卻有一排土山嶺橫亙其中，這排山嶺叫橫山，所以縣名就起為橫山縣。當時的橫山縣治就設在橫山山嶺環抱的橫山寨中。

橫山寨，這隻是一個曆史地名。當年橫山寨的風貌已經風化成為曆史的煙塵，但橫山寨的曆史遺存卻頑強而豐富。在百銀村周邊的荒野，我們隨處都可以尋找到殘垣斷壁、破磚碎瓦。經專家考證，這座古城的內城方約100米，築有城牆，現殘存的城牆底寬12米，殘垣高約4米。古城東、西、北麵均開通有護城河，而且河麵還十分寬闊。當地百姓曾丈量過，城牆占地12.8畝，內城占地38畝。這個內城，大概就是當時官府所在地，也是駐兵的地方。至於外城，民居、街道、貿易市場的分布和排列，占地多少，如今已無從得知了。有專家根據周邊村寨的地名分析，可以得出外城的大概規模。百銀村有個自然屯，叫銀匠屯，傳說就是當年打造金銀首飾、鑄造錢幣的工匠集中的社區。距百銀村五公裏有平馬鎮。平馬，即評馬，對馬匹進行評估交易，平馬鎮就是當年的馬匹買賣市場。平馬鎮有個上法村。上法，在壯語裏是“鐵匠”的意思，那麽這地方就是製造馬掌、鍛造兵器地方。如此分析推測，如果把以上地方合在一起計算，這橫山寨外城的規模應該有方圓20平方公裏。這可是一個很大的城市了！

就今天而言，桂西地區還不是政治、經濟、文化發達的地區，田東亦然。但800年前這個地方為何出現一個如此重要的城市？

好在曆史有答案。

北宋年間，朝廷為了加強對邊遠地區的管理，在邕州（治所在今南寧）建立了五個相當於地區一級的寨。橫山寨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當時時局穩定，沒有發生戰亂，那麽，橫山寨也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州縣，沒有日後的輝煌了，但時勢造就了它。

北宋滅亡之後，浙江一帶的絲綢、茶葉，因金國的阻隔而無法從渭河流域經河西走廊這條傳統的絲綢之路輸往西域。而南宋為了抵禦金國的入侵所需要征集的戰馬也不能從西北的新疆、蒙古輸入。唯有經過西南，才能向南宋提供大量的軍需品和日用品。

此時，地處西南交通要道的橫山寨，漸漸顯示出了它的重要地位。

史載，南宋朝廷每年需要的馬匹是十分驚人的。戰馬1500匹至3500匹，加上民間的，達40000匹之多。這些馬匹大都來自西南的大理、自杞、羅殿、特磨道等番國。這些番國用馬匹與南宋交換茶葉、鹽巴、瓷器、銅器、書籍、絲綢等商品。而無論是馬匹還是茶葉、鹽巴等商品，很多都是在橫山寨進行交易的，橫山寨成了當時西南地區最大的貿易中心。最具曆史意義的是，它重新開辟了一條中國大西南的絲綢之路，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茶馬古道。

每一年，江南的商品經洞庭湖、湘水、靈渠，下漓江、鬱江，進入右江河道，船運到橫山寨，再從橫山寨渡河，經德保、靖西、那坡，雲南的富寧、昆明到達大理，再延伸到麗江，出緬甸、印度直到西亞。作為中轉站的橫山寨，每一天的熱鬧可想而知了。商船進進出出，馬隊來來往往，挑夫們從早到黑，排著長長的隊伍，搬卸貨物；鋪麵排列成行，商賈雲集於市；那邊馬匹攘攘，嘶鳴不絕，這邊鍛錘之聲連連，響徹街坊。到了黃昏，買賣聲才漸漸小了下去，炊煙卻在屋頂一柱一柱的多了起來，濃了起來……

史書有載：大理“每賈人至橫山，多市《史記》、《漢書》、《三國誌》、《資治通鑒》、《本草》、《王叔和脈訣》、《千金方》等書”。由此可以知道，橫山寨在南宋不僅是一個茶馬大集市，還是一個文化中轉站。那些商人，做完了買賣，空暇之餘就到市場裏買些所需的書籍。這也說明橫山寨還是一個重要的書市。近百年的文化產品在橫山寨的流通，無形中已將中原的先進文化沿著茶馬古道這條文化走廊源源不絕地傳播到西南各地。可以說，那時的橫山寨不僅是一個重要的經濟中心，也是一個重要的文化之都。

但是，橫山寨的輝煌沒有得到延續。1234年，強悍的蒙古族在成吉思汗的率領下，滅了金國，又南下攻打南宋。橫山寨盡管地處偏僻，但也逃脫不了陷落的境遇。一場滅頂之災的大火，將橫山寨夷為平地。元朝統一中國之後，原來的絲綢之路又重新恢複，加上戰火的平息，馬匹的需求減少了。昌盛一時的茶馬古道失去意義，最終中斷了。作為茶馬古道東線的第一城，橫山寨從此陷入衰落。

不知道是哪一天，那場大火過後，橫山寨留給我們的隻是斷垣碎瓦，隻是殘碎的記憶。如今，在橫山寨遺址上，我們看到的是雜亂的荒草和靜靜的荒野。當年的繁華和輝煌已經消失殆盡。隻是，當地村民時不時從地下挖掘得到宋朝的青瓷碎片。這些屬於橫山寨的遺物在告訴我們，這裏曾經的燦爛已經不再，這裏的空氣彌漫的是惋惜和歎息。

幸好曆史的腳步並沒有戛然而止——在橫山寨遺址不遠處，一個叫平馬的城鎮重現了橫山寨當年的繁華和熱鬧。2002年，就在橫山寨附近，田東縣開始籌建一個占地400畝的貿易市場。如果建成，那它將是中國西南地區最大的貿易市場。這也許是追念曆史的一種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