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斷玉秘術

斷玉需要聞玉香、觀玉色、摸玉理,再借助八卦陰陽之理來斷玉性。照片上的山體結構,證實了楊健教授的觀點,那是得天獨厚的玉脈。那裏山峰巍峨,如虎踞龍盤,虎頭朝向的一麵陽氣鼎盛,虎尾的朝向勢必陰氣凝聚,聚而不散,滋生玉脈長出濮礦。

袁森從沙穀古墓裏爬出來,輾轉回到沉寂在沙海之中的守靈村,那裏還留有充足的獸肉幹糧和水。袁森準備充分,分析了來時的路線和地圖,他吃驚地發現,他現在的位置已經是深入塔克拉瑪幹大沙漠腹地。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對王中南和穆拉帝力達深信不疑,按照兩人指點的方向深入沙漠腹地,尋找深埋地下的沙穀古墓。他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身處何地的問題,經曆過古墓中的一番遭遇,穆拉帝力達與王中南都是懷著目的而來已經很明確。雖然說突遇龍卷風並非人力所能控製,但是王中南熟悉這一帶的環境,或者說他已經摸清楚了這片無人區的氣候環境,算準這幾天必有龍卷風,龍卷風迫使“沙漠王”在這片沙漠無人區擱淺。後續的事情都在他的計劃中一步一步發展,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可是讓袁森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他們處心積慮地把他騙到古墓中去,目的到底是什麽?

玉礦礦長庫爾班還有他的女兒巴哈爾古麗,都由於某種原因潛入古墓,這一切都是預謀已久還是隻是巧合?現在庫爾班慘死地下荒原,巴哈爾古麗生死未卜,穆拉帝力達不知去向,一切都成了未知之數,個中原因都沒有任何的線索值得探索。

而現在可以肯定的是,買買提拍的那幾張濮礦照片肯定都是源於古墓中的山峰,但是袁森攀上山峰的時候卻發現,這座山峰雖然岩層構造非常奇特,但是根據斷層分析,根本就不可能會是濮礦,換句話來說,這裏的地質結構根本就不適合生玉。

根據他的金玉知識,他可以很自信地判斷照片上的山體結構是生玉脈之地,而且這種地形根據古時候的說法叫玉脈。那玉就不是嵌在山岩裏的,要切開山岩才能取玉。玉脈是指山體的斷層裏的玉料隨脈而生,剖開斷層麵,就是整塊整塊的聯體玉石。玉脈中地氣若屬陰,就容易滋生濮礦,玉濮新出土,外表蒙著一層渾濁的玉皮。不同的玉濮,玉皮子顏色各異,有的又清又亮,而有的則是渾厚模糊,還有紅、藍、黃、白的分別。古代玉匠鑿玉之前,都會根據玉皮的色澤來斷玉的屬性,古代識玉根據八卦的乾、坤、巽、兌、艮、震、離、坎的八個卦象來斷玉的屬性。也就是偏於虛無就是乾,偏於陰就是坤。總之玉匠鑿玉之前,都會先斷玉性,斷玉性的準確程度對玉的價值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楊健教授家學淵源,對這些早已失傳的斷玉之術頗有研究,所以袁森在他的熏陶下,對這些中華古術也有一些了解。隻是這些古時候傳下來的古術,大多艱澀難懂、虛無縹緲,如果不是下了苦功夫精研而且還要悟性過人,基本上搗鼓一輩子都搗鼓不出什麽名堂來。

袁森見過楊健教授用古術斷玉的本事,聞玉香,觀玉色,摸玉理,再借助八卦陰陽之理來斷玉性,幾乎從不失手。他看那照片上的山體結構,與楊健教授的觀點一致,這裏就是得天獨厚的玉脈。而且山峰巍峨,如虎踞龍盤,虎頭朝向的一麵陽氣鼎盛,虎尾的朝向勢必陰氣凝聚,聚而不散,滋生玉脈長出濮礦。

袁森思來想去,是楊健教授和他都判斷錯了,還是另有原因?這一切都在他的心中打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袁森從守靈村出發,朝著北方走,走了三個日夜,終於橫穿塔克拉瑪幹大沙漠的無人區,抵達輪台古城的邊緣。他們在那裏碰到考察輪台古文明遺址的考古隊,車隊結束考古工作正打算回城。

考古隊發現袁森從無人區出來,這一帶無人區雖然凶險得厲害,但是曆來古墓眾多,許多在曆史上強大一時的王朝貴族都將這裏作為埋骨之地,所以那片無人區也最容易遭受盜墓者的光顧。

考古隊見袁森衣衫襤褸,十有八九就是挖穴盜墓的犯罪分子,幾個幹部模樣的人把袁森帶過去審問了半天。袁森無可奈何之下,把底牌亮出來,抖出了楊健教授。那幾個人怎麽可能沒聽過楊健的大名,態度立馬轉變,問了一些袁森在大沙漠裏的遭遇,袁森隨便編造了一個故事搪塞過去。後來考古隊給他安排了一輛車,把他送回了市區。

袁森在市區裏休息了幾天,身體也漸漸恢複。這幾天裏,他權衡再三,是否要去和田通知庫爾班和穆拉帝力達的家人,幾人都已經遇難。但是現在跟他一起進沙漠的三個人全都死了,他這麽回去容易造成誤會,而且個中原因太過複雜,他自己都是雲裏霧裏,怎麽可能對別人解釋得清楚。於是,他決定先回烏魯木齊,向楊健教授匯報情況,寄希望於楊健教授能夠幫他找到一些線索,破解古墓之謎,他也好回去向人家交代。

袁森從輪台轉車去了庫爾勒市,在庫爾勒坐火車回了烏魯木齊。到了烏魯木齊,他本來想回新大找楊健教授,但是他打電話去研究所谘詢,楊健教授還遠在外國,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確定回來的時間。

袁森心裏藏著太多疑問,他琢磨來琢磨去,要想搞清楚這古墓的來路,就得先搞清楚他手頭上的那塊從漢宮裏帶出來的玉牌口含。新疆自古以來就王朝更替繁多,而且與各個國家通商頻繁,許多地方都有過文明留下的痕跡。最近幾年南疆北疆盜墓活動十分猖獗,古玩市場也跟著活躍,一些大的古玩市場經常會出土一些好東西。袁森跟楊健教授那會兒,聽過很多這方麵的傳聞,一些價值連城的文物,都是從古玩市場裏出來的。

古玩市場裏能出真東西,那裏有許多高手都是藏而不露的。所謂真人不露相,擺攤的、送貨測字的,一個看不好,就是個擺弄古玩的高手,很多人都隻有在見到好東西的時候才露出真麵目。那些古玩高手手裏摸的東西數不勝數,他們鑒別古董往往比專家還準。所以,袁森一回來,先就去了烏魯木齊市比較大的一個古玩市場。那古玩市場就在郊區,袁森轉了幾趟車,才找到那偏僻的地方,叫三進口。三進口是一個超大的院子,外麵青磚紅瓦的,裏麵卻搭著葡萄架子庇蔭,建築十分有古西域風情的味道。

別看這地兒偏,但是院子周邊人來車往,嘈雜異常,而且這裏停的車大多是寶馬、奔馳,有時候眼睛一亂瞄,說不定還能瞅到一輛蘭博基尼或賓利。古玩市場這種地方,往往都是藏龍臥虎之地,你別看它廟小,隻要出了一兩個大佛,名聲就起來了。三進口古玩市場解放前就是民國時期著名的新疆古文物販賣地,解放後定性古董交易屬於嚴重犯罪,被直接連窩端了,古玩市場也變成了菜市場,直到十年前才重新開場。這幾年裏,三進口發展迅速,而且那幫以挖墳掘墓為生的主兒也將這裏當做銷贓的天堂,接連幾年出了幾個傳世之寶,三進口的名氣越來越旺,吸引了海內外許多大買家前來光顧。

袁森繞著小攤小店的逛了幾圈,一無所獲。袁森自小對探險很感興趣,跟楊健教授做玉石的研究,對古物談不上精通,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算個明眼人。那些擺在台麵上的東西,大多是贗品,店主還開價極高。

袁森把整個院子繞了幾圈,頗為失望。就在這時,他聽到有人在大聲嚷嚷,一個古玩店鋪門口還圍了一圈人,袁森也走了過去。

那是一個枯瘦的老頭兒,年紀應該有五十多的樣子,留著焦黃的山羊胡子,樣子有點猥瑣。那老頭兒手裏拿著一個外表渾濁粗糙、邊緣缺了一個口子的大玉牌,正對著店鋪老板破口大罵。古玩店老板生得肥頭大耳,正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頭兒罵道:“早至商周之鼎,又至漢秦之玉,再至唐宋之瓷,及至元明清之瓷,凡此種種,不一而足。蓋古人之做物,非比今人,則料必得上上等,反複挑選,精而又精;工必得能工,匠非巧匠而莫屬,畫則精絕至奪天工,字又必文章大師親跡:及盡所能,耗盡所有,絕盡所學,方以為事。又凡做一器,務要絕好,從不吝其工,決不嫌其久,精益求精,反反複複!再者,古人之為器者,凡為帝王所用,隻要求好,決不嫌它。是為古器之為精絕者也!”

接著,老頭兒將手一指那個胖胖的古玩店老板,罵道:“汝等凡夫俗子,附庸風雅,以為凡年代確鑿外表華麗大觀,有金玉之氣者乃為珍品?!我這兩千多年前的上好古玉,貨真價實,外形古拙,內夾龍鱗鳳淚,乃是無上至寶。可笑你這胖子,腦滿肥腸,不但言此失彼,指東打西;頭發昏,眼有疾,一看就是半路出家,居然汙蔑我這上古拙玉是不值錢的破爛兒,真乃大大的蠢貨。”

那胖老板麵紅耳赤,店鋪的小二向圍觀的人群打哈哈,勸眾人離去。圍觀的眾人不是附近走賣擺攤的,就是來淘貨的買家,時值正午,該忙的都忙完了,眾人正覺得無聊呢,哪裏肯走開,都嘻嘻哈哈地看熱鬧。

袁森聽那老頭兒說得有板有眼,看他手中的殘破大玉牌,那玉牌有巴掌那麽大,色澤昏暗渾濁,一眼看上去,沒有絲毫出彩的地方,倒像是一塊熔煉過的普通石頭。做玉器古玩的人,大多知道這年頭科技發達,很多贗品都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斷玉的人如果不懂聞、觀、摸、斷的四字訣,很可能就會吃虧,買到假貨。三進口裏這些人許多都是半輩子跟玉石古玩打交道的行家,他們拿到玉器,第一步肯定是觀,再就是聞和摸。稍有見識的行家,看一眼,就知道老頭兒的玉牌是假貨。老頭兒的玉牌外表淡黃微亮,再看裏層,色澤卻越發沉厚,一看就知道這玉牌是石頭在高溫鍋爐裏熔煉的,而且那鍋爐熔煉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急劇降溫,使得整個石頭外部的雜質都沉澱下去了。如果這玉牌真的是上等玉料的話,縱然外表粗糙,但是表皮的雜質應該是均勻分布的,從裏到外,色澤和透明度都是一樣。

袁森隻當這老頭兒是江湖騙子,也沒在意。那老頭兒兀自高舉著他的玉牌亂晃,嘴裏胡亂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舊話古文。袁森突然心裏一動,這塊玉牌的形狀怎麽這麽特別?

這玉牌沒有經過人工雕琢的痕跡,如果真的是玉的話,應該是一塊不錯的玉料,弄不好還是集天地陰氣而生的濮礦。

可是,這玉牌的形狀,怎麽那麽像一隻羊的造型?玉牌呈一個倒梯形,梯形上底下麵,底部從中間凹進去一個缺口。上半缺口就像羊的頭,缺口上又有幾處細小瑕疵,勾勒出羊的鼻子和角,乍一看上去,還有栩栩如生之感。

袁森暗罵一聲:“真是活見鬼了!”

老頭兒胡亂叫罵了一會兒,自己也感覺無味,就收起玉牌,鑽出人群就要往外走。

袁森覺得這老頭兒看起來是個江湖騙子,但隱隱地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他急忙攔住老頭兒道:“且慢,老爺子,你這玉牌別人不識貨,未必就真的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我看你這玉牌大有名堂。”

他這一出聲,眾人都是眼前一亮。老頭兒應道:“這位小哥,一看就是識貨之人,名馬送伯樂,好琴贈伯牙,我這千年古玉,就是要遇上你這樣的主才對路。小哥,我們借一步說話!”

說著,老頭兒推開圍觀人群,在三進口裏繞來繞去,連穿幾條逼仄的古玩店鋪林立的巷子,來到一個幽暗的角落裏。那地方頂上搭著葡萄架,葡萄架上搭滿了枯死的老藤,葡萄架下擺著一個測字的小攤。

老頭兒捋開圍牆上搭的老藤,從裏麵掏出兩個折疊小馬紮,遞一個給袁森,兩人就這麽在測字攤前對坐起來。袁森道:“原來老爺子的主職是測字的啊,怪不得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老頭兒擺手道:“不談不談,這等世俗之人,真是氣煞我也,好貨他也不識得,珍品他也當牛糞。”

老頭兒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塊玉牌遞給袁森。袁森一邊看,老頭兒一邊解釋:“話說這玉分很多種,單論產地,就可分為藍田玉、南陽玉、酒泉玉、岫岩玉和和田玉;再從質料上來說,玉又可以分為真玉、混玉和重玉。古人譽玉石為石器之靈,因而就有了靈玉和凡玉之分,隻不過普通收集玉石古玩的販夫走卒,哪裏知道這些。說到靈玉,就要先說斷玉的四字真訣,那就是聞、觀、摸、斷,若說這四字真訣的前三訣,隻要擺弄玉石有個一兩年的人,就可以說出個一二三來。但是,若說到斷玉,沒有十代真傳,十載苦修,就難窺其門徑。

袁森看他說得倒也頭頭是道,有心想探探水,就說:“那你可曾會這斷玉之法?”

老頭兒捋著焦黃的胡須,咂咂舌頭,從測字攤下麵取出一個銅麵盆,往盆裏裝滿清水。老頭兒接過袁森手裏的古玉,小心翼翼地放到清水裏。現在的時間正是中午,測字攤附近的光線被葡萄架和枯藤所遮,分外幽深灰暗。古玉放進銅盆裏,立刻冷光乍現,昏黃色的古玉在水裏變得周身幽藍,藍幽幽的光芒從銅麵盆裏泄出來,照得這方寸之地顯得格外的寒冷幽深。袁森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寒戰。

老頭兒在銅盆前燃上三炷香,口中念著:“天山遁,風火如練,澤地萃,水雷屯,雷水解,山陰地氣,火風鼎 ,地澤臨,風水乃化。”他念完口訣,咬破手指,在銅盆裏滴了三滴鮮血。

老頭兒等那血在水裏散開,向袁森解釋道:“此玉吸引地氣而成,其氣屬陰,玉本乃石器之靈,若要斷玉,必先引其性,故陽血引之。”

袁森看到幾滴血液在水裏散了之後,又在古玉周圍凝聚成一片血痕,血痕緩緩被古玉吸入體內。銅盆裏的水開始上下翻騰,銅盆裏幽藍色的光影流動。那血痕在古玉上半個缺口的位置又漸漸凝結起來,不一會兒就凝成了滴溜溜一個大血團。血團嵌缺口鼓起的地方,就像一隻充血的眼睛,再看那銅盆中的古玉,周身發著青光,那玉就像活了一樣,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袁森。袁森的心頭沒來由地發寒,這玩意兒太他媽詭異了。

老頭兒嘿嘿幹笑著,掏出一塊紅布,蓋在銅盆上,幽藍的冷光立收。老頭兒又倒出清水,從銅盆裏取出古玉,小心翼翼地放在衣兜裏。

老頭兒得意地衝袁森笑,一雙賊眼四處亂瞟。袁森心裏七上八下,毫無疑問,這古玉一定是塊上古寶貝。可是這玉牌沉到水裏就露出獨目青羊的麵目,也太詭異了。這裏麵一定有問題,難道這老頭兒跟這獨目青羊也有瓜葛?

袁森道:“老爺子,你這就是所謂的十代真傳的斷玉之法嗎?”

老頭兒嘿嘿笑著道:“正是!我這斷玉法門十代單傳,所謂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單隻傳給門內悟性獨特的男童。十年磨煉,十年苦修,方可成器。相傳斷玉人的鼻祖乃是蚩尤大帝,蚩尤部落與炎黃大戰的時候,尤擅使用石器,屢戰屢勝,這根源就是蚩尤識玉性,斷玉理,後世斷玉人都拜蚩尤為祖師爺。而且斷玉人為了熏染天地靈氣,鮮少出沒市井人雜的地方,他們大多隱居高山野林,識地氣,尋玉脈。有的斷玉人到了晚年,離開山林,專往人多手雜的地方跑,就是為了找下一任的接班人。找到骨骼獨特的嬰兒,立刻就往破棉襖裏一塞,溜回深山。斷玉人先找到玉脈,從地上打洞到玉脈中央,將嬰兒放進地洞之中七七四十九天,每日隻喂以地乳清泉。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隻要那嬰兒還沒死,就能開天眼,斷玉性,尋玉脈,就如探囊取物一樣簡單。”

老頭兒的說法讓袁森想起楊健教授以前說過的一個故事。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到過河南南陽,南陽玉是四大名玉之一,與和田、陝西、甘肅、遼寧並稱五大產玉聖地。楊健教授在大山裏尋找玉脈,深山老林裏荒無人煙,他一連在山林裏待了半個月,突然在一個山坳裏看到一戶人家。那山坳四周都是連綿群山,山上古樹高到幾十甚至上百米,荊棘錯落,野獸滿地亂走,能住在這裏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楊健教授心裏暗自提著小心摸進那三進三間的小木屋,木屋外麵圈著防範野獸的籬笆樁。楊健教授摸到木屋後麵朝屋裏窺探,看到屋子裏有一陳舊的木床,**還躺著一個老頭兒,那老頭兒胡須花白,大熱天的還穿著一件破棉襖。

楊健教授看屋子裏還有活人,雖然覺得很奇怪,還是敲門進去了。那老頭兒很熱情地接待了他,楊健教授問老頭兒為什麽一個人住在這深山老林裏。老頭兒就說他祖上都是這山裏的獵戶,從小就在這裏長大,也不知道外麵世界如何。

楊健教授打量木屋內部,老頭兒說他祖輩都住在這裏,可是瞧這木屋裏的桌椅,都像臨時搭的,還透著木香呢。楊健教授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現在正值盛夏,木屋外麵大樹蓬蔽,木屋裏悶熱異常,動一下就是一身大汗,可是老頭兒睡覺的那間木屋裏卻往外透著寒氣,著實詭異得厲害。

楊健教授跟老頭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楊健教授自稱自己是考古工作者,跟考古隊來這大山裏找墓,一個人掉隊了。普通人不可能隨便來這荒無人煙的大山,如果不是探穴挖塚的主,手底下沒有幾下子,怎麽可能來這種地方。

兩人正聊著,另一間木屋裏突然響起了嬰兒啼哭的聲音,而且那啼哭還不是一個嬰兒發出的,聽聲音還有個三四個。楊健教授疑團大起,早就聽聞有些邪門歪道的術士喜好從山外抓嬰兒來練邪術,難道這老頭兒就是幹這個的主?

老頭兒知道楊健教授起疑,尷尬地解釋說這是他孫兒跟孫媳婦生的四胞胎,生小孩的時候孫媳婦難產死了,生了那麽多總要養活。他兒子和孫子就琢磨著去山裏找母豹子的奶水來喂養,兩人準備了好幾天,一起去到深山裏,這一去就沒了音信。老頭兒身子骨還算硬朗,就趁著一個月夜摸到後山豹子梁上看。遠遠地就瞧見母豹子窩旁堆著一堆人骨,手腳頭顱各是兩具,這深山裏也不會有別人來,不問也知道是他的兒子和孫子被那母豹子給吞了。

老頭兒躲在樹林裏哭了一把,想兒子和孫子都沒了,但是他張二兩的根還在,他要回去養活他的香火。老頭兒回去又大哭了一場,他已經年老體衰,根本就不可能去林子裏抓母獸來給四個娃娃哺乳。隻好挖了一個捕獸坑,好歹捉到一隻母獐子,天天用獐子奶來喂養這四胞胎。

老頭兒說得涕淚橫流,楊健教授豈是普通人能忽悠的,一聽就知道老頭兒滿嘴謊言,就借著老頭兒給他進屋倒水的工夫,溜了出去,進了大山。

他是根據尋玉脈的法門找到這裏的,這裏地氣太陰,羅盤一放到這裏就南北亂指,是玉脈出現的跡象。楊健教授來到老頭兒說的豹子梁,那裏確實有個隱蔽的豹子洞,但是洞裏早沒了豹子。楊健教授鑽進洞裏,發現洞內躺滿了嬰兒的屍體,有的已經腐爛變臭了,而這裏,正是一片龐大的玉脈。

楊健教授在洞裏還看到裏麵點了三炷大香,供的牌位正是蚩尤大帝,他立刻就明白了,這就是他父親以前說過的用玉脈養斷玉人呢。

袁森想到楊健教授的那次經曆,對老頭兒所說的話已經信了八分,看來是遇到高人了。袁森來三進口的目的,就是為了那塊從沙海古墓中帶出來的玉牌,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破解那塊玉牌的秘密,看到老頭兒耍的斷玉秘術,袁森的心裏一動。

袁森道:“老爺子,我有一件跟你這古玉差不多大小的玉牌,要不你幫我看一看?”

老頭兒狐疑地看了袁森一眼,眯著小眼睛又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道:“拿出來給老朽瞧瞧!”

袁森從背包裏拿出玉牌,遞給老頭兒,老頭兒目光一落在那玉牌上,就再也挪不開了,他眼睛瞪得老大,就像發現了什麽寶貝一樣。

老頭兒皺皺鼻子,使勁嗅了嗅,道:“地下的寶貝?”

袁森知道在這行家麵前,沒什麽好作假的,就一五一十地把在沙海古墓裏的見聞都跟老頭兒說了一遍。

老頭兒聽完這玉牌的來曆,一拍巴掌,道:“算你小子命大,你知道你身上帶的這塊寶貝是什麽嗎?斷玉人都聽說過這寶貝,俗名叫火燎燒,是玉脈的八個方位中‘離’位上生出來的寶貝,離位又名火脈,生出來的玉器至陽至剛。古時候許多大戶人家流行供宅仙,家裏供了宅仙,可保家宅平安,富貴盈門。宅仙有很多種,有供奉佛像的,也有供奉瑞獸的,但是據說這最神秘靈驗的宅仙,就是最難得到的古玉火燎燒。俗語有言,喚作‘火燎燒宅,富貴盈盆’,家裏供著火燎燒,哪怕你是家徒四壁,也一樣可以一夜暴富,金銀財寶自己送上門來,收都收不住。”

袁森對老頭兒的這些古時不著邊際的傳說不感興趣,他想知道的是這玉牌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就催老頭兒道:“你能不能看出來這玉牌的曆史淵源?我想知道這沙海古墓正主到底是誰?”

老頭兒嘿嘿賊笑,道:“冤孽——冤孽啊,也不知道這墓主生前得罪了什麽人,居然在他墳塚裏放這種東西!”

袁森道:“怎麽說?”

老頭兒咂咂舌頭,道:“這火燎燒供奉在家宅裏是旺宅的宅仙,可是要是放在孤墳野塚裏,就成了害人的東西。火燎燒至陽,火氣極旺,墳塚本來是至陰之地,一遇到火燎燒這種寶物,墓穴裏的正主就容易詐屍,風水寶地也成了凶塚。”

老頭兒道:“你在古墓中看到的那個征西威武大將軍,老朽卻是略有耳聞。兩千多年前,西域烏孫王朝內憂外患,被匈奴打壓得非常慘重,隨時有滅國的危險。當時烏孫王重用了一位將軍,那將軍喚作阿部力,阿部力文武雙全,謀略過人。他率領著烏孫王朝的軍隊連續幾次抗擊匈奴大軍的東部擴張,節節勝利,不但收複了匈奴鐵騎下的大片土地,而且還大敗匈奴單於,被封為征西威武大將軍。如你這種說法,墓中的阿部力就是烏孫王朝的征西威武大將軍的話,那麽這座王宮想必就是烏孫貴族的墓穴才對。”

袁森一聽老頭兒的說法,腦子裏立刻豁然開朗起來,既然能夠確定征西大將軍阿部力是烏孫王朝的將軍,就可以推斷古墓一定是烏孫的墓穴。烏孫與匈奴的糾葛,要追溯到公元前二世紀,烏孫本是被匈奴扶持的附屬國,兩國聯手抗擊強大的大月氏,苦戰多年最後大敗大月氏,將其驅逐到阿姆河北岸,奪取了大月氏在伊犁河流域的廣大區域,國勢開始強大。烏孫從匈奴獨立出來之後,大月氏已經不足為患,匈奴與烏孫遂成為橫行西域的兩大強國。一山難容二虎,烏孫強大之後,就成為匈奴的眼中釘,匈奴成為西域霸主之後,開始殘酷地打壓烏孫王朝。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烏孫開始與西漢王朝接觸,聞名世界的絲綢之路就是在這個環境下開辟的。張騫出使西域,與烏孫王朝接觸,隨後就有細君公主遠嫁烏孫王昆莫,成為曆史上真正的出塞第一人。據說細君公主的生父是漢江都王劉建,劉建企圖篡權奪位被殺,罪行株連九族,小女兒劉細君因為年紀太小而免於死刑。細君長大之後,被漢武帝封為細君公主,送往烏孫和親,被譽為曆史上的出塞第一人。

回想起史書上的記載,袁森的腦中漸漸把線索連成一條線,阿部力將軍——烏孫王朝——西域漢宮——神秘血書——細君公主。

原來,沙海古墓中的墓主,阿部力將軍血書中的皇妃,竟然是西漢王朝遠嫁給烏孫王昆莫的和親公主劉細君。

阿部力將軍的血書中所說,皇帝駕崩,新的皇帝即位,按照王朝習俗,新的皇帝可以繼承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前皇帝的妻子。皇妃忍受不了這種**行為,鬱鬱寡歡,強顏歡笑,阿部力無奈之下,才鬥膽給皇妃寫信勸導,最後釀成殺身之禍。

這個說法與史書記載的一段非常接近,細君公主嫁給烏孫王昆莫,兩年之後,昆莫去世,他的孫子岑陬軍須靡即位,細君公主又成了新皇帝的寵妃。細君公主自小長在倡導倫理道德的漢家,對這種**行為深為不齒卻又無可奈何。一年之後,為新皇帝岑陬軍須靡生了一個女兒,就鬱鬱而終。

阿部力將軍的血書裏則說,皇妃是在私情暴露之後,被皇帝賜死。對比起來,曆史上的說法不過是官方的辭令,官方的說法一向都是冠冕堂皇,相反,血書中所說的更為可信。

細君公主死後,烏孫王朝新皇帝勢必難解心頭之恨,一怒之下,讓人將細君公主下葬時的口含換成孤墳禁忌的火燎燒古玉,讓細君公主死後都不得安寧,看來全世界的男人戴起綠帽子來都是一樣的變態。

曆史的車輪已經碾過了兩千多年,那些曆史中的人物早就爛得連渣滓都沒有了,現在分析誰對誰錯顯然已經沒有意義,一切都已經清楚。可是最讓袁森疑惑的是,血書中提到的阿部力把細君公主的屍體藏到一個神秘的地方,那裏是她不遠千裏遠嫁塞外的真正目的,那裏有她尋找了畢生的東西。

這麽說細君公主嫁到烏孫也並不是像正史所記載的和親,共同牽製匈奴的擴張那麽簡單,她的真正目的是尋找一個東西,那個東西是什麽呢?值得她舍棄榮華富貴,遠赴塞外來尋找,甚至最後埋骨大漠。

如果往深層次裏想,細君公主出塞,本來就是一樁政治目的明確的婚姻,操縱這場婚姻的是當時的西漢王朝,西漢王朝的統治者就是名垂青史的漢武帝劉徹。如果說細君公主遠嫁烏孫是另有目的的話,那麽這個目的也就是西漢王朝和漢武帝的目的,細君公主永遠都隻是一個和親工具。

也就是說兩千多年前的西漢王朝,不遠千裏派遣細君公主帶著車載鬥量的珍寶遠赴烏孫,她要在這個西域遊牧王國裏尋找什麽?西漢王朝大費周章,耗費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來尋找的東西,肯定不簡單。

老頭兒道:“有這火燎燒鎮墓,如果不是墓穴裏的正主已經被挪了窩,單憑你們幾個人,一個都別想活著出來。”

袁森聽老頭兒說得厲害,在沙海古墓裏確實見到了許多無法解釋的情況,也沒辦法反駁老頭兒,隻能唯唯諾諾地答應。

老頭兒把那塊晶瑩剔透的玉牌再仔細地瞧了半天,又摸出懷裏那塊古玉,老頭兒將兩塊玉放在銅盆裏,再加入新水。袁森這才注意到,兩塊玉的形狀竟然如此的相像,老頭兒的那塊古拙玉牌上端有個大凹口,而他的玉牌上卻凸出了一塊。袁森原來也沒覺得那凸出的一塊有什麽奇怪,不過是從玉牌本體上衍生出來的一個小疙瘩,估計玉匠雕琢的時候,花了不少心思,把那衍生出來的一塊雕琢成一個小獸頭的樣子。但是獸頭上隻是有粗略的輪廓,看不清楚到底是哪種動物。

老頭兒在銅盆裏摸好兩塊玉的特征,將凸出來的那塊玉石“哢嚓”塞進凹口裏,這兩塊玉就像設計好了一樣,完美地嵌套在一起。可是,兩塊玉的咬合處的尾端,卻又空出一塊大豁口出來,就好像還缺了一塊。

老頭兒幹笑著,道:“天地初開,乾坤始度,玉脈借地氣而生,個中古怪神秘,自是難以用常理來形容。老夫走遍整個中國,斷玉尋脈,見過珍品玉器數不勝數,卻唯獨為這塊古拙玉濮,不惜使出手段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