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訪山東彈劾巨貪 預留退路涉險過關

卻說有一個人,其入仕與升遷的軌跡,與和珅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就是福長安。

福長安此人,來頭不小。他是大學士傅恒之子。傅恒並不姓傅,而是姓“富察”。傅恒是滿洲的名門貴族,曾祖哈什屯,做過順治朝的議政大臣;祖父米思翰,做到內務府總管,戶部尚書;父親李榮保,曾任察哈爾總管。

這一家族到了傅恒這一代最為顯貴。傅恒的姐姐富察氏在乾隆二年被冊封為皇後,富察氏賢惠節儉,深受皇太後和乾隆的寵愛。皇上與皇後感情如此之好的,在曆史上也很少見。皇後如此受寵,弟弟傅恒自然也跟著沾光,但傅恒本身也是很有才能,從乾隆五年初任的一個小小的藍翎侍衛,到乾隆十四年出任首席軍機大臣,晉封為一等忠勇公,傅恒隻用了九年,升遷的速度比和珅還快。傅恒戎馬一生,功勳卓著,終生為國家效力,可惜四十八歲就病死於征戰緬甸的戰爭中。

傅恒一共有四個兒子,長子福靈安,封多羅額駙,升為正白旗滿洲副都統,官正二品。次子福隆安,乾隆二十五年娶乾隆第四女和嘉公主,授和碩額駙,封一等忠勇公,官至兵部尚書兼軍機大臣,加太子太保。三子福康安,成就最高,像父親一樣戎馬一生,立功無數,曆任多省總督,晉封一等嘉勇公,最後貴極人臣,無爵可封,勳高位重在清代三百年間無與倫比。第四子就是福長安。

福長安早年擔任皇宮的藍翎侍衛,一步步升遷到正紅旗滿洲副都統、武備院卿,領內務府,由於特殊的照顧,被任命為軍機處學習行走,即“見習”軍機大臣的職務。但在兄弟們當中,他就太不突出了,他的兩個哥哥都是額駙,地位尊崇,三哥福康安的地位更是趕不上了。福長安自然不滿足於現狀,一直想立功晉升。

福長安目睹了年紀與自己差不離的和珅火箭般地飛升,自然不舒服。怎奈自己沒有什麽突出的才幹,想立功也是很難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在找機會。

恰巧這時有地方官員來軍機處通報:山東受災,朝廷撥了賑災款,國泰貪汙了大部分銀子,無數災民飯都吃不上,民不聊生。

福長安接了這個奏折,報送給阿桂。阿桂道:“國泰是個貪官,我也有所聞。隻不過此人與和珅關係密切,如若被和珅發覺了,恐怕也查不成。”福長安道:“那就速戰速決。”阿桂道:“我倒是想速戰速決,皇上雖然對我信任,但彈劾之類的事,一般都會問詢和珅,甚至叫他去辦案,我也是躊躇該怎麽上奏。”

福長安立功心切,道:“佳木公,讓我和你一起上奏彈劾,皇上自然會多信任幾分。”

阿桂覺得此言有理,於是聯合福長安向皇上上奏,說是國泰性情怪僻,對自己的行為不懂得約束,又貪汙賑災款項,請求查辦處罰。

果然不出阿桂所料。乾隆對國泰的印象是很好的,能幹,頗有政績,又是進貢能手,如果要說是個貪官,乾隆還真有點不信。當然,因為阿桂也沒什麽證據,奏章也不是很有說服力。乾隆看了奏章,猶疑不決。

阿桂奏道:“皇上對貪汙極為痛恨,不如馬上派人去查處,山東離京城又近,若被人通風報信,隻怕難查。”

乾隆想起山東布政使於易簡正來京述職,道:“一省之巡撫,不能聽了點風聲就出動欽差,我問問於易簡再決定是否查處。”

當下召見於易簡。於易簡乃是原來首席軍機大臣於敏中的弟弟,為官多年,頗有見識。於易簡聽得皇上打聽國泰的為官,回道:“啟稟皇上,國泰任職巡撫一來,微臣從未見過有貪汙、受賄之舉。相反,國泰一心為國,兢兢業業,絕無欺瞞朝廷之事。巡撫為武官,對下屬要求比較嚴格,有些下屬受到懲罰,心中有怨氣,才能產生一些謠言,請皇上不要聽信妄言,以安臣子之心。”

於易簡說得有條有理,乾隆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認為最多是國泰有點小毛病,被人抓住把柄,於是不再深究。阿桂與福長安落個小題大做的評價,卻也毫無辦法。

一波方落,一波又起。有個監察禦史,叫錢灃,字東注,雲南昆明人,乾隆三十六年中進士,被乾隆任命為江南道監察禦史。監察禦史屬於言官,負責向皇帝提意見和建議,專門告狀。監察禦史官職不高,隻有從五品,但責任重大,負責監察百官、巡視郡縣,清朝祖製,皇上是不能殺監察禦史的。

而乾隆後期,朝廷內外貪腐成風,監察禦史雖然權力很大,卻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官場之貪,都是拉幫結派,一抓就抓一串,抓得不好就得罪一串,一般的監察官員,都采取明哲保身的態度,甚至被貪腐者收買,知貪不報。錢灃這人是個死腦筋,敢言他人不敢言之事,乾隆相當信任他。錢灃的成名作,是彈劾甘肅巡撫畢沅貪汙之事,查實之後,畢沅被處分降級。錢灃由此聲名鵲起,有“鳴鳳朝陽”之譽。

錢灃聞得山東貪腐之風後,潛入山東,經過一番走訪調查,回京後彈劾山東巡撫國泰、山東布政使於易簡:勒索下屬,隨意攤派,貪汙國庫。山東連續三年受災,繼續征收賦稅,當地民不聊生。

錢灃的彈劾與阿桂的彈劾不一樣,第一,他準備充分,親自走訪,掌握了有名有姓的證據;其次,他是專職的彈劾官員,皇上比較信任與重視。

乾隆看完錢灃的彈章,微微一皺眉道:“查辦李侍堯案件,和珅辦得漂亮,此案你清楚其中線索,就讓和珅和你一起去查吧。”

錢灃心裏明白,自己與和珅一道查辦此案,隻怕是困難重重,最有可能被和珅與國泰裏外合謀,弄個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便奏道:“此案案情重大,涉及兩個朝廷要員,請求皇上再派一人同往。”

“那麽,你覺得誰合適?”

“都察院左都禦史劉墉大人。”錢灃心中早有打算。

錢灃為什麽要選擇劉墉呢?

劉墉出身很高,是山東諸城的名門望族。劉墉的曾祖父劉必顯是順治九年的進士,官至戶部員外郎。祖父劉棨是康熙二十四年進士,官至四川布政使,為清代著名清官。其父劉統勳,更有大臣之風,雍正二年進士,官至工部、刑部、吏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兼軍機大臣,翰林院掌院學士,尚書房總師傅等職。劉統勳一生為官,堪稱清正廉潔,秉公無私,卒於乾隆三十八年十一月,乾隆親奠其門,見劉統勳家中清貧,感其素儉,評價“如統勳不愧真宰相”,特諡號“文正”。

作為劉統勳的兒子,劉墉多才多藝,博古通今,但大器晚成,乾隆十五年才中進士,獲選庶吉士。他繼承廉潔剛正的世家之風,在安徽學政任內,發現當地獲得貢監生資格的士子,大多不學無術、名不副實,而且依仗自己的監生身份,目無法紀、橫行鄉裏,遂上書朝廷,建議對捐納貢監生區別對待,由州縣的地方官和教官共同管理。此外,在擔任學政期間,劉墉果斷革除科場積年弊病,為士林稱道。

乾隆三十四年,劉墉出任江南首府江寧知府,嫉惡如仇,正直不阿,敢於打擊當地的不法豪強,很快積累起清正廉潔的名聲,四十一年,乾隆認為劉墉器識可用,詔授內閣學士,入值南書房。四十五年,劉墉升任湖南巡撫,到任不久武岡等地即遭遇水災,劉墉組織當地民眾救災,盤查倉庫,籌辦穀倉,官聲極好。四十年年初,劉墉調入京城,任都察院左都禦史。

錢灃之所以推薦劉墉,一方麵是劉墉與自己一樣剛正清廉,專職監察監督官員,還有一個原因,是錢灃認為劉墉和自己一樣看不慣和珅,且在足智多謀方麵,足以與和珅抗衡。

民間有稱劉墉為“劉羅鍋兒”,以敢於與和珅鬥智而聞名,事實上與民間所傳相反,史料並無劉羅鍋的記載,朝廷選拔人才,相貌是很重要的決定因素,劉墉不可能是殘疾。但是敢於和和珅鬥智,這倒是確有其事。

每年新春,朝廷的大臣都要進宮,給皇帝請安,恭賀新春,和珅每到此時,總會穿華麗的朝服早早進宮,說些好聽的。大過年的,劉墉有心捉弄他一下,於是新春的一大早,劉墉找來一件破舊的衣服,帶著一個家丁,在和珅進宮的路上候著,一會兒,看見和珅的轎子過來,命家丁攔住轎子,很正式地遞上劉墉的名帖,大聲喊道:“劉墉在此恭候大人,恭賀新禧。”

和珅一見這種情形,不能失禮,隻好下轎。本想與劉墉隨便說幾句就走,誰知道還沒打招呼呢,劉墉就冷不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高喊:“和大人,恭賀新年!”

這是大禮,按照當時的禮節,必須跪下還禮。不得已,和珅強行跪下回禮。二人起身後劉墉說了幾句賀喜的話就走了,本來他穿的就是破舊的衣服,也不在乎再髒點兒。和珅穿的是華麗的貂皮袍子,外麵是嶄新的朝服,一下子全是泥點,變得汙濁不堪,想要回家換衣服,時間來不及,隻好穿著髒衣服麵見皇上。朝中大臣見了,無不竊笑。

和珅耿耿於懷,也尋找機會戲弄劉墉。有一次,劉墉奉旨辦案回來,與群臣一起在朝房等候早朝。官員們聊起劉墉查辦的幾個貪官,無不誇其清正廉明,能為百姓做主。和珅聽了頗為不服氣,笑道:“查辦小小的貪官,劉大人還真有一手。如果碰上大官犯錯,劉大人會參奏彈劾,還是會臨陣退縮呢?”

劉墉見他話中有話,頗為不悅,道:“再大的官兒,隻要有錯,我必參奏皇上,這有什麽可說的。”

和珅微微一笑,道:“我看未必吧,我可以跟你打賭,我說出一人,你一定不敢參奏。”

劉墉想來,以自己的膽識,朝中的官員,隻要和珅能指出他的錯誤,自己有何不敢上奏的呢?於是笑道:“和大人不必賣關子。本官就打這個賭了,隻要你當眾說出他的名字,本官沒有不敢彈劾的道理。”

和珅見他上鉤,道:“就勞各位大人做個見證,我們打賭,你敢參這一位,我當眾給你磕三個響頭,如果不敢,你給我磕三個響頭。”

眾官員一起激將,劉墉雖知和珅必是設套,卻也不好退卻了,擊掌為誓。和珅這才不緊不慢道:“當今聖上,你敢參奏嗎?”

這話說出來,滿堂皆驚。這不是明擺著設下一個陷阱,讓劉墉認輸磕頭嗎?劉墉倒是不服輸的人,略一思索,心一橫,道:“和大人這個賭打得正好,我正要參奏當今聖上,不過參奏完了,你可別忘了磕頭。”

和珅認為劉墉隻是嘴上不肯服軟。上朝之後,所有王公大臣一個個陳述奏章,劉墉站著不動,直到等大臣們退朝,劉墉還不走,跟著乾隆到禦書房外求見。乾隆今日心情正好,在書房召見劉墉。劉墉行過大禮之後,一本正經地跪在那裏道:“關於大清律法,微臣尚有一事不明,特地向皇上請教。”

乾隆道:“劉愛卿一心為公,莫非此次出京辦事遇見什麽難題?盡管說來聽聽。”

劉墉道:“也不是什麽大難題,就是向萬歲爺請教,我大清處罰偷墳掘墓者,該當何罪?管什麽人?”

此問深合乾隆好為人師的本性,一本正經道:“大清律上寫得很明白,偷墳掘墓者,處死罪,斬立決。至於管什麽人,應該是大清子民,哪怕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劉墉道:“多謝皇上指點。臣有一本,要參奏一人,怕皇上怪罪,不敢冒昧上奏。”

乾隆不耐煩道:“恕你無罪,快快奏來,朕為你做主就是。”

劉墉低頭道:“多謝皇上恕罪,臣要參奏的人,就是當今聖上。”

乾隆眉峰一挑,冷笑道:“你敢參奏朕?朕倒要看看,你以什麽罪名參奏,找出朕的過錯。”

劉墉硬著頭皮,字斟句酌道:“皇上可記得,幾年前乾清宮失火,重新修繕需要上好的楠木,宮裏一時找不齊,當時皇上下令重修明陵,工人於是把明陵的楠木拿來救急。皇上當初下令重修明陵,是看到前朝陵墓風吹雨打,有些地方荒蕪倒塌,動了惻隱之心,並非有私欲。然而事實上畢竟用了材料,等同於掘人陵墓。皇上聖明,不可不察。如果此事不解決,恐怕天下人議論,有損皇上英明。”

此事乾隆爺曾經聽人議論,隻是佯裝不知。劉墉既點出此事,又句句為自己著想,乾隆爺也淡定,索性問道:“照你看來,這件事怎麽解決,把朕判個什麽罪?”

劉墉忙下跪,道:“微臣不敢。這件事乃臣下所為,陛下隻是偶爾失察,最多是流放之罪。臣此次辦案,從江南帶回一個南方戲班,戲音清秀婉轉。微臣鬥膽,恭請聖上移駕到臣家中看戲,可當作流放之罰。天下人聞陛下如此英明,不避自己過失,可謂千古明君,必定傳為佳話!”

乾隆自詡明君,最喜做表麵功夫,聽得此事功大於過,也覺得不錯,有些動心道:“好,朕有所失察。不過,你膽敢參奏皇上,該當何罪!”

劉墉趕緊磕頭道:“微臣哪有這個膽量,完全是和珅逼我的。”於是把和珅**他打賭,進入圈套之事說了出來。乾隆相當氣惱,把劉墉當場痛罵了一頓,又把和珅找來,好一頓訓斥。

劉墉之機智與膽大,可見一斑。錢灃將他拉來查案,可以說是對和珅的正麵抵抗。

乾隆答應錢灃的請求,此案由劉墉、和珅與錢灃三人共赴山東查辦。

錢灃得令之後,先去做一件事。他找到好友邵南江,對他說:“若我家中有急事,需要跟你借十吊錢,你能借我嗎?”

十吊錢就是十兩銀子,在官場中是個不值一提的小數目。邵南江道:“這有何難?不過你為什麽借錢,又隻借十吊,有何用意?”

“借錢是因為我確實沒錢。但為什麽借十吊,你就不要問了,如果我能從山東回來,自然會告訴你。也許將來這錢我沒辦法直接還你,你就找我兒子要吧。”

錢灃確實是窮得連十兩的積蓄都沒有。皇上下令三人為欽差大臣後,和珅見到錢灃穿得破爛,要把自家的新衣服給他穿,遭到錢灃斷然拒絕。

和珅接旨之後,急忙回到家中。國泰此人,慷慨大方,大智若愚,但他貪汙貪得太狠了,出乎和珅意料。這事要收拾,很棘手。

和珅急急忙忙給國泰寫了一封報信的書信,讓國泰一切準備妥當,叫了劉全道:“你速速把這封信送到山東國泰府上,切不可讓他人發覺。”

劉全得令,拿著信便出門。和珅望著劉全的背影,突然腦子一動,叫道:“回來。”

劉全以為還有什麽落下了,急忙返身。和珅問道:“家人雜役中,有老家是山東的嗎?”

劉全道:“雜役馬和,家在山東。”

和珅道:“叫馬和過來,你不必送了。”

劉全道:“老爺是不信任我了?”

和珅笑道:“非也,這件事極為秘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管家,你一走動,風聲隻怕泄露,還是讓馬和去比較穩妥。”

給國泰送信之後,和珅一邊拖延出發時間,一邊尋思:這次辦案中,劉墉原來是國泰的父親、四川總督文綬的老部下,一向對文綬比較客氣,到時候叫國泰私下求情,應該不會太為難。錢灃是個死腦筋,隻要防範錢灃,事情就有轉機。

卻說劉墉與錢灃,見和珅一直拖延出發時日,猜想很有可能是有動作,給國泰通風報信了。兩人心中明白,對付和珅這樣的人,不能不用智謀,一商議,決定讓錢灃先出發,讓劉墉在京城穩住和珅。

和珅確實比較難熬,甚至比兩人還著急,他必須等到馬和送來回信,才確定國泰已經準備好了,這樣出發比較穩妥。怎奈一直收不到回信,那就意味著路上有可能出差錯,意味著國泰有可能沒收到信。

卻說錢灃與護衛喬裝成平民,先行往山東而來,無巧不巧,在驛站中遇見一人,神色慌張,行止可疑,也往京城趕路。錢灃心生警惕,捉拿下一查,包裹裏居然是國泰給和珅的回信。當下錢灃將回信收入囊中,隻等查案完畢,帶回京城,連同和珅一塊治罪。

劉墉見和珅一拖再拖,心想再拖下去,隻怕有變,催促和珅,又被和珅以各種借口推擋回去。這一日,乾隆也在場,劉墉機不可失,趁機道:“皇上下聖旨讓我們去山東辦案,和大人卻一直找借口拖延日期,莫非有什麽隱情不成?”

劉墉這一招單刀直入,連乾隆都滿腹狐疑地看著和珅。和珅被點破心思,心中慌了,好在他口才極好,慌而不亂,道:“劉大人言重了,我哪有什麽隱情,現在我兼任吏部尚書,正逢今天官員評級考選到了關鍵時刻,不敢有絲毫怠慢。奉旨去山東查案,隻等我交接完吏部的事便啟程,並不影響大局。”

和珅一番辯駁,反客為主。乾隆聽了,也是句句在理,更覺得和珅身兼數職,真是不易,當下道:“你二人同為朝廷重臣,為了瑣碎的小事計較,成何體統。你們都是為朝廷,一片忠心朕看在眼裏,時間也差不多了,和珅你們就盡快出發吧。”

這下和珅推托不得了,隻能與劉墉相約即日出發。但國泰的信沒有收到,心中忐忑,心裏做了最好與最壞的打算。最好的打算,是國泰與於易簡做了準備,萬無一失,根本查不出所以然,自己將彈劾劉墉與錢灃無事生非,栽贓陷害;二是國泰確有其事,栽了,如若這樣,自己很有可能被牽連,劉墉與錢灃並非泛泛之輩,到時候被彈劾,可要栽一跟頭。於是,連夜寫了兩封信,一封是彈劾劉墉、錢灃的,一封是彈劾國泰的,以便自己脫身。連夜叫蘇淩阿來,把兩封信交給他,道:“此事關乎重大,書信來往都不安全,這兩份奏折先放在你那裏,等我消息。如果是辦案未遂的消息,則將彈劾劉墉、錢灃的奏折代我獻給皇上;如果是國泰被查出,你將這封彈劾國泰的奏折,一定要在欽差回京之前,獻給皇上。”

蘇淩阿看出此事嚴重,點頭道:“若是國泰被查出有事,納蘭可就白瞎了。”

和珅道:“正因為我們跟國泰關係密切,關鍵時刻才要大義滅親,這是最好的辦法,倘若被株連,後果不堪設想,切記切記。”

蘇淩阿一心聽和珅的話,國泰雖然為自己的女婿,但事已至此,隻能這樣做兩手準備了。

和珅與劉墉,一路風塵仆仆,趕到濟南,與微服到來的錢灃會合。欽差一到,下了聖旨,先將國泰與於易簡看守起來。錢灃此行,除了抓到國泰的回信,並沒查到新線索。劉墉與錢灃一合計,決定不打草驚蛇,將此信的消息收起來,再看和珅有何動作。

和珅偷偷與國泰見麵,以審問的名義,屏退衙役,悄悄問國泰:“收到信了沒有?”

國泰道:“已經收到,並且回複。”

和珅心裏這才稍稍落定,問道:“這次你真的捅下大婁子?”

國泰不敢看和珅,道:“都怪我貪心……”

和珅恨鐵不成鋼道:“我跟你說過,官要慢慢做,財要慢慢來,做到渾然不覺,細水長流,做得這麽狠,朝廷上下都驚動了。”

國泰道:“恨不該不聽大人的話,如今隻靠大人救我一命了。”

和珅沉吟道:“我送信來之後,你做了準備沒有?”

國泰道:“國庫裏的銀子,籌措了一部分,補了些漏洞。到時候隻要您照應一下,應該能夠過關。”

“我照應有什麽用,劉墉與錢灃是兩塊硬骨頭,要應付得了他們才是。劉墉平時雖然與我嘻嘻哈哈,關係不錯,骨子裏卻當我是對手的;錢灃更是糞坑裏的石頭,又硬又臭,刀槍不入,得他們倆過得去才是呀。”

原來國泰雖然能幹,卻是屬於大投入大產出的貪官,舍得花錢升官,官至巡撫的時候,覺得大撈一筆的時機到了,下手特別狠。

國泰道:“小人的前程,全在大人手上,大人一應安排就是。另外,於易簡也派人去京城疏通關係,原來於敏中沒去世的時候,結交了一批能說得上話的人。”

國泰敢於大手筆,有一個原因就是依仗和珅,甚至以為即使出事,和珅能夠控製欽差,但沒有想到,這次的欽差是兩個大能人。

和珅暗暗冷笑,於敏中死後不久乾隆便已知其並不幹淨,要不是乾隆查貪官查煩了,指不定還拉他出來鞭屍呢,於是冷冷道:“想依仗於敏中的勢力,沒什麽戲。這樣吧,我還是盡力保你,即便有問題,押解到京城,我還是會跟皇上通融的,但你必須一個人頂住,別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國泰每年都給和珅送大禮,要是全盤招出,難免脫不了幹係,特別是通州的莊園,那是藏也藏不住的口實呀。

國泰答道:“不管如何,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一點和大人請相信。不到死的時候,我是不會鬆口的。”

國泰此話,第一句向和珅表明了忠心,讓和珅放手去保他。第二句的潛台詞卻是,不管如何,要保他一命,若是要處死,則有可能鬆口,暗暗有要挾之意。當然,這種官場的利害關係,也是合理的,憑什麽你能收禮,卻不能保我的命呢!

和珅心中暗暗一涼,自己早一手準備彈劾國泰的奏章,看來是有道理的。在生死麵前,誰都可能恢複狼的本性,重要的是在狼反撲之前,刀已經準備好了。

和珅點點頭道:“你好自為之,我去應付劉墉與錢灃,不管發展到什麽地步,你都要明白,最後是皇上說了算,皇上那邊有我,李侍堯一案,你可以去想一想。”

和珅與國泰的交易,就這麽達成。

次日,三位欽差大人把主簿傳來,命令他帶領三人去清查府庫。這個程序是重中之重,如果府庫沒有虧空,那麽其他都是小事,證據也很難收集。

府庫的賬目列表,曆年的文件存檔,很快被調了出來。三個欽差各懷心思,查看了大半天。差不多了,和珅想探探兩人的口風,道:“兩位大人,你們怎麽看?”

劉墉、錢灃對視一看,劉墉笑道:“賬目沒什麽問題,下一步怎麽做,還請和大人示下。”

其實三人都明白,賬目不是關鍵——假賬是很容易做出來的。即便沒有人來查,也必須把賬做圓了。

和珅看了看,已經過了午後,有了主意,道:“皇上派我們來,必須嚴格執行,快速辦案,既然賬目看完了,我建議即刻就看庫銀去。”

劉墉道:“那敢情好,請主簿帶路去。”

三人到達庫房,已近薄暮。主簿、衙役等人將一個個箱子開封,一排排官封的白銀整整齊齊放在裏麵。三個欽差一同看了,沒有什麽問題。又看了幾箱,清點數目,沒有差錯。

和珅心想,看來國泰是差補得比較完整了。看看日頭落山,天色要暗了,和珅道:“庫銀看來也沒什麽問題,兩位大人怎麽看?”

錢灃正要說話,被劉墉搶了先,道:“和大人說得有理。天色已晚,就到這裏吧。明天再檢驗餘下的庫銀,記錄下數目,如果沒有問題,就可以跟皇上交差了。到時候看看濟南的名勝,再回去複命。”

和珅道:“那倒是,濟南的趵突泉,可是百看不厭,劉大人應該看看才是。”

劉墉笑道:“不怕和大人取笑,這次奉命而來,就有這個私心,倒是希望和大人不要在皇上麵前告我一狀!”

和珅道:“劉大人說到哪裏去了,自古文人多愛美景,常有的事,劉大人到時候寫幾首詩,獻給皇上,皇上指不定多高興呢。”

劉墉道:“和大人,你這又設計害我了,皇上要是知道我一邊辦案一邊遊玩寫詩,豈不是你又能參一本了?”

和珅笑道:“我不說了,明兒查完之後我去玩兒去,我倒不怕你在皇上麵前告小狀。”

兩人打了一會兒嘴仗,心情愉快,各自散了。

錢灃找到劉墉,著急道:“劉大人,今天的檢查太馬虎了,庫銀的數目未必是對的,我們隻看了幾箱,並未全部查看,另外天色晚了,也看不清銀子的成色……”

劉墉打斷了他的話,道:“和珅為什麽要我們趕過去查看庫銀?就是天色晚了,看不清成色,也沒有時間。我們將計就計,不打草驚蛇,所有的細活,全在明天做,你安心休息去,明天咱們要給和大人唱一出好戲呢!”

錢灃這才明白劉墉的心思,把那顆焦灼的心放下來。

和珅通過下午的查看,覺得國泰能把庫銀的數目基本補齊了,如果明天按照這個節奏,對一下數目,此事就能了結。剩下一些小的問題,拖一拖,就拖過去,也許國泰能躲過一難了。

第二天,三位欽差仍然是查看庫銀,和珅命令衙役抽出幾箱,驗了銀子,點了箱子數目,吩咐記錄下來,並無問題,便道:“經過抽查,庫銀數量是沒有問題,基本沒有虧空。下一步,是該出去看風景,還是怎麽著?”

劉墉道:“這銀子白花花的,看得我眼花,我倒是有心出去看看美景,錢大人有何高見?”

錢灃板起臉來,道:“劉大人,我們是監察官員,做事這麽草率,怎麽對得起皇上呢?要是皇上問起庫銀是怎麽查的,我們說是抽查,和大人倒是沒事,我們這些監察官員,可是要掉烏紗帽的。我們應該按照皇上的意思,全部查看一遍,這樣回稟皇上才回得心安。”

和珅臉色一變,有點惱怒,道:“我們都是皇上信任之臣,皇上該不會如此質問我們,我看錢大人是多此一舉吧?”

劉墉故作為難,打圓場道:“兩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我看這麽著,錢大人覺得哪裏還需要查驗的,就查驗一下,若是查不出問題,我跟和大人可就要一起去比一比詩詞了。”

錢灃指著角落裏的一箱銀子,叫衙役道:“打開這個箱子,查驗一下。”

當差的衙役自然不敢違背,隻好打開箱子,裏麵的銀子隻有半數之多,一看就知道數量不對。

錢灃當即嚴肅道:“兩位大人,你看,如果這個都看不出來,看皇上如何治我們的罪。”

劉墉道:“還是錢大人精明,好,這回就聽你的,該怎麽查就怎麽查。”

和珅暗暗叫苦,心中罵道:國泰這小子,為什麽不多湊齊幾箱子呢,要是這幾箱子能滿了,我還有回旋餘地,心知這回逃脫不了,嘴裏叫道:“國泰和於易簡這兩個家夥,果然狡猾之至,本官差點被蒙蔽。來人呀,全部清查,一一記錄在案。”

劉墉上前摸出一錠銀子,對著太陽光看了下,隻見色澤潔白,掂起來沉甸甸的。又從先前打開的箱子裏摸出一錠,隻見上麵有些暗色斑點,顏色也不均勻,成色明顯差了。他把兩錠銀子對照著,遞給和珅,道:“和大人你看,國泰、於易簡果然狡詐,這一箱子數量不夠的,顯然是大清國庫的銀兩,一律是五十兩為一錠,銀色正常;其他的銀子雖然數量夠,質量卻參差不齊,莫非是臨時湊數的?還請大人明察。”

和珅沒有辦法,隻好穩住心神,接過兩錠銀子,掂量了一下,確實如劉墉所言,差別不小,正想說點什麽推托之詞,幫助國泰掩飾一下,錢灃卻道:“和大人,看來這裏麵大有文章,不如先將府庫封存,安排人手逐一盤點。銀子是不是官銀,隻要到民間查訪一下,便知究竟。”

和珅心道,這時候想怎麽掩飾都掩飾不了了,隻會把自己搭進去。自己如果還要給國泰打掩護,隻怕被劉墉與錢灃放在架子上烤了,不如改變立場,及早脫離幹係,便把神色一緊,嚴肅道:“來人,把這府庫封存,缺少的虧空逐一登記。”

劉墉一看,和珅開始以退為進了,卻又有法門,隻抓缺少之罪,便連忙叫道:“和大人且慢,莫被國泰這奸賊蒙蔽了。”

和珅不由問道:“這是何意?”

劉墉不急不慢道:“這些銀子有可能是臨時籌措的,我們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有證據,不然被他一否認,便被牽著鼻子走了。如果是籌措的,則有可能勒索當地的商賈大戶,強行借來。我們幹脆派人布下告示,隻要有銀子被衙門借了,就可以根據憑證來認領,如數奉還。這樣不僅銀子的來路查清,府庫真正虧空多少,也能算明白了。”

“此計甚妙,也算為當地百姓做一件好事,還他們一個公道,不辜負皇上對我們的信任呀。”錢灃表示讚同。

這一唱一和,和珅哪裏還有理由反對,如今的形勢無法控製,隻能徹底丟車保帥了。和珅點點頭道:“好吧,就按兩位大人的辦,隻要能真相大白就好。”

劉墉當下下令主簿等人:“即日起告示四方百姓,如果官府借了他們的銀子,限五日來衙門領取,同時把當時的借款憑證記錄再案,過期不來,沒收入庫!”

主簿與眾衙役領命而去。

和珅歎了一口氣,知道國泰的婁子捅大了,自己精心培養的一個黨人就此完結,心中不免悵然。事已至此,隻能拋棄了。

濟南府張榜布告之日,不少百姓前往衙門領取借款。劉墉仔細詢問,其中大多數是商人富戶,前幾日衙門突然上門“借款”,每戶均有攤派,說明了過上十天半月就能歸還。這些人並不相信,但不借又不行,借了以後,心中忐忑不已。今天這麽快就能歸還,百姓自是高興不已。

劉墉在現場聽罷,朝錢灃微微一笑。錢灃會意,顯然這出鬧劇是京城有人通風報信,國泰和於易簡才有所準備,企圖應付過去。和珅聽了,暗自搖頭:國泰雖然聰明,畢竟手法還拙劣,此法對付那些老實巴交的欽差可以,要對付劉墉,豈能奏效?當下見到劉墉與錢灃相視一笑,心裏不由一驚:莫非他們已經曉得通風報信的證據?如果被他們抓住把柄,隻怕自己在皇上麵前難以應對。

當下秘密派了一人,星夜往京城去,叫蘇淩阿將自己彈劾國泰的奏章獻給皇上,並附言:京中於敏中舊部甚多,恐怕有人往山東走漏消息。

很快,濟南百姓把銀子領得差不多了。三位欽差大人重新清點數目,庫裏虧空白銀四萬多兩。和珅凜然怒道:“國庫虧空如此,國泰真是枉為朝廷命官,禽獸不如。錢大人這次揭發此案有功,真是為朝廷、百姓除了一個大害。”

和珅態度的急轉直下,劉墉和錢灃都頗為驚訝,不過轉念一想,也知道和珅的心思,此刻再為國泰打掩護,沒有什麽意義了,不如把案子查清,立功才是正道。和珅與兩人態度一致後,後麵查起來就順利多了。查完濟南的虧空之後,查下麵州縣的府庫,首先是章丘、東平、益都三個縣的府庫,結果都有不小的虧空。可以想象,山東各州縣的府庫,必定隱患重重。

劉墉把三個知縣都押上來,三位欽差一起審問。和珅厲聲問道:“國庫出現這麽大的虧空,你們都可知罪?”

這三個知縣都是久居官場之人,心裏都明白,此次朝廷審查國泰和於易簡是動了真格的,看這情勢,二人必然倒台,責任隻管往二人身上推就是了。於是三個人異口同聲道:“欽差大人,我們知罪,隻不過這其中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望大人給我們做主。”

三人坦陳,國泰隻求政績好,全然不顧百姓死活。他調任時,濟南知府是呂爾昌,二人沆瀣一氣,國泰先後多次向各州縣攤派苛捐雜稅,甚至公然索賄。呂爾昌調任安徽按察使後,新任知府是馮埏,對下麵的勒索更是有增無減。山東連年受災,百姓窮苦,根本就沒有錢,下麵的官員完不成任務,還要受到國泰的懲罰,無計可施,隻好挪用庫銀,實在是沒有辦法。

接下來審判國泰和於易簡。國泰不知他們查到什麽地步,情勢如何,又見和珅在現場,心中倒也不怕。

錢灃問道:“大膽國泰,府庫究竟有沒有虧空,你究竟有沒有貪汙,從實招來。”

國泰一聽,火噌地躥上來,錢灃隻是個從五品,居然敢這樣審問,自己雖然前路未卜,但也有和珅撐腰,當下囂張道:“錢灃,你隻是小小的監察禦史,給我提鞋都不配,也敢這樣誣陷我!”

劉墉見國泰氣焰如此,大怒,厲聲叫道:“錢禦史奉皇上旨意查辦你,居然敢辱罵欽差大臣。來人,給我掌嘴!”

侍衛當即上來,左右開弓。國泰看和珅,臉色陰沉,並無阻止之意,心中一涼,氣焰頓時被澆滅,當下一五一十,全盤交代。案情明了,接到乾隆旨意,涉案人員移送京城。

三個欽差繼續查出其他縣城情況。國泰剛到山東赴任時,濟南知府就向下屬索賄八萬兩銀子借給國泰,其他官員不敢落後,挪用國庫十萬兩銀子,為國泰購置豪宅居住。這樣形成一個怪圈,各個官員都向下級索賄,討好上級,同時為自己撈好處,並不擔心國庫問題。財政窟窿越來越大,終於無法收拾。

三位欽差立功,回到京城複命,等待皇上賞賜。次日上朝,和珅麵見皇上,見乾隆麵色凝重,和珅想,許是皇上看到山東官場貪汙橫行,心中不悅,一會兒要想些個言辭來安慰他。乾隆盯著和珅,突然怒喝一聲,道:“和珅!”

和珅不知何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才在!”

乾隆怒容滿麵道:“你可知罪?”

乾隆從未對和珅這般生氣過,和珅慌了手腳,磕頭道:“皇上息怒。臣此去山東查案,一路上處處小心,仔細辦案,唯恐出一點點差錯,辜負皇上的信任。有什麽不當之處,請皇上指出……”

和珅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在尋思,這一路有什麽被人抓了把柄?自己前麵雖然有心保全國泰,但見到案件暴露後,已經是一心一意查案了,沒有什麽問題呀!不管如何,千萬不能貿然認罪,自亂手腳。

乾隆不說話,鼻子“哼”了一聲,把一封信扔了過來,道:“膽大包天,你竟然敢勾結國泰,物證俱在,看你怎麽解釋!”

和珅心中一驚,拿起那封信,竟然就是自己日夜擔心的國泰給自己的回信,不知道通過什麽渠道落在乾隆手上了。他強作鎮定,一副好奇的樣子,邊看信,邊思考對策。信中內容乃是國泰已知朝廷會來查案,已經做了準備,請和珅到山東盡量照顧,到時一定報答大恩,諸如此類。

和珅暗暗尋思,第一,這罪要是認了,可是大罪,絕不能認罪,這是底線。第二,信中並沒有提到和珅有過通風報信,隻說已經知曉消息,請和珅幫助手下留情。況且,自己給國泰的信,已經吩咐國泰閱後即焚,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自己給國泰通信過,應該先采取防守之策。

和珅歎了一口氣,道:“皇上聖明,我被這封信給搞糊塗了。這封信乃是國泰知道案發,來跟奴才求情的。奴才並未收到此信,如若收到,一定會稟報皇上,嚴懲國泰。按照常理,國泰既然給奴才寫信,也應該給劉墉劉大人寫過信,劉大人乃是原來國泰父親的屬下,國泰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這幾句話說得底氣十足,絲毫不見謊言的痕跡,而且還把劉墉也拉進來,出乎乾隆的意外。乾隆的語氣產生微妙變化,不再那麽咄咄逼人,而是疑惑地問道:“你當真不知?朕要查國泰,又是誰把消息透露給他?”

原來劉墉與錢灃回京,悄悄見了皇上,獻上擒獲的書信,告知和珅與國泰狼狽為奸,互通消息。乾隆對此行為,自然是憤怒不已。

和珅見乾隆口氣略有緩和,知道此事有轉機,道:“皇上明察,奴才確實不知。查案之前奴才都在處理吏部公務,根本無暇去管理此案。錢灃彈劾國泰的事,知道的大臣很多,奴才之前發奏章回來,令蘇淩阿報與皇上,已經言明京城有人送信給國泰與於易簡,這是很容易做到的。陛下不要聽了小人的謠言,奴才確實忠心耿耿啊。”

乾隆聽了,疑慮也漸漸消散。本來此事要是細查,通過劉墉與錢灃的線索,和珅沒有那麽容易逃脫幹係。怎奈乾隆內心深處,倒是希望和珅與通風報信無幹,因此越發相信和珅。被和珅斬釘截鐵地否定之後,乾隆偏向相信和珅,當下問劉墉道:“此次山東辦案,和珅有沒有阻攔辦案,維護國泰的情形?”

劉墉、錢灃沒有和珅阻攔案件的實證,不敢亂講,隻好實話實說,道:“辦案過程,倒是未見和珅有偏袒國泰的情況。”

一場危機,被和珅的沉著與機敏化解。劉墉與錢灃沒有預料到竟如此收場,因為除了信件之外,其他確實沒有證據,也不敢再爭論下去,隻能歎服和珅的臨場應變能力,確實是獨步朝中。

錢灃有大功,被乾隆升為太常寺少卿,表示嘉獎。辦案完成,錢灃將十吊錢還給邵江南。邵江南問道:“現在你可以把為何要借錢的緣由告訴我了吧?”

錢灃道:“我彈劾國泰,前去辦案,風險極大,一旦沒有結果,我就會被治罪,發配邊疆,我跟你借錢,就是為了在發配充軍的路上用的。”

邵江南不解道:“如果你真的被充軍塞外,千裏迢迢,十吊錢怎麽夠用?”

錢灃道:“兄弟不知,十吊錢對我來說,足夠用了。我天生喜歡吃牛肉,其中五吊錢在路上買牛肉吃,其餘五吊錢在身上備用,可以保證我安全到達邊疆。”

此事傳出,人皆歎服,曰:十吊錢扳倒山東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