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房客

整個天空像一塊巨大的布縵從山的那一頭垂下來,而在筆直的高速公路上正開著一輛銀白色的凱迪拉克,落日的餘暉傾斜著灑在車身上,晃得眼前一片光亮。

小武兩眼注視著前方,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從兜裏摸出香煙,點燃深吸了一口之後,打開窗把拿煙那隻手放在車門上。兩旁的風從窗外灌進來,把車廂裏的煙味吹淡,顯得舒爽了許多。

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抑揚頓挫的說著:“你不敢讓你的行為和勇氣上跟你的欲望一致嗎?”伴隨著那種準確的戲劇化的舞台腔在車子裏響起,車廂裏頓時隱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小武從後視鏡裏瞄了一眼後座的兩個女子,一個身穿白衣樣貌絕色,此時正木然的看著窗外。

而另一個紅衣女子此時微皺著眉頭,思考的時候臉上的一對酒窩若隱若現的,她低頭把放在腿上的劇本翻過來看了一眼,這才繼續念道:“你寧願像一頭畏首畏尾的貓兒,顧全你所認為生命的裝飾品的名譽,不惜讓你在自己眼中成為一個懦夫,讓我不敢永遠跟隨在我想要的後麵嗎?”

“麥史白,第七場,殷佛納斯,城堡第一室。”小武微微側了一下頭說道。

那紅衣女子一拍劇本驚異道:“行啊,小武,這段這麽偏你也記得住!”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的酒窩更加明顯,十分可愛。

小武聳聳肩,“小場麵,倒是你啊……淩菲兒,我記得這劇本你背了兩個星期,還沒有記住?嘖嘖,這記憶力也太差了。”

淩菲兒哼了一聲,“哪能和你比啊,編劇係的大才子!也不知道你那腦子怎麽長的,什麽東西看一兩遍就能記住,這內存起碼有一個T!”

“我要不多記點哪有考試答案給你抄啊,我可是記得啊,有人從小學三年級開始考試就靠我遞的小抄才能過關……”小武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淩菲兒粗暴的打斷了:“討厭,不是說好了不提小時候的醜事嗎,你還提!”淩菲兒說著,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拉著坐她旁邊的白衣美女說:“絲絲,你們家小武又欺負我了!”

這白衣美女是小武的女友柳絲絲,在兩人打嘴仗的時候,就已經把注意力從窗外收了回來,她拍了拍淩菲兒的臉笑道:“你們不是青梅竹馬麽。”

“哼,我要是有的選,才不想和他青梅竹馬,從小到大盡欺負我了。”淩菲兒把嘴一嘟,旋又朝柳絲絲嗔怪道:“他這麽欺負我,你也不幫忙,咱們好歹一個寢室睡了三年好吧,你全身上下我哪裏沒摸過……”

“打住,”柳絲絲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你可是淑女啊,這麽H的話題怎麽隨口就說啊,真不害臊……”

“肯定是慕凡把她教壞的!”小武在一旁搭腔道。

淩菲兒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擠兌得夠嗆,氣呼呼的說:“好啊,你們這兩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合起夥來欺負我,難道我就沒人幫忙嗎?慕凡,你還拍什麽拍啊,他們合夥欺負我。”淩非兒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推坐在副駕上一直拿著DV四處拍的男子,這男子梳著一頭韓式直發,帶著無框眼鏡,在男子氣上略遜於小武,卻多出一份書卷氣,這人正是淩菲兒口中的慕凡,也是她的男朋友。

慕凡把DV鏡頭對準淩菲兒安慰道:“沒事,剛才你說柳絲絲的那句話我都錄下來了,以後作為威脅他們兩口子的證據。”

柳絲絲白了慕凡一眼,淩菲兒揚揚得意道:“你太壞了,不過我喜歡!哦嗬嗬……”說完發出一連串的女王笑。

慕凡回身看了小武一眼,聳聳肩朝給了小武一個很無奈的苦笑,好像在說,你懂的……小武瞄了一眼後視鏡裏依舊捂嘴後仰作女王笑的淩菲兒,很有同感的對慕凡點點頭,我明白……

淩菲兒找回了麵子,顯得特別開心,不過沒有繼續背台詞——她害怕背錯了又被小武取笑,於是打量起車內的環境,道:“小武,不錯啊,我記得鬆表哥最小心他這輛車了,居然被你借出來了。”

“那是,你們不想想我做出了怎麽的犧牲。”

淩菲兒笑道:“怎麽犧牲了,難道你表哥還要你車債肉償。”

“切,要肉償也不是我肉償,我們這裏還有兩個大美女,我這一車就把我們係的兩大美女全都拉出來了,我這車得開小心一點,不然的話,出點什麽事我可陪不起。”小武笑著說。

“柳絲絲是係花不錯,我算什麽大美女啊,她是牡丹,我就隻能是野百合了。”淩菲兒瞄了身邊的柳絲絲一眼,後者接話道:“你是想說野百合也有春天吧?”

淩菲兒一把抱住柳絲絲嘿嘿笑道:“還是絲絲最了解我,不愧是和我睡了三年的女人,春天到了就讓我們華麗麗的百合吧!”

她這一番話眾人頓時無語,慕凡連忙岔開話題問道:“我記得在網上看過這款凱迪拉克的報價,價格不菲啊,以前沒聽你說過有這麽有錢的表哥啊?”

“鬆表哥是我小姨的兒子,比我大一歲,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後來小姨和我媽的關係鬧僵了,就沒怎麽來往了,不過那是上一輩的事,和我們這輩無關。”

“這樣說來,也就是去年才畢業了,一年就能買這樣的車,厲害啊!”

小武搖頭道:“哪兒啊,是他家裏比較有錢,他老爸的公司前幾年就上市了,他一畢業就直接進了他家的公司。不過鬆表哥這人還是有真本事的,而且沒有一般紈絝子弟的那種混賬氣,對人也不錯。哦,這一點你可以問問淩菲兒,她是打小就和我們一起瘋到大的。對了,我還記得小學四年級那會兒鬆表哥還給淩菲兒送過情書來著。”

聽小武這麽一說,慕凡和柳絲絲連忙把目光都轉向淩菲兒,兩人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淩菲兒瞪了小武一眼道:“都說了不許提小時候的醜事了!”

“這那叫醜事啊?我還是初中才有人遞過情書。沒想到你小學就收到了。”柳絲絲饒有興趣道。

小武搭腔道:“是啊,鬆表哥再怎麽說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好吧。”

淩菲兒苦惱道:“哪兒啊,現在的鬆表哥是一表人才不錯,但那時候他才五年級啊,臉上還經常掛著鼻涕,也不知道他從哪部電視裏學來的橋段,那情書寫得錯字一大把不說,竟然還有鼻涕在上麵,惡心死了!就這事我都不知道被同年級的笑了好多遍,想想就氣人!”

果然,她一說完,全車人都笑得前仰後匐,特別是小武,很沒形象的爬在方向盤上,一隻手還不斷的拍打著。

淩菲兒紅著臉說道:“你專心開車啦,我可不想咱們都交待到這兒。”

小武擺擺手,示意無妨,然後繼續大笑。

淩菲兒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再和其他人說話,拿起劇本一本正經的看起來,其實大家都知道她在裝樣子。慕凡笑著把DV鏡頭對著淩菲兒說道:“來,亮個相。”

“亮相,你以為唱大戲啊!”淩菲兒白了他一眼,暗罵這人太壞了,和別人合夥逗她。

小武接話道:“嘿,你還別看不起戲曲,那可是咱們的國粹,好多老外喜歡得不得了。再說了,那歌劇還不是外國的戲曲麽,你可不能崇洋媚外啊。”

淩菲兒啐了小武一口,“呸,這麽點事就給我亂扣帽子,還上升到國際糾紛了。”

小武扁扁嘴,沒說話,慕凡看著DV裏的淩菲兒說:“還挺上鏡的,妞給爺笑一個。”

“真沒見你這麽傻的人,合著別人欺負自己的女朋友,你們倆不愧是最佳損友!”淩菲兒朝鏡頭咧咧嘴,突然笑眯眯的問:“你們確定要聽我唱?”

“聽。”

“肯定要聽啊。”眾人異口同聲道。

“那好,都安靜。”淩菲兒清了清嗓子,環視了一周,見車廂裏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於是麵容一整,兩眼微眯,蘭花指放在下顎,櫻桃小嘴微張,霎那間淩菲兒整個人的氣質完全變了,眾人立刻凝神靜氣做傾聽狀,隻聽她唱到:“實可恨,張驢兒,良心昧喪……買羊肚,要害婆婆一命身亡……”

那唱腔中淒涼裏帶著幾分怨恨,聽得眾人突然背後一涼,好像有人在身後朝脖子裏吹著氣,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柳絲絲聽得心頭發慌,連忙打斷到:“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聽起來讓人心寒。”

淩菲兒依舊是那副表情,委屈的唱到:“是你們要我唱的。”這時候,就連慕凡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了。

“六月雪,探監。你的春天不是剛到嘛,還是留到野百合的夏天再唱吧。”小武突然開口道。

“你倒是通古博今啊,歌劇記得牢靠,戲劇也厲害。”淩菲兒驚訝的看了小武一眼,然後擺出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對慕凡和柳絲絲二人道:“哈哈,我這段唱得不錯吧,看吧你們倆嚇得。”

柳絲絲沒好氣的拍了淩菲兒一巴掌,慕凡翻了個白眼,把DV對向車窗外的風景。此刻正好車行至兩山的山間,可以從山與山的夾縫中看到夕陽落下去的樣子,他忙拿著DV拍下這一幕,大自然的美總是帶著一種讓人喘不過握來的壓迫感,而每一秒這種美都會墜下去。

柳絲絲也看著那個巨大的夕陽,被兩山一夾就顯得更大的奪目,她的眼睛裏浮上了一些讓人看不懂的神情,是啊,美好的東西總是那麽的易逝,而女人的青春也是那樣的珍貴,和時光一樣。

小武咂巴著嘴道:“你這段唱得不錯啊,我覺得你可以轉修我國的戲曲了,比之前背《麥克白》好多了。”

“那不行,我還指望著登台呢。”

“哦,”小武有些意外道:“怎麽了,你們係要演《麥克白》的話劇了?”

“那是,”淩菲兒把頭一揚,她嘴角向上揚起,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她伸出一根手指道:“這可是我們係的期末大劇,我第一女主,麥克白夫人。厲害吧!”

“是啦,你最厲害。不過……”小武有些奇怪的問:“那絲絲呢?我怎麽沒有聽她提過?你們係的係花不上期末大劇嗎?”

柳絲絲這會兒還看著窗外,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快日落的時候天總是暗得很快,雖然窗外已經逐漸被黃昏給占領,但她還是執著的著看那一片黯淡的黃,像是能在那片黃暈中看出什麽來。

淩菲兒看了她一眼,見她一眼的平靜,不由有一點豔羨的說:“你不知道啊,絲絲要去演電視劇的女二了。”

小武吃了一驚,看了一臉慕凡,見慕凡的表情一點也沒有變化,他說:“好啊,你們仨早就知道了,就瞞著我一個人,這麽說,我這車裏坐著的是未來的大明星?”

淩菲兒說:“嗯,未來的大明星,未來的大編劇,未來的大攝影,再一個未來的大跑龍套,我們都齊了。”

“怎麽你就是跑龍套的,要我說你要跑龍套那也是高級的龍套。”

“是啊是啊,其實你是想說,再高級的龍套依然是龍套,這跟丐幫幫主還是乞丐一個道理……我猜得沒錯吧。”

“你果然最了解我!”

小武和淩菲兒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車已經下了高速,慕凡指著路口的一個標牌說道:“對的,走這條路,再有幾分鍾就能到了。”

小武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標牌,見上麵寫著“天水鎮”三個字,嘴裏念叨道:“天一生水,倒是個好名字,就是太遠了點。慕凡,你找的房子也太偏僻了,都開了大半個小時還沒到。要不是看到這路牌,我還以為你要把我支出省呢。”

慕凡低頭擺弄著DV,頭也不抬的說:“你以為好房子那麽容易找啊,城東倒是有些四合院,交通方便,不過人太多了,房租貴不說,環境也不太好。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裏的,其實也不算遠,算是近郊吧,而且還有城鄉公交線,要打車也比較方便。”

“幹嘛要找四合院呢?一般的公寓也成啊。”

“還不是為了你家絲絲,那電視劇演的是民國時期的,很多戲都是在那種四合院裏演的,所以我才琢磨著選一套相似的四合院住,培養一下戲裏戲外感覺,絲絲是新人,沒有演戲的經驗,要是到了陌生的環境發揮失常,不就白白浪費了這次機會嘛。”

“嗯,說得不錯。還是你想得仔細。”小武伸手用力的拍了拍慕凡的肩膀,感激道:“好兄弟!”

一時間,場麵很好很溫馨,不過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坐在小武身後的柳絲絲看了二人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汽車又行了幾分鍾,遠方出現一處建築群,點點的火光在這黃昏的背景下若隱若現,讓人看不得那麽真切。車突然劇烈的抖動了一下,像是碾到了什麽。

柳絲絲看到窗外飛過一個什麽東西,她定了一下眼睛,卻發現那個東西越來越多,像是樹葉。

她好奇的搖下車窗,伸手一挾,拿了進來,在車廂裏細看。

那個東西小小的片,卻像是一隻毒蜘蛛咬到了她的手,她飛快的又丟了出去。

淩菲兒奇怪的問:“什麽東西啊?”

柳絲絲把車窗搖上去,臉色有些發白,卻還是強撐著笑朝淩菲兒搖頭道:“沒什麽。”

小武好不容易穩定了汽車,這時候,他也注意到了半空中的景象,心中閃過一些不好的念頭,但一時間也由不得他多想,於是加大的油門向前方行去。車越往裏開,那個東西就越來越多,待行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小鎮的邊緣,小鎮也是有路燈的,路燈下那飄舞的東西不是樹葉,而是紙錢。

那些潔白的紙線,在路燈下被照的有一點泛著黃,像是剛從棺材底裏帶出來的,帶著一種陳舊腐爛的氣息。而這輛銀白色的轎車在這漫天的紙錢中前行,像極了送殯的冥車,正朝著另一個世界行去。

或者是紙錢影響了視線,亦或者是心理原因,小武不自覺的放緩了車速,小心翼翼的行駛著。轎車開的慢了起來,路邊的景物就看的更清楚了,這個小鎮顯得非常破敗,很多地方都還是石板路,古色古香的屋子在夜晚看起來就有一種很詭異的味道。再加上那漫天飛舞的紙錢,讓人有種末世的感覺。

要不是偶爾能從某家煙囪上看到嫋繞的炊煙,從中感覺到一些生氣的話,小武早就調頭回去了。

就在這壓抑的氣氛中,淩菲兒突然指了一下外麵:“看,有人。”

大家連忙看向窗外:“哪裏?”

“在,真有,剛剛還在那裏。”

“什麽人?”

“沒有啊。”

車繼續往前開,這個時候柳絲絲也叫了一聲:“真的有人。”

這時大家才看清楚,一個一身黑衣的蒼老女人,抱著一隻黑貓正在路邊燒紙錢。

那個女人的臉大家看不太清楚,可是從她的動作和衣服可以看出她已經很老了,老到連手都在顫抖。

她把大把的紙錢丟到鐵桶裏去燒,又因為手失去了控製而不得不有一半都丟到外麵,丟到外麵的紙錢隨風一吹,就形成了剛剛那個一路紙錢的樣子。

而她懷裏那一隻黑貓很安靜的看著車子裏的人——那隻黑貓的雙眼很亮,要不是因為這雙眼睛的緣故,恐怕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黑衣老太婆還抱著一隻貓。那雙貓眼泛著幽幽的光,像是能看每個人的心。

四人不再多話,小武安靜的開著車,老太婆繼續低頭燒紙錢,像是整個世界都和她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

隻有那隻黑貓目送著這輛車的離開。

在慕凡的指引下,轎車終於到了一幢四合院的門口停了下來,四個人從車廂裏出來,手裏都提著自己的行李袋。

小武最後一個下來,他關上駕駛座的車門,鎖了車,看了一下車子,彎下腰去拿下擋風玻璃上的一塊紙錢,嘴裏低聲的說道:“晦氣。”說著把紙錢一丟,那紙錢隨風一飄居然先四人之前落到四合院的門邊,隻輕輕一觸,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把門給推開。

木製的院門緩緩的打開,或許是年生久遠的緣故,發出一長串“哢嚓”的聲響,好像壓碎人骨頭般的刺耳。四人下意識的往後一退,隻見裏麵伸出一隻手,幹枯的手,看得眾人瞳孔一縮!

還好,門後麵不是隻有一隻手,緊接著一個老大爺從裏麵走出來,背著雙手,穿著老式的對襟衫,腳下一雙黑布鞋,他抬頭看著四人一眼,然後朝慕凡點點頭。

“喬大爺。”慕凡迎上去。

“你們怎麽才來啊,我都等了半天了。”

“寢室裏太多東西要收拾,所以出來的晚了,沒想到今天的路這麽遠,時間給算錯了。”小武答道。

淩菲兒在後麵拉著小武的衣服說:“明明是你開的慢。”

小武應道:“這是我表哥的寶貝車,開的太快了,我負不起責。”

喬大爺雖然一臉的不高興,不過接過慕凡遞上來的那一包好煙,臉色緩了緩,把手裏的鑰匙給了他,指了指對麵的小賣部的方向。

四人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看到沒有,就是那一顆大樹,那顆樹的下麵就是我的家,你們有事就來找我。”

慕凡忙著:“行,謝謝喬大爺。”

喬大爺仍然一副不愛搭理他們的樣子,背著走,走到柳絲絲和淩菲兒麵前,看了一眼她們手中的行李,就背著手離開了。

“喂,那老頭還真當自己是大爺啊。”小武先出聲。

淩菲兒也滿臉的不忿:“就是啦,我們可是出了錢的租客,來晚了怎麽著了,他租房子就不能等了。”

柳絲絲拉了一下小武的手安慰道:“可能是我們來太晚,人家在這裏等著,沒吃飯,生生氣也是應該的。再說了,你還能和老人家鬥氣?”

小武張了張嘴,沒繼續說話,衝柳絲絲點了下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慕凡接過淩菲兒手裏的行李道:“行了,我們就不要抱怨人家的態度了,先進去收拾一下吧,這裏可沒有清潔工。”

喬大爺踱著步,背著雙手慢慢的往前走,對麵小賣部的老板娘金嬸伸出頭來,先是把一包煙遞給一個上門的顧客,看著大爺走近,又看了看那四個人魚貫進入院子。

金嬸一臉的神秘,衝著喬大爺說:“還真有人租?”

喬大爺冷哼一聲,也不人搭理她,直接背著手走了過去。

金嬸臉上的橫肉一抽,袖子一甩:“德性。”

小武牽著柳絲絲的手,慕凡手裏提著大包,淩菲兒背著自己的旅行包,四人往裏麵走。

這四合院的燈都打開了,估計是喬大爺剛剛在等他們的時候開的,雖然院子老舊,但燈光絲然充足,慕凡看了看燈泡:“你們就別怪喬大爺了,這些燈都是剛剛新裝上去的,看來人家真下了不少心思。”

借著回廊上的燈兩對情侶各自來到他們的臥室,這兩套臥室的格局其實都一樣,沒有什麽挑選的,中間隔著正廳,也不弄出什麽聲響打擾到誰。小武挽著柳絲絲打量了一番自己即將入住的臥室,房間是木製結構的,房間牆麵一片斑駁,不知道多久沒刷過,但並不會讓人有破敗的感覺,反而顯得很古舊又很具古韻。另外,在角落齊著房梁又夾了一個小間作為衛生間,這應該是後來才加上去的——二人對於這一點很是滿意。

房間裏的各種家具一應俱全,而且都是實木做的,透著那麽的古色古香,**的床墊床單和被套都是新換的,可以說隻要帶幾件衣服就可以入住。小武雖然對那喬大爺的脾氣頗有微詞,但看到房間裏的一切之後,火氣倒是消了很多。

“終於不用擠學生宿舍了!”小武整個人成大字型倒在**,他一把拉過柳絲絲,把她抱在懷裏,柳絲絲稍微掙紮了一下,卻掙紮不過,於是嗔怪道:“看把你高興得,不就是換了個地方睡覺嗎?別搗亂,我還要收拾東西呢。”

小武緊了緊懷裏的柳絲絲,在她耳邊說:“還收拾什麽啊,今晚就這樣了,時間還長改天再收拾也遲不了。我就想這麽躺著,咱倆說說話。”

柳絲絲被小武在耳邊說話弄得很癢,她轉過頭看著小武:“好吧,你說。”

“其實啊,我早就想幫出來住了,你不知道,男生寢室呆著真的很痛苦,睡我對麵那小子有腳氣,又不愛洗襪子,天氣一熱啊,那味道嘖嘖……”

柳絲絲睜著大眼睛不解的問道:“慕凡不是和你同寢室嗎,他有腳氣?我怎麽沒聽菲兒提過。”

小武噗嗤一笑,“這話也別被慕凡聽見,那小子最注重儀表了。他和我住一個寢室不錯,但我們是四人間啊,他睡的是我隔壁床,我說那有腳氣的家夥是睡我對麵的,現在你知道是誰了吧。”

“哦,是劉……”

“嘿嘿,我什麽都沒說啊,是你自己猜到的。”

“看不出來啊,那人外表那麽光鮮,居然有腳氣還不洗襪子,太沒有公德心了。”

小武嘿嘿笑道:“看不出來吧,我給你說啊,那家夥懶得襪子,就放到陽台上晾,晾幹襪子也硬了,然後搓軟再穿,那小風一吹跟曬了鹹魚似的……我還記得有一次,下了雨他沒去收,等過了幾天一看,那堆襪子裏都張蘑菇了,後來我們偷偷的把那蘑菇煮湯給他喝,他還一直說好喝來著!哈哈!”

“咦,惡心死人了!”柳絲絲用力扭了一下小武腰間的軟肉,“你們男生都那麽喜歡惡作劇嗎?”

“嘿嘿,也不是啦,主要是那家夥禍害了我們那麽久,不想點辦法整整他怎麽行。反正住了三年男生寢室我是明白了,好多人外表看著好,其實背地裏又是另外一副模樣。對了,你們女生寢室會不會也是這樣?”

柳絲絲想了想道:“我們那邊還行,不過也有不太好的一麵,我們寢室倒沒有那種不愛幹淨的,但有個女生有狐臭……不是菲兒。”

“我當然知道不是淩菲兒。”

“怎麽,你聞過?”柳絲絲眉毛一挑,殺氣騰騰的看著小武。

小武無奈,這柳絲絲在外人開來冷若冰霜,時時刻刻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實際上私下隻有他們倆的情況下柳絲絲還是挺小女人的,愛聽八卦也愛說八卦,看鬼片會尖叫,看愛情片會哭,最致命的是喜歡吃幹醋,可以說具有所有女人的優點,也有所有女人缺點。這樣的柳絲絲也隻有在小武麵前才完全顯露,但這也是小武最愛她的地方,唯一嘛。

但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安撫吃醋的柳絲絲,於是小武擺出一副革命烈士慷慨就義的表情,義正言辭道:“哪有的事,你也知道,我和淩菲兒從小打到大,我完全把她當哥們看待。十六歲之前我一直以為她是男的。”——不得不說小武臉皮挺厚的,因為誰都知道早在小學三年級學校就開了生理衛生課程,以便很傻很天真的同學們區分男女。

至於小武說的十六歲,那絕對是個美麗的誤會,那天他和他爸搶家裏的衛生間,結果被他爸踢出來,於是憋不住的小武跑到隔壁淩菲兒家上,當衝進衛生間時他還聽到了水聲,結果他還好死不死的把隔間的簾子一拉,而淩菲兒當時正在洗澡……結果,小武嚇得尿褲子裏了……咳,扯遠了。

柳絲絲聽小武這麽說,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但嘴上還是不依不饒道:“那十六歲以後呢?”

“那就是鐵哥們啊!”小武說著,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當時的場景——準確的說,是當時他尿褲子的場景,因為這事,武家和淩家的大人們笑了他好久,而且經常作為喜聞樂見並且經久不衰的飯後談資說起……

柳絲絲也不是那種扭住不放的人,見小武都這麽說了,也就放過他了。小武見柳絲絲表情放緩,立刻岔開話題道:“你還沒說那有狐臭的是誰呢。”

柳絲絲搖頭道:“還是不說了,人家一女孩子要被人傳出去多不好意思啊,而且她也挺愛幹淨的,出門也擦香水,不仔細的話聞不到的。”

“哦,我知道是誰了!”小武突然一拍大腿道。

“啊?”

“那肯定就是你們寢室的‘香香公主’了,一天到晚整個人跟進了花叢的蜜蜂似的,我給你說啊,她在我們男生這邊相當出名,好多人想追她來著。我記得還有個哥們信誓旦旦的發表言論,說她是天生異香,萬中無一。哈哈,果然是‘天生異香’啊!”小武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追她?”

“好吧,我承認我也動過念頭,還好隻是動過念頭,現在嘛……哈哈。”小武說到一半又憋不住笑了起來,“這事一定要讓慕凡知道,那小子給香香公主遞過情書的,而且也是天生異香的狂熱支持者,他要是知道這事,表情肯定特別精彩。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哎喲,你掐我幹嘛……”

“原來你們男人也這麽八卦,我先說好啊,那女生對人挺好啊,我們寢室,甚至隔壁兩間寢室的人都挺喜歡那丫頭的,我們都是特別好的姐妹,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你要敢大嘴巴傳出去,你就等著承受我們的怒火吧!”柳絲絲的表情很認真,小武隨即聯想到,一大群女生抄著掃帚拖把晾衣杆,甚至是鍋鏟擀麵杖鼠標等等物件在學校裏圍追堵截自己的場景,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連連討饒,這才平息了柳絲絲的怒火。

柳絲絲撩了撩長發歎道:“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讓你知道了,反正你自己偷著樂就行,別傳出去,對人家名聲不好。”

小武點頭稱是:“嗯,這話說得沒錯,我小學時班裏有個倒黴蛋上課不小心放了個屁,結果被人叫了好幾年的臭屁簍子……”

“就你最貧!”柳絲絲白了小武一眼,“好了,放我起來吧,大件的明天再整理,但洗漱用的這些日用品得收拾一下吧。”

“再躺一會兒嘛,說實話,我挺喜歡咱們現在這種狀態的,有一個隻屬於咱們倆的私密空間,這樣的感覺很安心。其實我想要搬出來不隻是因為學生宿舍的環境不好,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能和你在一起。”小武說著,低頭吻在柳絲絲的唇上,柳絲絲也被小武這句話說得感動,仰起頭配合著小武。

兩人一陣長吻,直到快要喘不過氣了才分開,待小武再看柳絲絲的時候,見她紅著臉,檀口微張,一雙美目之中快要滴出水來。小武隻覺得一股燥熱從小腹升起,埋頭再一次吻住柳絲絲的朱唇,細細的品嚐著其中的滋味,一隻手輕柔的滑進了她的衣服裏麵……

可就在小武的手剛觸摸到柳絲絲那平坦的小腹時,房間外突然傳來慕凡的聲音:“小武,絲絲,你們倆還沒收拾完啊?大件的改明兒再收拾好了。”

小武頓了頓沒理他,伸進柳絲絲衣服裏的手繼續向上攀爬,誰知道慕凡依舊在屋外鍥而不舍的呼喊著兩人的名字。幾次之後,兩人也沒了興致,小武放開柳絲絲,殺氣騰騰的打開門,門外慕凡還在喊:“難道你們在親熱?早說嘛,那我就回……喲,出來了。”

小武沉著臉道:“你是故意的吧!”

慕凡嘿嘿一笑沒有作答,淩菲兒在他身邊臉上一副惡作劇得逞的樣子——這讓小武有點後悔和他們住一起了。

這時候柳絲絲也從小武身後走了過來,顯然柳絲絲補過妝,又變成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慕凡朝他們招招手說道:“私人時間還早,現在是集體活動時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座四合院。絲絲,菲兒,你們一定會喜歡這裏,這可是我看了十幾套房子才挑出的最有藝術氣息的院子……”

幾人跟在慕凡身後聽他介紹起這幢四合院多麽好,保存得多麽完善,特別是說道小院中的那棵枝葉茂盛的老樹時,他撥了撥掛在樹幹的秋千,更是掩飾不住的驕傲道:“夏天的時候還可以在這裏乘涼,這秋千還能用,菲兒,要不你來試試。”

“好啊。”淩菲兒最喜歡新奇的事物,立馬坐到秋千上,慕凡在她背後一推,秋千**得老高。淩菲兒先是驚叫了一聲,然後歡快的笑了起來,對小武道:“小武,你看這和咱們家樓下那棵老樹像不像?那樹上也有秋千,小時候最喜歡在樹下**秋千了。還有,每到秋天還可以打棗子吃。”

小武看了老樹一眼道:“這應該不是棗子樹吧,倒是有點兒像槐樹。”

慕凡道:“誰家會在自己院子裏種槐樹啊?”

“那可說不定,我看倒有幾分相似。”小武摸著下巴信誓旦旦道。

“你以為是鬼吹燈啊。”慕凡很是無語。

淩菲兒不解的問:“這關鬼吹燈什麽事?”

小武笑道:“我給你說啊,槐樹這東西是很邪門的,你看它那個槐字——木中有鬼。傳說在人死的地方種棵槐樹,那這個人就會永不超生,一直被禁錮在這棵槐樹裏。”

淩菲兒聽得背後涼颼颼的,抬頭看向老樹,隻覺得那茂盛的枝葉像一隻大手向她壓下來,有些膽怯的問:“不會真那麽邪門吧……”

慕凡沒好氣道:“別聽小武胡說,他嚇你的。哪有人在自家院子裏種槐樹的道理,你要心裏不踏實,過會兒你自己網上查一下就知道這是什麽樹了。”

淩菲兒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狠狠的瞪了小武一眼,小武哈哈一笑,一副惡作劇得逞的樣子,心想,誰叫你們剛才打攪我好事來著,看我嚇不死你!

淩菲兒玩了一會兒秋千,又招呼柳絲絲來玩,但柳絲絲似乎不愛玩秋千,所以拒絕了淩菲兒——小武倒是知道她有恐高症,隻是平日裏不表現出來而已,其實心裏怕急了。柳絲絲在小院中隨意的逛了一會兒,走到一處房門前,見房門上掛著一把生鏽的鎖,她撥弄了幾下突然指著房間問道:“慕凡,這裏怎麽鎖上了?”

慕凡朝柳絲絲看了一眼回答道:“哦,那是西廂房,喬大爺之前說過,這屋子放著舊家俱和雜物,住不了人。再說,咱們就四個人,原先的兩間臥房就夠用了,所以就沒有把這西廂房整理出來。”

柳絲絲沒接話,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倒是淩菲兒衝小武擠了擠眼睛道:“西廂房哦,我記得舊時大戶人家的未出閣的小姐或者女眷才住西廂房。想不想進去見識一下?說不定遇到個未出閣的女鬼,那你小子可就享豔福了,哈哈……”

小武白了她一眼,“都成雜物房了,有什麽好看的。倒是你,怎麽就能斷定那是住女眷的地方?”

“西廂記嘛,張生和崔小姐那點事都發生在西廂嘛。戲文我倒是沒聽過,但這西廂記名氣那麽大,稍微一琢磨,不就明白了。”柳絲絲似乎很為自己的聰明伶俐而得意,她仰頭一笑臉上的一對酒窩愈發明顯。

小武頓感無語,也懶得再和她瞎掰,對慕凡道:“慕凡,我去買包煙,你要買麽?我順便給你帶回來。”

“那也幫我帶一包吧,回頭給你錢。”

小武衝他擺擺手,便自顧著出了院門,那意思是說,提什麽錢啊,咱倆誰跟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