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清世
“師叔？這混蛋是我師叔？”蕊兒收了斑熊，眼珠子也回到眼眶內，她降落在地麵，吃驚不小。
我也摸不著頭腦，這都哪跟哪啊。但眼下我也顧不上這許多，身體的痛苦愈發強烈，我已很難站立，幹脆倒在了地上。
鶯哥麵露愧疚，正色對趙老板說道：“趙先生，抱歉，師叔他——林先生靈氣消耗過大，鄙人要施術救治，能否請你……”
趙老板一點就透，“回避是吧？行。”
說罷，趙老板轉身離開。
鶯哥不敢怠慢，將我身體扶正，又對蕊兒喊道：“蕊兒！開源術！”
恐怕蕊兒也難得見自己哥哥這樣嚴肅，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隻好乖乖聽話。
兩人一前一後將我圍在當中，雙手結印，迅速拉出一道靈力屏障。接著，彼此閉眼施術，身處屏障當中的我感覺到兩股一陽一陰的靈氣不斷從自己的七竅鑽入身體，五髒六腑時而炙熱，時而冰寒。
鶯哥與蕊兒頭頂漸漸冒出蒸氣，彼此額頭、麵頰被汗水濕透。
這兩人前一秒還傲慢不已，下一秒就突然認我做師叔，又耗費自己的靈氣幫我療傷，實在讓我捉摸不透。
大約十來分鍾後，我吐出一口惡臭的血汙，連連咳嗽。
鶯哥大喜，收了術法，“好了！濁氣已清，師叔應該沒什麽大礙了。”
蕊兒也順勢收手，喘氣連連，一個勁擦著額頭的汗水。
我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掙紮著起身。
鶯哥趕緊將我扶起，關切問道：“林師叔，如何？身子可還酸痛嗎？”
“……還好。多謝。”我朝他抱拳拱手。
這一下卻嚇得他連連擺手，朝我深深鞠躬，“不敢不敢，晚輩龍鶯，舍妹龍蕊，見過林師叔。”
說著，他拉扯蕊兒，蕊兒不情不願，也向我鞠躬行禮。
“先等等，我怎麽就成了你們師叔了？”我不願平白無故認下兩個師侄，非要問個明白。
鶯哥反而有些出乎意料，問道：“林師叔，莫非趙先生沒有對你說起我們的身份？”
“沒有。”
“哦，那便是了。”鶯哥笑道：“敢問林師叔，是否師承辟邪門白奉昭老師父？”
“……你怎麽知道？”我有些狐疑。
鶯哥一笑，“師叔您的起手式——固守乾坤，本就是白老師父自創的，再明顯不過。而天地辟邪術又是辟邪門通用的驅靈術法，鄙人……不，晚輩雖愚鈍，但也認得出來。”
“可我師父隻收了兩個，不，三個徒弟。據我所知，我師姐跟師哥也沒有收弟子，哪裏來的師侄呢？”
“啊，晚輩失禮了，忘了介紹。我與蕊兒並非辟邪門弟子。”
鶯哥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徽章，又指了指蕊兒的徽章。我仔細看了看，那徽章樣式獨特，像是一隻飛翔的孔雀。
鶯哥解釋道：“晚輩二人隸屬靈真門，清世一係，師門喚為‘禦真’。”
我大吃一驚，“你們是清世的弟子？”
“正是。靈真門四大支係，辟邪、守正、清世、問天。禦真門屬於清世一係，常年在南方活動，與中原一帶的諸位同道少有來往。但家師龍勇當初拜在謝師祖門下，而謝師祖又與白奉昭老師父是師兄弟，交情很深。因此師祖臨終時留下遺言，凡是禦真門弟子，見了辟邪門白派弟子，都要以同門相稱。林先生您是白老師父的親傳弟子，我與蕊兒是謝師祖的徒孫，彼此自然是叔侄關係。”
原來如此，我這才理清楚這裏麵的關係。
如鶯哥所說，辟邪、守正、清世、問天四大支係，原本同屬於“靈真門”。自曹魏滅亡後，晉朝建立。不久，國家陷入戰亂，進入了胡人入關，南北朝對峙的混亂時代。據本門古書記載，在那個人人易子而食的苦難歲月，恰逢靈氣暴漲時期，山野精怪作亂，民不聊生。
這時候，祖師爺“靈澤仙人”在江南地區一手創建了靈真門，匡扶百姓，驅靈辟邪，深得當地民心。
但當初晉朝掌權的士人集團似乎很提防靈真門，尤其擔心靈真門匯聚百姓，壯大勢力，再與北方的胡人裏應外合，顛覆司馬家的統治。於是，他們便羅織罪名，堅稱祖師爺靈澤仙人師承三國時期的“烏角先生”——左慈，妖言惑眾。
祖師爺本無逐鹿之心，卻背負莫須有的罪名，他老人家擔心靈真門一旦成為眾矢之的，便極可能被朝廷盡數誅滅。於是，為了保證本門秘術得以傳承，他沒有選擇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而是挑選了四位天賦極高的弟子，分別將本門最強大的四種術法一一傳授。四位弟子分別習得一種術法，這樣，即使將來有人被抓，剩下的人依舊可以繼續收徒傳道。
祖師爺的擔心不無道理，數月後，他便被晉朝抓獲，當眾處死。
有鑒於此，四位親傳弟子不再公開收徒，靈真門的活動也轉入地下。不僅如此，師父挑選徒弟，也是嚴而又嚴，精挑細選，絕對禁止廣納門徒，以免引起官方注意。
可以說，直到這時候，靈真門四個支係之間的關係還是相當團結的。但，終於來到大唐盛世時，四大支係起了矛盾。
問天一係首先歸附了朝廷，這一係的弟子專長觀星望氣，極容易滿足帝王將相的封建需求。我曾翻閱新舊唐書，其中每逢帝王祭祀之日，史書中提到的祭祀官，名字都眼熟得很，大多都是靈真門問天一係的弟子。
而這違背先祖規矩的行為，引起了其他三係的不滿。守正一係率先隱居，傳聞說他們遷居西北大漠，後又因為大唐疆域擴展，無奈之下流落到西方外國。總之，如今我國中原大地上，幾乎從沒見過守正一係的傳人。
剩下辟邪與清世兩係，本該報團取暖。但俗話說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到了唐朝滅亡，五代十國時期，中原大地又陷入無休止的戰亂。在這一時期，因為彼此理念不合，辟邪與清世漸漸少了往來。隻不過礙於世道混亂，雙方偶爾互相扶持，但麵和心不和，再難團結。
後來，朝代更迭，即使是同一係的門派，也漸漸分裂。
譬如鶯哥與蕊兒所在的“禦真門”，隻不過是清世一係其中的一個門派而已。
再如我與師哥所在的門派，也僅僅是辟邪一係的“白派”而已。
千百年來，彼此交流甚少，難怪年輕如蕊兒，第一時間竟認不出天地辟邪之術。
這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