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畫眉一
1、畫眉（一）
軒後紅爐獨鑄成，蘚痕磨落月輪呈。還可以txt免費下載到本地閱讀萬般物象皆能鑒，
一個人心不可明。匣內乍開鸞鳳活，台前高掛鬼神驚。
百年肝膽堪將比，隻怕看頻素發生。
————《古鏡》
我曾經看到過關於死亡的文章，聊齋中也都是寫些女鬼狐仙與人類的戀愛故事，那時候，我純粹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而略略看過的，萬般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成為這些狐鬼中的一員。
我死了。死因非常普通。在這個交通事故頻發的年代，每年都有無數人死於非命，而我不幸的成為了其中之一。
公交和卡車相撞。公交被攔腰撞上，1人死亡，4人重傷，其餘數人輕傷。
看，我就是那麽倒黴。那起事故中隻死了一個人，而唯一死亡的那個恰好就是我。
我並不太記得死亡時候的痛苦了。當時發生的太快，快到我隻來得及看到卡車朝著我撞過來，就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了。回響在耳邊的最後聲音是周圍此起彼伏驚慌失措地尖叫。
疼痛隻是一瞬間。我幾乎立刻覺得自己玩完了。腦袋裏最後想起的人，說來真的不孝，不是辛辛苦苦養育我幾十年的父母，而是那個眼尾細長，皮膚白皙，眼中總是閃著驕傲光芒的家夥。
顧城，有一個很沒有創意的名字卻同時擁有一張漂亮臉蛋的家夥。
一個我跟了六年的男人，一個我喜歡了十年的男人，一個……我愛著的男人。
我參加了自己的葬禮。
看著自己被撞得血肉模糊麵目全非的臉重新被整合到一起，有模有樣地被放在靈堂，讓各個來憑吊的人哭喪一番，總覺得這一切不是真實的。
黑白肅穆地靈堂，我就站在我旁邊，看著那個安靜地躺在棺材裏的自己，心中詭異地厲害。
看著那個自己，我突然有種嘔吐的衝動。
周圍來來往往很多人，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朋友。
人死了，才佯裝關心地憑吊一番，掉幾滴廉價的眼淚，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安慰，虛偽而陌生的麵孔，一張張全部擺出悲慟地表情，看得我很想吐。
隻有我的父母，在旁邊，眼淚不斷地流，讓我覺得自己是多麽的不孝。生前惹得他們不快，現在又要如此殘忍地要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真的很對不起。
我悲傷的看著一夜蒼老的父母，卻依舊沒有真實感。
然後，心就突然跳了一下。我抬頭看向門外。
一個修長的身影逆著陽光走進來——是顧城。
母親看到顧城很激動，幾步衝到顧城麵前就要把他推出門去，歇斯底裏地叫喊：“滾出去！！滾出去！！”
顧城筆直地站著，任憑母親如何推搡，紋絲不動。
平時矜持而文雅的母親此刻麵目猙獰，失去兒子的痛苦讓她變得瘋狂而恐怖，難聽的話從她嘴裏冒出來。
像一出三流的電視肥皂劇。無聊而好笑，被用到爛熟的橋段。這一刻，卻發生在我的葬禮之上，發上在我母親和顧城之間，多麽好笑多麽無聊。
“你這個變態，滾出去！！都是你害死了小意，現在來幹什麽？！！出去！！滾出去！！！”
“……”
周圍投來幾束好奇的打量的目光。是了，大家都好奇這個傳說中我不惜與家裏決裂也要與之在一起的男人長什麽模樣。
好奇，鄙視，厭惡……周圍開始議論紛紛。
而我可憐的無比要麵子的母親此刻卻全然不顧，巨大的悲慟將她打到。她隻是扯著顧城的衣服，從謾罵到責問到最後的嚎啕大哭。
顧城從頭到尾隻是默聲地站的，腰杆筆直，紋絲不動。
末了，他隻是對著嚎啕大哭的母親輕輕說了句：“阿姨，我隻是想看小意一眼。”
語調平穩得沒有一絲變化，感覺不出任何情感地起伏。
“想都不要想！！！”母親厲聲說道，聲音尖銳得仿佛要刺破耳膜。
“我隻是想看小意一眼。”平穩地語調繼續重複。
“滾出去！！！”
再這樣發展下去，就真的成了鬧劇。我還不想自己的葬禮變成三姑六婆茶餘飯後的談資。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哪家哪家死人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什麽，那個誰誰，就是那個同性戀，他的男朋友的來了，然後和那個誰誰的母親爭執不休……
這樣的事情，我才不要。
所幸，我平時就英明神武的父親及時站了出來。看得出來，失去兒子對他的打擊並不小。但是，他硬是堅持住了。
家裏還有妹妹和母親，父親知道，現在家裏隻有他這個支柱了。
“美娟，別這樣。”父親扶起哭倒的母親，柔聲安慰。
“你，看完就給我離開！”父親看都沒有看顧城一眼，撂下一句話，便扶著母親去休息。
但是我知道，這已經是父親的最大讓度了。他知道顧城在我心裏的位置，所以，就算心裏再厭惡再不願，還是答應了顧城的請求。
死者為大，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得到父親的允許，顧城朝著父親微微彎腰道謝。
然後，一步一步朝著我走來。墨鏡後麵的眼睛閃著光，直勾勾地盯著那被花堆滿的棺材。
視線齊刷刷地跟著顧城移動。
“小意……”顧城口中逸出一聲隻有他才聽得見的歎息，夾雜著悲慟。
像是傷口撕開了口子，我可以看到顧城眼中彌漫的悲傷。然而隻是那麽一瞬，撕開的口子便重新關上，那些剛剛才看清的痛徹心扉全部安靜地蟄伏起來。
顧城真的如他所說，隻是看了一眼便離開了。轉身瀟灑得看不出一點眷戀。仿佛他參加的隻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的葬禮，而非一個和他在一起六年的情人的葬禮。
我看著屋外燦爛的陽光將顧城修長挺拔的身影漸漸淹沒，心裏突然就很失落。
接下去的過程我就沒有看了。要我看著自己被火化，實在是沒有這個勇氣。
我逃命一樣逃離了壓抑的火葬場。同時在心裏和那個自己說了再見。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