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天涯是故鄉!

有時候是半夜醒來,發現我向往的其實不是揚名立萬,而是和他們在一起。

陳保才

2004年,我曾寫過一篇《明日又天涯》,現在想來,那時的心情是多麽無望,又是多麽心酸。

那年,從上海失敗地回到故鄉。是提前回來的,因為混得並不好。過了年初八,四鄉八鄰的都返城了,我卻不知道要去往哪裏:剛請了長假,帶著夢想去上海,卻碰得灰鼻子土臉。接下來該去哪,哪裏又是我的路,那種漂泊無定的擔憂,那種前途渺茫不知道何去何從的焦灼,簡直要讓我瘋掉了。我一定是傻子才辭去教職去上海,我一定是笨蛋才會離開安逸的小城。因為我那時是典型的文學青年,壓根就找不到任何生存的法寶。所以,我讓父母擔心了。

那時,我對遠方充滿向往,我覺得遠方充滿新奇,又不知道那是什麽。我放棄了小城的一切,不想再留在那裏,但是,外麵的世界對我太難了。這讓我處於我所有認識的人裏最尷尬的境地:為夢想放棄了工作,在外麵漂泊無定,這是怎樣的心緒,想來你是很難體會的。就是在這窘境下,一個遠房叔叔的電話將我召到了深圳。我幾乎是不能拒絕的,因為我剛好沒出路。然後,我就與這個城市結下了生死之緣。

說生死一點也不為過,因為中間經曆了太多,一個文學青年所能遇到的漂泊我都遇到了,一個文學青年所能遇到的挫折我也都遭遇了,我曾經徹夜難眠,也曾焦慮到要死,因為我始終沒有安全感,不是主流,而我又是一個有多高心氣的人啊。這讓我注定要奔波辛勞。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我終於迎來了自由的時代。2012年9月,我徹底從職場退出來了。從今往後,我是自由人,隻對自己負責,我不會再有任何職場壓力,這是我最想要的,我得到了。

隨之,我也有相應的憂傷出現了——當我終於在深圳紮營之後,我發現,我離故鄉越來越遠了。我一年才回一次故鄉,有時甚至是兩年,我幾乎很難在過年回去,兄弟姐妹要好幾年才能見上,這簡直讓我太低落了。我常在夢裏想他們,有時候半夜會睡不著,想我怎麽就離他們這麽遠了呢。有時候是半夜醒來,發現我向往的其實不是揚名立萬,而是和他們在一起。也許,是我老了?才這麽想家,還是我始終是個文人,多愁善感?

某天,在剛加的同學群裏,發現曾經心儀的人也在,多年不見,想好的無數開頭,構思的無數場景,居然就那麽平淡——“你現在做什麽?在哪個城市?”然後對方說在什麽地方,H城已經很久不回去了。原來,她也多年不回老家,看來,失去故鄉是現代人共同的病兆。

就如一首詩所寫,到不了的地方叫遠方,回不去的地方是故鄉。小時候我們覺得遠方很遠,而現在,我們覺得故鄉很遙遠,遠在天邊。小時候我們覺得遠方是天涯,是盡頭,是世界的另一方,現在,我們發現,原來故鄉才是天涯,是世界的另一方,是我們回不了的地方。

這或許是現代人的共同命運——當故鄉變成天涯,我們想回卻回不去,誰來安撫我們內心的淒惶,而誰又能帶我們回到真正的故鄉?

故鄉即天涯,而我又將何時才能到達故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