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和稀泥是個技術活
下午,楊殿城找到史騰飛,讓他和稀泥。
現在隻有兩種活,和泥或製磚坯。
製磚坯是技術活,磚方正不方正,囫圇不囫圇,將來燒成磚以後結實不結實,抗造不抗造,全在於磚坯做得好不好。
這些磚將來蓋辦公樓,蓋宿舍,蓋食堂,蓋娛樂場所,涉及到安全問題。
搞不好,成了豆腐渣工程,耽誤挖礦的工期事小,萬一塌了,砸死人,砸傷人,楊殿城是要賠錢的,而且受傷者再也不能複原,這才是要命的事。
所以,楊殿城沒讓他製磚坯,隻讓他和泥,這個活相對簡單些。
史騰飛以前是念書的,你要問他有朋自遠方來,下麵半句是什麽,他一定脫口而出。
你讓他和泥,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更不用說把水和土和成軟硬適中的泥,這在他看來,不比背四書五經的難度差。
楊殿城安排他時,怕他做不好,親自拿起鐵鍬,給他演示了一遍,讓他按自己的方法比葫蘆畫瓢,也不會出錯。
史騰飛嘴上答應一定做好,心裏其實已經慌張了。
以前沒幹過啊,人生第一次,完全是個生手好不好?慌亂一會兒也是正常的。
可他從頭慌到尾。
看到泥太稠,他趕忙往裏麵倒水,攪著攪著,製坯師傅說泥太稀,他又趕忙向裏麵加土。
結果,掌握不住用量,倒的土又太多,又稠了,那就再加水。
倒水也掌握不住水量,又太稀,好吧,我再加土。
如此這般,他一會加土,一會加水,稀了稠,稠了稀,永遠達不到適中的程度。
他這邊慌亂不要緊,耽誤了那邊師傅們製坯,讓他們比別人落後許多。
師傅們埋怨他,挺棒一個小夥子,連和泥都不會?以前幹什麽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史騰飛的臉紅紅的,像紅蘋果,害羞加慚愧。這點簡單活都幹不好,還想賺大錢,還想當小頭頭?
他仔細回想楊殿城剛才教他的方法,反複琢磨,反複動腦筋思考,為何自己連和泥都幹不好。
想了很久,師傅們都不耐煩了,埋怨他耽誤大家賺錢。
他充耳不聞,一直傻傻地發呆,還沉浸在剛才楊殿城給他演示的一幕中。
突然,他福至心靈,想出一個巧妙的方法。
微調!
如果泥太稀,往裏麵加土,不能加太多,要一鐵鍬一鐵鍬往裏加少量有土,一邊加土,一邊攪拌。如果還是稀,那就再少加些,不能加太多。
一邊加,一邊攪,直到泥不稀也不稠,達到師傅們的製坯標準。
如果泥太稠,需要往裏麵加水,也不能一大桶全部倒進去,也要一碗一碗地加。
雖然加水慢些,耽誤了時間,但加得慢,泥就不會太稀,也能達到製磚標準。
想通這個原理之後,他興奮起來。
古人雲:欲速則不達!
原來是這樣的道理!
於是,他從理論迅速過渡到實踐,用以前的理論指導實踐,很快掌握了和泥的訣竅。
當他把黏稠度適中的泥和好,讓師傅們接著幹活時,師傅們隻淡淡說了一句:“這次還差不多。”
雖然隻是一句淡淡的誇獎,在他聽來,不次於天籟之音!
這是他除讀書之外幹的第一個活,從不會到會,從生澀到熟練,從心情難堪到受人表揚,就在一個下午就完成兌變。
隨著用泥量的增加,他和泥的速度也不斷加快,雖然加快了,稀稠度卻一直保持著適中,並越來越熟練。
剛開始時趕不上製坯師傅們的用量,後來勉強趕上,再後來供大於求,他甚至能拄著鐵鍬偷一會懶,學會忙裏偷閑了。
這讓他十分感慨,原來和泥也是一個技術活。
不親自幹一番,永遠不知道,自己住的房子原來也需要付出這麽大的心血。
他不住地感歎:世事洞明皆學問啊!
學會了和泥,接下來就輕車熟路,舉重若輕了。
他一邊幹,一邊與身邊的其他人聊天,還給對方講他在私塾讀書時的趣事,如何在睡著的老先生臉上畫烏龜,把老先生氣得拿戒尺狠狠打他的手心。
越幹越氣定神閑,幹得暢快,聊得開心,把幹活視為一種享受,一種磨練,一種鍛煉。
他就想,如果讀書時也這樣用心讀,哪會讀不出成績?在寫文章時,也這樣挖空心思琢磨方法,還寫不出讓先生滿意的文章?
恐怕早寫得花團錦簇,倚馬萬言,語驚四座,文思如尿崩了!
不過,他一輩子也不願意再回去讀書。
幹活才是真道理,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隻有從幹活中,從實踐中得到的經驗,得到的知識,才是永恒的真理!
等到快收工時,楊殿城過來檢查他幹得怎麽樣,首先就是問製坯師傅們,他合格不合格。
師傅們點點頭表示還行,除了剛開始的時候手忙腳亂一會兒,後來迅速趕上來,還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小夥子。
楊殿城聽了也很滿意,問他:“通過下午的幹活,你有啥想法?”
史騰飛笑著說:“想法有很多,一句兩句說不完,要總結來說,那就是邊幹邊想,必須動腦筋,才能幹好這個活。”
“和泥雖然簡單,裏麵蘊含的道理卻很大。”
楊殿城哈哈大笑,給他豎起大拇指稱讚:“好樣的,能動腦筋,說明你還是一個讀書人,說明書沒白讀。如果隻知道蠻幹,不動腦子,啥事也幹不成。”
“從明天開始起,你不用和泥了,你跟著師傅們一起製坯。”
“啊!”
聽到這話,史騰飛的小臉一下子刷白,我剛學會和泥,你又給我換工作?再讓我脫一層皮?再從火焰山走一遭?
這不玩我呢嗎?
可這些話,他不敢說出口,楊殿城是他姐姐的好朋友,還是他的東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隨時可以把他趕回家,不再用他。
他已從私塾退學了,再不幹出來一些名堂,以後靠什麽賺錢?靠什麽娶老婆?靠什麽養家?
他隻好硬著頭皮說:“好吧,我聽東家的,明天製磚坯。”
楊殿城看透了他的內心不情願,但為了磨練他,必須讓他多接觸一些他不熟悉的事情,隻笑了笑,並不多說,轉身走了。
他望著楊殿城的背影,一時感激與生氣俱有,不過感激還是多於生氣的。
憑他的身份,沒資格跟楊殿城較勁,二人不在一個檔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