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今朝有酒

被白雪覆蓋的大地上本來是一片銀白，但現在這純潔的顏色上出現了刺眼的豔紅，那是血的顏色。

唐獨秀費力的止住咳，卻止不住嘴角依舊有血流下，紅色的血滴在白色的雪上，雖相映成趣，卻更觸目驚心。

唐一還在揮舞著手中的劍，眼中的紅色已經被蒙上了一層霧氣。他揮劍的動作看似無力，也不是很快，甚至攻擊的方向也好像是漫無目的的，然而獨孤冷卻疲於招架，他覺得，哪怕是唐一刺向空氣的一劍，如果他不躲避的話，劍尖也會透過他的喉嚨。

這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但獨孤冷現在沒有去疑惑的心情，他憤怒，憤怒得無以複加。

獨孤冷已出手七次，目標都是唐一所持的劍，然而卻始終抓不到唐一看似毫無章法、隨意揮舞的劍，獨孤冷忽然有了見鬼的感覺。

其實以獨孤冷宗師的修為，又如何看不出唐一現在已進入某種人劍合一的狀態，當然這隻是初級的狀態，其實獨孤冷完全可以一掌把他送進死人國，可獨孤冷偏偏的要去奪劍，奪回那把本屬於自己的佩劍，這倒也可以理解，劍客往往至死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劍，更有固執者喊出“劍在人在，劍忘人亡”的口號。

幸好因為獨孤冷的這種執著，唐一才能到目前為止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獨孤冷已經受夠了。

他不想再像一隻慌亂的猴子跳來躲去，不想像被戲耍的狗，始終咬不到骨頭。

獨孤冷低喝一聲，揉身而上，麵對唐一的劍毫不閃躲，雙手齊出。

在唐一的劍刺入他腹部的同時，他也刁住了唐一的手腕，一翻一震，劍已經被他奪了過來，並且一掌擊在唐一的胸口，然後他聽到了骨折的聲音。

小腹的劍傷雖入肉三分，但還不至於讓他喪命，獨孤冷舒出胸口的悶氣，他甚至有些得意，畢竟劍已經躲了回來，麵前的瘋子恐怕也活不了了。

但是他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發現自己算錯了一件事。

唐一並沒有死，還沒有倒下。

不但沒有倒下，口鼻都在溢血的唐一居然又衝了過來，化掌為劍，依舊不屈不撓的向他攻來。

獨孤冷真的要瘋了。

他懷疑眼前的這個家夥到底是不是人，或者莫非是什麽貓妖投胎，身上有九條命不成？傷成這個樣子，竟然還能張牙舞爪的繼續拳腳相加，看來不把他看成九段，自己是沒法脫身了。

獨孤冷沒有把唐一砍成九段，或者說他沒有機會把唐一砍成九段。

唐一出手，一把就抓住了獨孤冷持劍的右手，這一抓看起來的速度依舊不是很快，獨孤冷也試著躲避了，然而唐一的手還是沒有落空，獨孤冷覺得越來越詭異了。

唐一的手如鐵鉗一般抓住獨孤冷的手，任他如何發力也無法擺脫，憤怒的獨孤冷還在為劍的爭奪權較勁，這邊唐一的攻擊方式已經變了。

他不再用掌劍，而是握緊拳頭，一拳就打在獨孤冷的臉上。

這一拳很重，昏頭昏腦的獨孤冷懷疑是不是有幾顆牙已經不屬於自己，他有點發蒙了。

不管是什麽大俠，不管是多麽厲害的高手，在慌亂的時候功夫都會大打折扣，獨孤冷當然也不會例外。

他的右手被製，左手徒勞的揮舞著，妄圖擋住唐一的拳頭，但是沒有效果，唐一的拳頭依然穿過他手掌的防禦落在他的臉上，幾拳下去，獨孤冷已經滿臉桃花開了。

慌亂中的獨孤冷甚至忘記運用內力，忘記獨門的步法，他隻是用力擺動著右手，拚命想掙脫唐一的鉗製，左手則胡亂的抵擋著，抵擋著不斷落在他臉上的拳頭，並且時不時的抓撓著唐一，在唐一的臉上連連留下血痕。

這場麵看上去不像是江湖上的高手對決，更好像是市井中的流氓打架。

唐一顯然是那個占著上風的流氓，任獨孤冷掙紮著連踢帶打，任自己的臉被撓得麵目全非，他隻是不停地出拳，執著的打著獨孤冷的臉，機械的打著，似乎任何情況都不能阻止他**獨孤冷那可憐的臉。

被打成豬頭樣的獨孤冷崩潰了，他萬萬想不到這次本來很容易的襲殺怎麽會演變成這種局麵，眼前的這個人不但是個無賴，還是個瘋子。

唐獨秀在一旁看得大笑，即使有血隨著他的笑聲噴出，他還是肆無忌憚的大笑著。

他覺得痛快，入魔也好，殘忍也罷，隻要人生快意，何必管他塵世種種。

就算今天兩兄弟都會死在這裏，痛打獨孤冷的快樂也會伴著他們踏上奈何橋，也許在喝過孟婆湯之後，也不會忘記這份快意。

在唐獨秀發狂的笑聲中，獨孤冷扔掉手中的劍，毫無防備的任唐一打得自己頭昏腦脹，雙手一起用力掙脫了唐一的鉗製，然後這個名滿江湖的大俠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倉皇而去，相信他退去的速度絕對比他來的時候要快得多。

目光渙散的唐一似乎想追，但他剛邁出一步，就踉蹌得差點跌倒，然後他停住，一步一步極為緩慢地走向唐獨秀。

唐一每走一步都會有血滴下，在他身後灑下刺眼的血線。

看著如惡鬼一般的唐一，唐獨秀費力的坐起來，這簡單的動作痛得他滿頭是汗，五髒六腑像火燒一樣灼熱疼痛。

唐一走到唐獨秀麵前，搖晃著身體，劇烈的喘著粗氣，眼中滿是迷茫的霧氣。

唐獨秀禁不住想，或許自己會被入魔的唐一幹掉，因為他已不認得自己。然後可憐的唐一也會因毒發傷重而死在自己的身旁，這樣倒也不錯，至少黃泉路上不孤單，唐獨秀自嘲。

然而唐一終於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不管他修煉何種的功法，他畢竟還是人。

唐一雙腿一軟，一頭栽倒在胖子的身邊，嘴裏艱難的發出了細微的聲音，聲音裏似乎包含著眷戀、不舍和不甘，然後，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唐獨秀聽清了唐一說的是什麽，隻有一句話，兩個字。

唐一說：獨秀。

胖子忽然有想哭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