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芒碭山記

廣袤千裏的豫東平原上，永城境內，豫皖之間，有十幾座小山兀自聳起，互不連屬而蔚為一氣。遠遠望去翠色蓊鬱，間有嵐煙蒸騰，浮雲如篆。古人謂為王氣，其實是大地厚德載物，凡生機勃發之時，便產生雲霞散羽之象，牽魂**目，誠自然之奇觀也。

人有異稟，山亦有異稟；史有傳奇，山亦有傳奇。卻說公元前二百一十六年，時為亭長的劉邦率五百夫役前往鹹陽。自沛縣行三百裏而來芒碭山下，**雨阻隔，行期遲誤，按律將被暴秦處死。是夜，劉邦大醉後怒斬擋路之蟒，血濺葛衣，悟而揭竿。一時風起雲湧、豪傑際會，十幾年後滅秦而創漢家天下。而另一位農民起義英雄，大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勝，混戰中被自己的車夫莊賈割了頭顱，追隨他的蒼頭軍殺莊賈，收斂他的屍骨埋於芒碭山中。因此可以說，劉邦的創國偉業，自芒碭山始；而陳勝的雄霸之誌，則自芒碭山終。

山中秦漢之際的遺跡還有很多，最重要的當數孔夫子周遊列國路經此地的避雨處，以及西漢梁孝王之墓廬。梁墓屢屢被盜。傳說曹操為籌軍費，命手下鑿開石室，一次就取走黃金數萬斤。這說明財多不但辱生，而且辱死。而孔夫子躲雨的石崖，蒼苔依舊，藤草宛然。後代儒士來此瞻拜者不絕，好事者還於崖前建文廟以祀斯文。可見腹有詩書者，不但可以養心，更可以養國。

遊過芒碭山後，歸來遐想：芒碭山高不過百丈，且無岩壑崢嶸，然而它仍無愧於淮左名山；芒碭山更談不上秀麗，缺少活水來洗晨嵐夕照，但誰又能說它不是豫東勝景？人有骨而無肉，是謂態窘；山有姿而無靈，是謂味寡。遊芒碭山，非遊山也，實遊史也；非遊史也，實遊禪也；非遊禪也，實遊心也。凡遊心之人，看眼前的芒碭山，便知道自己應該怎樣生活。

2006年8月20日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