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聽領導的就錯了

01.希望越來越渺茫

革命黨犯下了兩個嚴重的政治錯誤,促成了辛亥革命的最終成功。

沒說錯吧?不是說革命黨犯了錯嗎?犯錯怎麽還會促成成功呢?

沒錯,情況正是這樣,社會發展的規律,是隨機的,帶有極大的偶然性。而革命黨同盟會做事,卻是有板有眼,按照既定的方針策略行事,而社會發展本身,卻是即不方針也不策略,所以一旦革命黨不犯錯,反倒跟社會發展卯合不上。反之,當革命黨犯了錯誤的時候,恰好迎合了社會發展的隨機性,成功的概然率,因此而獲得了大大的提高。

追溯這兩個錯誤的源頭,卻始自於孫中山與黃興在日本東京際會風雲,唇槍舌劍,爭逐革命領袖之席位,最終在日本黑龍會力挺孫中山的情形下,黃興不得不讓步,從此奠定了孫中山無可爭議的領袖威望。

孫黃二人同為革命領袖,在發動革命,幹掉愛新覺羅一家這件事上,並無分歧。不同的是,黃興建議以長江流域為中心,發動會黨,號令江湖兄弟起事。而孫文則希望從兩廣入手。兩人有這樣的分歧也是正常的,蓋因黃興乃湖南長沙人氏,他首創的第一家革命機構:華興公司就是在湖南長沙營業,而他所運動的力量就是湖南哥老會。而孫中山是廣東人氏,廣東一帶他人頭熟,當地的幫會都是他手下的兄弟,當然要將起事的地點選擇在廣東了。

聽起來,孫中山的意見更中肯一些,兩廣地鄰邊疆,一旦起事失敗,就可以撒腿逃往國外。而如果選擇在長江流域的話,一旦失手連逃都逃不掉,隻能由清兵橫切豎砍肆意宰割。

此後孫黃二人分工,孫中山負責做領袖,負責籌款,買槍買炮,黃興負責執行,親自帶隊殺入廣東廣西,打算拿下一個省之後,再統兵北伐。奈何數次起事,均遭敗績。但也正如孫中山所料,一旦事敗,黃興總能夠飛也似的逃出國境,保留了革命火種——唯一讓黃興上火的是,有一次他廣西起事失敗後逃入越南,卻被正殖民越南的法國佬逮住,一口咬定他是日本人,不由分說把他給販賣到新加坡去了。

到了辛亥年三月,黨人的耐性終於耗盡,孫中山賣掉檀香山青幫的總堂口,湊足了十幾萬元錢,集結了同盟會、光複會所有的精英,再加上廣西花縣的綠林道,於是年三月二十九發動了廣州起義。

這是革命黨最大規模的起事,意圖十路義師並舉,無論如何也要拿下廣州,卻不料陰差陽錯,臨至起事,十路人馬中隻有一路殺將出來,其餘九路全都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參加戰鬥。是時也,黃興率百餘黨人,手執炸彈,猛攻廣州督署,擊殺衛兵管帶金振邦,巡撫張鳴歧逃之夭夭,而後清兵水師提督李準派兵趕到,起事失敗,同盟會,光複會大半精英遇害,黃興斷指逃入香港。

事敗而後,孫中山自三番市發來電報,全文如下:

聞事敗,各同誌如何?何以善後?

這封電報是直接打到香港的秘密機關,但上麵卻沒有收件人姓名。原因是當時的報紙上說黃興等人全都戰死了,孫中山不知道起事之人還有誰活著,如果電報寫下人名,偏偏此人又犧牲了,徒然是勾起眾人心中的傷慟,所以孫中山不敢在電報上寫下人名。

革命黨既然號稱革命,其目的單純而簡單,就是一個武裝暴動,奪取政權。而廣州起事失敗,卻徹底擊碎了革命黨人的夢想——海外華人的捐款是有限的,捐你一次你不成功,捐你兩次你不成功……連捐你十次,你還不成功,還會有多少海外華人繼續捐款?而矢誌為國不怕犧牲的誌士數量,就更有限,每一次起事,都有貪生怕死的逃走,矢誌為國的犧牲,如此這般劣勝優汰,最終敢於赴死的誌士越來越少,革命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

絕望之下,領袖孫中山轉道美國典華城打工,而悲憤不已的黃興,卻把他的目光轉向了長江流域。

02.嚴重的政治錯誤

據馮自由撰《革命逸史》中提到,廣州起義失敗後,黃興主張:

以武昌為中樞、湘、粵為後勁,寧、皖、陝、蜀亦同時響應牽製之,大事不難一舉而定也……

馮自由,他十幾歲就追隨了孫中山,是孫中山設置在香港秘密機關的負責人。他這番話的意思有兩個:

一,辛亥革命的成功,是黃興高瞻遠矚的政治布局,所以理應歸功於革命黨。

二,黃興的這個政治布局,違背了孫中山以兩廣為革命中心的戰略指導思想,是撇開孫中山鬧革命,屬於犯下了嚴重的政治錯誤。

事實上,犯下錯誤的不止是黃興一個。廣州起義的失敗,讓同盟會終於意識到兩廣不是那麽好擺弄,既然黃興說長江流域有戲,那不如大家同去,去長江流域鬧鬧革命試一試。

這一試,就試出來個同盟會中部總會,宋教仁,譚人鳳等老同盟會成員都跑到了上海,把個馮自由獨個撇在香港,好不寂寞。

黃興的這個錯誤,總算是犯對了路子,武昌這邊早由張之洞替大家準備好了最犀利的革命大殺器,孫中山卻非要讓大家夥圍著鐵桶一樣的兩廣折騰,折騰不出個眉目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然而,同盟會中部總會算是成立了,可這個總會卻是在上海,距離武昌明顯是遠水不解近渴,幸好在此之前同盟會中還有人犯下了同樣嚴重的政治錯誤,這兩個錯誤,把革命的中心一下子擠到了武昌。

03.犯錯也有傳染性

另一個犯下嚴重政治錯誤的人,叫焦達峰。

焦達峰,原名大鵬,字掬森,瀏陽人氏。湖南哥老會的第三任老龍頭,頭一任是四腳豬王秀方,因為參加湖南自立軍唐常才的勤王起義,事敗被殺。第二任是馬福益,與黃興的華興公司密謀大舉,事敗被殺,黃興則率華興公司全體同仁逃到了日本,並加入了孫中山的同盟會。而焦達峰統領哥老會眾之後,就跑到日本去找組織,到了地方加入了同盟會,從此成為了孫中山的忠實擁護者。他發現孫中山有個化名中山樵,覺得這名字風格不錯,也給自己起了個岡頭樵的怪名,然後興致勃勃的等革命成功。

卻不料左等右等,等到焦達峰兩眼發黑,眼見得一次起事失敗又一次起事失敗,革命硬是不肯成功。焦達峰等不急了,於是就拉上四川孝友會的老瓢把子張百祥,以及廣東的三合會,廣西的三點會,諸家兄弟歃血為盟,另成立了一個共進會。

焦達峰成立共進會是在1907年的下半年,比黃興提前三年犯下了政治錯誤,所以當時還沒犯錯誤的黃興,就急忙趕來阻止。

黃興質問焦達峰:小焦,你是同盟會成員,卻拉山頭搞宗派,另立共進會,明擺著是分裂組織,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焦達峰笑曰:老黃少來嚇唬我,你又不是不清楚,同盟會辦事太慢,會把人等死的。我們共進會做事,絕對不會象同盟會那樣磨洋工,你等著瞧好了。

黃興怒極:小焦,你分裂組織分裂會……如是革命有二統,將誰為正?

焦達峰笑曰:兵未起,何急也?異日公功盛,我們附公。我功盛,公亦當附我。

黃興:你……小焦……你想氣死我啊?

麵對焦達峰的公開挑釁,黃興確實是沒辦法。要知道,孫文組建的同盟會,雖然成員眾多,但有一個重要特點——“人人談革命,人人不革命。空談無補者到處皆是,實際去幹者百無一二”(見《共進會的原起及其若幹製度》)。在這種情況下,盡管黃興內心非常的希望焦達峰能夠接受他的領導,可是焦達峰不樂意,黃興也沒轍。

黃興不唯是沒轍,而且從焦達峰分裂同盟會未及三年,黃興也緊跟著焦達峰犯下了同樣的政治錯誤,顯然是搞分裂也有強烈的傳染性的。

從係統學的法則上來說,革命成功並無特定的規律可以依循,革命領袖更不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活神仙,領袖死盯著認為革命會成功的地方,未必真的會成功,領袖根本不注意的邊邊角角,也未必就一定不會成功。所以憑空多出來個共進會,又多出來個同盟會中部總部,等於是將革命成功的機會翻了兩番。

然而,雖說是革命成功的機會連翻了兩番,可是焦達峰和黃興一樣也是湖南人,離武昌還有段距離,按說革命成功的機會甭管翻多少番,隻要未能將武昌覆蓋上,統統等於白翻。可是千不該萬不該,焦達峰甫回長沙,就迫不及待的幹了樁大事,結果把他一下子擠兌到了武昌來了。

這樁事就是長沙搶米大案。

焦達峰在長沙糾集哥老會,並花重金從北方請來了義和團的武學高手,再沿途收羅饑民乞兒,蜂擁到衙署囂鬧,並火焚衙署,害得湖南巡撫岺春煊丟官棄職。但殺敵一萬,自損八千,這邊岺春煊官是丟了,可焦達峰也麵臨著一個巨額財務虧空——湖南搶米的行動經費,沒人給他報帳。

估計這筆費用在2萬至3萬之間,就算是把老龍頭焦達峰賣了,他也還不起。

還不起怎麽辦呢?

焦達峰心想:要不,我去湖北武昌躲債去,捎帶腳繼續革命……

此念一出,革命的覆蓋麵終於籠罩住了武昌,革命成功的幾率,也迅速躍升。

04.財主聚義鄉巴佬

當焦達峰來到武昌之後,就發現他來對了地方。

在武昌,在湖北第八鎮新軍之中,堪稱是暗潮洶湧,波動不已,主張革命的秘密社團,猶如過江之鯽,讓人眼花繚亂。

這些地下秘密社團,為了掩人耳目,都有一個冠冕堂皇的怪名字:科學補習所,日知會,種族研究會,文學研究社,自治團,軍隊同盟會,群治學社,益智社,武德自治社,柳瑩詩社,德育社,數學研究館,振武尊心會,義譜社,神州學社,群英會,輔仁會,忠漢團……林林總總,五花八門,焦達峰一家一家的看過來,發現最大的秘密社團有兩家,一家是他自己創立的共進會,主要成員有劉公,孫武,居正,劉英,彭楚藩,黃申薌,鄧玉麟,楊洪勝,張振武,李春萱,蔡漢卿等人。另一家規模不亞於共進會的,是文學社,成員主要有蔣翊武,詹大悲,張廷輔,劉複基,胡瑛,王憲章,曹振武等。

有這麽多好兄弟,如此強勢的革命力量,實在是應該大幹一場。

焦達峰想。

於是共進會和文學社兩家召開聯席會議,商量起事,幹掉滿清。卻不想這會議一開,兩家頓時打成了一團。

文學社和共進會,都是革命團體,有什麽理由要吵架呢?

正是因為大家都革命,所以才會吵,遇到不革命的,那就不客氣丟炸彈了。

會議討論中,文學社魁首蔣翊武認為:文學社雖然名為文學,實則扛槍拖炮,打架極凶,在新軍中的影響力無遠弗界,所以兩會兄弟,理應奉文學社為主。

共進會會首孫武則反駁說:共進會是同盟會的分支,雖然弱小,但於全國各省都有分舵,所以兩會應該由共進會為首。

為什麽兩家要爭這個為首呢?革命者連腦殼都別褲腰帶的了,性命不顧,還會在乎一個虛名嗎?

這是因為,文學社與共進會兩家,雖然革命目標相同,但成員組織完全不同。共進會盡多江湖士,文學社多是軍學界——共進會中人,多是江湖子弟,快意恩仇。而文學社中,則多是窮苦出身的大頭兵。彼此之間,相互瞧對方不順眼。

說到出身,共進會中多有豪門巨富,孫武乃太平天國處州王永忠之孫,家資百萬,另有一個劉公,人稱大財主。還有一個劉英,也是名門之後。此外共進會人,多有海外留學之經曆,可謂見多識廣。

相比之下文學社就比較的悲慘,清一水苦大仇深的外貌。最典型的就是大魁首蔣翊武,長得土頭土腦,狀如田舍翁,就一標準的農民。而文學社人多半沒有出過國,讀的書也是古書,張嘴就是反清複明。讓共進會的孫武劉公等人瞧不在眼裏,譏諷他們說:文學社內容,我很茫然,看他們的簡章頗缺乏革命性。

共進會瞧不起文學社,文學社也瞧著對方怪異,所以雙方爭執不下。事情的麻煩就在於,在湖北,文學社有他們對未來政府的領導人選,共進會也有自己的對未來政府的領導人選,這其中的關鍵人物,不是兩會之首,而是共進會的大財主劉公。

因為劉公為起事讚助了一大筆錢,解決了這次起事的經費問題,所以被推舉為大都督。而同是共進會的劉英,讚助費用排第二名,因此被推舉為副都督。如果這兩人不樂意放棄到手的都督,雙方的聯合,也就無從談起。

05.節外生枝大元帥

公元1911年9月14日(農曆七月二十二),共進會與文學社的高層人士秘密聚集於武昌雄楚樓十號大財主劉公家裏,除文學社會首蔣翊武被派往湖南嶽陽駐防,無法到會之外,其餘的重要人物全都到場。

會議主席劉公,記錄蔡大輔,共進會會首孫武做形勢報告。

孫武說:現在的問題是,共進會與文學社兩家,打也打過,吵也吵過,可最終還是得合作。不合作怎麽行?不合作就無法推翻滿清,總不能一家起事,另一家在一邊袖手看熱門吧?看到最後兩家都是個完蛋。所以呢,當此之時,緊要關頭,到底應該怎麽個辦法,你們大家說吧。

劉複基說道:眼下的情形,離了共進會,文學社一家成不了事。離開文學社,共進會也是沒咒念,兩家可謂生死相依,不離不棄,成則兩成,敗則兩敗。所以我的態度是:從現在開始,如果你們真的想要推翻滿清的話,那就再也不許提共進會和文學社這兩個名稱,大家都是革命黨人,一起去和滿清拚個你死我活,明明戰場上死生與共的親兄弟,還分什麽共進會文學社?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劉複基是在場資格最老的黨人,說話是有權威的。更何況他說得又是深得人心的明白道理,於是眾人紛紛點頭,一起拿眼睛看劉公。

為什麽看劉公?

因為劉公是這次起事的大股東,目前已經官拜大都督,所以大家要聽聽他如何表態。

劉公心裏卻是窩火,這次革命的錢是他掏的,而且他還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搭進去,命都不要了,誰還會在意一個大都督?

於是劉公站起來表態:本人完全讚同劉兄觀點,擱置共進會與文學社的爭執,共同革命。雖然本人前曾被推舉為大都督,但是現在正式宣布,本人放棄大都督的官位。不過呢,還有一個副都督劉英,我的大都督可以放棄,至於劉英本人的意見,我表示尊重他的選擇。

共進會諸人心裏悲憤,噢,我們共進會出錢,出人,連個虛名也要讓出去,憑什麽啊?於是共進會楊玉如挺身而出,給會議添亂。

楊玉如說:我完全同意大家的意見,堅決無條件的表示支持。不過呢,革命可是樁大事,萬不可陷入到群龍無首的局麵之中。所以我的意思呢,大家不妨推舉出個大元帥來,等起事的時候,也好居中調度。

叫楊玉如這麽一攪和,前麵諸人的發言等於白說,劉公雖然放棄了大都督,可這裏還要推舉大元帥,這不明擺著給大家心裏添堵嗎?

結果這個大元帥,硬是推舉不出來——人家大股東連大都督都放棄了,餘人誰還有資格做這個大元帥?

明擺著,這會是開不下去了。幸虧黨人居正想出來個好法子。他說:我也讚成推選大元帥,但是無論推出誰來,在場的人中,總有不服氣的。所以我建議,我們立即與同盟會的人取得聯係,請黃興來,要不就請宋教仁來,實在不行來個譚人鳳也湊乎,反正不管誰來了,大家肯定都會奉其號令行事,這總該沒錯吧?

孫武聽了大喜,說:居正所言極是,極是。大財主劉公卻搖頭:沒錯是沒錯,不過我提一個附議,同盟會是秘密機關,幹的又是掉腦殼的勾當,絕非是一紙文書就能夠請來的。所以我建議,派代表前去上海迎請。嗯,同時呢,代表還可以帶一筆錢去上海,捎帶采購一批手槍回來。

眾人紛紛附議,立即推舉出了居正,楊玉如二人為代表,撥款1000元,用以購買手槍。

06.新政府橫空出世

當居正和楊玉如赴上海之後,武昌的共進會與文學社,繼續召開秘密會議,仍然是商議新政府人選的問題。

新政府人選的問題太重要了,現在不把政府班子成員確定出來,怕就怕別人搶了先。現在確定領導班子人選,還有一樁便利之處,那就是幾個重要的當事人都不在——居正和楊玉如在上海,蔣翊武被朝廷派到了嶽陽駐紮。人少了,矛盾就少,容易快速製訂出方案。

未來新中國的政府人選,很快就出閣了:

總理:劉公——他是大財主,革命的大股東,而且連大都督都辭了,補償他個總理,未嚐不可。

軍事總指揮:蔣翊武——蔣翊武雖然缺席,但劉複基代表他發言,奪得了這一重要席位。

參謀長:孫武。

下設各部,分別是:

軍務部正長孫武,副長蔣翊武;

參議部正長蔡濟民,副長高尚誌,徐達明;

內務部正長楊時傑,副長楊玉如——看看,人不在場,才給了個副長;

外交部正長宋教仁,副長居正——這兩人也不在場,全給塞外交部去了;

理財部正長李作棟,副長張振武——張振武雖然隻是個小學教師,但卻一定要爭這個理財的職位。皆因他除了妻子之外,還還六個美貌的外室,這些女人都是要花錢的,所以張振武占領了理財部;

調查部正長鄧玉麟,副長彭楚藩,劉複基;

交通部正長丁立中,副長王炳楚。

除諸部外,下設參謀12名,分別是:張廷輔,徐萬年,杜武庫,王憲章,吳醒漢,唐犧支,李濟臣,黃元吉,王文錦,楊載雄,張鬥樞,宋鎮華等。

下設秘書5名,分別是:謝石欽,邢伯謙,蘇成章,蔡大輔,費榘等。

軍械一名熊秉坤,司刑一名藩善伯,司勳一名牟鴻勳,司書三名黃元斌,袁漢南,羅秉襄;會計兩名梅寶璣,趙學詩(梅寶璣,趙學詩兩人,都是年齡不過十幾歲的小朋友,連小朋友都成為了政府高官,這個政府實在是有點太年輕);庶務四名劉玉堂,鍾雨亭,李白貞,劉燮卿。

還餘下好多人,沒地方安排,怎麽辦呢?

弄個政治籌備員吧,算一大筐,把各門各派的兄弟全都裝進去。於是,這個政治籌備員的名單,立即蔚為大觀起來:

劉公,孫武,居正,李亞東,胡瑛,李長齡,詹大悲,劉複基,邢伯謙,牟鴻勳,查光佛……等。

會議最後議項,由孫武做總結報告。

孫武說:新政府的各位領導們,大家好。現在大家雖然都已經領導了,可你們這個領導,要想走馬上任,非得等到革命起事,占領武昌之後才可以辦公,如果現在就著急忙慌上任,那腦殼可就有點危險。所以呢,現在大家都是領導,也還都不是領導,都得挽起袖子來幹活,懂裁縫的縫製軍旗,懂金石的篆刻印璽,有才華的抓緊寫告軍政各界書,各社會各界書,各世界各國書……總之,除了工作,再有一個就是保密,九尺綾羅七尺刀,八月十五殺韃子,我們起事的時間就定在八月十五,重複一遍,死生倏關,涉及掉腦殼的事情,大家萬萬不可泄密。

07.鐵血十八星

新政府人選確定之後,大財主劉公,讓三個武昌中等工業學校的學生,到他的寓所來。

這三名學生,分別是陳磊,趙師梅,趙學詩。

陳磊,是革命烈士陳譚秋的弟弟,趙師梅,此後他將是中國最早的教授之一,而趙學詩則是趙師梅的親弟弟。當時這三名學生都隻是十幾歲,屬於跑腿的“小夫子”。等三人來到之後,劉公開口道:

陳磊,你是機械係的學生,趙師梅和趙學詩,你們倆是電機係的,在學校裏你們能弄到繪圖儀器,而且你們都會繪圖,正好派上了用場。這不,咱們馬上就要革命了,革命就得有革命的旗幟,這旗幟就由你們來完成。

此旗號十八星,內為紅地黑九星,此象征著鐵血,表示咱們革命是一定要流血的,一定要使用武力。黑九星的內外角,共有18枚金黃色的圓星,代表著關內18個行省,黃色表示黃帝子孫。這麵旗就交給你們三人縫製,所以你們一定要找家可靠的裁縫店,秘密縫製20麵,到時候起事的時候用。

劉公隻顧在這裏哇哩哇啦,卻不知道他又犯下了嚴重的政治錯誤。

什麽錯誤呢?

劉公隻是沉浸於創造曆史的興奮之中,哪裏曉得早在多年前,孫中山就因為和黃興爭奪創造曆史的權力而吵成一團。當時孫中山力主青天白日之徽幟,黃興卻堅持要用井字徽幟,並認為井田乃社會主義之象征,革命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建立社會主義,當然應該使用井田徽幟。

孫中山譏笑黃興的井田徽幟“不美術”,就是不好看,太醜的意思,還指責說黃興的這玩藝太複古,不新潮。可是黃興堅持,孫中山終於翻了麵皮,擲旗於地,厲聲吼道:我在南洋,千百萬同胞托命於這麵旗,如果你黃興想廢除這麵旗,就先得過我這一關!

為了一麵旗,孫中山竟然翻了臉,讓黃興說不出來的沒情緒,為了避免革命分裂,黃興隻好委屈自己,做了讓步。但心裏太過於委屈,所以黃興寫信給胡漢民,信中說:

名不必自我成,功不必自我立,其次亦功成而不居;先生何必須執著第一次起義之旗?然餘今為黨與大局,已勉強從先生意耳。

孫中山為了一麵旗不惜與黃興翻臉,而共進會偏偏要扔開青天白日,另立新幟,擺明了是在實現焦達峰始創共進會時,對黃興所說的那句話——異日公功盛,我們附公。我功盛,公亦當附我——共進會是打算和同盟會較量較量,看看是誰最先取得革命的成功。

陳磊,趙師梅及趙學詩三名年輕學生,不曉得這裏邊的彎彎道道,跟在大財主劉公屁股後麵,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話說這三人領命之後,先回到學校,偷偷的利用繪圖裝置將圖紙繪好,然後找了草湖橋一家裁縫店,這家裁縫老板端的膽大,這種活也敢接。活雖然是接了,可是白天的時候不敢縫製,生恐被旗兵逮到,滿門抄斬,隻能是等到晚上打烊之後,夜深人靜時偷偷的縫製。

裁縫店老板的工作效率極高,很快就縫製了18麵旗,還差兩麵,陳磊三人就將這18麵旗取出來,送到了小朝街85號起義軍總部。

旗送去後,卻不防10月9日,漢口俄租界寶善裏14號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將這18麵戰旗暴露出來,並徹底斷絕了這次起義的全部希望。

08.星雲四散大逃亡

俄租界寶善裏14號,是共進會的秘密機關,黨人聚集在這裏,緊張忙碌的裝製炸彈,共進會的會首孫武在現場指揮,正忙碌著,大財主劉公的弟弟劉同,叼著支香煙進來了,湊近一枚炸彈撣了撣煙灰,說:這玩藝兒到底管不管用啊?一言未止,隻聽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劉公的弟弟血肉模糊,孫武也被炸得七葷八素,滿臉是血。

當下眾人慌了神,忙不迭的上前架起孫武,急忙出門去看醫生,下了樓就聽警笛狂響,一夥俄國巡捕衝了過來:剛才的,是什麽震響?孫武急忙用條毛巾遮住淌血不止的臉,應答了一句:不曉得,聽動靜好象就在附近,要不你們去找找看?

俄國巡捕繞過孫武,衝入了寶善裏14號,孫武趁機逃到醫院治病,而這邊俄巡捕卻將寶善裏14號的相關文件,書信,共進會會員的名單統統抄走了,然後通知現任督撫瑞瀓。瑞瀓打開名冊一看,頓時樂了:哈哈哈,這扯不扯,這亂黨成員,居然個個都是在冊的新軍,官也有兵也有,還有上學的學生,你說這些學生不說好好上學,攪合這殺頭的營生幹什麽呢?統統與我拿下。

在一邊的親信鐵忠嚇壞了:大帥不可,萬萬不可,這亂黨成員,竟然都是在冊的新軍,他們手中有槍有炮,若然是處置不當,隻恐激出事來,莫不如息事寧人,假裝就沒這回事得了。

瑞瀓冷笑:你息事寧人,亂黨就不爆亂了嗎?就不殺人放火了嗎?醒醒吧,鬥爭是殘酷無情的,掩耳盜鈴與事無補,不顯霹靂手段,不現菩薩心腸,隻有除惡務盡,將亂黨統統捉起來,才能夠換得天下太平。

督撫命令下達,關閉武昌城門,禁止出入,旗兵將按亂黨名冊,逐一捉拿。同時將武昌新軍的子彈全部收繳,連子彈都沒得有,看你們還怎麽起事。

霎時間武昌城中,黨人四散而逃,逃得最快的是縫製鐵血十八星旗幟的裁縫店鋪小老板。此人逃得幹淨利索,直到中華民國成立,也沒人找到他的下落。

09.捕探臨門

共進會秘密機關被查抄,此事被黨人邢伯謙得知,立即飛奔到小朝街85號。這裏是文學社的秘密據點,文學會的大魁首蔣翊武和劉複基,正在激烈的爭吵之中。

之所以發生爭吵,是因為蔣翊武收到了黃興的來信,信上說:革命起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要循序漸進,按部就班,等到全國各省的革命黨全都商量妥當了之後,大家一起來搞,武昌萬萬不可搞自由主義,不等大家自己先幹起來。黃興要求,湖北新軍起事,最好能推遲兩個月,千萬莫要急。

看了這封信,蔣翊武就有些犯難,找來劉複基商量,劉複基一聽就急了,他辨解說:武裝起義這種事,不是蒸饅頭熱包子,由著你擺來弄去。武裝起事是一大群人一起來搞,一旦大家的情緒起來了,就算你不想搞也不成了。而在大家情緒低落的時候,就算是你想搞也搞不起來,所以呢,眼下的情形是,第八鎮新軍起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必要聽黃興的話。

可如果不聽黃興的話,一旦起事之後,得不到各省的響應,起義就缺乏後勁,沒錢沒糧,更乏彈藥補充,難以持續。蔣翊武猶豫不決,於是決定把新軍各標營中的革命黨代表全都叫來,群策群力,大家一起來商量。

眾代表來到之後,聞聽起事要推遲兩個月,頓時全都炸了鍋。蓋因起義的消息,早已走漏,如果再推遲兩個月的話,隻恐是夜長夢多。怕隻怕等到兩個月之後,大家已經全都被清廷捕探逮了去砍頭,大家全都死光了,還起個屁義啊。

大家說得也在理,可黃興的命令總不能不聽吧?蔣翊武正在為難,這時候劉複基喝斥道:小蔣,你莫不是膽小怕死,不敢下達命令?

蔣翊武怒不可竭,掏出手槍來,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大聲吼道:哪個龜兒子說老子怕死來著?群治學社是哪個建立起來的?是老子!振武學社是哪個建立起來的?是老子!文學社又是哪個建立起來的?還是老子!告你們說,這些秘密機關,但凡有一家為清廷偵破,老子也早就掉腦殼了!老子連掉腦殼都不怕,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劉複基笑道:既然你不怕死,那就下令起事吧。

蔣翊武:命令……下命令這事茲體事大,還需從長計議,要不你們大家先回營吃飯,讓我再想想?

眾代表氣沮,全都回營吃飯去了。大家剛剛離開,這時候共進會的邢伯謙從漢口跑來了,告訴大家漢口秘密機關失事的消息。

蔣翊武聽了,先是呆若木雞,繼而淚如雨下。

劉複基見此情形,激憤的吼道:都你娘的這時候了,哭有個屁用?莫不如今天夜裏,就幹起來吧。

蔣翊武嚎淘大哭,仍然是舉棋不定。這時候共進會的鄧玉麟也來了,對蔣翊武說:老蔣啊,我們共進會算是完蛋了,被人家連鍋端了,隻能指望你們文學社了。現在你已經是起義的總指揮了,共進會將士的生死,就操在你的手上,請你快點下命令吧,否則大家全都完了。

到了這一步,蔣翊武已經是別無選擇,當即發布命令:

現在我命令,各標各營做好準備,湖北第八鎮新軍弟兄們,定於今夜午時起事。

命令下達之後,大家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於新軍中的起事動向,督撫瑞瀓那廝是早有所察,所以提早將新軍兄弟們的子彈全都收繳了。目前眾家兄弟人手一支空槍,連子彈也沒得有,隻怕今夜這個義,沒辦法起。

幸好革命黨人也提早藏起了一些子彈,就命令彭楚藩,楊洪勝二人,分向各營各標去送子彈。

命令下達之後,眾人分頭行動,不多久黨人彭楚藩,邢伯謙,蔣翊武,陳宏誥,王憲章都回到了總部,這時候已經是夜裏9點了,距離起事隻餘三個小時,蔣翊武對大家說道:一切都布置好了,隻聽炮聲行事。眾人點頭,劉複基打開留聲機,大家邊聽音樂邊等炮聲。

正在欣賞音樂之時,忽有一名黨人破門而入,形色敗壞,大聲道:壞事了,楊洪勝出了亂子,他送炸彈去營盤,遇到了旗兵被盤查,炸彈溜了下來,炸開了,旗兵在追殺,楊洪勝邊逃邊丟炸彈,隻怕他是逃不脫了。我還看到工程營後麵,有一排的旗兵正向十五協那邊跑步過去。

眾人驚得呆了,好半晌,才聽到彭楚藩一聲輕笑,說:怕什麽?快11點了,馬上就要動手了,沒什麽打緊的。翊武,你把攻守地圖拿出來,好好看看,別等一會兒指揮戰鬥的時候,弄不清東南西北。

然後彭楚藩又對黨人牟建勳說道:老牟,你拿出筆和紙來,把我們的名字全都記下來,今夜就算是戰死,怎麽也得留個名在世上吧?

吩咐過牟建勳,彭楚藩又從衣袋裏掏出一包現洋,放在桌子上:我身邊還有幾十塊錢,大家分一分,等到打起來的時候,隻怕再沒人給咱們發軍餉了,先拿這點錢買零食充饑吧。

大家正伸手拿錢,這時候就聽門口響起了急促雜亂的人聲,蔣翊武喝問一聲:什麽人?

門外一聲冷笑,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是你老爺來了!

蔣翊武勃然變色:來的是捕探!

10.指揮係統被摧毀

捕探找來了,蔣翊武對大家歎息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慌也不解決問題了,大家跟我來,拿上炸彈,殺出門去。

劉複基最是勇烈,當即拿起兩枚炸彈,說:我打頭陣,你們隨我來。

眾人趴在窗上,眼見得劉複基飛奔下樓,向著前來圍捕的旗兵丟出一枚炸彈:著法寶,打得那倒黴旗兵慘叫一聲,炸彈卻沒有爆炸。

第一枚沒炸沒關係,劉複基手中還有一枚,急急丟出,卻也是無聲無息,這時候旗兵蜂擁而上,將劉複基按倒,牢牢的捆了起來。

至此樓上諸人如夢方醒,原來共進會孫武遭遇炸彈失事後,文學社這裏怕也出事,就事先將炸彈上的閂釘抽了出來,此時心慌,匆忙應戰,卻又忘了將炸彈的閂釘安裝回去。炸彈沒有閂釘,當然不會爆炸的了。

再把閂釘裝回去?

這時候卻哪來得急?旗兵早已破門而入,眾人慌不擇路,紛紛跳窗而走。

甫一落地,大家就全被憲兵按住了,黨人陳宏誥扭頭一看,按住他的是熟人,就詫異的道:咿,你們不快點把抓捕亂黨,按住老子幹什麽?

那名憲兵見是陳宏誥,雖然知道他是黨人,但礙於熟人關係,就低聲道:不要聲張,你就跟在我們後麵嚷嚷,假裝也是來抓亂黨的。

陳宏誥就這樣逃脫了,那邊彭楚藩身上穿的是憲兵製服,也大嚷大叫,硬說是抓錯了人,憲兵真的放了他。如果彭楚藩也跟陳宏誥一樣,混在憲兵堆裏不吭聲,就逃過去了,可是他出了憲兵堆,被外邊的旗兵逮住了,雖然他再三解釋自己是憲兵,可是旗兵問他:你既然是來抓捕亂黨,往後麵跑什麽?有什麽話,去和督撫大人講去吧。

蔣翊武,彭楚藩,牟建勳等統統被逮了起來。

可是蔣翊武長得土頭土腦,又穿了一身農民裝,所以他在路上不停的叫嚷:我一個看熱鬧的鄉下人,你們抓我幹什麽?啊,看熱鬧也要抓,這還有天理沒有了……嚷嚷到了巡警分署,乘憲兵打電話的時候,蔣翊武一低頭,掉頭悄無聲息走出來,憲兵看到他也沒理會,蔣翊武就這樣逃走了。

淩晨三四點鍾,彭楚藩等人被押到了總督衙門。

總督瑞瀓派了他的親信鐵忠,漢陽知府雙壽,武昌知府陳樹屏三堂會審。看到一身憲兵製服的彭楚藩被押上來,鐵忠心裏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果說,一品夫人趙鳳昌是張之洞所依賴的主心骨的話,那麽鐵忠在總督瑞瀓那裏,也是這麽個角色。而且官場上的特色就是:親信本人往往比領導人的能力更強——不強也不可能成為親信。所以鐵忠看到彭楚藩是憲兵,又知黨人俱是新軍中的官兵,心知軍人造反,此事非同小可,處理上稍有不慎,就會惹出大亂子,所以他決定,就在這裏替總督把事情擺平,最好是息事寧人。於是鐵忠露出滿臉的訝異之色,大聲說道:彭楚藩,你不是奉命去抓捕亂黨的憲兵嗎?怎麽你反倒被抓到這裏來了?底下人這是怎麽辦事的,真是胡鬧。

卻不曾想,彭楚藩哈哈一笑,大聲說道:我叫彭楚藩,你們看清楚了,老子就是革命黨,老子要革命,要挽救中國,要推翻愛新覺羅一家的賣國政府,你們能拿老子怎麽著吧?

鐵忠目瞪口呆,知道彭楚藩既然大義凜然,隻怕是事情已難善了。隻好將彭楚藩押下,提審下一個。

第二個被提審的,卻是個女人:黨人張廷輔的妻子。

張廷輔早就被密探盯上了,而他的家,就是小朝街文學社的秘密據點,他的妻子假稱房東,所以會被捉到這裏來。審訊時她隻是搖頭,一問三不知,讓鐵忠無可奈何。

第三個提審的,是黨人劉複基。和彭楚藩一樣,劉複基就一句話:老子就是革命黨,要殺便殺,哪來的那麽多廢話?

最後一個被提審的,是楊洪勝,楊洪勝是在與旗兵血搏之後被捕的,臉部被炸得硝煙彌漫,渾身是血。看到他這個樣子,鐵忠等人問也不用問了,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

劉複基,彭楚藩並楊洪勝,立即梟首示眾。

總督瑞瀓傳令:撕掉以前的捕捉黨人的告示,把捕捉黨人改為“除首犯外,既往不咎”為避免激出事變,朝廷打算低調處理。

但這個低調,來得太遲了。

黨人的指揮係統雖然已被摧毀,但命令仍然在迅速的傳遞之中。自從張之洞苦心打造出這麽一支運作精良的戰鬥機器以來,這一聲槍響早已經注定。

沒人能夠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