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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的五百錢可是越來越厲害了,那家夥還不知道自己中招,他那雙手三天之內都使不上勁了。”聽著錢渝摔倒的聲音,司徒穎撲哧一笑,偏過頭衝老頭說,“幹爹,你的演技真是爐火純青,今晚這群人居然沒有一個發現駝爺是你假扮的。”

她所說的“五百錢”是江相派中的不傳之秘,也叫做短手。與打穴、閉穴等點穴功法不同,五百錢多使用大指和中指,靠的是暗勁。高手往往借著握手、扶肩、拍衣等很自然的舉動摸拿對方的穴位,防不勝防。如果摸拿的穴位是普通小穴,不過麻痛無力而已,大穴輕則受傷,重則死亡。別說是錢渝這樣的小老千,真正的習武之人也很少知道。

“是啊,師父你那憂鬱的眼神,還有發自內心的苦悶,簡直就是深得斯坦尼表演體係的精髓。”偏瘦的男子正是單子凱。

“你這是拍馬屁嘛,怎麽一點屁味都沒有呢。”胖胖的梁融笑著說。

“我老了,都快忘記南平話怎麽說了,如果不是梁融的化妝手藝好,差點露出馬腳。”老韓吐出一口煙,搖了搖頭。

“托幹爹的福,我又贏了,這老表還是回來了。願賭服輸啊,每人兩百。”司徒穎站了起來,向三個男人收取打賭的贏來的錢。

“這局是你贏了,但我就不用給錢了吧。”梁融坐在那兒動也不動地說,“陸鍾那個局裏,我是賭他肯定能把車鑰匙拿到。”

“大小姐,我也不用給錢了吧,我也是賭那個陸鍾拿得到車鑰匙的。”單子凱嘻嘻笑道。

“明明我坐莊贏了的,難道一分錢都收不到?”司徒穎有些氣惱。

“不是一分錢都收不到,是你還得給我兩百,因為第二局是我做的莊,第一局我沒下注。”陸鍾手裏把玩著一把嶄新的車鑰匙,鑰匙扣上的LOGO正是獵豹,鑰匙串上還有一根極細的透明魚線。顯然,他就是用這個小道具成功地把車鑰匙弄到手的,不過也得手法超快才不會被人發現。而剛才,他不過是撕掉了假胡子,錢老九居然認不出他了。

“喂,你太霸道了,居然要我給錢。”司徒穎向老頭撒起嬌來,“幹爹,我不管啦,他欺負我。”

“大小姐也要願賭服輸。”陸鍾雖然仍是笑嘻嘻的,卻絲毫不為對方的嬌柔所動。

“幹爹,你看嘛,他這是說我賭品不好。”司徒穎繼續撒嬌,嬌滴滴的聲音像足十多歲的少女,但她成熟豐腴的身材卻顯然不止於此。同樣的話從別的女人嘴裏說出來隻有做作和惡心,由她說來卻天經地義,再甜膩些也無妨。

“回頭讓你表弟替陸鍾給錢嘛,你把車還他,當然要好好謝你。”單子凱出來打圓場。

“嗯,這還差不多,本小姐從來不打賺不到錢的賭。”司徒穎仍有些不滿,心裏卻知道這錢是拿不到了。

“哈哈哈,師叔,咱們有十年沒見了……”從大廳遠處走廊的盡頭走來一位雞皮鶴發的駝背老人,老人右手拄著拐杖,左邊還有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攙扶著,才得以緩慢前行。

“老駝子,你真的病了?”老韓放下手裏的雪茄,走上前去攙起駝背老人的雙手,細細端詳起對方。雖然兩人相差不到十歲,但看起來老韓卻比駝背老人年輕許多。

“不病你就不來看我了。”駝背老人笑道。最近發生的事已經讓他心力交瘁,不強撐著精神出來接見幾位遠客,此刻早該躺在**吃藥了。

小姑娘幫老人整理好圈椅上的墊子,又端來一盞古色古香的燭台,細心地為在座的各位斟滿茶,跟大家道了聲晚安,關好茶館的大門悄然離去。盈盈一豆的燭光漸漸旺盛起來,眾人的麵目也清晰起來。

“老友重聚,秉燭夜談,這是我近十年來夢寐以求的事,今天終於實現了。”駝背老人顫巍巍地端起茶,對著眾人舉了舉杯。

老韓精神矍鑠,雖然頭發花白,舉手投足間老派貴族作風十足,加上從頭到腳的大牌行頭,相當招惹眼球。在他身邊的司徒穎也令人驚豔,美女很多,但美到令人過目難忘的卻少之又少,脂粉不施更顯清雅麗質,且天生帶著一絲不羈的傲氣。他們以幹爹和幹女兒相稱,倒也搭襯,即便對外人說是親生父女也會有大把人相信。

老韓的三位弟子,梁融麵目和藹可親,一看就是個好脾氣,說話的腔調有點像蔡康永。單子凱帥得一塌糊塗,活像從時尚雜誌上走出來的模特,一米八三的個頭,衣架子體型。坐在二人中間的陸鍾,一米七七左右的標準身高,濃眉下卻有雙彎彎的眼睛。跟單子凱比起來他不算英俊,但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忘不了他的笑臉,不論怎麽笑都能讓人倍感親切。這笑容就像與生俱來,自然而然地掛在這張臉上。

駝背老人看在眼裏,似乎對幾人的身份已經了然於心。

老韓看著小姑娘離去的方向:“怎麽不早告訴我你有孫女了,剛才小的們打賭讓我假扮你,要是不知道你有這麽個孫女,會露餡的。”

“我可沒有孫女命,那隻是請來做事的鄉下妹子,還是你有福氣,無妻無子,徒弟卻一大把,走到哪都熱熱鬧鬧。”駝背老人無奈地歎道,“說不定哪天我就翹辮子了,連個捧牌位的人都沒有。”

“胡說,你才大我幾歲而已,還有很多福要享,想早死老天爺也不會收你。”說了句玩笑話,老韓正式向徒弟們介紹,“這位就是二十年前跟我在福建設局賺錢時合作過的老前輩——駝爺。他的千術可是出神入化,連我也自愧不如。”

“前輩好。”幾位弟子一同鞠躬,正打算各自介紹一下自己,駝爺卻擺了擺手。

“長江後浪推前浪,你這幾位徒弟早已名滿天下,讓我這老眼昏花的來看看,能不能認出他們誰是誰。”駝爺眯起了眼,一一打量著眼前的幾個年輕人。

“這個漂亮得讓人嫉妒的女娃娃就是司徒老爺子的孫女吧,你爺爺可是咱們江相派當年在北方最著名的大師爸,就連當年國民黨的將軍都跟他是莫逆之交。你輩分高啊,我都不知道該稱呼什麽才好。”駝爺捋了捋白胡子,欣賞地打量著司徒穎。

“現在也不講那些老規矩了,我也不管什麽輩分不輩分的,您是幹爹的好朋友,我也叫您幹爹吧。今後我要是來福建玩,您可得罩著我呀。”司徒穎落落大方,小嘴也甜。

“我可不敢當你幹爹,要亂套的。你幹爹是我師叔,我最多當你的大哥,老大哥罷。大小姐肯屈尊來我們這小地方,不嫌棄的話就把我這當自己的家吧,想住多久都可以。”駝爺笑得眼睛眯成了兩條縫,高興地看老韓:“你這個女兒收得好啊,像你,能說會道。”

“那當然,我這好女兒比親女兒還親呢。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才十六歲,一個人手無寸鐵就收拾了十多個小混混。當時那些小混混衝進她家的加油站打劫,每個混混手裏都有刀。她也不慌,指揮工人們抵擋,自己卻爬上了油箱打開高壓油槍對準下麵的人一陣猛噴,然後高舉著點燃的打火機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年紀雖輕,有勇有謀,我打心眼裏喜歡。”老韓繪聲繪色地說完,又湊近駝爺身邊壓低聲音說,“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大了點。”

“幹爹,我脾氣大不是隨你嘛。”司徒穎又撒起嬌來,“駝爺,以後要是我胡說八道,您老還得多多包涵。”

“是你幹爹胡說嘛,這麽好的閨女哪裏脾氣大了。”駝爺笑道,目光轉向了單子凱,“這位是你的二弟子單子凱吧,好標致的小夥子,能被你看上,肯定也是個實力派。”

“說的不錯,他出手還沒有搞不定的女人。我們的審美觀倒是最接近的,跟他出去玩也最開心。”老韓和單子凱最契合的就是欣賞女人的標準,去風月場所尋歡總是結伴而行。

“這位就是大徒弟多麵手梁融吧。早就聽說,他的易容術很了不得。”駝爺讚賞地看著梁融。

“梁融跟我最久,手藝沒得說。今晚就是他把我變成了你,一屋子的人都沒認出來。”老韓滿意地看了梁融一眼,最省心的徒弟非他莫屬。

駝爺最後把目光定在了那個笑咪咪的年輕人身上,久久不願移開:“這位一定是聲名在外的六哥了,聽說你從沒失過手。”

“前輩您太客氣了,叫我小六就行,我姓陸,單名一個鍾字。外麵傳的那些都誇張了,是師父賞碗飯吃,今後還請駝爺多多關照。”陸鍾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對駝爺作了個揖。

一個完美的老千團隊,不僅需要高素質的演員,更需要高素質的編劇和導演,陸鍾入行時間最短,卻已是這個團隊裏的靈魂人物。

“好,好,好,難得你這麽謙虛,本門有望啊。”駝爺竟然激動地連說了三個好字,“要是能找到段七,我一定把那本書討來送你,我們這些老骨頭不中用了,今後,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原來那本書在段七手裏。”老韓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師爸是臨終前把那本書傳給他的,你也知道按照本門規矩,其他弟子是不能看也不能談論的,更不能把這秘密說出去。”駝爺抑製不住激動,拄著拐杖的手也在顫抖。

“當年你死都不告訴我,現在怎麽肯說了?”老韓有些責備的意味。

“我知道這二十年來你始終放不下那本書,這次請你來,我是打算用這本書的下落向你討個人情。我隻剩下半條命,就算進了地府麵對師爸指責也不怕了,這麽做也是為了振興本門,等我們這些老骨頭全死光,世上便再沒有江相派存在了,數百年的傳承,絕不能斷送在我們這一輩手裏……”駝爺眼中濁淚翻滾,卻生生忍住,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實話跟你說吧,我這次請你來是有事相求。”

“先不說那書,你遇到了什麽難事?”當年的駝爺,雖然身有殘疾卻是條流血不流淚的硬漢子,究竟是怎樣的事能讓他落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