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王氏紙

蘇扶笑著,看一向麵色淡淡的王芙微微張著小嘴,吃驚不已的表情:“如何?”

紙被造出來的第一時間,蘇扶就將王芙給請了過來。蘇扶的小屋子裏,正中間桌子上擺著一疊紙,平滑,齊整,很是白淨。

“這就是你造的紙?”王芙拿起一張紙,輕輕在上麵撫摸著,感受手上的觸感。

蘇扶笑著點頭:“忙活了一個月,總算弄了出來。”

“真是……”王芙想著,似乎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真是神奇。”

蘇扶傻嗬嗬一笑:“謝謝。我帶你參觀一下作坊吧,你可是東家。”

王芙抿嘴一笑:“我也正好奇,你是怎麽造出來的這個,紙。”

出門轉後,後院此時已經被蘇扶改成了一個大作坊,至於工人也隻是蘇扶和王芙幾個信得過的老仆。

“第一步呢,名曰:斬竹漂塘。顧名思義,便是將新生竹子截成5到7尺長,然後就地開挖水塘。將截斷的竹子在水中浸泡一百天。取出的時候用力捶洗蛻皮。”

“可你這才過了一個月吧。”王芙疑惑。

蘇扶點點頭:“也算我好運,阿牛家裏正好有竹子浸泡在池塘中。不然還真要登上一百天了!”

“這便是池塘,看那,對。那裏是第二個步驟:煮木桶足火,要有木桶,在木桶中蒸煮八個晝夜。那段時間可沒累壞我。”

王芙看著蘇扶說得眉飛色舞,心中也些微妙的感覺。要說見過的傑出男子,可謂各式各樣的都有。有文士,彬彬有禮溫文爾雅。有武將,英武大氣。可他們都缺少了一種東西。那便是自信,也許是自己的身份問題。站在天下這個頂級豪門的小公主身前,他們都想展現出自己的魅力傾倒自己但或多或少都會因為王芙的姓氏束手束腳。

更何況,自己還是另外一個人的妻子。盡管,他很花心,很可惡。

自己看好男兒多了,見得多了。一點都沒有感覺又什麽可出彩的,感覺他們缺了自信。缺了男子的那份陽剛。

說到造紙,這個男人神采飛揚,渾身都散發著他的自信。自己呢,就像一個無知的小女孩聽著他講解所有的東西,這個不懂,那個不懂。他一一回答,講解的細微入至。

這時候的蘇扶跟初見的蘇扶完全不一樣,初見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個落魄的世家子,縱然沒有在自己麵前怯場,應該也是因為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所致。

現在呢,他肯定知道我是一個豪門家女了,仍舊和往常一樣。自己的身份在和他交流的時候沒有發生任何作用。

在王芙的生活裏,隻有這個蘇扶,完全無視自己的身份和她交流,平等對話。

不僅如此,這個男子很自信。在造紙這個領域裏,自己就是王,掌控一切。

而且,這個世界恐怕也要為他所造出的東西所改變吧。

“第三步,**料入簾……”

“第四步,覆簾壓紙……”

“第五步也就是最後一步了,透火焙幹……弄這個磚牆可算累壞了我。也算的孟子說的,勞其筋骨吧……”

“你真厲害!”由衷的王芙誇讚蘇扶。

蘇扶一陣麵熱,好歹給挺住了:“還,還好吧。”

王芙抿嘴一笑,這時候的蘇扶反倒沒了剛才那份從容,反倒是像個孩子般在扭捏起來:“可你知道這會改天下帶來多大改變嗎?”

蘇扶心說我當然知道,不過自己還是裝的老實點好。於是搖搖頭:“我沒有想那麽多,這隻是給你報恩的,我一介小民可參與不了這天下大事。”

王芙無奈搖頭:“你知道的。”

蘇扶眉毛一挑:“為何這麽說?”

王芙起步走在已經空無一人的作坊裏:“你說你出身潁川,詩書傳家,又是遊曆天下。”

蘇扶點頭:“對,有問題嗎?”

王芙玩味笑道:“可我怎麽一點都聽不出你的鹹陽口音?”

蘇扶一聽馬上分辨:“那我講與你聽。等等……”蘇扶重重歎了口氣,被這女人擺了一道。

這種詰難發生過不止一次,每次蘇扶分辨都能解釋清楚。但這一次,王芙生生將話說反,引著自己去分辨。結果反倒讓自己露出了破綻。

王芙:“鹹陽事變對儒家和道家打擊都很大,看你氣度儒雅。應該是儒家子弟吧。”

蘇扶腦中突然閃過一幕幕,鹹陽天牢中,蕭何等人,千起千河等等,然後畫麵片段在鹹陽城外戛然而止,最後隻看到三百宮騎就沒了訊息。

“是儒家?還是道家?”王芙見蘇扶不答,催促一聲。

蘇扶驚醒,有些無奈點頭:“儒家。”心中無言,自己親手放掉的一群儒家弟子現在反倒成了自己的另一層身份。

“這件事情的風頭已經過去了,你放心,我不會舉報。”王芙笑著看向蘇扶。

蘇扶心中直翻白眼,這個女人也太強勢了吧。誰要娶了她,還真要倒黴嘍。

說完前麵這些鋪墊,最後,王芙做出結論:“你應該是知道它的意義的!”說著拿出那張光畫平整的紙。

“我清楚,那又如何?”扶蘇無奈道。

“這可是名傳千古,萬世流芳的事情。你就給了我一個小女子?”

扶蘇心中哀歎,天下哪有這麽強勢的小女子啊:“你救我一命,這便還給你。很正當嘛!”

“這天下多少人都為了一個‘名’字你爭我奪,你……”王芙一雙俏眼看著蘇扶,似乎要將蘇扶的心思都給看透。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對我而言,更合適吧!”心想我堂堂皇子難道還稀罕這點名聲?再說事情這般詭異,沒搞清楚前冒然弄出動靜這可不妙。

現在我可還有很多記憶都給忘記了,沒搞清楚!

王芙怔怔看著蘇扶:“你這個人令人看不透。”

蘇扶無言。

接著王芙問道:“既然如此,你說說,這紙張能有何用吧。”

蘇扶點頭:“現在書寫,大多使用竹簡。但竹簡沉重,而且刻寫文字大多繁瑣。另外,便是書寫與錦帛絲綢上,但這些昂貴,不易推廣。”

“所以,第一樁。紙有大利!”

“哦?”

“紙張的對比以前的書寫材料,優異性不言而喻,一旦推廣開來。天下所需的紙張定然是海量龐大的數字。偏偏天下又隻有我這一處能產紙,這價錢可以定高些。而且也不必擔心賣不出去!這樣算起來,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富便能有了!”

“那可有第二樁?”

“有的。紙張能輕便美觀。很快便能取代竹簡,同時紙張的成本實際上並不高。所以紙張能極快推廣開來。從此,書籍攜帶將十分便以。文化,知識,傳揚開來也很便利。”

“這個我倒是沒有想到。那還有第三樁嗎?”

“有。”說著蘇扶的表情也有些凝重了。

“自古來,讀書都不是一見容易的事情。家境不好,沒有足夠的錢財哪裏去購置昂貴的書籍?現在紙出現了,書籍用紙承載,書的價格自然要減輕許多。那麽,也能有更多的寒門之士能得以教育。”

“你是說?”

“寒門能夠衝擊士族,士族能夠衝擊豪門。這天下階層能夠流通上升,這社會才能穩固下來。”

“受教了。”

蘇扶搖搖頭,這些都是腦海中奇奇怪怪便出來的。看來自己真的忘記了許多事情:“還請姑娘不要穿入第三人之耳。”

“好。”說完,王芙便飄然而去。

目送王芙離開,蘇扶輕輕拍著磚牆,自言自語道:“看來是要找個大夫看看了,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真不好受。”

九原城。

郡守府。天下官職最高的郡守恐怕就是九原郡的郡守了,就連內史也比不上現任的九原郡郡守。

因為九原郡郡守便是統帥三十萬長城軍團的蒙恬將軍。可現在蒙恬將軍卻苦惱無比,全因為眼前一個秀美黛眉的女子。

“乖女兒啊,我說,你好歹也動一點吧。這不吃不喝怎麽成啊?”蒙恬四十多歲的年紀了,生疏非常地哄著女兒吃東西。

“爹爹可找到人了嗎?”秀麗女子性子看著溫婉,說話也細聲細氣,可蒙恬分明察覺到了其中的執拗。

“撥了一萬人去,加上三千人一起去尋,總會尋到的。且寬心,會找到的!”蒙恬端著一小碟米粥遞過來:“你這不吃東西,餓著的是自己啊。”

秀麗女子正是月芷,不過。蒙恬就是墨家巨子,月芷就是蒙恬的女兒。

月芷低下頭輕聲:“那就是沒有找到了。”

蒙恬放下小蝶,在屋子裏來回走:“該做的,都去做了。能找到便會找到的,你這麽不吃東西又有怎麽用處?”

月芷低頭不語。

蒙恬重重歎息一聲,對管家道:“去講如夫人喊來。”

不多時,一個端莊的女子進來。麵容約莫三十多歲:“老爺喚妾身來怎麽了?”

蒙恬以手撫額指著月芷:“你是個女人家,還是給我這個好女兒開解開解吧。這要再不吃東西,那身子就要壞了!”

說著將空間留給兩個女子,帶著一眾下人都退了出去。

端莊婦人名作柳娘,是蒙恬納的一個妾。月芷母親早亡,隻留下這麽一個女孩。好在柳娘性子也好,很是照顧月芷,不過月芷卻和她不對付。後來幹脆跑到了神農大山去學醫,蒙恬想拒絕,可月芷性子雖然溫柔,骨子裏帶著的是執拗。

沒奈何,隻好送去了神農大山。

“孩子,你說說。你愛不愛那個扶蘇公子?”端莊的柳娘牽著月芷有些冰冷的小手道。

月芷微微有些羞紅臉:“小娘怎麽問這個?”

“問哪個不是問?你說說,愛是不愛?”柳娘促狹著問道。

“自然是的。”月芷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既然這樣,他若回來了。你卻因為不吃東西餓壞了身子,他因此不要你了,怎麽辦?”柳娘接著拋出一個難題。

“他敢!”月芷拳頭緊握。

柳娘撫著月芷的額頭:“他自然是不敢的。可你要真這樣傷了身子,該怎麽去見他?多好的美人,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

“啊,小娘,不好看嗎?”女孩子天性~愛美的,又被柳娘這般一撩撥說到了月芷的痛楚。

“喏,給你銅鏡。都快醜成灰姑娘了。”

“那,那我吃還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