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略取勝

鷹飛斷魂雙鉤先後揮擊勾扯天兵寶刀,勉強抵住戚長征這趁著自己氣勢減弱、蓄銳而來的一刀,卻無法把他逼回鼓樓之下。

戚長征哈哈一笑,借勢升上鷹飛頭頂的上空,哂道:“鷹兄為何手軟腳軟,不是曾假扮薛明玉去壞人家女兒清白吧?”

鷹飛不敢動氣,冷哼一聲,手上雙鉤舞出一片光影,抵著戚長征淩空劈下的三刀。戚長征一個倒翻,落到樓頂處,站得四平八穩,沉雄似山嶽。鷹飛一陣泄氣,不是因對方終能成功登上樓頂來,而是生出自責的情緒。龐斑沒有說錯,這段到中原的日子,實在是武道途上最重要曆練修行的階段,而他卻把自己困在嫉恨的低下情緒中,坐看本及不上他的戚長征突飛猛進,假若他能拋開男女私欲,對戚長征又何懼之有。想到這裏,他立下洗心革麵的決定,並生出逃走之念。

戚長征立生感應,雙目神光緊罩著他,微笑道:“**賊!想不顧羞恥逃命嗎?”

鷹飛特別受不得戚長征的嘲諷,無名火起,打消逃走的念頭,收攝心神,雙鉤配合著迅速前移的身法,照臉往戚長征揮打過去。雖似同時進擊,但雙鉤仍有先後和位置的分別,先以左鉤擾敵雙目,另一劃向對方咽喉的鉤才是殺著和變化。戚長征微往前傾,疾快無倫的一刀劈出,正中先至的鉤彎外檔處,鷹飛竟被他劈得整個人滑下回到原處,另一鉤自然失去出手的機會。“鏘!”的一聲清越激揚的交擊聲,響徹鼓樓之上,餘音嫋嫋,縈繞耳際。鷹飛立時汗流浹背,試出戚長征不但內力大進,而且這一刀若庖丁解牛,香象渡河,全無痕跡。他雙鉤早變化了幾次,仍避不過對方這一刀。銳氣再次被挫。

戚長征其實亦被他斷魂鉤反震之力,弄得手臂酸麻,難以乘勝追擊,不過他來前早擬好策略,就是要憑自己天生的悍勇,因幹羅之死而生的**,化悲憤為力量,造成強大無比的氣勢,壓倒對方。這時他不住催發刀氣,不讓敵手有絲毫喘息的機會。鷹飛一邊抵擋他的刀氣,同時亦知難以在氣勢上勝過對方,唯有全神找尋對手的弱點,好扳平下風之局。兩人均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隻要任何一方稍有縫隙,那時一招半式,足可分出勝負。這種對峙,反對戚長征大是不利,剛才他運用種種心理和實質的戰略,占到先機,可是氣勢愈強,愈難持久,尤其雙方功力隻在伯仲之間,隻要戚長征氣勢稍減,鷹飛立可爭回主動。戚長征知道在眼前形勢下,鷹飛絕不會主動攻擊,一聲狂喝,天兵寶刀化作長虹,劃向鷹飛。

鷹飛長嘯一聲,雙鉤在空中劃出兩圈電芒。天兵寶刀變化了三次,最後仍擊在兩圈厲芒上。戚長征想不到鷹飛在這等劣勢,竟能使出這麽精妙的鉤法,硬被逼退了兩步。鷹飛哈哈一笑,精神大振,雙鉤或前或後,變幻無方,一招緊接一招,若長江大河般往敵人展開反攻。

這回輪到戚長征落在下風,雖是天兵寶刀連揮,抵著了對方雙鉤,可是鷹飛得此良機,豈肯放過,施出壓箱底的本領,雙鉤奔雷疾電般連環疾攻,極盡詭奇變幻之能事,其中沒有絲毫間隙,確有令人魂斷的威力。

戚長征沉著應戰,一步一步往後退去。這形勢其實有一半是他故意造成的,剛才他若把刀交左手,便可立即進攻,可是由於他功力與鷹飛相差不遠,在這種困獸之鬥下,鷹飛必然不顧生死,加以反撲,那時縱可殺死對方,自己亦不能占到多大便宜,所以故意給鷹飛一個反攻的機會,不但可使對方生出僥幸之心,還可使對方盡泄銳氣。當然這種戰略無比凶險,一下失招,立成敗亡慘局。但他卻充滿信心和把握,因為他早看透鷹飛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最是貪生怕死,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遠比別人的重要。而他的另一項優勢,就是鼓樓的特別形勢。

鷹飛愈戰愈勇,使出平生絕學,雙鉤幻化出漫空激芒,招招不離對方大脈要穴。他胸中填滿殺機,隻要能如此繼續下去,終有取對方小命的可乘之機。兵刃交觸聲不絕於耳。戚長征這時越過屋脊,往另一斜麵退下去。鷹飛更是意氣風發,居高臨下,雙鉤使得益發凶毒。任何一方,隻要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一絲破綻,立遭屍橫就地的厄運。戚長征在這等劣勢下,氣勢仍沒有分毫萎縮的情況,反表現出驚人的韌力和強大絕倫的反擊力量。

戚長征忽地叫了一聲,似是忘了身後乃簷外的虛空般,仰後掉下去。鷹飛不虞有詐,事實上他千辛萬苦才占到上風,怎肯讓對方有喘息躲閃之機,想也不想,電撲而下。這時戚長征因故意加速,早落到下麵城樓的平台上,足尖點地彈了起來,朝頭下腳上的鷹飛迎去。鷹飛早猜到他有此一招,心中大喜,自己是蓄勢下撲,對方是由下上衝,強弱之勢,不言可知,一鉤劃向對方耳際,另一鉤護著麵門。戚長征眼中射出無比堅決的神色,竟不理雙鉤的側擊,全力一刀砍上鷹飛麵門。鷹飛怎肯陪他同歸於盡,自己雖護著麵門,可是大家功力相當,自己的力道卻有一半分到另一鉤去,萬萬擋不住他這拚死進擊的一刀,大喝一聲,雙鉤交叉起來,擋了他這一刀。

鷹飛給震得飛翻開去,戚長征亦手臂酸麻,氣血翻騰,跌向地麵。鷹飛落地時,戚長征就地翻滾,到了十多步外,借腰力彈起。兩人分站城樓兩端,再成對峙之局。剛才毫無花巧的硬拚,使兩人均氣血翻騰,忙急急調息,希望能盡早恢複原氣。一個長刀欲吐,一個雙鉤作勢,兩人間殺氣漫漫,暗勁激**。巨鼓懸在鼓樓正中處,似在欣賞兩人的決戰。

鷹飛雙鉤一上一下,遙罩著對方的麵門和胸口,哈哈一笑道:“怎樣了!笑不出來吧!”

戚長征嘴角逸出一絲詭秘的笑意,狠狠盯著鷹飛。鷹飛眼光落到他左肩處,隻見鮮血不住滲出,恍然道:“鷹某還以為你的右手比左手更行,原來是舊傷未愈,看來柔晶雖或到了天上,卻沒有保佑你的能力。”不由心中暗悔,剛才若非要提防他的左手,說不定已取勝了。

戚長征早料到被孟青青所傷處必會迸裂流血,事實上他亦是故意讓此事發生,假若孟青青在場,必會提醒鷹飛那隻是皮肉之傷,這正是戚長征另一個策略。縱是輕傷,但假若他一上場便以左手刀應戰,必因流血過多而失去作戰能力,現在卻隻是表麵騙人,實際上全無影響。

鷹飛欺他剛才以單刀對他雙鉤,真氣的恢複不及他迅快,大喝一聲,雙鉤全力擊出。戚長征刀彈半空,先似毫無意義地往側一揮,然後刀交左手,狂喊道:“柔晶來啊!你索命的時間到了!”刀光倏閃,驚雷掣電的往雙鉤卷去。鷹飛吃了一驚,交手至今,他一直防著對方寶刀改交左手,偏是這刻防備之心盡去,所有招式均針對敵人右手刀而設時,戚長征竟改以左手刀迎戰。心中一亂,“轟!”的一聲巨響,由樓內傳入耳中。原來剛才戚長征刀交左手前的一揮,發出一道刀風,敲響了高懸的大鼓。

鷹飛聽他高呼水柔晶之名,已不太舒服,驀地鼓聲轟入耳際,猝不及防下被駭得魂飛魄散,竟失了方寸。倉促下運鉤擋格,同時急退。鏘的一聲,右鉤竟吃不住戚長征沉雄的力道,硬生生給擊得脫手飛往樓外。鷹飛更是心神失守,本能地拚命封擋和後退。戚長征顯出他悍勇無倫的本性,暴喝連連,天兵寶刀上下翻騰,步步進逼,到了第七刀,天兵寶刀**開敵鉤,搠胸而入。鷹飛發出死前的狂嘶,帶著一蓬鮮血,飛跌下城樓去。戚長征來到台沿處,俯視著伏屍下麵廣場的鷹飛,淚流滿麵,仰天悲嘯。他從未這麽用心去殺死一個人。

韓柏、虛夜月無精打采地隨著範良極來到前殿處,韓柏怨道:“死老鬼根本不該答應這絕無可能辦到的事,金陵城這麽大,到哪裏去找這樣一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名單?”

虛夜月亦怨道:“現在一點都不好玩了,人家又掛著阿爹,還有長征和行烈那兩個家夥,誰還有興趣去偷東西?唉!真倒黴,第一次偷東西就碰了一鼻子灰。”

嚴無懼這時聽過朱元璋的指示後,追出來找他們,道:“皇上吩咐,廠衛方麵會動員所有力量協助範兄。”

範良極成竹在胸道:“千萬不要如此,若靠官府的力量本人才可偷得成東西,範某以後還有臉見人嗎?而且你們廠衛裏也不知潛伏了多少單玉如的徒公徒孫、徒婆徒女,還是免了。”

嚴無懼聽得臉色數變,乘機走了。範良極追了上去,在門前截住他,細語一番後,得意洋洋走回來,見到兩人毫無信心地幹瞪著他,不悅道:“今晚失了一次手,再不會有第二次的了。”

虛夜月發起小姐脾氣,插腰嗔道:“你這糊塗大哥,你知道那份名單在哪裏嗎?”

範良極把兩人領到一角,故作神秘地道:“若真有天命教密藏的宗卷,收藏的地方不出兩處,一是皇宮之內,另一處是田桐今午去密告消息的天命教巢穴。我瞧還是後一處居多,為的是皇宮雖大,卻不是收藏東西的好地方,而且這些紀錄和查閱隻應在皇宮外進行,難道天命教的人買了十斤臘肉,都要到皇宮來登記嗎?”

韓柏道:“那不如通知皇上,叫他派大軍把那裏查封起來,再仔細搜查,不是一了百了嗎?”伸手搭著他肩頭道:“你這麽賣命,都是為了貪那個九龍杯吧?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更不須費唇舌說服我和月兒陪你去送死,說不定單玉如溜回那裏去了,再加上個展羽又或不老神仙,我們去也是白賠。”虛夜月心念父親安危,連忙附和。

範良極眼珠一轉道:“好吧!先回鬼王府再說。”兩人大喜。

範良極取出麵罩,套在韓柏頭上道:“你受了重傷便要重傷到底,我已叫嚴小子設法為你掩飾。”

韓柏和虛夜月麵麵相覷,知道若要令範良極打消偷名單的心意,首先要使太陽改由西方升起來才行。

憐秀秀感到一隻手溫柔地撫著自己的臉頰,那動人的感覺使她心顫神搖,低吟一聲:“噢!翻雲!”

龐斑的聲音在旁響起道:“浪翻雲剛離開了!”

憐秀秀嬌軀劇震,睜眼坐了起來。龐斑坐在床沿處,雙目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含笑看她,還伸手拉被蓋上她隻穿單衣的美麗肉體,神情欣悅。

憐秀秀劇烈地呼吸了幾口氣,不能置信地看著這無論氣概風度,均比得上浪翻雲的男子,顫聲道:“龐先生……”

龐斑伸出手指,按在她香唇上,柔聲道:“不要說話,龐某多看你兩眼便要走了。”

憐秀秀心頭一陣激動,在這刹那,她忘掉了一切,忘情地任這第一個俘虜了她芳心的超卓男人,飽餐她動人的秀色。然後是浪翻雲浮上她的心田。龐斑微微一笑,收回按在她唇上,使她感到銷魂蝕骨的指頭。龐斑亦如浪翻雲般,全身帶著奇異的力量,不要說身體的接觸,隻是靠近他們,整個心神都要搖**得難以自持。

龐斑站起來,往窗台走去。憐秀秀驚呼道:“你要走了?”

龐斑到了窗前,仰望天上明月,低吟道:“拋殘歌舞種愁根。”

憐秀秀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棉被掉下,露出無限美好的上身,單衣把優雅的線條表露無遺。這句詩文是憐秀秀上京前,留贈給龐斑的,以示自己對他的愛意,不過今天的她心內卻多了個浪翻雲。

龐斑轉過身來,啞然失笑道:“秀秀究竟想龐某勝還是浪翻雲勝?”

憐秀秀眼中射出淒怨之色,嗔怪地道:“先生怎可如此殘忍,偏要問這麽一個問題?”

龐斑眼中精光一閃,點頭道:“答得好!”

憐秀秀有點撒嬌地道:“人家根本沒有答過。”

龐斑含笑搖頭,悠然道:“小姐早答了。”倏地來到床邊,把她按回床內。

憐秀秀心頭一陣模糊,暗忖假若他要占有自己,怎麽辦才好呢?自己竟全無半點抗拒心意。

龐斑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為她拉被蓋好,輕輕道:“多麽希望能再聽到秀秀天下無雙的箏技呢!”

憐秀秀忽感有異,睜眼時龐斑早消失不見。就像剛做了場夢一般,心中同時強烈地想著浪翻雲。他還會回來嗎?

不舍望著艙窗外,隻見月照之下,碧波粼粼,水光帆影,如詩如畫,極是寧謐恬美。禁不住滌慮忘俗,豁然開朗。本在**盤膝靜坐的穀凝清走下床,來到他身前,偎入他的懷裏。

不舍笑道:“你還未做完功課呢。”

穀凝清道:“人家掛念著行烈和年憐丹的決戰,哪能專心得起來呢?”

不舍低聲問道:“清妹還在怪為夫嗎?”

穀凝清仰首枕到他肩頭上,搖頭道:“怎會呢?人家最信任你的想法和眼光,你既肯放心行烈去對付這奸賊,必然有道理。”

不舍苦笑道:“假設不讓行烈去麵對強敵,他怎能繼厲若海後成為不世高手?現在的年輕人都很厲害,像韓柏和戚長征就是好例子。”

穀凝清歎道:“唉!我今晚怎睡得著呢?”

不舍柔聲道:“今晚誰都睡不著。”

穀凝清一震道:“朱元璋真不肯放我們走嗎?”

不舍搖頭道:“現在朱元璋對燕王態度大改,兼且因怒蛟幫與燕王定下秘密協議,朱元璋再無心亦無暇對付怒蛟幫,問題出在單玉如身上,她部署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來了個殲滅怒蛟幫的良機,怎肯放過?”頓了頓再道:“經此京師一鬧,怒蛟幫威名更盛,若單玉如透過允炆得了大明天下,怒蛟幫和燕王便成了她僅餘的兩根眼中釘,任何一方均會成為禍患,因為他們都有匯集所有反對勢力的能力和聲望,隻要想到這點,可肯定單玉如會不擇手段,令我們沒法回洞庭湖去。”

穀凝清色變道:“這五艘船載滿毫無抵抗能力的婦人孺子,怎麽辦才好呢?”

不舍道:“這就是為夫肯隨隊離京的理由。”

話猶未已,警告的號角“嘟嘟”響起,傳遍大江。敵人終於來了。

鬼王虛若無卓立金陵市三山街,最宏偉的酒樓“石城樓”之頂,俯視著由他一手策建出來的大都會。此樓乃遵朱元璋之命而建的十六座大型酒樓之一,用以接待四方來客,並供功臣、貴戚、官員、文人雅士消遣享樂,以慶升平,樓內有官妓相陪,弦管歌舞,晝夜不歇。樓高三層,房宇寬敞,壯麗宏偉。麵對月照下的金陵,虛若無心生感歎,前塵舊事,湧上心頭。

說到底,他和朱元璋的嫌隙實因燕王而起,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為何朱元璋舍燕王而取允炆作繼承者。原因是燕王有一半的蒙人血統。這是宮廷的大秘密,燕王的生母是被朱元璋俘來的蒙族美女,入宮為妃,因未足月已生下朱棣,被朱元璋處以“鐵裙”慘刑,殘酷折磨至死。所以朱棣雖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朱元璋對他仍是疑忌甚深。朱棣之行刺朱元璋,背後亦有著殺母的恨怨,所以虛若無並沒有因此點怪責燕王。若非為形勢所逼,朱元璋絕不會傳位燕王。說到底,還是要怪朱元璋好色。想到這裏,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裏赤媚那柔韌得像沒有火氣的悅耳聲音,在後方響起道:“虛兄為何心事重重,長嗟短歎呢?”

虛若無沒有回頭,欲說還休,道:“人生就像片時春夢,誰也不知道這樣一場夢有什麽意義,隻知隨夢隨緣,至死方休,想虛某與裏兄三十年前一戰後,此刻又再碰頭,更增人生自尋煩惱的感覺。”

裏赤媚掠到屋脊的另一端,坐了下來,凝望著這明朝的偉大都會,苦笑道:“虛兄之言,令裏某亦生感觸。”忽地擊膝歌道:“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歌聲荒涼悲壯,充滿著沉鬱難抒的情懷。

虛若無訝道:“三十年了,想不到裏兄仍忘懷不了大元逝去的歲月!難道不知世事遷變,滄海桑田,今日的大明盛世,轉眼間亦會煙消雲散,像昔日的大元般事過境遷,變成清淚泣血,空遺餘恨!”

裏赤媚哈哈一笑道:“虛兄見笑了,不過這話若在今早對裏某說出來,裏某大概聽不入耳,但自知單玉如的事後,裏某早心淡了。唉!夢隨風萬裏,裏某的夢醒了,卻是不勝哀戚,因為醒來才知道隻是一場春夢。”

虛若無失聲道:“裏兄莫要對我們的決戰亦心灰意冷才好!”

裏赤媚哈哈一笑道:“虛兄放心,撇開國仇不談,隻是殺師之仇,今晚裏某定要與虛兄分出生死。”

虛若無欣然道:“幸好如此,夜長夢多,趁這明月當頭的時刻,來!我們玩他兩手。”閃了閃,在對麵一座樓房瓦脊出現。

裏赤媚微微一笑,飄身而起,忽然間現身鬼王身旁十步許處的屋脊上,右手一拂,再化爪成拳,朝鬼王擊去。

鬼王虛若無仰天一笑道:“幸好裏兄大有長進,否則今晚將會非常掃興。”一步跨出,身子稍偏,單掌準確無誤地劈在敵手迅快無倫的一拳上。

“砰!”的一聲,兩人一齊往後飄退。裏赤媚掠往兩丈外的虛空處,忽地凝定了半刻,然後嗖的一聲,筆直掠回來,往鬼王逼去。虛若無全身衣服無風自動,衣袂飄飛,緩緩落在另一莊院的小樓之上。裏赤媚正疾掠而來,左後方是秦淮河不夜天閃爍璀璨的燈火。鬼王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緊盯著裏赤媚的來臨。天魅凝陰最厲害的地方在於速度,那並非隻是比別人快上一點那麽簡單,而是內藏著玄妙的至理。若換了稍次一級的高手,根本沒法察覺裏赤媚疾掠過來那身法暗藏著的精義。敵手雖似是筆直掠來,但鬼王卻看出對方其實不但速度忽快忽慢,方向亦是無定,似進若退,像閃往左,又若移往右,叫人完全沒法捉摸他的位置。高手對壘,豈容判斷失誤,由此可見裏赤媚的天魅凝陰厲害至何等程度。

鬼王虛若無一聲讚歎,平淡無奇的隔空一掌印去。手掌推至一半,一陣龍吟虎嘯似的風聲,隨掌而生,同時勁風狂起,波洶浪湧般往裏赤媚卷去,周遭忽地變得灼熱無比。這是鬼王著名的“鬼火十三拍”,每一掌都似把地獄內的鬼火引出來。裏赤媚早嚐過鬼火的滋味,可燃著衣物,叫了聲“來得好”,忽陀螺般急旋起來。灼熱的掌風全給他快至身形難辨的急轉,所帶起的勁旋卸向四周。倏忽間他欺入鬼王懷裏,左肘往鬼王胸口撞去,速度之快,真的迅若鬼魅。鬼王虛若無微微一笑,側身以肩頭化去了他一肘。接著兩人在電光石火間,手、足、肩、臂、肘、膝、頭交擊了百招以上,全是以快打快,凶險處間不容發,而他們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作攻防之用。

裏赤媚飄飛往後,落到另一房舍之上,運元調息。這種短兵相接,最耗精神功力,以他深厚的內功,亦不得不爭取調息的機會。虛若無比他好不了多少,裏赤媚的速度太快了,逼得他落在守勢。他本以為憑鬼火十三拍的遙距攻擊掌法,在未使完前足可將裏赤媚擋在遠處,哪知對方一下奧妙的旋身,竟將鬼火十三拍破去,猝不及防下給對方貼身強攻,剛才隻要裏赤媚再多堅持一會,他說不定要落敗身亡。

裏赤媚迅快複原,卻不知虛若無情況如何,從容道:“這一下肩撞滋味如何?”原來鬼王中了他一招。

虛若無點頭讚道:“相當不錯,看來虛某今晚若沒有些新款式待客,定難活著回去見我的乖女兒。”

剛才之失,使他知道裏赤媚針對他往日的種種絕技下了一番苦功,想到破解方法;所以若他以對方熟知的招式應戰,必敗無疑,故有此語。裏赤媚正要答話,鬼王虛若無出現在前方虛空處,緩緩一掌拍來。以裏赤媚深沉的城府,亦要吃了一驚,原來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掌,隱含著一種由四麵八方壓過來的龐大壓力,並非集中於一點。而那種壓力不但既陰且柔,綿綿不絕,且具有強韌的黏性,如此奇功,裏赤媚還是初次遇上。裏赤媚的天魅凝陰竟一時施展不開來。

倏忽間,兩人老老實實過了十多招。虛若無的掌勁越發淩厲,但速度卻一式比一式緩慢,每一個姿勢都是那麽優美悅目,充滿閑逸的韻致。驀地裏赤媚一聲狂喝,衝天而起,閃了一閃,似在空氣中消失不見了。鬼王虛若無閃電後退,越屋過舍,往南掠過裏許之遠,才停了下來。裏赤媚卓立對屋瓦脊上,抱拳道:“虛兄令小弟眼界大開,剛才是借飛遁之術,療治虛兄那令人魂銷魄蝕的一指,虛兄萬勿誤會小弟意圖逃走。”兩人分別中了對方一肩一指,均負了傷。

語音才落,裏赤媚疾掠而來,還繞著虛若無迅速轉動起來,鬼王虛若無閉上眼睛,往側移出一步。這一步大有學問,要知無論裏赤媚的身手如何驚人地迅快,終要受屋頂特別的形勢所限,隻要鬼王再多移四步,來到瓦麵邊緣處,裏赤媚這憑借天魅身法的高速,增強凝陰真氣,乘隙一招斃敵的策略,勢將無法奏效。鬼王忽向剛才移動的相反方向,連跨兩步。他的步法隱含奧理,每一步均針對敵手移動,現在實質上他隻從原位移動了一步的距離。“嗖!”的一聲,鬼王鞭由袖口飛出,抽向裏赤媚,裏赤媚身法沒有慢下來,鬼王鞭似是抽在他身上,但鬼王卻知這一鞭抽空了,但他又多移半步。鬼王鞭靈蛇般飛出,一時由袖管或腳管鑽出來,又或由襟口飛出,一擊不中,立即縮回去,叫人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招由何處攻出。名震天下的鬼王鞭,終於出動,令人知道這一戰到了勝敗的關鍵時刻。

裏赤媚愈轉愈快,不住迎擊,以身體、肩、手、腳等部分,施出各種奇奧怪招,應付著神出鬼沒的鬼王鞭。鬼王在如此凶險形勢下,仍是那副閑逸瀟灑的模樣,單隻用眼去瞧,誰也不知他正抵受著裏赤媚不斷收窄收緊的壓力網,幾乎是寸步難移。唯一脫身之法,就是震碎瓦麵,落入人家的屋子裏去,不過這等於輸了,因為裏赤媚占了先機,勢將乘勝追擊,置他於死地方休。裏赤媚的速度穩定下來,成功地增至極速,可是他仍未有出手的良機,唯有在兜圈子上出法寶,繞行的方向變化萬千,時近時遠,飄忽不定,隻要鬼王稍一失神,他即可瓦解鬼王攻守兼備的鞭勢。裏赤媚的步法身法,愈趨奇奧繁複,但又似輕鬆容易,且若遊刃有餘,叫人生出無法測度,眼花繚亂,難以抗禦的無奈感覺。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虛若無仰天長嘯,立身處爆起萬千點鞭影,再煙花般往四下擴散。原來他竟把外袍和鬼王鞭震碎,往四麵八方激射,就像刺蝟把全身尖刺同時射出。同時橫移開去。裏赤媚一聲厲叱,硬撞入鞭屑布碎網中,向鬼王發動最猛烈的進擊。

兩道人影乍合倏分。旋又再合攏起來,隻見拳風掌影,在空中互相征逐。“砰砰砰!”三聲巨響後,兩人斷線風箏般往後飄退,分別移到遙遙相對的兩處瓦脊之上。鬼王臉上血色褪盡,“嘩”地噴出一口鮮血,胸口急速起伏。裏赤媚亦強不到哪裏去,同一時間吐出鮮血,臉色雖難看,但神情平靜,舉袖拭去嘴角血跡後,哈哈笑道:“真痛快!”

鬼王神色恢複正常,使人一點都不覺得似受了嚴重內傷,微微一笑道:“勝負未分,尚未夠痛快。”

裏赤媚臉色亦變回以前的清白,啞然失笑道:“想不到虛兄的好勝心比小弟還強。”

鬼王苦笑道:“我隻是裝個樣子,若不想同歸於盡,這就是收手時刻。”

裏赤媚抱拳恭敬地道:“確是誰也勝不了誰,卻也都討了點便宜。故此戰大可就此作罷,我倆間恩怨一筆勾銷,裏某若還有命返回域外,虛兄有閑可來探望小弟,裏某必竭誠招待。”倏地退往後方屋瓦上,再微微一笑道:“不知虛兄是否相信,小弟一向視虛兄為唯一知己,隻恨各為其主,變成死敵。”接著搖頭笑道:“不過現在一切都看開了,成成敗敗,算什麽一回事?”

虛若無回禮道:“裏兄珍重!路途小心。”

裏赤媚當然知道這回家之途,絕不好走,哈哈一笑,閃身沒入遠方的暗黑裏去。虛若無滿足地歎一口氣,亦打道回府去了,隻覺無比的輕鬆,再不想管任何事。

穀姿仙、穀倩蓮、小玲瓏和寒碧翠四女齊集鬼王府正門的空地處,苦候愛郎回來,正等得心驚肉跳時,風聲響起。四女既驚又喜,翹首以待。隻見來的是範良極、韓柏和虛夜月,失望得差點哭出來。

還是穀姿仙冷靜,向韓柏問道:“你不是要與方夜羽決鬥嗎?是否勝負已分?”

韓柏扯掉頭罩,聳肩道:“差點給老賊頭逼死了,哪有時間去打生打死?”

虛夜月與穀倩蓮最是相得,走過去挽起她手臂,正要安慰她兩句,歌聲由山路處傳過來。隻聽有人合唱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天下英雄誰敵手……”眾人認得是戚長征和風行烈兩人的聲音,歡欣若狂,往山路奔下去。隻見朦朧月色下,風行烈和戚長征兩人互摟肩頭,喝醉了酒般左搖右擺踏雪而來,後麵跟著那兩匹戰馬。四女搶前而出,分別投入兩人懷裏,既哭且笑,情景感人至極。

戚長征摟著寒碧翠,意態豪雄伸指戳點著韓柏大笑道:“韓小子把方夜羽轟回老家了嗎?”

韓柏尷尬地道:“我沒有去!”

戚長征和風行烈對望一眼,捧腹狂笑起來。

風行烈喘著氣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範良極皺眉看著戚長征被鮮血染紅了的左肩,不滿道:“老戚你這小子受了傷嗎?”

戚長征一拍胸口,傲然道:“就憑鷹飛那死鬼?哈……”

寒碧翠嗔道:“還要逞強,快讓人家看看。”

風行烈全身無力,全賴三女攙著,仍不忘笑道:“不用看了,全靠這舊傷,他才宰得了鷹飛。”

穀姿仙這才記得問道:“年老賊死了嗎?”

風行烈正容道:“死了!”

三女立時歡喜得跳了起來,旋又淚流滿麵,她們一直把悲憤心化作了對年憐丹的痛恨,現在仇人伏誅,痛恨煙消雲散,隻餘無比的惋惜和惆悵。韓柏被他們的又喜又悲弄得頭也大了,這才注意到旁邊的虛夜月低垂著頭,顯是心懸鬼王生死,忙把她摟入懷裏。

範良極打量了風戚兩人一會後,籲出一口氣道:“這就好了,給你們兩人一個時辰休息,你們還有任務。”

兩人的嬌妻們同時一呆,正要不依,人影一閃,鬼王落到眾人中間。韓柏放開虛夜月,讓她衝入其父懷裏,大喜道:“宰了裏赤媚嗎?”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裏赤媚,當然要問個清楚。

鬼王一陣咳嗽,搖頭道:“沒有!但他受的傷絕不會比你嶽丈輕。”虛夜月驚呼一聲,伸手愛憐地摸著鬼王胸口處。

虛若無笑道:“來!回府再說吧!”

範良極不忘提醒風戚兩人,加強語氣道:“記著!一個時辰後出發,由我指揮調度一切。”

韓柏苦笑道:“讓這兩個小子試試你那所謂的指揮和調度也好。”範良極瞪他一眼,領先入府去。

大江之上,戰雲彌漫。上遊半裏許處,近五十艘戰艦分前後數排,一字列開,完全攔阻了去路。站在指揮台上的淩戰天、上官鷹和翟雨時均神色平靜,冷冷看著敵艦。除三艘水師船外,唯有他們這艘船除貨物外,全是有作戰能力的人員,其他四艘由不舍、小鬼王和鬼王府高手指揮的船,雖亦是戰艦,但因載的都是婦孺,不宜投入戰爭去。縱使加上三艘水師船,表麵看去,敵人的實力仍可輕易把他們壓倒。兼且敵人在此相迎,又占了上遊順水之利,還定有厲害布置,不用短兵相接,或已可把他們全數摧毀。

上官鷹冷哼道:“是黃河幫的船隊。”

這時左邊的水師船塔樓上的傳訊兵,向他們打出旗號,表示由他們護後,船隊須立即掉頭逃走。敵人勢大,誰能不心存怯意。敵陣號角響起,數以百計燃燒著柴火的小艇打頭陣,順水往他們直衝過來,敵艦亦開始全速開動,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火艇順水而來,快似奔馬,這時掉頭走也來不及了。而且又怎比得上火艇的速度?

翟雨時失笑道:“我敢打賭岸上布有伏兵,否則藍天雲不會這麽苦心要把我們逼到岸上去。”眼光掠向兩邊岸旁,隻見山嶺起伏,全是荒野難行之地,若藏有弓箭手,隻憑箭矢和火攻,即可將他們殺傷殆盡,尤其他們之中有這麽多毫無戰鬥力的婦孺。

淩戰天大喝道:“全速前航,水師艦保護其他船隻。”旗號發放出去。

風聲響起,船上多了不舍夫婦,“小鬼王”荊城冷和七夫人於撫雲。這時火艇和他們這艘超前而出的主戰艦,相距不足百丈,距離迅速拉近。

不舍笑道:“讓貧僧看看怒蛟幫天下無雙的水戰之術。”

荊城冷道:“城冷恭聽指示!”

這兩人均曾參加大明取得天下的大小戰爭,尤其不舍更是身經百戰的悍將,雖陷身如此劣勢,仍毫不驚懼。於撫雲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冷淡地注視著火艇的接近。

淩戰天大喝道:“箭手準備!”怒蛟幫和鬼王府在船上的戰士合共二百人,其中一半架箭扳弓,瞄準直衝過來的火艇。淩戰天再喝道:“放箭!”百多支箭衝天而起,落到火艇上。於撫雲不知他們早有布置,秀眉蹙了起來,不明白這些箭對火艇可以發揮出什麽作用。

“轟隆轟隆!”中箭的火艇紛紛爆炸。原來這些箭都包紮了火藥,遇火即爆,登時把火艇炸沉,沒入水中。片晌,百多隻火艇全體沉沒,隻剩些木片和火油繼續在江麵燃燒,但已呈灰飛煙滅之疲態。怒蛟幫橫行水道,對付區區百多艘火艇,確是易如反掌。巨艦破入火海中,朝敵艦逆流衝去。這些船起航前,均加塗防火藥劑,不懼一般火燒。艦頭的四尊巨型神武火炮,進入了可隨時發射的狀態裏。“轟轟轟!”發炮的是敵方戰艦,炮彈紛紛落在前方江麵,最近的亦離他們有二十丈之遙。此刻雙方距離仍有一百多丈,尚未進入射程裏。

荊城冷大笑道:“藍天雲膽怯了,讓我們叫他們嚐嚐師尊特別設計的神武火炮!”

他們昨天忙了整個下午,最重要就是把四門神武大炮運到船上來,這四尊炮由鬼王親自設計和督製,無論威力射程均遠勝當代一般的火炮。一聲令下,四門大炮火光齊閃,發出四下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的巨響。“轟隆”聲中,四炮有三炮命中目標,對方前排的三艘巨艦木屑飛濺,立即著火焚燒,其中一艦船桅折斷,立即傾側下沉。

不舍失笑道:“藍天雲真合作,把船排得這般密密麻麻,不是給我們練靶,還有什麽作用呢?”眾人言笑晏晏,哪似在兩軍對壘的情況中。

四門巨炮再響,這次全部命中目標。要命的是對方緊擠一團,前排的船艦出事,後方的戰艦順流而來,哪煞得住衝勢,登時撞到前排艦隻左傾右側。火光熊熊的戰艦群,亂成一團,失去了還擊的力量。大火照亮了前方,目標更是明顯。第三輪炮火發射,炮彈射進了敵隊中間的船艦上。這些炮彈內藏鐵片,殺傷力龐大,一般的武林高手亦難以幸免。

此時他們的戰艦進入了敵炮射程之內,怒蛟幫施展出他們運舟絕技,航線不住改變,逐漸增速。後方的船隊由水師船團團護,停在江心,載婦孺的船上均有鬼王府的高手保護,又在大江之中,安全上不成問題。“砰!”巨艦硬把一艘橫亙江心,正著火焚燒的敵艦撞得傾倒一側,破入敵陣去。混亂之中,火箭雨點般射向遠近的敵艦,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反占了隻得一艦的大便宜。盾牌高舉,抵擋敵人來箭。

淩戰天霍地立起,指著前方道:“哈!那不是藍天雲的旗艦?”隻見隔了七、八艘敵艦的前方處,一艘特別巨大的樓船級巨艦,在幾艘較小的戰艦掩護下,正掉頭逃走。翟雨時連忙下令,火光閃滅中,四枚炮彈劃過濃煙密布的空際,投往藍天雲的巨艦去。轟然巨響裏,敵方旗艦連中兩炮,冒起熊熊火光。

不舍一聲長笑,拉著穀凝清的玉手,長笑道:“愚夫婦去了!”大鳥般騰空而起,落到前方敵艦的高桅上,借力飛出,再次落到另一戰艦的船頭處,在敵人撲上來前,又早投向另一艦去。於撫雲一言不發,拔出長劍,展開絕世身法,緊追而去。荊城冷怕她有失,慌忙追去。

炮口轉而對付其他船艦。淩戰天長笑道:“這裏就交給你們兩人,老子要去活動活動筋骨。”大笑聲中,騰身而起。巨艦靈活地穿梭於敵陣之中,有如進入了羊群的猛虎。誰猜得到他們竟能以區區一艦,把龐大的敵人船隊擊得潰不成軍,由此亦可知為何以朱元璋的力量,在建國三十多年後,仍不能收服怒蛟幫。

熊熊火光裏,年憐丹和鷹飛兩人的屍體化作飛灰,西域聯軍所有領袖級高手,全體出席這簡單但隆重的葬禮。戚長征和風行烈沒有割下兩人首級,可說是留有餘地,也使他們好過了點。“花仙”年憐丹的女人紫紗妃、黃紗妃和方夜羽親自舉火,點燃淋了火油的柴支,濃煙直送往後園的上空,眾人均神情肅穆。戰果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特別是風行烈,誰想得到他能殺死名震域外的年憐丹。現在裏赤媚身負重傷,龐斑又不會出手,紅日法王已返西藏,他們就算有報複之心,力量也嫌單薄了點。更何況他們現在變成孤軍,失去了藍玉和胡惟庸的照拂支援,能否全體退返西域,更是問題。

裏赤媚歎了一口氣道:“我們屢次欲殺戚長征、風行烈和韓柏三小子不果,最後反而造就了三個可怕的高手出來,可說人算不如天算。”

方夜羽聽到韓柏的名字,冷哼一聲,虎目射出森森殺氣。這小子害他空等半個時辰,真是想起來都有氣。旁邊的甄夫人悄悄伸手過來,握著他的手。

龐斑眼神落到他身上,柔聲道:“夜羽你俗務繁忙,不能專誌武道,否則以你天分,成就絕不會低於他們三人。韓柏不來也好,又不是要爭什麽天下第一,若隻為分個高低而戰,與好勇鬥狠之徒有何分別?萬事均以大局為重,隻要你能使大家安返西域,就是完成了此行目的。若為師所料不錯,大明至少會有好幾年亂局,我們可高枕無憂。”方夜羽為之汗顏,連忙應是。

龐斑轉向眾人道:“秦夢瑤的成就已超越了當年的言靜庵,成為中原武林無可爭議的精神領袖,單玉如或可得勢一時,亦終因夢瑤的存在而崩頹,可預見未來百年之內,我們西域諸國仍難以逐鹿中原,隻宜休養生息,靜候良機。”這些話出自龐斑之口,誰敢不信。

龐斑續道:“若要離開,今晚將是唯一機會,朱元璋為了對付單玉如,隻好眼睜睜坐看我們離開,否則惹怒了龐某,皇宮雖說高手如雲,恐仍沒有人能阻擋我。”微微一笑道:“看來他也請不動浪翻雲來做他的保鏢吧!”

柳搖枝低聲道:“那解語怎麽辦呢?”

龐斑歎了一口氣道:“逝去了的事物,永遠再追不回來,搖支若不能拋開一切,返回西域,最後必是客死異鄉的收場。”頓了頓續道:“解語應尚未入京,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隻要她聯絡上韓柏,安全方麵將不成問題。”銳利的眼神掃過眾人,沉聲道:“時間無多,我們立即上路。我等既光明正大地來,便光明正大地回去,龐某不信朱元璋敢不打開城門,恭送我們離去。”拂袖轉身而去。眾人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有龐斑同行,還有什麽可害怕的事?

金石藏書堂內,除了韓柏、虛夜月、範良極等人外,鬼王府兩大高手鐵青衣、碧天雁亦到了。還有就是欣聞他們戰勝歸來的忘情師太,和雲清、雲素兩名女弟子。不知雲素是否因靜修一夜的原因,清秀之氣更是逼人而來,令虛夜月亦對她露出注意的神色,使韓柏更不敢大膽看她,怕引起虛夜月的醋意。說到底她總是修真之士,勾引她並不太妥當。但為何他以前並不太著意此點,是否因如今受了道胎的影響呢?秦夢瑤的離去對韓柏產生很大的衝擊,使他對方外的美女意興索然,再加上盈散花和秀色的慘劇,更令他心境起了變化,有點不敢再涉足情場,至少暫時是這個情況。

虛夜月臉色倏地變得蒼白如死,驚呼道:“爹!”

虛若無望向愛女,眼中射出慈愛之色道:“你乖乖的跟隨丈夫,不要隨便鬧小姐脾氣,將來自有相見之日。”

忘情師太一聲佛號,沉聲道:“現在朱元璋既識破了單玉如陰謀,當有對付之策,虛先生為何不就地療傷,豈非勝過旅途奔波?”她剛從韓柏處得到最新消息,故有此語。

虛若無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輕歎一口氣道:“冥冥中自有主宰,非人力所能改變,這回虛某閉關療傷,絕不能受外界騷擾,京師現在正值多事之際,不是靜養之地,否則虛某豈肯離開月兒。”

韓柏熱血上衝道:“嶽丈,請準許小婿和月兒陪你一道離去。哎喲!”這一聲自然是被範良極踢了一腳。

虛若無看了這對活寶一眼,失笑道:“你們隨我去並沒有實際意義,有青衣、天雁和銀衛護行便成,虛某雖說受了傷,自保仍無問題。哼!何況還有誰敢來惹我呢?”

眾人知他所言不假,憑他的威望,縱使明知他受了傷,也不會蠢得來惹他的。虛夜月悲叫一聲,不顧一切撲身跪下,抱著他的膝腿放聲悲泣起來。鐵青衣勸道:“月兒不要這樣子,徒令大家難過,府主須立刻起程,船隊在等著呢!”韓柏過去拉起了虛夜月,雲清和雲素也過來勸她。

送走鬼王後,鬼王府頓呈清冷寥落,最高的負責人是四小鬼之一的“惡訟棍”霍欲淚,不過此人足智多謀,一向負責情報方麵的工作,鬼王著他留下,使韓柏等能透過他掌握全盤局勢的發展情況。至於明裏暗裏的鬼王府高手,留下來雖不足三百人,但都是精銳好手,實力仍不可輕覷。眾人回到月榭商議大事,戚長征、風行烈和嬌妻們都到了。經過一個時辰的靜修,兩人神采飛揚,看得範良極心花怒放。有忘情師太和雲清在場,老賊頭規矩多了。

忘情師太忽道:“為何不見夢瑤小姐?”

虛夜月黯然垂首,本已紅腫的秀目又泛淚光。雲素露出注意的神色。

韓柏搖頭歎道:“她逼走紅日法王,又勸化了方夜羽等人離京後,覺得塵緣已了,返回靜齋去。”

虛夜月激動起來,飲泣道:“瑤姐說她永不再離開靜齋呢。”

忘情師太一聲佛號,垂眉不語。眾人聞此消息,無不愕然。

戚長征失聲道:“這就走了,我還未有機會和她親……嘿!和她說話兒。”他本想說親近,但礙於忘情師太等出家人在場,慌忙改口。

範良極不滿道:“她當我這大哥是假的嗎?沒有一句道別的話。”

韓柏、戚長征和風行烈一直不敢對雲素行注目禮,借此良機,正好飽餐秀色。風行烈乃有禮君子,看了兩眼後收回目光,韓戚兩人則趁忘情師太低目垂眉,對這美若天仙的小尼姑大看特看。雲素在兩人注視下神色自若,還好奇地回望兩人。忘情師太一聲佛號,睜開眼來,嚇得韓戚兩人忙望向別處。

忘情師太柔聲道:“對於那張名單,各位準備如何下手?”

戚風等仍不知此事,範良極解釋一番,道:“要在天亮前兩個時辰內,把這不知放在什麽地方的名單偷出來,原是沒有可能的事,唯一方法就是明搶加暗奪,各位詐作因韓柏這小子變成廢人的事,發動報複,強攻入單玉如的賊巢裏,到處殺人放火,我和韓柏則乘機搶掠東西,至於能否成功,就要看運氣了。”

戚長征聽到打架立即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我可順手把瞿秋白煎皮拆骨,以報先幫主的大仇。”

範良極興奮起來,由懷內掏出畫好的地圖,正要向眾人宣布他擬定的妙策,霍欲淚進來道:“戚公子!古劍池的薄姑娘來見你。”

戚長征大為愕然,薄昭如怎會這麽好來找他?正要溜出去,大腿一陣劇痛,原來給醋意大作的寒碧翠狠狠摳了一記,忙改口道:“薄姑娘必是為公事而來,麻煩霍先生請她到這裏來。”

韓柏對這風韻迷人的美女印象極深,喜道:“快請她來!”霍欲淚領命去了。

戚長征一顆心七上八下,暗忖難道她耐不住芳心寂寞,終於來向他歸降嗎?想到這裏,一顆心不由灼熱起來,哪還記得什麽安分守己,什麽做個好丈夫之壯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