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生命中的端午節

當我想起,往屋簷下插艾草是端午節時,已經多日之後了,看來,我有必要回家過一次端午節了。

陳保才

五月節就是端午節。

清少納言在《枕草子》中說,節日是沒有趕得上五月節的了。這一天,菖蒲和艾的香氣,和在一塊兒,是很有意思的。上自宮禁裏邊,下至微不足道的民家,都競爭著在自己家裏盡多地插上菖蒲,到處都是一簇簇的,真是很少有,在別的節日裏是見不到的。

記憶中的端午節亦如此。早上掛艾蒿,家家屋簷下都插著這種據說能夠防止蟲害的艾蒿,其熱鬧的盛況,不亞於三月三逢會上的集市。

兒時的端午節是與勞作連在一起的。那天,父親在田裏勞作,或軋場,或割下一片麥子,攤平,鋪整,作為打場的空地。母親在家蒸、煎、烹、煮,早早地將午飯做好,我們一等放學,便被派去喊父親;而餓得不行的我們巴不得早點開飯,所以對於喊父親吃飯這樣的差使,當然是很樂意的了。

許是為了祈祝麥子的豐收吧,端午節這一天的吃食往往特別豐盛,有魚,肉,蒜苔,馬鈴薯,此外,幾乎家家都要炸些油餅、油糕或油餃。有一年,大約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吧,我們家頭一回沒有炸任何吃物,作為孩子的我們一整天都感到很失落。直到晚上,鄰家大娘給我們送來了一笊籬油糕油餅,我們才重又變得活躍。現在想來,那時的民風還是很淳樸的。

到了晚上,我們往往都睡著了,勞作了一天的母親會把我們喊醒,用酒火給我們擦額頭,耳朵,據說是為了驅趕什麽蟲往耳朵裏鑽。母親的這一做法讓我記憶深刻,許多年後,我還能清楚地記得酒火在碗裏燃燒時所發出的那淡藍火光。

後來,我長大了,像許多人一樣,節日觀念越來越淡。不僅如此,出於對文學的過度迷戀,長大後的我漸漸害怕過一切熱鬧的日子,包括端午節。

大學時代的端午節往往以聚餐的形式出現,有寢室聚餐,情侶套餐,置身其間,聽著男女學生吆五喝六地劃拳行令,談笑風生,往往更襯托出我的孤單。每每這時,我就會想起兒時的端午節,那淳樸的一去不返的民風,那端午節所特有的母親做的糖糕(一種三角形的年糕,裏麵放著很多紅糖)和煮蒜瓣,是我生命中至今不能忘懷的部分。

畢業後,在小城呆了八個月,便辭職跑去上海,以為隻是去尋找夢想,沒想到夢想後麵還有陷阱,接二連三地失業,換工作,最後,我又從上海到了深圳,整整十年,異鄉的生活。如你所知,在這些漂泊的日子,生存不易,哪有心思去過端午節呢,而關於故鄉,許多時候,也隻在殘留的記憶裏閃現一下——我掐指一算,我已經有十年沒有過端午節了。

前幾日,請朋友吃飯,點了艾餅。由此敘到了艾草,我忽然想起以前割艾草往屋簷下插的事,不過,我居然忘記了是九月九還是端午了,這讓我震驚,因為我對故鄉的記憶已經這麽模糊了。而當我想起,往屋簷下插艾草是端午節時,已經多日之後了,看來,我有必要回家過一次端午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