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宋襄夫人的恨與愛

春秋五霸中我已經講過了齊桓公、秦穆公和晉文公以及和他們有關的女性故事。

今天我們來說同為五霸之一宋襄公的老婆的故事，這是一個有關女人對男人恨與愛的故事，從而引出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一個問題。

女人的恨有多大的殺傷力？女人的愛又會對男人有多大的幫助？

從我們今天的故事中您應該可以得到答案。

宋國在春秋前期的曆史可以說也是由鮮血染成的。

宋國是我前邊說過的毛主席認為最壞的那個紂王的哥哥微子啟的封國，這個國家雖然內亂不斷，但是確是在公元前286年（戰國晚期）才被齊國所滅。

公元前682年，宋國和魯國發生了戰爭，宋國的公卿南宮萬被魯國俘虜，當時宋國的國君是宋湣公，宋國向魯國苦苦哀求，南宮萬才被釋放。

就在這件事情發生的第二年，宋湣公和南宮萬一同去打獵，南宮萬因為爭路這種小事和別人打了起來，宋湣公大為生氣，說道：“原來我很敬重你，現在看來你隻是個魯國的俘虜而已。”這句話刺痛了南宮萬的心。心胸狹窄的南宮萬設下圈套把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宋湣公謀殺了。

然後南宮萬改立公子遊為君王。宋國諸公子見勢不妙，逃往了各國。後來諸公子聯合宋國本國的士大夫殺死了南宮萬的弟弟南宮牛和公子遊，改立宋湣公的弟弟禦說為君，這就是宋桓公。

南宮萬跑到了陳國，宋國又買通了陳國，陳國派一個女人把南宮萬灌醉了，然後用牛皮將他秘密送回了宋國，憤怒的宋國國民將這個早該死的家夥碎屍萬段。

公元前652年，宋桓公死，而這時宋國的諸公子們突然謙讓了起來，誰又都不願意做這個君王了，讓來讓去這個位置到了公子茲父這裏，茲父就是後來五霸之一的宋襄公。

隻要稍懂曆史的人都應該知道宋襄公是五霸中最有爭議的一個，甚至有的人說，把他作為五霸之一就是為了湊數的。而關於他泓水（今河南省拓城北）之戰的爭議也被人們議論了幾千年。

雖然宋襄公很“廢物”，但是他的老婆宋襄夫人確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角色，一個因為自己的好惡而改變宋國最終的命運的重要角色。

由於她的出現，宋國走進了一個死胡同中。

宋襄夫人是在宋襄公死後才閃亮登場的。她是上期提過的周襄王的親姐姐，雖然當時周王室已經沒有什麽實力了，但是“周”作為“馳名商標”，品牌效應還是有的，很多諸侯國衝著這個牌子，還是會買一些賬的。所以，宋國還是選擇了與周王室聯姻。

宋襄公死後，他的兒子成公即位。成公死後，成公的弟弟禦殺了太子自立為君。

此時的宋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宋人對禦這種行為非常不滿，又殺死了禦，而立了成公的少子杵臼為君王，這就是宋昭公。

曆史上對這個人物的評價很不好，《史記.宋微子世家》中說道：“昭公無道，國人不附。”

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就我看來宋昭公是唯一一個有可能扭轉宋國國運的宋國國君。

所謂的“無道”，是因為宋昭公辦過兩件讓宋國人，特別是宋國貴族不滿意的事情，第一件事情用現代漢語來說叫做加強中央集權，也就是除去宋國舊貴族王孫公子的勢力。這件事情從長遠考慮絕對是對的，但是這件事情觸碰到了很多貴族的利益，所以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

當然，宋昭公顯然把削弱貴族勢力，加強王權這件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對這件事情他有點操之過急。

宋昭公在未即位前就感覺到宋國內部的舊貴族給自己的強大壓力，他知道如果任由發展，自己即便能順利的成為國君、行使權力，也會受到諸多的轄製。

所以，宋昭公此時就對諸公子動了殺心。

這時候，宋國的前國君宋戴公的玄孫樂豫勸昭公：“這樣不行，公族，就好像大樹的枝葉，把它們去掉了，樹幹和樹根就無所庇蔭了。你看那滿山成長的葛藤還能保護它的本根，更何況國君呢！這就是諺語所說的：本來是樹蔭遮擋，可是有人要用斧子砍掉枝葉，卻又放縱不管，這樣不行的，您一定要認真考慮下，假如您親之於德，他們都會成為擁護您的肱骨之臣的，到那時誰還敢造反？”

樂豫的話從短期來看頗有道理，但是從長期來講是目光極為短淺的看法，大樹成長的早期需要旁枝的嗬護，但是要真正的成長為蒼天大樹，必須要剪掉耗掉自己大量養分的樹枝樹葉才行。

宋昭公是明白這點的，所以他並沒有聽從樂豫的話，但剪除舊貴族勢力這件事情，宋昭公當時並不該操之過急，因為他手裏還沒有那把可以剪掉旁枝的大剪刀。

就這點來看，宋昭公是一個目標正確，卻不太會實際操作的人。

這就是政治，意圖和實施總是有著天壤之別。

結果，王孫貴胄們不肯乖乖束手待斃，都起來造反，攻入宋昭公的宮殿，殺了宋國大臣公孫固和公孫鄭。

宋國六卿出麵和宋昭公講和，最後還是讓宋昭公即位。

經過這樣的變故，雖然順利地坐上了國君，但是宋昭公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種四麵危機的壓力，隻有鏟除這些舊勢力才能真正的掌握這個國家的政權。

有時候做事，不能一竿子都打死，要會聯合一批人打倒另一批，等這批全完了再騰出手來幹掉幫自己的這批人，這才是一個成熟政治家的手腕。

但是宋昭公那時好像還沒弄明白這一點。

所以，宋昭公在鏟除異己的過程中，犯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個錯誤，這個錯誤對昭公而言是致命的，因為他讓一個女人恨上了他。

宋昭公看到自己的祖母宋襄夫人（估計不是親的）到處拉幫結派，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非常不滿，他漸漸認識到這個女人就是舊貴族勢力中的核心人物，是最難對付的一個，想要鏟除舊勢力，必須先要幹掉宋襄夫人一黨。

這個想法也不能說錯，但是宋昭公還是在實施上出了問題。

有句老話叫咬人的狗不漏齒，顯然宋昭公在如何去“咬人”的問題上是不成熟的。他時常把對宋襄夫人的厭惡掛在了臉上，對她十分不禮貌，誰都能看出來，宋昭公不喜歡宋襄夫人。

宋襄夫人對宋昭公的這種態度非常生氣，誰都能猜到宋襄夫人恨上了宋昭公。

曆史再次證明了一件事情，千萬不要得罪女人，更不要讓女人恨上你。

宋襄夫人的肝火是很旺的，她沒有找昭公直接算賬，而是小火慢燉，一點點的折磨宋昭公。

公元前619年，宋襄夫人依靠宋戴公的族人，殺死了宋襄公的孫子孔叔、公孫鍾離等宋昭公的死黨，致使宋昭公的力量大大削弱。

這明顯是一次報複行動，是由女人的恨意引起的報複。

但是，女人的感情真的是很難琢磨的，有時她會恨一個人恨到骨頭裏，但有時她愛一個人也會愛到骨頭裏。

宋襄夫人很喜歡自己另一個孫子公子鮑（宋昭公的庶弟，也不是宋襄夫人的親生孫子），這種喜歡已經超出了那種奶奶對孫兒的疼愛，而是一種不倫之戀。

曆史上並沒有記錄宋襄夫人出嫁時的年齡，但我們可以想象，這時的宋襄夫人是一個徐娘半老的寡婦，她多年沒有丈夫，對於男人的渴望是可想而知的。

而在她眼裏公子鮑又是一個那麽優秀的男人。

公子鮑是一個翩翩的美男子，《左傳.文公十六年》記載：“公子鮑美而豔。”當然，公子鮑不隻是小夥兒人長的招人喜歡，而且還是個“慈善大使”，絕對的陽光男孩。

他仗義疏財，從不看重金錢，在宋國饑荒的時候，他主動拿出自家的糧食來賑濟災民；對於七十歲以上的老人，按照時節送東西給他們；對於國內有才能的人，不僅任用而且給高官厚祿。

公子鮑還很善於走關係，國內的六卿家他是常客，而且他還對宋桓公的後代這些沒落的貴族加以周濟。

這些都表明，公子鮑是個好人，是個善人，是個幾乎完美的人。這和整天想著如何把公族解決掉的宋昭公的路線截然相反，公子鮑變成了人見人愛的香餑餑。

所以，宋襄夫人愛他，癡迷他。

當然，作為一個完美的人，一個道德高尚的人是不會接受這種**之戀的，公子鮑拒絕了宋襄夫人的愛。（《左傳.文公十八年》：“宋襄夫人欲通之，乃不可。”）

女人的心性就是這麽難以捉摸，宋襄夫人並沒有因為自己遭到了拒絕而怨恨公子鮑，相反她更加敬重這個男人，而且她下定決心要幫助他，幫助他奪取她所恨的那個男人的一切。

有一個問題是需要我們思考的，公子鮑的這種善良是好事嗎？

《水滸》中宋江也被稱為“仁義大哥”，但是他最後出賣了梁山，搞得個征方臘損兵折將，宋江靠著這些兄弟的鮮血換來了一個他日夜向往的官位。

公子鮑的善良當然也是有目的，他的目的就是要奪取宋國的最高統治權。

他親昵國家中的舊貴族，就是為了取得他們的支持，將來除掉宋昭公後，好順理成章的即位。

令公子鮑沒有想到的是他還得到宋襄夫人的支持，更是如虎添翼，國內的很多人都因為宋襄夫人的緣故，而站在了公子鮑一邊。

此時殺機已經慢慢地到來了，而公子鮑也漸漸顯示出了他的真麵目。

下麵我們看到了一連串的事件，受益者是公子鮑，但他卻一直沒有走到前台來，而是在幕後操縱著一切，這時的宋襄夫人已經是他手中的木偶，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

公元前611年，宋襄夫人覺得時機已經成熟，打算在宋昭公打獵時，趁機會殺了他。

宋昭公得悉了這個殺人計劃後，打算帶著寶物趁機逃跑。這時的宋國六卿之一，司城**意諸就給宋昭公出主意：“要不要跑到別的諸侯國去？”

宋昭公無奈地說：“連祖母和國人的信任都難以得到，哪家諸侯會接受我呢？更何況我本來是一國之君，現在卻跑到別人那裏做臣子，這是丟人現眼，還不如死呢！”說完宋昭公把攜帶的寶物全都賜給了手下的親信，讓他們先逃跑。

從這幾句話我們能夠看出，宋昭公是個很有個性的人，也是個很明白的人，他知道他的政治目的很難實現了，他的死亡隻是個時間問題，沒有必要再做徒勞的掙紮，他願意選擇以最有尊嚴的方式死去。

這時候，宋襄夫人深深地感覺到宋昭公周圍還有像**意諸這樣的忠臣保護著他，這樣下手會很不方便，於是就想策反他，讓他離開宋昭公。

可是中國自古有種精神，叫做忠義。**意諸就是個忠義之人。

**意諸麵對宋襄夫人的威逼利誘，說道：“我是宋昭公的臣子，在宋昭公最危急的時刻卻要背叛他，以後還有誰敢信任我？”

就這樣兩個固執的人踏上了他們的不歸之路，他們都選擇了用最有尊嚴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冬天到了，宋昭公按照原計劃出去打獵。但是，還沒有到打獵地點時，宋襄夫人就派帥甸將宋昭公殺死了。在這次戰鬥中，**意諸也被殺死了。

對於宋昭公，他在死之前仍然有人願意為他去死，可見他並不是一個昏君，隻能說宋昭公是個有著正確的治國方向卻不被大多數人理解的人。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布魯諾被燒死的時候，也是千夫所指，但是後來證明他的“日心說”是正確的。

宋昭公是在春秋時期較早認識到應該加強中央集權的國君之一，但是因為他得罪了一個女人，而最終被殺，可悲，可歎！

公元前611年，公子鮑在宋襄夫人的支持下即位，這就是曆史上的宋文公。

我承認宋文公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君王，他樂善好施，注意民生，親昵親族，尊重長輩。

但是我要說，如果宋國要是在宋昭公手中的話，一定會在後世擺脫貴族專權的影響而逐漸強盛起來。宋昭公死了，宋國從此失去了一個擺脫舊貴族勢力的機會，這是曆史給宋國唯一一次機會，失去了就不會再得到。

而宋國到了宋文公手裏隻能是死路一條，因為方向錯了，即便跑的再快也是白搭。

宋文公對於舊貴族的寬容和優待政策，使得宋戴公和宋桓公後代的爭鬥日趨激烈，大大消耗了宋國的國力。這種宋國貴族之間的爭鬥一直延續到了戰國時期，這使宋國一直處於病態之中，再也沒有緩過來，戰國七雄再無它的名字。

關於宋襄夫人，雖然她身份高貴，地位特殊，但是她並不是政治家，因為政治家不會以自己的好惡而輕易決定國家的走向。她隻是一個愛耍小性子且目光短淺的普通女人而已。

拋開政治不談，在宋襄夫人身上，我看到了一個女人對待自己喜好和不喜好的那種兩麵性，女人的感情有時真的很極端，對於不喜歡的人就討厭到底，對於喜歡的人即便他傷害過自己卻還會一如既往的對他好。

女人的恨可以把你送到地獄，還是十八層那裏。

女人的愛也可以把你送到天堂，能見到天使那裏。

曾經有人對我說過，別看你寫了這麽多中國古代的女性，其實你並不懂女性，這個開始時我是不承認的，但是現在我承認。

想起了那句歌詞，女孩的心事你別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這可能就是女人吧，一種世界上最難搞懂的高等智慧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