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

女作家王安憶在其長篇著作《長恨歌》中,這樣形容女主角的美:她的美是家常的那種,宜室宜宅,很平易,而不像寥若星辰的冰雪美人那樣的高不可攀。在實際生活中,我們大都傾向前者這種平常但親切的美。人尚且如此,何況居室呢?

我見過許多人家居室的裝修,他們在地麵上鋪大理石或其他高級質地的瓷磚,這還嫌不夠,他們還用牆圍子把居室四周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千篇一律毫無特點。在賓館飯店,麵帶微笑的服務員總是要提醒我們賓至如歸,就像自己在家中一樣隨意。可現在則完全倒過來了,我們回家就如同踏進了賓館的客房,這叫我們如何能怡然自得?如此這般又如何能使勞頓的身心得到休整呢?

並不是所有人家的裝修都具品味,但我所認識的一位在中央美院任教的朋友顯然是個例外。他花的錢不多,卻獨具個性的居室裝修得到了圈內朋友的一致稱讚。他在家裏破天荒地放了一個東北大炕,牆上還掛著一個大蒲扇,一切都洗盡鉛華返璞歸真。

初學英語的時候,我們常常搞不懂家的幾種說法,即home和house各有什麽不同。後來才知道,前者是指抽象、無形的家,後者是指具體、有形的家,而我們中文所說的家則包含了其中的全部含義。

似乎,我們對幸福之家的憧憬已在那首膾炙人口的英文歌《可愛的家》中描寫得淋漓盡致,所以最後作者無限感慨地說:There is noplace like home(世上沒有什麽地方能比得上家)!但有誰又能想到,歌詞的曲作者原是一個流離失所的窮光蛋呢?令人悲哀的是,理想與實際的差距就是這樣大。但也許隻有當我們得不到家或者失去了家的時候,才能更深刻地感受到家對我們人生的真實含義。

一個朋友突然於近日離了婚,他們分手的理由很簡單:妻子很少做飯,即使有時間,她似乎也對做飯沒有多大的興致,她怕油煙損害了發質和皮膚,偶爾下廚時,便包頭包臉還要戴塑料橡皮手套,那樣子像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如臨大敵。他有一個觀點:一個女人要想攏住他,就得先攏住他的胃。其實他也並不是那種貪於口福的人,相反,他在外麵應酬不斷,常和一幫素不相識的或者貌合神離的人東拉西扯廢話連篇,這樣一來,再美味的食品也味同嚼蠟;而他在和三兩個知己共聚一起的時候,彼此的言語聲聲入耳,雖然隻有幾樣小菜,幾杯濁酒,但是他也覺得自己吃得津津有味。他的老婆在一家著名的服裝公司任職,年紀輕輕便已爬上高位,為了保持住勝利成果,她必須更加拚命地大幹快上。兩人的經濟都不乏實力,但他們常常沒有時間在家裏共享一頓可口的家常飯。通常都是他回來得早一些,每至樓道時,就有.別人家的飯香絲絲縷縷地飄入他的鼻孔,還不時伴隨著叮叮咚咚的鍋碗瓢盆的碰撞聲,炒菜下鍋的嘶啦嘶啦聲。對他而言,這真是一曲美妙的交響樂,他說:這就是家的味道。可自己家呢,十天有九天是清鍋冷灶,沒有任何人間煙火氣。久而久之,他覺得這個家已經名存實亡。在聽到那首薩克斯獨奏《回家》時,他不由得淚流滿麵。

從這麽一個家的悲歡離合上,顯示的不正是我們的“家”在現代生活環境下的變形和可憐,以及我們正在為此所付出的代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