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萬民竹劍降旱魃,為果腹鬼臉入荒墳

話說瑉國初年,軍閥混戰。

民脂民膏換槍炮,血肉之軀填山河。

逢此亂世百姓苦不堪言,中州地區時年又逢大旱,數月以來滴水未降。倘若田畝荒廢、顆粒無收,百姓難捱嚴冬,怕是要易子相食。

重陽觀竹劍真人不忍慘劇發生,一劍佩腰間一竹渡江河,白衣飄然,隻身入世。尋得作祟旱魃,將其日曝火燒,並用九符勒令大印,封於鴰子溝亂葬崗之中。

可世事難料,無巧無書。

當日深夜,亂葬崗黑曠肅靜,悉索蟲鳴,徒添幾分詭誕。

本是活人繞路走的地界,卻從破墳斷碑後竄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捧著陶瓦泥糊的蛐蛐罐兒,循著蟲鳴聲細心摸索。

“這隻不行,太虛了。”

“不行不行,是個母的。”

蟲癮一犯,膽大包天。

少年毫無忌憚的連續摸了幾個墳頭,都不是特別滿意。

直到亂墳崗中央的空地上,這才側耳駐足,臉上漸漸浮顯驚喜神色。

原來空地上一口烏黑大棺並未入土,隻是突兀的橫在空地,借著冷厲月色,還可以看到棺上封著九條朱砂勾勒的篆文大印。

“滋滋唧唧……哢哧哢哧……”

黑棺裏傳出一陣陣詭異響動,聽得令人汗毛倒立。換做常人早就落荒而逃,可這少年不驚反喜,心底暗道:

“小爺也算玩蟲老主,可這口器磨合聲好生奇怪,莫不是傳說中的雙斑大蟀?……有此大將,何愁鬥不過敖司令的蟲兒?”

於是,少年不敢耽擱,連忙圍著黑棺四下環顧,還真讓他找到一個手臂粗細的開口。旋即把心一橫,嘴裏嘟囔著:“無心驚擾,多有得罪。小爺也是為了混口飯吃,改日定會回來給你燒香擺供,阿彌陀佛嘛了個咪的轟。”

說著,便擼起袖子直接將手臂伸進棺木之中……

話說這膽大少年,姓陳名續。隻因出生時臉上有一片駭人的暗紅胎記,便有了個外號,喚作“陳鬼臉”。

書中暗表,陳鬼臉祖上十八代沒人穿過一條不露屁股的褲子,到了陳鬼臉這一代又逢兵荒馬亂,日子更是沒法過,隻得沿街討吃食。

幸而幾年前,陳鬼臉的姐姐攀了高枝兒。憑著一對奶白的雪子,在宜春院傍上了當地軍閥頭子敖司令,成了敖司令的第二十三房姨太太,這才堪堪解決了溫飽。

可是好日子沒過幾天,敖司令又納了一個羅刹國的紅毛婆娘,搞得一眾國產姨太太都失了寵。陳鬼臉身無長技,也就鬥蛐蛐的本事能投敖司令所好。這才想著抓一隻善戰大蟲,準備為姐姐出出風頭、爭爭寵幸,不至於讓自己再次流落街頭。

要說捉蟲之事,為何選在荒溝野墳,又敢伸手進棺。

並非陳鬼臉膽子大不要命,而是他常聽說書人講《蟋蟀經》,其中有雲:枯骨寶,腐髓鮮,生肉死魂養天靈。陽不生,陰不止,深溝老墳有奇蟲。

說的便是在這亂葬崗死人墳匯聚之處,最容易出現奇蟲大將、山野帥才。

敖司令手裏就有一隻百戰百勝的尖牙大蟲,號稱“中原一點白”,據說此蟲就是警衛連在打掃戰場時,從死人耳蝸裏帶著腦漿子摳出來的。

話說陳鬼臉剛剛探臂進棺底,就覺棺內陰冷潮濕,心中有了些許不祥預感。

“呼,被鬼咬死,也比餓死強。”

事已至此,哪有退路。陳鬼臉順著棺底繼續伸長胳膊,直到食指有了一絲尖銳觸感。

“好利的口器,果然是隻好蟲!可別讓它跑了!”陳鬼臉心頭又喜又急,連忙五指成籠,扣罩上去,頓覺一股寒意從指尖直衝天靈蓋。

“啊!”

陳鬼臉驚呼一聲,如夢初醒。這哪裏是蟲兒尖牙,分明是黑棺主人的指甲!

與此同時,棺中鬼手忽而有了反應,一把便將陳鬼臉的手腕攥住,並一點點將其往棺中拖拽。

“滋滋唧唧……哢哧哢哧……”

陳鬼臉此時再聽棺中異響,已然聽不出蛐蛐兒口器磨合之聲,而是棺中鬼物磨牙撓指。頓時悔不該當初,心想自己小命難保也。

突然,耳旁一人低語:“呦,小子,摸寶貝呢?”

夜黑風高,荒溝野墳,是誰在說話?

陳鬼臉本就魂不守舍,聽聞耳語,更是嚇得一個哆嗦。

勉強穩了心神回頭看去,隻見一高一胖兩個黑影,隱沒在月色之中。

雖說看不清樣貌,單憑行頭打扮,與手裏的鐵鍬鋤頭就可斷定,身後二人必是盜墓賊無疑。

有道是:“下墓無父子,開棺死兄弟。”

盜墓這行當本就見利忘義,兩個盜墓賊若趁著夜黑風高殺了陳鬼臉,比踩死一隻螞蟻都容易。

何況此時陳鬼臉正被棺中鬼手拉扯著,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真可謂前狼後虎,十死無生。

“他娘的,這小子長得,一看就是個掘墳盜墓的好材料。”

“可不是嘛,剛才還真嚇老子一跳!”

盜墓二人說話間,正玩味的看著陳鬼臉,雖不知他們心裏想的什麽,但臉上盡是壞笑,分明已將陳鬼臉當成案板上的魚肉。

陳鬼臉臉色煞白,腦中一片漿糊,隻有心底暗罵自己因蟲喪命,也不知黃泉地下,還有蛐蛐玩否。

若無蛐蛐可玩,那自己一身《蟋蟀經》的本領,又從何施展。

一想到《蟋蟀經》,陳鬼臉靈光一現,頓覺腦袋清明。

書中淺表蛐蛐分類,百千有餘,雖然數量繁雜,可習性相通。

那便是一個字:貪。

貪鬥貪食,貪虛榮巢穴,貪女色繁殖。

人,亦如此。

眼前盜墓二人必是貪財之人,否則誰會做這種損傷陰德的勾當。

陳鬼臉眼珠子一轉,萌生一出脫身妙計。

於是忍著手臂被拉扯的劇痛,學著說書人的貫口春典,強裝鎮定的大喜道:“二位元良,來的正是時候!”

“恩?”

盜墓二人手握利器,正欲動手行凶,忽聽這麽一句,頓時有些摸不到頭腦。

陳鬼臉年紀雖小,但在街頭巷尾看人眼神多年,多少有些見識。

察覺當下有了回旋餘地,於是繼續說道:“小弟千辛萬苦,才在這棺中將它逮住,奈何縫隙太小,掏不出來。”

說著努了努嘴,讓二人看向自己伸入棺材中的胳膊。

“隻要稍一鬆手,這東西立馬便會遁地而逃。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哎呦喂啊,急煞小弟急煞小弟也。”

盜墓二人對視一眼,又看向陳鬼臉,異口同聲道:“逮到何物?”

“千年棒槌!”

一聲四字,險些驚落二人手裏的家夥。畢竟二人說是盜墓,實際上隻是小打小鬧的蟊賊。

唯一一次得手,就是盜得一枚壓口璞玉,換得兩吊銅錢,就興奮的險些在宜春院死於馬上風。

眼下要是千年人參現世,豈不是坐享半世榮華?

“大哥……不對,小老弟,你可要抓緊了,千萬莫鬆手,我二人馬上開棺收網。”

盜墓二人果真見錢眼開,立馬將陳鬼臉當成祖宗供了起來,好生安撫。

“有勞二位元良。”

陳鬼臉嘴上如此,心裏讚歎《蟋蟀經》之神奇。

蟲性人性,不外如是。想那棺內鬼手的主人,就算不殺得這倆憨貨片甲不留,也能將其嚇得屎尿齊流。到時候小爺再趁亂逃走,這事兒不就成了。

陳鬼臉打著如意算盤,再看二人已急不可耐,草草撕開棺上的勒令大印,齊聲吆喝著將棺蓋掀翻在地。

“小老弟,你可要穩住,我們兩兄弟這就起轎子。”其中的胖子抽出紅繩腰帶,準備給千年人參纏頭。

沒等棺中灰黑色霧氣散去,高個子那位就迫不及待的眯著眼睛湊近觀瞧,一番折騰下來,竟直接將腦袋伸了進去。

“啊!”

隻聽探頭進棺的高個子一聲慘叫,棺外懸著的半個身子微微抽搐一下,便沒了動靜。

“怎地?”

手握紅繩的胖子有些慌神,連忙踢了踢高個子耷拉在棺外的半截身子,“別裝,到底摸沒摸到?”

這一踢力道不大,可是高個子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直接打了幾圈,滾出老遠。

胖子定眼看去,瞬間嚇得麵無血色。

因為高個子脖頸處血肉外翻,上麵已然沒了腦袋。

“鬼,鬼啊!”

胖子驚得三魂少了二魂,七魄隻有一魄。眼見同伴遭難,還管什麽發財美夢,一門心思就想逃。

可越是恐懼,越是慌不擇路,剛跑出幾步就一腳踩到了老墳圈子的薄棺板子上。

“哢嚓!”

胖子體態臃腫,竟直接將柏木薄棺踩漏,一隻腳陷了進去,動彈不得……

反觀陳鬼臉這邊,畢竟心裏有所準備,隻等拉扯自己的手腕之力稍有鬆懈,便飛速抽出胳膊,頭也不回的狂奔起來。

直到再無一絲力氣,陳鬼臉才直接癱坐在地。可氣兒還沒喘幾口,就覺得周遭景象好生熟悉。

再細細看來,頓時驚得冷汗直流。

“姑奶奶個腿兒的,小爺我怎麽又跑回來了!”

至於陳鬼臉為何困於原地,此番境地又能否脫險?且看下回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