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一盒煙的交情

就在輸液的那段時間裏,我認識了一個人。也正是此人,在後來救了我一命。

那天我正在輸液,突然所有警官一陣**。老周急急忙忙跑過來,拿起我的吊瓶扯起我就走。

“咋了?周所?”我不明所以。

“趕快走,別廢話了,省上下來檢查工作,要是看你跟老太爺似的坐這打吊瓶,還不要說我呀!”

“那到哪去打呀?”我還記掛今天沒見到陳怡呢。

“禁閉室,正好那兒還管關一個人,你幫我看著點。”老周嘴裏說著,拉著我幾乎是一陣小跑。

“對了周所,麻煩你在號裏幫我拿盒煙。在這輸液煙癮犯了挺難受的。”

“哎喲!看來你混得可以嘛!這才幾天就可以裝整盒煙抽了?”老周打趣我。

“嘿嘿!這還不都是您照顧,李哥給我兩天一盒的量。”

“那就不錯了,多少人從進來到出門都沒抽過整炮!你等會兒我去給你拿。我一天到晚成你們跑腿的啦!”

禁閉室裏已經有一個人了。蓬頭垢麵,唉聲歎氣。看我進去,趕緊問:“兄弟,有煙沒?”我搖搖頭:“我讓周所給我拿了,忍忍吧!一會兒就有了。”

那人點點頭,又歎了一口氣,問我:“什麽案子進來的?”

“搶劫。”

“哦!案子不算很大。”

我打量了他一下:“你呢?什麽案子。”

“故意傷害,不過可能已經死了。倆人,一個十三刀,一個十一刀。送我來的時候趕上檢查,就先把我扔這禁閉室了。”

也許當時我的震撼用“頭皮都要炸了”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雖說從電視、電影裏看到過不少的殺人犯,而且記得小時候家鄉公判大會的時候也見到過所謂的“殺人狂魔”,但是這樣近距離地看到一個殺人犯,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狗娃不能算,因為一來人不是他直接殺的,二來他是我親人。但這個……我下意識地把身子往後挪了挪,似乎極其擔心對麵離我不到五米的這個人會一下子衝上來掐住我的脖子。的確,他已經有兩條人命了,再殺一個也算是賺到了。

我細微的不安被他一眼看到,他抬起頭憨厚地衝我一笑:“別擔心,小兄弟,我隻殺壞了天良的人。”

我戰戰兢兢地問:“什麽事啊!至於這麽深仇大恨?”

那人一扭頭,看著窗外:“我是個混混,在我們那一片帶了二十多個兄弟幫人家看場子。看場子是啥你明白不?”他用詢問的眼光看我。

我點點頭:“知道,我也混過的,不就是看家護院,維持治安嘛!”

他一咧嘴:“對,看家護院。我在L縣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了。但我從來不欺負好人,哪怕就是有客人到我們的場子有點矛盾,隻要不是故意鬧事的,我們客客氣氣跟人家說話。昨天下午,我爹從鄉下來找我,臉上四五道血印,我就趕緊問爹你咋了?結果我爹說:村裏的地賣給澳大利亞人開金礦了,這本來是好事。人家外國人講理給的錢挺多。但是卻讓鄉裏那幫雜碎給截留了。今天我和幾個鄉親們去要錢,結果讓鄉裏的幾個人給打了。我爹當了一輩子老好人,臉都沒和人紅過,就是想讓村裏的人拿回自己的補償款。結果還讓人打了。我這一聽就急了,帶了十幾個人回家,今天早上把鄉政府門給堵上,拉出來昨天叫人打我爹的慫包,幾刀就給弄趴下了。”

我搖搖頭,試探著說:“那你也不該殺人啊……補償款沒多錢,你不差這個吧!你孝敬你爹,也不是這個搞法呀!”

他往牆上一靠,看著我:“夥計,補償款是沒幾個錢,但是老子我就不想慣這個臭毛病!你知道那鄉裏辦公樓不?全新蓋的,一個辦公室一共就三個人,天天大魚大肉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我被抓之前說了,今天我就殺這兩個,要是再這樣下去,我手下的兄弟們改天還來收這群王八蛋的命!”

說完這些,他氣呼呼地不再說話。麵對這樣說要別人命就要別人命的家夥,我也隻好安靜地坐在那裏,隨時準備躲開他的襲擊。此時的我,感覺自己和一頭怒獅關在一間籠子裏,岌岌可危。

好在周所回來的快,他怕我和這哥們關一起出事,檢查的間隙,匆匆忙忙來看了我一眼,進門時說:“煙給你拿了,別惹事啊!”說著,把煙扔在我的麵前,把門一鎖,轉身離去。

我拆開煙給那哥們發了一支,想了想把一整盒都塞到了他口袋裏。

那哥們衝著我一抱拳:“兄弟,謝了。我知道這盒煙在看守所有多金貴。我今天被抓進來的時候一分錢都沒帶,還得等明天早上家裏來人給我捎被褥進來呢。那我就不客氣了,這煙我姓龍的活多久記多久!”

我苦笑一下:“算了,別客氣,都是天涯淪落人。”

他點點頭:“我叫龍飛,道上人都喊我飛哥,各號裏都有我兄弟,有事你就提我名字。你叫秦寒吧!以後有緣見麵的話,我就叫你小寒了。”說完,點起一支煙默默地抽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看我不說話,拍拍我問道:“小寒,想啥呢?”

我搖搖頭:“沒啥,飛哥,想自己的案情。”

他笑著說:“行,你也甭想你那案子了,就你那點事兒,真要是判,也超不過十年。”

“十年?說實話,一個月我都嫌多。”

飛哥一咂咂嘴:“老弟,你別看我現在混的淒淒慘慘,這大牢我也進過兩次了。啥案子都見過,怕什麽的。你今年還不到二十,就算判到頭十年,你出去也還不到三十。這輩子日子長著呢!可你飛哥我就比不起了,我這回進去,恐怕是直接就上刑場了……”說這話,自己慢慢地低下頭去。

我一時竟不知如何勸他,隻好說:“哥,不管怎麽樣,你這事兒不是今天才犯麽?時間也有很多的,找個好律師,好好打打官司,說不定能判個緩呢?”

他一抬眼,看著天花板歎氣說:“但願如此吧……”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個小時。忽然,鐵門被拉開:“**輸完了嗎,走吧!”

走出老遠了還聽見飛哥在喊:“兄弟,後會有期啊!”

那時我想,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沒想到後會之期,來得那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