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遊艇終於抵達條島,此時已快到下午兩點。

按計劃到達的時間本應該是在早上,但是遊艇與鯨魚的猛烈碰撞導致引擎發生故障,隻能慢速航行。早晨七點之後眾人曾齊刷刷地登上甲板,當條島映入眼簾,他們爆發出一陣歡呼,仿佛發現了什麽金銀財寶。

條島四麵都是懸崖峭壁,宛如一塊走形的布丁。僅有一處山崖像被勺子挖掉一塊,缺口中涓涓細流匯入海中。

懸崖上有一座教堂模樣的西式宅院。杳杳鍾聲乘風而至。

“那就是天城菖蒲的別墅吧,有錢人就是喜歡住在不方便的地方。”

“那裏叫作‘天城館’。我在文章裏看到過。”

烏冬得意地說道。臉頰上的穿環像鈴鐺似的晃動起來。

齊加年駕船順時針繞島一周,尋找能夠停船的地方。

“奇怪,怎麽沒看到天城老師的船。”

“你沒有派用人來接你嗎?有錢人不都是前腳下船後腳就上出租車的嘛。”

聽到牛男的俏皮話,齊加年依然陰沉著臉。

“那如果天城的船不在,會有什麽麻煩?”

“我們的船因為撞上鯨魚,引擎壞了。盡管不影響駕駛,但是油耗很快。這樣下去剩餘的油料就會不夠我們返程。”

齊加年的話讓眾人很是意外。

“你倒是早說啊。這不是意味著我們沒法離開這個島了嗎?”

“我原本打算與天城老師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借船一用。眼下老師的船不在,那可就麻煩了。”

“到時候叫負責接送的人送我們不就行了?”肋沒有絲毫慌張,拍了拍齊加年的肩膀,“咱們還是先上島吧。”

因為沒有找到碼頭,齊加年便把遊艇擱淺在河口旁的一處淺灘。前後的甲板落下船錨固定住船身。隨後放下梯子,眾人依次順著梯子下船。

腳踩進沙子,海水隨即沒過腳踝。雖然穿著靴子在水裏走路的感覺很不舒服,但是海水裏到處都是廢舊金屬和木塊之類的垃圾,光著腳根本沒法走。

“齊加年老師,這個麻煩你幫我拿一下。”

肋把行李箱遞給齊加年,隻憑一隻右手便很麻利地走下了梯子。慣用手沒有骨折,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脖子上的狗牌掛在對襟線衣的衣領上。

齊加年背起行李箱,用腰帶將其固定好,然後像一隻蝸牛似的走下梯子。

五個人全部下船之後,一起“嘩啦嘩啦”地蹚著水向沙灘走去。

“島主人就在那兒吧。”

肋指著懸崖上的洋房說道,話音剛落,便傳來一陣鍾鳴。

“這懸崖該怎麽上去?”

“河邊應該有台階吧——”

“啊呀!”

烏冬突然連連倒退。他肥碩的後背把肋頂翻在地。牛男臉上也濺上了海水。

“我、我不去了!”

烏冬嚇得麵如土色,尖叫著想要跑回遊艇。眾人看向他剛才站立的岩石,隻見上麵攀附著紅色的海參。

“海參怎麽了,你想吃啊?”

“對、對不起。我、我、我害怕。”

“原來是海參恐懼症啊。沒事的,來,放鬆,深呼吸。”

齊加年撫摸著烏冬的後背說道。烏冬的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就好像他的爹媽是死在海參手裏似的。

“你跟在我後麵走吧。放心,看到海參我會提醒你的。”

聽到齊加年安慰的話語,烏冬誇張地深吸了幾口氣,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地開始行進,就像母鴨領著小鴨。在他們後麵,渾身濕透的肋扶著艾麗的手站了起來,起身之後便打了個噴嚏。

“看,那裏有什麽東西。”

眾人行進到距離沙灘約十五米遠的地方,艾麗忽然指著懸崖說道。在她所指方向右側有一座圓木小屋,離地約有五米。定睛細看,那些搭建起來的圓木就像粘在懸崖上麵似的。

“是個瞭望台嗎?”

牛男五人先後走上沙灘,晴空之下,仰望那座小木屋。支撐小屋的圓木像箭樓的立柱似的十分精密地搭建在一起,木屋與山崖之間有一個狹窄的空間。小屋的屋頂是洋鐵皮材質,牆麵則是用圓木堆疊而成。地板開了一個方形的洞,洞裏有一架梯子連通沙灘和小屋。

“喂,有人嗎?”

肋衝著上麵叫道。無人應答。

“上去看看吧。”

“我也去。”

齊加年和艾麗主動請纓。傷員和兩個胖子都沒有吭聲。

齊加年當先把手搭在橫木上。圓木的接縫處隨即“咯吱咯吱”地發出了令人心驚肉跳的聲音。齊加年用雙臂穩住身體,慢慢爬上梯子。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一間作坊?”齊加年鑽進小屋地板上的洞,說道,“架子上全是工具。”

跟在後麵的艾麗身手矯捷,三下兩下就爬上了梯子。

“真的是欸。美工刀、刻刀、錘子、柴刀、錐子、木刀、鐵釘、繩子、石膏、血漿。還有一個裝著硫酸的瓶子。”

“聽起來像地下黨的據點啊。”

“快看,這裏有一個還沒有上完顏色的蠟像。原來這是一間工作室。”

“啊呀呀!”烏冬怪叫一聲,“那個蠟人該不是沒手沒腳,或者身上有傷吧?”

“你說對了。它的胸口插著一把錐子。”

“果然如此!天城老師自己也用蠟像仿製屍體——怪不得能寫出《水底蠟像》那樣嚴謹的作品。”

烏冬兩眼放光,崇拜不已地說道。

之前艾麗曾向牛男介紹過《水底蠟像》的大致情節,書中人物之一的老偵探就是通過製作蠟像來憑吊案件的受害者。不知是這名老偵探的所作所為折射出了作者的興趣愛好,還是作者受到筆下人物的啟發萌生了相同的興趣。柴刀、錐子、木刀、鐵釘、繩子、血漿、硫酸,這些想必都是用來還原屍體本來麵貌的工具。

“這裏還有人臉和手臂的石膏鑄模。把蠟灌注到裏麵,蠟人就做出來了。”

“先不說蠟人了,找到這座島的地圖沒?”

“……沒有,沒看到。”

之後兩人再沒有特別的發現,於是便爬下梯子返回沙灘。

“我們還是先去河邊吧。”

肋招呼大家說道。五人一個跟著一個沿著沙灘走去。

約莫走了五分鍾便抵達了河口。這裏的懸崖被鏟出了一道緩坡。

“猜對了!”

肋得意地打了個響指。眾人麵前是一條與河流平行的石階路。

齊加年率先踏上石階。石階的踏麵很寬,走了半天也沒走多高。石階上留下了五個人濕漉漉的鞋印。

走了大概十五分鍾,天城館映入眼簾。天城館一側的河道形似筆畫“撇點”,轉彎後上遊還在山坡更高處。天城館大門外的河流上是一座由圓木搭建而成的橋。

天城館由三座建築組成。中央主樓左右各有一座建築,將主樓夾在中間。不過,隻有主樓建有西式風格的鍾樓和大門,兩側的建築都是日本鄉下隨處可見的平房。主樓墨綠色的門廊彰顯了莊嚴肅穆的氛圍,然而砂漿粉刷的牆麵已經發黴,屋頂約有三分之一的瓦片也已經剝落。懸掛在尖塔上的鍾像一個小玩具,顯得如此簡陋。

“這棟樓是不是有些歪?”

烏冬憂心忡忡地問道。站在主樓正麵看去,地麵確實是傾斜的。樓座的底麵與水平線相差約有五度。

“跟滑坡了似的。這是讓咱們這些人來一次廢墟旅行?”

牛男說道。

“你這麽說話有點沒良心吧。天城老師好心邀請,你太沒有禮貌了。”

齊加年嗬斥道。

“你小子不也沒見過他嗎?大家該不會是上當了吧。”

“不會的,絕對不可能。”

齊加年穿過門廊,按響了玄關的門鈴。另外三人神情倦怠地望著門口。

一分鍾、兩分鍾——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開門。

齊加年疑惑地向門伸出手去,轉動黃銅門把手。

“門沒鎖。”

門應聲而開。齊加年一邊喊著天城菖蒲的名字一邊走了進去。牛男等人跟在他的後麵。

陽光透過黯淡的花窗玻璃灑落在門廳之中。立柱上有一座掛鍾,表針指向三點四十五分。由於地板是傾斜的,吊在天花板上的球形吊燈同樣歪向一邊。齊加年按下牆上的開關,吊燈發出橙色的光。

正對麵是一道寬大的樓梯。門廊一分為二,從兩側緊貼著樓梯向後延伸。

“太好了,那裏有鞋子。”

肋指著右手邊一個靠牆的置物櫃說道。打開櫃門,裏麵亂七八糟地堆放著水桶、拖把、抹布、鞋拔子、鐵鍬、麻繩。櫃頂擺著五雙在散步時穿的運動鞋。

“鞋底還很幹淨。看來沒人穿過。”烏冬拿起運動鞋,認真審視地說道。看來他家確實是開鞋店的。

五人換下被海水浸濕的鞋子。牛男和烏冬的鞋並不合腳,但也沒有別的選擇。隻能把鞋帶完全解開,把腳擠進去之後再打上蜻蜓結。

“牛汁老師,這結打得有失水準啊。”

鞋店的兒子苦笑道。牛男還是老樣子,打十次繩結也就隻能成功一次。

“少管閑事。還是說說天城菖蒲人在哪裏吧。”

“不知道。應該就在這棟樓裏麵吧。”

齊加年的聲音隱隱透露出幾分焦慮和不安。之前乘遊艇繞島航行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條島上還有其他建築。天城菖蒲也不太可能在戶外散步。

“咱們先找找看吧。”

牛男五人開始探索天城館。

走上正麵的台階,二層是一條高約五米的走廊,走廊上有兩扇並排的木門。由於地板是傾斜的,吊燈像擺錘一樣幾乎擦到頭皮。

右側門後是一間臥室,左側門後是一個書房模樣的房間。兩個房間的陳設都像賓館一樣,沒有一絲生活氣息。

書房的書架上擺放著曬得發黃的外文書,散發出同十年前律師寄給牛男的那個紙箱子如出一轍的臭味。

“這裏怎麽弄成這樣?”

肋在書房深處小聲嘟囔。隻見那裏有一處空****的區域,這片區域寬約十米,緊貼牆壁。不僅沒有地毯,就連地板也被扒掉了。似乎是給某個準備搬進來的大件預留的空間。

“有腳印。”烏冬說道。

順著他的視線向前看去,地板顏色較淺的部分顯現出鞋底的形狀。一共是十四處腳印。這十四個腳印兩兩成對,都是腳跟朝牆,腳尖朝向屋子中央。

“我明白了。這是用來展示自製蠟像的地方。”

齊加年俯身盯著地板。眾人眼前仿佛浮現出七個並排靠牆而立的蠟像。

“那蠟像到哪兒去了?”

“不清楚。可能挪到別的房間了吧。”

齊加年歪頭思索,走出了房間。

從走廊拾級而上,眾人來到尖頂的鍾樓。

地板一直延伸到室外,像一座露台。站在上麵,整座島嶼一覽無餘。放眼望去,從南麵的山丘到北麵的海灘,除了奔流的河水,這座島就隻剩下索然無味的岩石、苔蘚和青草。天城館是這裏唯一的一處建築。

憑欄俯瞰島嶼,恰好下午四點的鍾聲敲響。支撐天花板的柱子上安裝著寺廟裏那種自動撞鍾裝置,預設的鍾鳴時間應該是每小時一次。

走下樓梯,回到一樓大廳。沿著左側走廊向前走,裏麵是住宿樓。走廊左右兩側各有四扇門。左手第一間是更衣室和浴室,其餘七個房間都是客房。門都沒有上鎖,可以隨意進入。但是依然沒有發現房子主人的身影。

“這麽髒!”

浴室裏傳來烏冬嫌棄的叫聲。浴室滋生了黑色的黴斑,排水口散發出臭水溝一樣的氣味。看上去這間浴室是由普通房間改造而成。既沒有換氣扇,鋁製的門框也不留一絲縫隙。

浴缸還是一個老式的煤氣加熱浴缸,而且缸底很深。有一種誤入鄉下的農家樂的感覺。打開窗戶,隻見河流潺潺而過。

較之浴室,客房收拾得相當講究。床、梳妝台、衣櫃之類自不必說,刷子、電熱水壺、應急手電筒等物品也是一應俱全。屋內一塵不染,也沒有黴斑。每個房間都是獨立衛浴,猶如走進了一家賓館。況且這裏是地處太平洋中的孤島,能夠做到這樣實屬不易。打開衣櫃,隻見裏麵擺放著三套形似病號服的肥肥大大的家居服。

“天城老師果然不在這裏欸。”

肋不知為何樂嗬嗬地說道。

眾人折回走廊,又從大廳走進了右側的走廊。這條走廊通向一個教堂模樣的大房間。看上去這個房間是當作食堂來用的,屋子中央是一排排餐桌餐椅。而且設有清洗區、廚房和儲藏室,一個星期之內無須為填飽肚子而發愁。

“你們看,那是什麽?”

烏冬指著餐桌的中央說道。

隻見桌布上擺放著五個泥塊。表麵有像被簽子紮出來的窟窿。這些泥塊都是做工粗糙的泥人,外形如同麵部溶解了的陶俑。

“一共五個泥人。它們的寓意難道是要一個接一個地送咱們五個上路嗎?”

肋尖聲叫道。

“……這是紮比人偶。”

齊加年失魂落魄地說道。

一股寒意從腳底躥到頭頂。牛男也想起來了。

“紮比人偶是什麽?”烏冬問道。

“密克羅尼西亞奔拇島的原住民在舉行儀式時使用的人偶。紮比是會給奔拇族降下災禍的邪靈,原住民用這個人偶把紮比附身到被選出的男性身上。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我前女友的爸爸就是研究奔拇族的。因此我也很感興趣,一知半解罷了。我還看過以奔拇島為背景而創作的推理小說——對呀!”

齊加年忽然一臉疑惑地看向牛男。

“大亦牛汁,寫《奔拇島的慘劇》的不正是你嘛,這是不是你搞的惡作劇?”

“胡說什麽,我怎麽可能有紮比人偶這種東西。”

“那你寫那部小說前總歸是探訪過奔拇族吧?”

“探訪倒是探訪了。先別說這個,你——”

牛男趕忙轉移話題。肋、烏冬和艾麗三人也都是一臉好奇。想也不用想,一看便知他們仨心裏琢磨的也是這件事。

“你剛才是不是說,你前女友的爸爸是研究奔拇族的?”

“是啊,這怎麽了?”

“這麽說來,你的前女友難道是——”

秋山晴夏。

文化人類學者秋山雨的女兒。

難不成齊加年也與晴夏有過牽連?

“我應該認識你的前女友。秋山——”

“晴夏。”

接話的是艾麗。其餘三人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

“你……你怎麽會認識晴夏?”

“我們交往過。她來參加我的簽名會,我們就認識了,後來便私定終身了。這個手鐲也是晴夏送給我的。”

艾麗愛惜地撫摸著右手的手鐲。

“胡扯!根本不可能,那女人——”

“我當然知道。晴夏和很多男人做過那事。可是她真正愛的隻有我一個。”

“不可能,你瞎說!”

肋扯著公鴨嗓子叫道。

“叫什麽叫,跟你有什麽關係。”

“誰說沒關係。我對晴夏小姐一心一意。不論是你,還是齊加年老師,那都是過去式了。九年來,我碰都沒有碰過其他女人,也從來沒有將晴夏送給我的這條項鏈摘下來過。”

說著肋得意揚揚地揭開胸前的狗牌。牛男心說合著你小子也是一路人。

“大家冷靜一下好嗎?”烏冬淡定地說道,“我覺得你們都上當受騙了。其實,秋山晴夏小姐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牛男唾沫星子橫飛,“胡說八道!”

“正是。晴夏戴的戒指就是我送給她的。”

“你們見過他說的東西嗎?”

三人麵麵相覷,搖了搖頭。烏冬睜圓眼睛:“怎麽可能?”

“那你收到的回禮是什麽?”

“就是這些,”烏冬指著臉頰上的穿環,“就是因為晴夏的鼓勵,我才會在臉上穿環。”

“齊加年,你的是什麽?”

“我拿到的是一個皮製錢包。出門也不怎麽帶,放在家裏的保險箱裏。”

“原來如此,真相大白了。”牛男像敲鼓似的敲著泥人的頭說道,“晴夏的禮物裏包含著給對方的潛台詞。沙希的手鐲是‘仔細一瞧是個老太婆’,肋的項鏈是‘土得掉渣’,烏冬的穿環是‘慘不忍睹’,齊加年的錢包是‘生錢的皮囊’。”

“難道店長……牛汁也和晴夏有過?”

“對啊。不過我隻是在她死之前和她有過一次而已。反正我又不可能是她的真命天子。”

“你收到禮物了嗎?”

“收到了。就是這塊手表。潛台詞是‘酷斃了’。”

牛男從兜裏掏出手表,把刻著“親愛的大亦牛汁”字樣的後蓋展示給眾人。烏冬咬牙切齒,似乎很不甘心。

潛台詞姑且不談,十有八九用禮物俘獲對方的心就是晴夏的一貫手段。牛男把手表反過來讓表盤向上,然後把表帶扣在了左手上。

“我……我明白了!”

肋發瘋似的叫道,雙手拍著桌子。紮比人偶應聲撲倒。

“你說的是潛台詞嗎?”

“不是。我明白為什麽要把我們召集到這個島上來了。叫我們來的人,就是晴夏小姐的父親,秋山教授。”

緊張的氣息頓時在食堂彌漫開來。

“他為什麽這麽做?”

“秋山教授在兩性方麵的怪癖一直讓晴夏小姐飽受折磨。當然,這也不妨礙他將晴夏小姐視為掌上明珠。然而九年前,女兒先是遭到作家施暴,而後又死於卡車輪下。也是因為這個意外,教授意外得知女兒竟然同眾多作家保持著肉體關係。於是他便耗費九年時間逐一查明女兒曾經的交往對象,並將這些人召集到了條島。”

“叫到這裏來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

“當然是為了一網打盡了。這些泥人不就是這個意思嘛。”

肋得意地把泥人扶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秋山教授假稱自己是天城菖蒲?”

“啊,不是這個意思。‘秋山雨’和‘天城菖蒲’[2]就是在文字上玩的把戲。這個不為人知的作家天城菖蒲,他的本來麵目就是秋山教授。”

眾人一時間還不能消化肋所說的話。

牛男忽然回想起九年前與秋山雨的那次會麵。當時茂木死纏爛打地向教授索稿,教授曾看似輕描淡寫似的點撥了一句“其實我的稿子已經在你們手上了”。他雖然沒有以秋山雨的身份寫過書,但卻以天城菖蒲的名義出過書——這麽一來就合情合理了。而《水底蠟像》的出版方恰巧又是賀茂川書店。

“紮比人偶出現在這個地方,也是這兩人就是同一個人的證據。既然是秋山教授本人,那麽弄來紮比人偶,自然不費吹灰之力。”

“稍等一下。有一點說不通。”

齊加年的聲音中透露出些許不解。

“什麽說不通?”

“秋山教授去年十二月已經去世了。如果天城菖蒲的真實身份是秋山雨,他必然也不在人世了。那麽究竟是誰把我們叫到這裏來的?”

霎時間其餘四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牛男也曾在雜誌上親眼看到了秋山教授的訃告。邀請函是今年七月份收到的,但如果按照眼下這個思路推斷,發函時邀請人應該已經死了半年多了。

“這麽說來,是有人冒充天城菖蒲,然後把我們召集到了一起。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肋捂著胸口,像難以抑製內心的興奮。猛然間,一陣疾風吹動玻璃窗,隻聽“咣當”一聲,房門關上了。

有人冒名頂替死者,將五個與晴夏有關係的作家召集到了條島。他究竟是誰?又有何目的?

“先不說他是誰,這裏找不到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邀請者或許就在我們當中。這可是推理小說的慣用套路。”

“大家等一下。既然我們被騙了,那麽還有什麽必要待在這個島上呢?我們還是回去吧。”

烏冬哭兮兮地指著窗外說道。窗外是停放在淺灘上的遊艇。

“我們回不去。剩下的油連父島都到不了。”

“那要不我們求救吧。”

烏冬從衣兜裏掏出手機,看到屏幕後哀歎一聲。不論他怎麽戳弄,手機仍是黑屏。可能是撞上鯨魚的時候出了故障。

“即使沒壞,我覺得也未必有信號吧。”

肋也捧著手機搖頭說道。牛男的手機同樣是在驅趕鯨魚的時候進了水,沒有絲毫反應。

“……那麽說,我們逃不出這個島了?”

“隻能等待外界的救援了。”

烏冬痛苦地哼叫著。而其餘四人顯然已經暗暗開始了相互猜忌。

“大家不要慌。不如我們趕在日落之前先在島上四處搜尋一下,說不定能找到其他像工作室那樣隱蔽的處所。”

齊加年望著窗外說道。太陽緩緩落向海麵。時鍾的指針指向四點五十分。

“我有一個問題。”牛男像小學生一樣舉手說道,“抱歉,我插一句,剛才說到秋山教授在兩性方麵有怪癖。什麽怪癖?”

“哎呀,這你都不知道啊。”

肋一臉同情似的看著牛男。其他人也是同一副表情。

“好巧不巧,我對老頭子那方麵的癖好沒什麽興趣。”

“秋山教授是一種很獨特的虐待狂。不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受虐狂。”

“我怎麽聽不懂你說的話?”

“他把自己的女兒帶到世界各地,讓她和土著民族發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