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喂哺

從20世紀初開始,人們針對嬰兒喂哺領域進行了諸多研究。醫生和心理學家們寫了很多書和不計其數的科研論文,這些都增加了人們對於嬰兒喂哺的認識。其結果是,我們現在能區分兩類概念:一類是身體、生物或者物質方麵的,這些沒有人可以憑直覺、不經深入的科學學習就理解的;另一類是心理的,這些人們一直可以憑感覺或者簡單的觀察理解的。

比如說,究其根源來講,嬰兒喂哺事關母嬰關係,是兩個人之間的愛的關係的實踐表現。然而這個觀點曾經很難被人接受(盡管媽媽們覺得確實是這樣),直到針對這個問題的生理方麵的研究掃清了許多障礙。在人類曆史的任何一個階段,一個過著健康生活的媽媽一定會很自然地想到嬰兒喂哺就是她和寶寶之間的關係。但是同時也有一些媽媽,她們的寶寶死於腹瀉或其他疾病;她們不知道是某種細菌害死了自己的寶寶,因此她們十分確信是自己的乳汁有問題。嬰兒的患病和夭折讓媽媽們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因此去尋求權威的建議。無數生理疾病以無數種方式讓媽媽們看待問題的視角更加複雜了。事實上,正是因為身體健康和生理疾病方麵的知識取得了重大進展,我們現在才可以回到核心的問題上,也就是情感狀況——媽媽和嬰兒之間的情感連接。如果想要順利喂哺,那麽就一定要發展出令人滿意的情感連接。

現在醫生們對佝僂病有了足夠的了解,因而可以預防它的發生;他們對感染的危害有了足夠的了解,因而不再像過去麵對產後嬰兒的淋球菌感染時那樣茫然無措;他們對結核杆菌感染的牛的牛奶有了足夠的了解,因而能夠預防過去常見且致命的結核性腦膜炎;他們對壞血病有了足夠的了解,因而也幾乎消滅了這種疾病。因此,醫生們現在醫術高超,能夠根治身體疾病和紊亂狀況,而對於我們這些關心情感狀況的人來說,盡可能清楚地解釋那些每一個媽媽都會麵臨的心理問題,突然就變得非常迫切了。

誠然,我們現在還不能解釋清楚剛生完寶寶的媽媽們所麵臨的心理問題,但是我可以在此做出嚐試,媽媽們可以參與進來。如果我有說錯的地方,媽媽們可以糾正;如果我有所遺漏,媽媽們可以幫忙補充。

我姑且一試。如果我們在考慮的是健康的媽媽,她和丈夫組建了一個正常、和諧的家庭;如果我們假設寶寶出生在一個恰當的時間而且出生時健康狀況良好,那事情就簡單了:嬰兒喂哺隻是母嬰關係的一個部分,一個較為重要的部分。媽媽與新生嬰兒準備好了要通過強大的愛的力量連接在一起,在讓自己的情感經受這麽大的風險之前,他們當然必須要先了解彼此。一旦他們已經彼此了解(他們可能會立刻就能彼此了解,也可能要經曆一番磨難才能做到),他們會彼此依賴、彼此理解,喂哺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換句話說,如果媽媽和嬰兒之間的關係已經開始建立且正在自然地發展,那麽就不需要什麽喂哺技巧,不需要頻繁地給嬰兒稱體重或者檢查;他們自己就比任何外人都知道什麽是更好的。在這種情況下,嬰兒就會以恰當的速度吸吮適量的乳汁,也知道什麽時候該停下來。同時,嬰兒的消化和排泄不需要由外人來照看。就因為情感關係的自然發展,整個生理過程就可以順利運行。我甚至可以更進一步地說,這種情況下的媽媽可以從自己的寶寶身上來學習嬰兒這種生物,就像嬰兒從她這裏可以了解媽媽一樣。

這種媽媽與嬰兒之間親密的身體和精神連接所帶來的愉悅感是這麽的美好,可真正的麻煩在於,當某些人說不能沉溺於這種情感之中的時候,媽媽們就很容易受到他們的影響。嬰兒喂哺這個領域當然會存在一些反對者!他們想要讓嬰兒一出生就和媽媽分開,長此以往,孩子不僅失去了媽媽,最終甚至失去了感受到媽媽回來了的能力(比如通過聞到媽媽的氣味)。他們想要在寶寶喝奶的時候把他包裹起來,讓他不能抓住**或奶瓶,結果就是他隻能通過說“好”(吮吸)或者“不好”(轉頭或睡覺)來參與喂奶這個過程!他們想要一開始就嚴格按照時鍾來給寶寶喂奶,如此一來,寶寶就無法感受到在自己和自己的欲望之外還有別的東西!

在自然狀態下(我是說在媽媽和嬰兒都身心健康的狀況下),喂哺技巧、數量和時間安排都可以順其自然。也就是說,在實踐中,媽媽可以容許寶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一些決定,因為媽媽完全可以提供相應的照顧和乳汁,來滿足寶寶的需求。

可能有人並不讚同我的觀點,因為很多媽媽都有個人困難,或者憂慮,從而需要外界的幫助;而且,也肯定有一些會忽略寶寶或者對寶寶很殘忍的媽媽。然而在我看來,隻要了解了這些基本事實,即使是那些一直知道自己需要建議的媽媽們也能從中獲益。如果這樣的媽媽想要處理好自己與第二個或者第三個寶寶的早期接觸,那她就一定要知道她在照顧第一個寶寶時的目標是什麽,盡管那時她需要很多幫助。其實,她的目標是在照看自己寶寶的過程中,不依賴於外部建議。

我認為自然的喂哺是在寶寶想要的時候就給他喂奶,寶寶不想要的時候就停止給他喂奶,這是基礎。在此基礎上,也隻有在此基礎上,嬰兒才能開始向媽媽妥協。第一個妥協就是接受規律可靠的喂奶時間,比如每三小時喂一次奶。這個時間對媽媽來說是方便的,對寶寶來說,隻要他能夠調整自己,每三個小時就規律地感到饑餓,那這樣的時間也能夠滿足他自己的欲望。如果三小時的間隔對於寶寶來說太久,寶寶就會感到痛苦。而恢複信心的最快方法就是媽媽在寶寶所要求的新時間來給他喂奶,當寶寶能夠忍受之後再回到一個合適而規律的喂奶時間。

這個方式可能也顯得非常沒有章法。一些媽媽可能已經被教育,一開始就要有規律地每三小時喂一次奶,培養寶寶規律的生活習慣。如果讓她們像吉普賽人那樣來喂哺自己的寶寶,她們自然會覺得很奇怪。如我前麵所說,她們很容易被喂哺過程中美妙的愉悅感嚇到,而且覺得從那天起,不管什麽出了差錯,她都會被公婆叔嫂和鄰裏們責怪。主要的問題在於,媽媽們很容易就會被養育寶寶的責任壓垮,所以她們更願意遵守各種行為準則和規範,這些準則和規範讓生活哪怕隻是麵對瑣事煩擾時也少了一些風險。然而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應該歸罪於醫療和護理行業。不過,我們必須要盡快清除媽媽和寶寶中間的任何障礙。哪怕是自然喂奶這樣的想法,如果它因為權威說是好的而變成了人們刻意追求的目標,那它也會變成有害的。

有些理論認為,必須盡早開始訓練寶寶。事實是在寶寶接受外部世界並向它妥協之前,任何對寶寶的訓練都是不合時宜的。而接受外部現實的基礎就是在最早的一小段時間裏,媽媽很自然地順從寶寶的欲望。

我並不是在說我們不需要嬰兒福利中心,讓媽媽和嬰兒們自己來處理基本飲食、維生素、疫苗、如何恰當地清洗尿布等諸多問題。我想說的是,醫生和護士的目標應當是很好地處理生理層麵的問題,從而不讓這些因素打擾微妙的母嬰關係發展機製。

當然,如果我是在跟替媽媽們照顧嬰兒的護士們談話,那我對她們所經曆的困境和失望也有很多要說的。我的已故朋友梅雷爾·米德莫爾(Merell Middlemore)醫生在她的《哺乳的母子》(The Nursing Couple)一書中寫道:

護士們粗心大意有時候可能是因為緊張,這也不奇怪。她全程陪伴著哺乳中的母子,見證了每次喂哺的成功與失敗,到最後,他們的利益就是她自己的利益。她可能難以忍受看著媽媽笨拙地想要去喂哺自己的孩子,最後甚至可能覺得自己不得不幹涉一下,因為她覺得自己能做得更好。事實上,她自己的母性被激起之後,並沒有強化媽媽的母性,而是在與之競爭。

閱讀我寫的文章的媽媽們,千萬不要因為自己在最初與某一個孩子接觸的過程中有一些失敗而感到沮喪。失敗背後有很多可能的原因,你們還可以在以後的日子裏做很多事情來彌補之前做錯的或錯過的事情。但是在喂奶這項媽媽們最重要的任務上,如果想要支持那些能夠成功或者正在取得成功的媽媽們,就不得不冒犯另一些媽媽了。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冒著可能傷害一些身處困境的媽媽的感情的風險,來傳達我的觀點——如果一個媽媽在自己處理她與寶寶的關係,那她就是在為寶寶、為自己、為社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

換句話說,一個孩子能否與父母、與其他孩子以及最終與社會建立關係,其唯一真正的基礎在於他是否能成功建立自己生命中第一個關係——他與媽媽的母嬰關係。母嬰關係隻關乎孩子與母親的兩人互動,不關乎其他,甚至不在於是否有規律的喂奶時間以及是否必須要親喂。在人類事務中,複雜的事情隻能從簡單的事情發展而來,孩子與外界的關係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