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殘舊的書

我駕車來到公園外停下時,是九時三十分。我曾經很留意有沒有被跟蹤,卻絲毫找不到可疑的車輛,不禁啞然失笑,甚至有點恨自己居然到了這裏來,其實躲在家中看看書,不是更好嗎?但是她的確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思夢,我倒想看看你的模樣,弄清楚為什麽要來找我這漠不相關的人。

踏進公園內,才發覺偌大一個地方,如何找一個不知是誰的女子,不禁搖頭苦笑。

園內燈光掩映下,樹木婆娑,一對對親密的情侶,占據著每一個角落和幽暗處,說著永遠說不完的情話。

碎石鋪成的羊腸小道,蜘蛛網般在叢林滿布的園內散發開來,使人可以循環不休地漫步其中。

我孤身一人走了十多分鍾,終於決定回家去了,才轉過身來,倏然步止。

又看到了她。

優美修長的她,站在一株樹的暗影裏,一時看不清她的臉龐,但她獨特的風姿,已使我毫無困難地認出了她來——那今天午飯後在校園裏遇到的、凝視著我的女子。

我走前了幾步,來到她麵前三尺多處,才停了下來,我忽然發現我原來是那樣地想再見到她,甚至如此大膽地赴一個陌生女子的約會,打破自己的習慣,也是因為是渴望著再見到她。

她的眼睛寶石般閃閃發亮,灌注著深無盡極的感情,麵容卻仍是出奇的冰冷。使人感到她的冷若冰霜,隻是一個隱藏比任何人更澎湃的感情的麵具。

我終於打破沉默道:“思夢?”

美女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櫻唇有些許緊張地輕開輕合,俏臉第一次出現了表情,是如此的扣人心弦,令人憐惜。

我攤開了雙手,坦誠地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她垂下了頭,手卻遞了上來,這時我才發覺她拿著一個似木非木的奇怪物料製作的盒子。

我不解地接過盒子,眼光詢問地望向她,剛好她抬起頭來,道:“你……看!”伸手過來,把我手上拿著的盒子蓋子打開。

盒內是一本很殘舊的書,封麵都脫色了,一定是經曆了悠久的歲月。正中印著的書名是“情約”兩個大字,左下角的一行較小的字,令我忍不住低呼起來,竟然是印著“馬嘉西著”四個驚心動魄的字。

天!

我何時寫過一部這樣的書?

我看著這部印著自己名字,卻從未寫過的小說,震駭莫名,手也抖起來。

思夢道:“這是二十世紀賣出超過一百萬部的愛情小說,讓你馬嘉西留下了不朽之文,一九九〇年九月初版,二〇〇〇年即是十年後便四十次再版了。”她的說話比先前出奇的流暢,像是熟習了很多。

我的腦子非常混亂,一時不能把握她在說什麽,也想不到今日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晚上九時四十五分,她憑什麽如數家珍地說及明年和十一年後的事。

但眼前的書,卻是鐵一般的事實,我對古董書很有研究,一摸上手,便知道這並非模仿得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