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

《安徽商報》托我的老同學李平易,命令我給這套書做一個總序。反複推辭,已令同學不快,於是答應下來。等到看了這十本書中的部分作品,看了十個作家的簡介,方知貿然答應,實在是輕率。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資格給這些兄弟姐妹們作序。他們的序,應該由德高望重、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人來做,而我,沒有指點這十本書的資格、能力和膽量。但鴨已上架,就呱呱幾聲,不算序,算仿佛是一個出行的儀仗前,那個提著銅鑼喊叫開道的發出的聲音。

中國到處都是人傑地靈,到處都有不同凡響之事物。我曾匆匆光臨、不算熟悉的安徽當然也不例外,在我的了解中,這是一塊虎踞龍蟠的土地,英雄豪傑都曾經在這塊土地上出沒。這更是一塊文學的土地,才人輩出,名篇流傳。據李平易說,這塊土地上還有著深厚的想象力和詩性。這樣的說法,肯定沒有錯。

文學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它就如同莊稼一樣普通,但它也如同烈酒一樣充滿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安徽人曹孟德這首“短歌行”,其實就可以給這套叢書作序。有人說“文學的產生是由於人們對當下生活的不滿足,於是用幻想來聊以**”。這樣說也沒有錯。一般來說,喜愛文學的人都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那些真正的現實主義者往往是不需要通過尋找來心安理得的,他們也不肯傷感,不肯幻想,不願意把有限的時間花到無結果和普通的夢想之中。

而這一套叢書中的安徽作家們,顯然是一幫不太安份的人,也是超脫“現實主義”之上的有理想和想象力的人。他們雖然身處城市鬥室,遊走街頭巷陌,各司其職,但他們的內心都有對於遠方的向往。他們心中都有田地,田地裏生長著綠油油的麥子和水稻,當然更有許多野花野草。用一種肉麻的說法:這十本書,會讓讀者看到十片心田。他們各有成就,各有風格:李平易老辣,許春樵犀利,趙焰圓融,蘇北淡泊,何華智慧,莫幼群廣博,江泓靈動,許若齊通達,書同儒雅,於繼勇倔強。這些都似乎是屬於他們內心深處的東西,也是他們成熟的標誌。除此之外,這些集子中的文章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好讀和耐讀,能用最平常的話語講出最好的道理。就如同老和尚講的,都是一些通俗無比的大白話。我們都是吃飯穿衣的俗人,是俗人,就得講人話,一個追求趣味的人,就不應該把自己的文章寫得很無趣,文章和人一樣,也是應該有趣一點才受歡迎。

這套書是媒體和文學聯手的操作。《安徽商報》能騰出手來將安徽作家整合起來,形成拳頭出擊,具有榜樣的意義。中國文學雜誌的時代已經式微,報紙用它強大的力量進入文學,可以說是一件好事。《南方都市報》以它強有力的力量支撐做了“華語文學大獎”,它給社會造成的影響,是一般的文學雜誌“望塵莫及”的。當然,一個真正的作家隻忠實於自己的寫作,不太會被外界的喧嘩所吸引,但文學能夠熱鬧一些,畢竟是一件好事。

我最後想說的是,安徽作家結夥出版十本集子,就等於放飛了十隻會唱歌的鳥。好鳥枝頭多朋友,好書必有讀者緣。“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何謂好鳥?羽毛燦爛,歌喉嘹亮。何謂好書?為文先樸,傾吐衷腸。鳴鑼開道,好書登場。

2004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