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雪·虹藏不見5
我越來越留意她的樣子、動作、神態，就算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時會想起，忍不住微笑。
漸漸地，我習慣在樹下等她，等她氣喘籲籲又滿臉喜悅地飛奔而來，等她滿心滿意地抬頭仰望我，雙眸映出我的身影。
這種感覺是如此美好，以至於後來，我一整天都期待這一刻，早早地就往楓林邁步。
終於有一天她姍姍來遲，我在林裏來回踱步，心如火焚，卻在她終於出現的那刻霍然止步，不能動彈。
我，我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如從天地盡頭走進我心裏，如天地初開，洪荒初現，心中的情感如芽破土，轉瞬便攀爬生長，直至遮天蔽日。
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也許是從她怯怯叫我上君開始，也許是從她日複一日的修習開始，也許是她注視我的眼神，也許是她曾經滴落的淚水。
自我成年，就有許多女子對我表示過愛慕之意，她們或者美麗大方，或者善解人意，且都修習有成，是通常人眼中的好人選。但我從來不曾在意。她們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族，睥睨眾生，心中隻有神法功業，看不見凡塵的草木枯榮、煙火溫暖。
而我並不想做出什麽驚天偉業，也不需要怎樣的曠世情緣，我隻想要安安靜靜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慢慢體會細水長流的小幸福。
之前詩情問我為什麽不去凡塵走一回，雖然我也覺得他們的情感動人，但我終究是貪心的，我不想隻求一生一世，我要的是生生世世，如凡塵愛戀般的生生世世，所幸，霓衣出現了。她如凡塵的女孩一樣，雖然有些卑微羞怯，但心裏眼裏隻有一個我，活生生的我，而不是其他。
我自覺不是輕狂少年、紈絝子弟，做的最出格的事也就是收了霓衣做徒弟。我登位雖然時間不長，但事事處處考慮周到，並不曾出過一絲差錯，族中長老們對我也甚為放心。對於此事，我也看得透徹，一族重任在肩，我自是不會意氣用事。但同時我看重這份情，我有能力兼顧兩者，並對此負責。
思慮前後，覺得再無不妥，於是我更用心地教她，與她說笑，加倍地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而她也更加依賴於我，雖然嘴上不說，但眼中時時因我的稱讚而閃現出歡喜的神色，目光隻在我身上流連。
轉眼間，“結彩”的日子到了。
所謂結彩就是族中修習到相當程度的男女結緣的日子。結彩之後兩人共同修習，便可事半功倍。正因為如此，我族對“門當戶對”很是看重。在這一天，情投意合的男女交換七彩的絲帶表示結彩，從此以後可以結成情侶，共同修習，相依相伴。對大多數人而言美好的日子，往日我卻避之唯恐不及，但礙於身份沒法逃避。
但今日卻不同。
我坐在高位，看著滿場彩帶飛舞，雲裳回旋，煞是熱鬧。身旁左邊的長老們頻頻點頭，讚賞族中修習有成者大有人在；右邊的長老們時時跟我介紹哪家的女子容貌出眾，唯恐我這明亮雙目還不及他們的昏花老眼，漏掉了一人。更有甚者，有些膽大的女孩子，直接跑到跟前，把彩帶塞進我手裏就翩然而退，容不下我說個不字。一人帶頭，眾人齊上。一會兒工夫，我滿手滿袖都是絲帶，哭笑不得。
其實，一整天，我心中想的全是她。不知道她何時能來到這裏，何時才能把絲帶交到我手中……
回想前一日，我們依約在樹林中相見。
我一時躊躇，還是決定問她：“小霓，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她低著頭說：“知道。”
“小霓，我希望明天能在典禮上看到你，我為你準備了絲帶。”我溫柔而堅定地看著她。
“啊？！上君，小霓，小霓從來不曾想過。”她一聽此言，大吃一驚。
我知道這對於她來說確實突然，但是我就是想在這一天宣布我們已不同於從前，因為這無論對她還是對我都意義非凡。
“不要緊，你從現在開始想。小霓，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上，上君，小霓從來不敢奢望，小霓幫不了上君的。”她急急說道，她顯然也知道結彩對於我霓虹一族意味著什麽。
“不要想那些，你隻要回答，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小霓，小霓不知道……”
“小霓……”我歎了口氣，輕輕把她攬進懷裏，“你是喜歡我的，我知道。”
“上君，小霓……”她吃了一驚，剛想掙紮，我收緊雙臂。“小霓從來不敢想。能這樣天天見到上君，就是小霓做過的最美的夢。”
“那你還可以繼續做下去，而且永遠都不用醒。小霓，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願意嗎？”我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地對她說，“現在，小霓，你告訴我，你喜歡我嗎？”
她愣愣地看著我，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眼中星星點點，不知是歡喜還是憂慮。半晌，閉上眼睛，“喜歡……”聲音低不可聞。
“我就知道！”我開懷大笑。我當然不會錯認她眼中的情意，她小心翼翼探查我的情緒，她每天刻苦努力隻為讓我歡喜，她的一舉一動都由我的喜怒牽引，因我悲而悲，因我喜而喜。她的神情訴說著對我的仰慕、敬意和依戀，難道這不叫喜歡？除此以外，我不知道何謂喜歡。
“可，可是，小霓還是覺得……”
“你不用擔心其他，隻要記得你喜歡我，記得我明天會等你。”
“嗯。”
雖然她答應了我，我還是惴惴不安，唯恐她不敢當著眾人的麵把絲帶交給我。旁邊的一眾女子看我久久沒有動靜，以為也會像往年一樣，無果而終。漸漸，就沒有人再上前。身邊長老看天色已晚，準備宣布到此為止。我一擺手，示意他再等等。
從清晨到晌午，從晌午到日暮，雖然麵上不露分毫，其實我心裏沒有一刻安靜。等等，再等等，也許下一刻她就會出現，也許下一刻我最大的心願就能得償。所以，再等一等……
我攥緊袖中的絲帶，又按下心神繼續等待，卻，仍然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