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林緣中毒

轉天便是八月十五,這個本應人月兩團圓的日子,宋星熠和韓非玉卻坐在明來客棧大堂,略顯寂寥。

往日喜愛這裏燉肉的城中饕客們,也在這個日子回家團聚去了,隻剩幾桌為了兵器鍛造大賽而來的遠客,明來客棧的大堂也顯出幾分清冷。

本應今日回來的尚元晉和陸明州,過了午時也尚未歸來。郝甜甜也還在林府,守著林緣,暫時回不來。

沒有郝甜甜這個愛湊熱鬧的,兩個男人也不願出去轉一轉,本來卷起袖子想幫點忙,也被在廚房,正忙碌晚間團圓飯的王叔攆了出來。

二人隻得坐在堂前,從一大早坐到了午時。

宋星熠時不時朝門口張望,一直也沒有看到想念許久的兩個身影。

韓非玉都不知道續了多少次茶,蘇青看不下去了,待二人吃過午飯,攆了二人出去,讓他們到處轉轉,消消食。

昨日見柳月梅很晚才回去,估計長劍修補之事要往後延。

不過二人一時也無處可去,就準備沿著街道一路溜過去,看看進度。

又是行至問天閣門前,歐若若和林蕭眠正好出門,不過今日看著二人的樣子,應是和好了。

這含羞帶怯的對視,藕斷絲連的眼神,宋星熠都能看出來,這是和的太好了!

雖然很為兩人開心,但是宋星熠敏銳地察覺,他們之間的這個氛圍,自己好像不太適合過去。

便隻看著他們一路向城門而去,看著他們甜蜜恩愛的背影,宋星熠不由得感慨出聲。

“真好啊!”

好嗎?韓非玉不置可否。

恐怕他們還是要受一番考驗的,那廖家可不是好相與的,隻希望歐氏不會犧牲歐若若的幸福,委曲求全吧。

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過了此番插曲,二人又溜溜噠噠地朝柳家打鐵鋪而去。

還未至近前,二人就察覺不太對,隻聽到裏麵叮當聲大作,柳家的夥計們圍在打鐵鋪門口,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

二人趕緊上前,拍了拍一個夥計的肩膀,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說來也巧,正好是昨天接待的那個夥計,夥計一看是熟人,也不見外地說了情況。

“不知誰惹了當家的,今晨我們來上工時,當家的已經在了,當家的看來被氣得不輕啊,你看這力度…”

邊說還邊示意二人朝裏看,說著還誇張地打了個抖,“我們可不敢在當家的生氣時,往裏進。”

柳月梅生起氣來,錘子輪的虎虎生風,高高揚起,重重落下,橫眉冷目,氣勢逼人,確實讓人望而生畏。

這麽一比,平時那樣都像是彈棉花。

不過總有人能看穿表象,看出柳月梅不是在氣別人,她是在氣自己。

“梅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不要憋在心裏。”

宋星熠清朗的聲音,越過一眾人,越過沉悶的捶打聲,落入柳月梅的耳中。

捶打聲一滯,她扯出一絲難看的笑,揚起正在捶打的長劍,發泄了一夜加一個上午,未曾沾水的唇齒間,嘶啞地發出聲音。

“你們來了,馬上就好。”

宋星熠走近幾分,輕聲地安慰著明明身型壯碩,卻看著馬上要倒下的柳月梅。

“梅姐姐,這個不著急,我們先去旁邊喝點水,可好?”

柳月梅沒出聲,執拗地想要完成長劍修複。

韓非玉暗歎一聲,拉住了還想再勸的宋星熠,二人站在旁邊,等待柳月梅完工。

幸好柳月梅純熟,隻一刻鍾便收了尾,她拿起長劍審視了一番。

沒有問題便拋給宋星熠,示意他演練一番先看看哪裏還需修改。

宋星熠看了眼韓非玉,見他微微點頭,便走開幾步,找了片空地,使了一套劍招,賺來滿堂喝彩。

宋星熠隻覺得手中長劍,很是順手,重量與之前無一絲變化,足見柳月梅的高明之處。

看著宋星熠滿臉欣喜地跑過來,口中不住地誇讚,柳月梅憋屈了一晚的心,稍微鬆快了一些。

“梅姐姐,到底…”

止住宋星熠的擔心,示意二人跟隨自己去往隔壁。

還是昨天的位置,隻是少了郝甜甜,柳月梅一進會客室,便拿起茶碗牛飲三杯,算是暫時解了口渴。

待二人坐定,她長長歎了口氣,開始訴說自己的憋屈。

“這麽長時間了,我竟一絲也沒發覺,林緣是中毒了!”

果然與林緣有關,隻是…中毒?宋韓二人詫異地對視片刻,繼續聽柳月梅往下說。

卻說昨日,郝甜甜架著柳月梅輕巧越過林府院牆,落在林緣門口。

普一進門,郝甜甜就皺起了眉頭。

林緣常年喝藥,屋內浸潤了藥味,黨參、黃芪、白術還有大棗,經典的補虛之藥。

隻是,郝甜甜總覺得自己聞到了芒硝的味道……

這林緣本就體弱,如果再長期喝了寒涼的芒硝,是要傷脾胃,傷根本的。

來不及解釋,郝甜甜直接走到床邊,將要起身的林緣壓倒放平,搭上林緣手腕,專心把起脈。

林緣本還在詫異柳月梅怎麽去而複返,又突然被一個陌生人壓製,手腳無力地掙紮起來。

柳月梅在旁好一番解釋,才將她安撫住。

轉頭又見郝甜甜眉間疙瘩不解,唯恐林緣身體不好,也跟著提心吊膽起來。

半晌也不見郝甜甜說話,柳月梅不安地輕聲詢問。

“郝姑娘,可是…可是不好?”

郝甜甜收回手,搖搖頭未回她的話,轉而問起林緣,

“林姑娘,可否讓我看一眼你喝的藥,藥渣也行。”

林緣立刻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讓柳月梅將午時剛服下,還未來得及收走的藥碗拿了過來。

郝甜甜仔細查看了一番,藥渣中果然參雜了不少的芒硝,甚至還有少許金銀花,都是寒涼之物,也不知道林緣喝了多久…

聽了郝甜甜的分析,柳月梅怒不可遏,卻又強忍著怒意,語氣不穩地問林緣。

“緣兒,這藥可是那毒婦給你的?”

豈料林緣思索片刻,卻搖了搖頭否認了。

“我自記事起便常喝補氣之藥,我的藥一向是小桃煎的,自從一年前小桃嫁了出去,也都是乳母煎了…”

乳母?

林緣頓住了,如若有人拿了家人要挾於她……

思及此,林緣無奈地苦笑出聲。

不用多講,另外兩人也都明白了,這事無處說理啊,人生在世,誰能沒點軟肋…

自幼看著自己長大的乳母,都背叛了自己,柳月梅心中酸楚極了,她簡直不敢看向林緣。

不知那雙總是布滿愁緒的眼眸,是否又染上了心碎。

倒是林緣比想象中的更堅強些,隻失神了片刻,就回過神來,積極地詢問解法。

“此症倒是好解,我再寫個方子,調養一段時間便好,隻是…”

郝甜甜又拿起銀針,朝林緣食指指尖戳了一下,擠出的血來,撒上明辨散。

林緣和柳月梅雖不知其意,但也沒有出聲,隻耐心等待著。

一刻鍾後,那滴血在明辨散之下,慢慢變成深紫色。

果然……

“林緣姑娘,你中毒已久啊,隻怕是自出生不久,便被人下了慢性毒藥,長年累月,不曾間斷,對此你可有懷疑之人?”

林緣的臉驀地煞白,隻映襯本就發紫的唇色,更加顯得烏黑。

她慢慢將視線挪向手腕處,那裏纏著一串珠圓玉潤,粉嫩可愛的珠串。

每年父親都會去廟裏跪拜半晌,求來這麽一串,說是為了保佑林緣一生康健。

即使是娶了那劉李氏,也沒拉下。就是憑著這每年總不缺席的珠串,林緣才怎麽也不相信,父親會背叛自己。

可是…如果從一開始,他就包藏禍心的話…

那可真是要佩服他的隱忍與心機了…

林緣艱澀地將珠串遞給郝甜甜,幾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出生父謀害親女這等醃臢事…

好在郝甜甜腦子靈巧,一眼便知其中深意,隻接過珠串研究,難得善解人意地並不多問。

柳月梅在旁邊虎目含淚,幾乎自責地無法呼吸了。

她不敢想,如果再晚一點,這個如薄雪草一樣堅韌的女孩兒,是不是也要消散於寒冬…

滿室的沉重被郝甜甜的嘖嘖稱奇聲打破。

“竟是百年鴉膽子雜糅了朱砂,凝煉而成,鴉膽子對胃腸經,朱砂對少陽經,甚妙甚妙,長年累月,必將使人虛弱,再至癡傻。”

“百年鴉膽子可不是尋常之物,弄成此珠,相必要花費許多功夫啊”

“郝姑娘!”

柳月梅猛地打斷郝甜甜不合時宜的讚歎,桌角在她的厚掌下發出哀嚎,她聲音顫抖幾不成調。

“可…可還有…辦法醫治?”

郝甜甜猛地回神,為自己見到稀奇藥物就分不清場合哂笑兩下,拍著胸脯打包票。

“別人可能無法,我可專善此道,有我郝甜甜在,包林小姐無恙,你就放心吧梅姐姐。”

複又轉向林緣,講明診治方案。

“隻是頭幾次需針行全身經脈,匯聚穴位處,再行逼出體內,其間劇痛難耐,林小姐,可需我開些麻沸散?”

林緣麵目空洞地搖了搖頭,她需要些痛楚,將那生身之人刮骨祛除,之後林緣隻是林未然之女。

與劉坤宇再無瓜葛!

她虛無的聲音複又響起。

“可會影響我後日城門招婿?”

郝甜甜訝異地挑了挑眉,“待我調理好你的身體,你自離去便得自由,為何執著於選婿?”

“並非為了選婿。”林緣闔上雙眼,平淡的聲音中盡是森冷。

“我隻是想在全城人麵前,揭露他們的行徑,我要讓他們嚐一嚐,距離成功咫尺之遙的功虧一簣,我要讓他們萬念俱灰,我要讓他們嚐嚐刻骨之痛!”

哇哦!郝甜甜開始喜歡林緣了,她很喜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她當即調整了治療方案,力求完全不會影響後日的好戲。

在林緣苦苦忍耐下,汗濕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後,在柳月梅心疼的不可自抑的眼神中。

半個時辰後,郝甜甜拔下最後一根銀針,第一次行針終於結束了。

郝甜甜敬佩的瞄了眼林緣,此女子實非尋常人,尋常人可忍不下這等痛楚。

轉又告知林緣,還需再行針三次,方可清除體內積毒。

又囑咐柳月梅拿了藥方抓取藥材,熬好了趕緊送來,並托她帶了口信給宋星熠和韓非玉。

“我隻恨自己空長了雙眼睛,卻看不清林緣的處境竟凶險至此,我早該勸她離開啊!”

宋星熠與韓非玉也沒想到,林緣竟經曆如此傷痛,還能堅韌至此,一時間滿心敬佩。

“梅姐姐,萬不可如此自責,如若不是你發現林小姐的異常,專門請甜甜去一趟,此時還未發現圍繞在林小姐身邊的陰謀。”

韓非玉有條理地安慰道。

宋星熠也附和著。

“是啊,梅姐姐,不要沉溺過往,我們要向前看,一切都還不晚。”

在兩人的安慰下,柳月梅也勉強振作起精神來,咬牙切齒恨不得啃了劉坤宇和他那姘頭。

“沒錯,一切盡待明日,一定要讓那兩個惡毒的東西,盡嚐夢碎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