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奇怪的自首者

第二天一早,洗頭房的門早早地打開。

嘶啦一聲,一雙白淨的大長腿先漏了出來,一雙很高的防水台高跟鞋,配著嬌小的腳,看上去有些誘人。

女人一頭大波浪長發,濃重的眼影,嘴裏叼著一根煙。

鐵柵門剛拉開,女人便看到了站在對麵的張誌遠。

“幹什麽?太早了,不開張!服務晚上才有!等天黑再來吧!”

說著,女人就要扭身離開。

張誌遠快走兩步,將女人攔下,手裏舉著一張證物單。

“昨天晚上你人在哪裏?有沒有遇見什麽奇怪的事?”

女人漂亮的杏仁眼,挑釁地瞪了張誌遠一眼,笑著靠近過來,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說小帥哥,跟美女說話就不能溫柔點嗎?”女人嬌笑著,一副癱軟模樣。

張誌遠閃身,躲開女人的肢體接觸:“是想在這裏聊?還是跟我會公安局聊?”

女人的臉色瞬間冷下來:“跟我有什麽關係?我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知道什麽,還請配合我們警方,你是現場唯一的人證。”

“是嗎?那你不是更應該對我客氣些嗎?小帥哥?”女人說著話,將嘴裏的煙吐到張誌遠的臉上。

張誌遠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隨後笑了笑:“那抱歉了,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說罷,張誌遠直接按住女人的肩膀,將女人推出了洗頭房。

女人一驚,大聲嚷嚷著:“哎?你幹什麽?放開我!光天化日的,你個小警察想幹什麽?”

張誌遠絲毫不理會女人的叫喊,直接將女人塞進了警車裏。

街坊鄰居們都出來看。

有人在看笑話,也有人對張誌遠指指點點。

一個中年婦女撇著嘴說道:“這個騷狐狸,就得讓警察好好管管她!整天搔首弄姿,活該!”

中年婦女的身後,她的丈夫仰著脖子看向車裏的女人。

中年婦女氣急敗壞地揪著丈夫的耳朵:“讓你看!小心髒了你的眼!”

“不是,我就看看警察......”

“看警察!看警察!我看你這兩天又是皮癢了!”一邊說著話,將丈夫打回了家。

女人坐在警車裏,揚了揚充斥著劣質香水的頭發,湊近張誌遠:“喂,小帥哥,你真的要帶我回警察局嗎?”

張誌遠輕笑一聲:“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嗎?”

醫院。

受害人劉春慌張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白色的天花板。

他嚇壞了,紅著眼,轉頭環視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

這是一個獨立的單間,病房的外麵,有一名便衣正走來走去巡視著。

劉春認得那個便衣,之前因為一些廠子裏的事一起喝過酒,但具體叫什麽,劉春卻是不知道的。

門外,傳來女人和警察爭吵的聲音:“憑什麽不讓我進去,我男人躺在裏麵,你們憑什麽?!”

劉春想要努力撐著身子起來,忘了自己雙手已經被砍斷,剛一用力就重重地跌倒在病**,疼得他哇哇大叫。

這時候,門外的便衣聽到病房裏的動靜,推開門檢查,看到劉春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麵無表情地撥通電話:“鄭隊,受害人醒了。”

女人趁機衝進來,撲倒在劉春的身上,哭著說:“春兒,你沒事吧,我都擔心死了,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你活著,活著就好啊......”

這個女人,並不是前兩天晚上跟劉春在甘蔗地裏鬼混的紅裙女人。

劉春咧著嘴笑了笑,對身後的便衣示意道:“我老婆,這是我老婆。沒事。”

便衣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繼續對電話說道:“他老婆也來醫院了。”

警局,鄭毅正在辦公室裏接電話,一邊說話,一邊從衣架上拿下自己的警服:“好,我知道了,馬上到。”

鄭毅剛走出門,便差點與迎麵而來的張誌遠撞了個滿懷:“來得正好,跟我走,去醫院,受害人醒了。”

張誌遠一把拉住匆忙的鄭毅:“師父,我正在跟那個甘蔗地裏的紅**問話,還沒問完,就有人來自首了。”

“自首?什麽案子?”鄭毅回身,看上去有些駝背,皺著眉頭問道。

張誌遠靠近鄭毅:“就是那個砍手的案子。”

鄭毅覺得奇怪,很少有哪個案子,嫌疑人會這麽快到警局自首,除非,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逃的意思。

張誌遠見鄭毅在整理思路,跟鄭毅時間久了,他的每一個表情,張誌遠都能猜到幾分,他繼續補充道:“自首的是個中年男人,還帶來了犯罪工具,他沒有逃罪的表現,看上去......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

這一席話,更是讓鄭毅覺得奇怪,但具體哪裏奇怪,他卻說不上來。

鄭毅和張誌遠快步衝向大廳的時候,看到一個瘦小的中年男人蹲在地上,雙手被拷著,他的手邊,放著一把鐮刀,鐮刀上還帶著沒有企圖擦拭的血跡。

男人看到張誌遠帶著鄭毅出現,他規規矩矩的模樣,想要起來彎腰行禮,卻因為手銬將他拷得太低而無法起身。

“鄭警官,人是我傷的,我來自首。”中年男人語氣平和,唇角甚至帶著一絲憨厚的笑意。

他見麵前的一老一少兩個警察沒有答話,繼續補充道:“人真的是我傷的,跟其他人都沒有關係。”

鄭毅看一眼張誌遠,張誌遠領會後,靠近中年男人,俯視著男人的臉:“姓名?哪裏人,做什麽的?”

男人抬頭,認真而卑微地說道:“我叫劉長貴,跟劉春是一個村的,就是那邊坡子下去,十分鍾路程就到的天禧村,我......我是農民。”

這個叫劉長貴的男人說著,低下頭,卻好像想起什麽一般,紅了眼睛。

“為什麽想殺人?”張誌遠繼續問道。

男人慌忙擺手:“我沒殺人,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要殺人,我隻是不想看到他那雙髒手,太髒了,太髒了啊!”

男人說著話,神情越來越難過,紅著眼睛,淚水浸濕了他的眼。

張誌遠回身看一眼鄭毅,鄭毅揚了揚下巴,示意張誌遠繼續問。

“理由呢?為什麽要傷害受害人?”張誌遠問道。

男人混沌的眼慢慢抬起頭,卻什麽也沒說,他神色有些恍惚,雙手交錯在一起,用力捏著滿是泥土的衣角。

他在強忍著一股想要衝破而出的情緒,他不想在警察麵前爆發。

他身上粗布的藍色外套,明明已經穿了很久沒有換過,但是衣服上,卻沒有一點血跡。

張誌遠察覺到後,轉眼看向身後的鄭毅。

鄭毅也看到這一點,對張誌遠點點頭,這是師徒兩人五年相處的默契。

此刻,門外站了些看熱鬧的群眾,他們張望著,麵無表情地,竊竊私語的,什麽樣的人都有。

男人抬起大臂,擦幹了臉上的淚,複又重新笑起來:“沒為什麽,他該死,但是,我不想為了他搭上自己的命,他不配!”

在張誌遠看來,眼前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凶手,更可能是一個害怕背後真正的凶手,所以來頂包,或者是想要保護背後的凶手,所以出來頂包的人。

男人默默地揚起臉,看向門外那些看熱鬧的人,他憨憨得笑著,想要極力隱藏自己第一次來到警察局的緊張感。

但不知為何,他臉上的憨笑驟然消失,定定地盯著人群中的某個地方。

擔憂,惶恐,和關心爬上他黝黑的臉,他眼角的皺紋都在顫抖著,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粗糙的手對著人群的方向,很小幅度地擺動著,像是在示意讓某個人趕快離開。

張誌遠順著男人的視線看向人群。人群中,一個小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上去那麽無助而可憐。

小女孩的懷裏,抱著一隻髒兮兮的小熊玩偶,破了洞,裏麵的棉花都露了出來。

女孩看上去,不過七八歲模樣,臉上髒兮兮的,腳上穿的涼鞋因為太小,腳趾摩擦到地上,沾滿了灰塵。

她就這樣定定地站著,張望著,渴求著,卻克製著自己的心。

女孩一直看著被鎖在牆角的中年男人,哀傷地皺著眉頭,她紅著眼,淚水在漂亮的杏眼裏翻騰著,卻不讓它流下來。

她不敢靠近,就像是有人提前告訴過她,讓她不要出現在這裏一樣......

張誌遠的視線從女孩的身上轉移到裏麵被拷著雙手的中年男人身上,他在確定,兩人是否正在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