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 小克勞斯和大克勞斯

從前,在一個村子裏住著兩個同名同姓的人,他們兩個人都叫克勞斯。可是有一個人有四匹馬,另一個隻有一匹馬。為了把他們區分開來,大家就把那個有四匹馬的叫“大克勞斯”,把那個隻有一匹馬的叫做“小克勞斯”。現在我們就來看看他們的日子過得怎樣吧,因為這完全是真人真事。

整個星期小克勞斯都要為大克勞斯犁地,還要把自己唯一的那匹馬牽來借給大克勞斯用。大克勞斯也把他的四匹馬全牽來幫小克勞斯幹活,可是每星期隻幫他一天,而且都是排在星期天。嗨喲,到了這一天小克勞斯有多神氣,他把鞭子在五匹馬的頭上揮舞得劈啪直響,就好像這五匹馬全都是他自己的,但也就是一天而已。

在這一天,燦爛的陽光照得人心曠神怡。鍾樓上所有的大鍾都叮叮當當地敲響起來,召喚著大家去教堂。人們都穿上節日盛裝,腋下夾著讚美詩集,去聽牧師布道。在路上,他們會看到小克勞斯正趕著五匹馬犁地,他幹得又使勁又歡騰,把鞭子抽得劈啪直響,嘴裏還不停地吆喝著:

“快點兒吧,我的五匹馬兒。”

“你不能這樣說,”大克勞斯說道,“因為隻有一匹馬是你的。”

可是當有人走過他的身邊時,小克勞斯就忘記他不應該這麽叫喚,仍舊吆喝道:

“快點兒吧,我的五匹馬兒。”

“現在我要你不要再這麽喊叫,”大克勞斯說道,“你如果再這樣叫喊一回,我就朝你的那匹馬當頭一擊,把它當場打死,你連它都沒有了。”

“我決不會再這麽喊叫了。”小克勞斯說道。可是當有人走過,向他點頭打招呼的時候,小克勞斯又高興得忘乎所以,覺得自己有五匹馬犁地是件了不起的事,於是他又情不自禁地吆喝起來:

“全給我用力呀,我的五匹馬兒。”

“現在我可要對你的馬兒使勁啦!”大克勞斯說道,他操起一柄鐵錘,朝著小克勞斯的那匹馬的馬頭砸了下去,那匹馬當即翻倒在地,馬上就送了命。

“哦,天哪,我連一匹馬都沒有了。”小克勞斯說道,他放聲大哭起來。後來他把死馬的皮剝了下來,掛在風口上吹幹,待到馬皮吹幹之後,又把皮子裝進一個口袋裏。他把馬皮背在肩上,拿到城裏去賣。

他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要穿過漆黑的大森林,再加上天氣又壞得嚇人。他走著走著就迷了路,等到他回過頭來重新走上正道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不管是進城也好,還是回家也好都有不少路,半夜之前都走不到。

在大路旁邊有一座很大的農舍院落,房子窗戶上的百葉窗都緊閉著,可是百葉窗頂上的縫隙裏卻露出了一線亮光。“我不妨在這裏借宿一夜吧,”小克勞斯想道,於是他走上前去乒乒乓乓地敲起門來。

有個農婦來把門打開,可是她一聽小克勞斯想要借宿過夜時,她就叫他快點走開,她的丈夫不在家,她不便接待陌生人。

“這麽說來,我隻好在屋外露宿一夜啦。”小克勞斯說道。那個農婦沒有理睬他,自顧自鎖住房門,把他關在外麵。

緊挨著農舍有一個很大的幹草堆,在農舍和幹草堆之間還有一個平頂小矮棚,棚頂上鋪著幹草。

“我可以睡到那上麵去。”小克勞斯看著小矮棚的平頂說道,“那倒是一張很愜意的床哪。但願鸛鳥不會飛下來啄我的腿。”因為棚頂上有個鸛鳥窩,一隻活生生的鸛鳥就站在鳥窩旁邊。

小克勞斯爬到了棚頂上,他躺了下來,又翻了個身,這樣可以躺得更舒服一些。窗戶上的百葉窗關得並不嚴實,頂端留出了一截縫隙,他可以一眼望到農舍裏麵。

房間裏,一張大桌子上擺著美酒佳肴,有香噴噴的烤肉,還有肥美的鮮魚。桌子旁邊端坐著那個農婦和教區的牧師,再也沒有別的人。農婦忙著為牧師斟酒,牧師伸出叉子叉起了鮮魚,看起來這道菜挺對他的胃口。

“要是能去吃上一點,那該有多好啊!”小克勞斯想道,伸長了脖子往窗戶裏麵看。上帝啊,桌上擺的糕點是多麽誘人,真是一桌子好吃的啊!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大路上有了動靜,有人騎著馬朝這棟農舍走來了,那是農婦的丈夫回家來了。

那個農夫是個好人,不過有個古怪的毛病,那就是容忍不了任何牧師,隻要一見到有個牧師在他的眼前,他就會勃然大怒,火冒三丈。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這位牧師隻好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才來向農婦問個好。好心的農婦見到他來,就把家裏各色各樣最好吃的飯菜都端出來招待他。這會兒他們聽見農夫回家來了,都害怕得不得了。農婦連忙央求牧師鑽進放在屋角落裏的一隻空的大木箱裏躲起來。牧師隻得照著吩咐去做,因為他知道她丈夫最不願意見到牧師。那個農婦趕緊把美酒和佳肴一股腦兒都收拾起來,放進烤爐裏麵,因為若是讓農夫看到這些東西,他一定會問個究竟,弄明白是為了款待什麽人。

“唉,老天爺呀!”小克勞斯在棚頂上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好吃的東西一下子收得精光,不禁歎了口氣叫出聲來。

“哦,棚頂上有人嗎?”農夫問道,他一抬頭就看見了小克勞斯,“你為什麽要躺在那上麵呢?快下來,跟我進屋去吧。”

於是小克勞斯便把他走迷了路的事告訴了那個農夫,並且還央求借宿一個晚上。

“行呀,那不用說,”農夫說道,“不過讓我先喂飽了肚子再說。”

那個農婦非常殷勤地侍候他們兩人,她在大長桌上鋪了台布,又把一大盆粥端到他們麵前。農夫早已饑腸轆轆,便大口大口地喝起粥來,吃得很香。可是小克勞斯卻不禁想起那些好吃的烤肉、鮮魚和糕點來,他知道這些東西全都被收了起來。放在烤爐裏麵。

在桌子底下他的腳邊上放著他的口袋,口袋裏裝著他從家裏帶出來要到城裏去賣掉的那張馬皮。小克勞斯對粥一點胃口也沒有,於是他用腳踩了踩他的口袋,口袋裏的馬皮發出很響的吱吱嘎嘎的聲音。

“喂,那是什麽響聲?”農夫問道,朝著桌子底下瞅過去。

“噓!”小克勞斯對著自己的口袋噓了一聲,同時卻更用力地踩了一下口袋,袋裏裝的幹皮子發出更響的吱嘎聲。

“喂,你那口袋裏裝的是什麽東西?”農夫又問道。

“哦,是個魔法師。”小克勞斯說道,“他在說,我們用不著喝粥,他已經給我們變出了滿滿一烤爐的烤肉、鮮魚,還有糕點。”

“那真是太妙啦!”農夫說著急忙走過去打開烤爐的爐門,爐子裏果然擺滿了好吃的東西,那都是他的妻子藏進去的,不過農夫卻信以為真,覺得那必定是裝在口袋裏的那個魔法師變出來的。農婦一句話也不敢說,隻好把這些菜肴、點心全都端上桌來。於是他們兩人就狼吞虎咽,又是吃魚,又是吃肉,又是吃糕點。小克勞斯又踩了踩他的口袋,幹皮子又發出了響聲。

“這一回魔法師又在說什麽?”農夫問道。

“他在說,”小克勞斯說道,“他還給我們變出了三瓶酒,也放在烤爐裏。”

於是那個農婦隻得把她藏起來的美酒又端了上來。

農夫喝著酒,心裏樂滋滋的。他相信小克勞斯的口袋裏果真裝著一個魔法師,而這樣的魔法師他很想弄到手。

“那個魔法師也能變個魔鬼出來嗎?”農夫問道,“趁我這會兒高興,我倒想見見魔鬼。”

“噢,行呀,”小克勞斯回答說,“我想要我的魔法師變出什麽來,他就一定會做到……喂,你變得出來嗎?”他一邊問,一邊又用力踩了一下那個口袋,口袋裏的幹馬皮又發出了吱嘎的響聲,“你聽見了嗎?他在回答說他能變得出來,可是魔鬼的模樣實在太嚇人,不值得看。”

“哦,我一點也不害怕,那麽魔鬼會是什麽模樣呢?”

“哼,他的模樣長得倒挺像一個牧師。”

“啊,”農夫說道,“那真是太醜了。你要曉得,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見到牧師。不過現在反正是一碼事啦,我明白了那就是魔鬼,這樣我心裏會好受一些。現在我更有勇氣了,可是不要讓他靠我太近。”

“我還要問問我的魔法師才行。”小克勞斯說著又踩響了那袋幹馬皮,還趴下去側耳細聽了一番。

“他在說什麽?”

“他叫你去打開擺在牆角裏的那隻大木箱,你就能親眼看見魔鬼了,那個魔鬼愁眉苦臉地鑽在裏麵。不過你要把箱蓋緊緊抓牢,不要讓他溜走。”

“你來幫我把箱蓋抓牢,好嗎?”農夫說道,他走到那個牧師藏身的大木箱前,牧師躲在箱子裏麵,怕得渾身瑟瑟發抖。

農夫把箱蓋掀開了一道縫,往箱子裏看去。

“啊!”他發出一聲驚叫,身子往後一閃,又蹦回來,“一點不假,我親眼看見了魔鬼,它長得同我們這裏的牧師一模一樣,多麽可怕呀!”

然後他們又對酌起來,一直喝到深夜。

“說什麽你也要把你的那個魔法師賣給我不可,”農夫說道,“要多少錢你就開口說吧,我馬上就可以給你整整一鬥錢。”

“不行,我不能賣,”小克勞斯說道,“你想想看吧,我能從魔法師那裏得到多大的好處啊。”

“但是我實在太想得到它了。”農夫說,他一個勁兒地央求。

“好吧,”小克勞斯說道,“看在你今晚肯讓我留宿,待我這麽好的分上,我就賣給你算啦。一鬥錢就行了,不過要滿滿的一鬥錢。”

“你可以得到滿滿的一鬥錢,”農夫說道,“可是牆角裏的那隻箱子你也要把它帶走,我一刻也不願意把它放在屋裏。真不知道那個魔鬼還在不在裏麵。”

小克勞斯把裝著幹馬皮的口袋給了農夫,換回來整整一鬥錢,錢一直裝到了鬥口。農夫還送給他一輛手推車,好把那一鬥錢和那隻大木箱裝在車上推走。

“再見。”小克勞斯說了一聲,就推著那一鬥錢和大木箱走了,可是那個牧師卻還在大木箱裏。

樹林的另一側有一條大河,水很深,又流得很急,河麵也很寬,誰也別想遊過去。河上剛建好了一座大橋。小克勞斯走到橋中央,就停住腳步大聲地自言自語起來,為的是讓大木箱裏的那個牧師聽見。他說道:

“不行,我拿這麽一個笨重的大木箱怎麽辦?它重得像是裏麵裝滿了石頭。我實在推不動了,要是再推下去非把我累死不可,所以我還是把木箱扔到河裏去算啦。如果木箱能漂流到我家,那敢情好;如果漂不到家,那麽也就一了百了啦。”

說著他伸出一隻手去拽起箱子,把它抬高一點,就好像要把它掀到河裏去似的。

“不要扔,不要扔,千萬不要扔!”牧師在箱子裏急得直叫,“快把我放出來。”

“哼,”小克勞斯假裝非常吃驚的樣子說,“那個魔鬼還在箱子裏麵待著呢。我非要把木箱扔進河裏去不可,這樣也許能把魔鬼活活淹死。”

“千萬不要,趕快住手,”牧師又在箱子裏叫起來,“要是你放我出來,我就送給你整整一鬥錢。”

“好吧,那就另當別論啦。”小克勞斯說著打開了箱子。牧師馬上爬了出來,把空箱子推到了河裏,給了小克勞斯一鬥錢,就一口氣跑回家去了。小克勞斯從牧師那裏又得到了整整一鬥錢。他早先已經從農夫那裏得到過一鬥錢,這下子他的手推車裏裝滿了錢。

“唉,那匹馬我真賣出了好價錢。”小克勞斯自言自語地說道。他回到自己的小屋裏,把所有的錢都倒在地上,堆成一堆。

“大克勞斯要是知道我把那匹馬賣出去弄到這麽多錢,他一定會火冒三丈的。不過我現在還不能把事情的經過如實告訴他。”

他派了一個小男孩到大克勞斯那裏去借一隻鬥來。

“他借鬥要派什麽用場呢?”大克勞斯疑惑不解。於是他在鬥的底上抹了點焦油,這樣一來,隻要用它來稱東西,總會粘住一星半點的。果真靈驗得很,因為鬥送回來的時候,底下竟粘著三枚嶄新的半先令銀幣。“這是怎麽回事?”大克勞斯驚詫不已,他馬上跑到小克勞斯那裏去問他,“你是從哪裏弄到這麽多錢的?”

“噢,那是用我的馬皮換回來的,昨天我把那張馬皮賣掉啦。”

“這麽說來,真是賣得出好價錢。”大克勞斯說道。他跑回家去,拿起一把斧頭,朝他那四匹馬都當頭劈了一斧頭,然後剝下皮來,用小車裝著推進城去叫賣。

“賣皮子呀,賣皮子呀,誰要趕快來買。”他走街串巷地叫賣。

所有的鞋匠和製革匠都跑來問他要賣多少錢。

“一鬥錢一張。”大克勞斯回答道。

“你莫非發瘋了不成?”他們全都驚呆了,一個個叫喊起來,“你以為我們手上有整鬥整鬥的錢嗎?”

“賣皮子呀,賣皮子呀,誰要趕快來買。”大克勞斯又吆喝起來。可是所有人問他價錢的時候,他都回答說:“一鬥錢一張。”

“他一定是在戲弄我們。”所有人全都這樣說。於是鞋匠們抄起了他們的皮膝墊,製革匠們拎起了他們的皮圍裙,都動手抽打起大克勞斯來。

“哼,賣皮子呀,賣皮子呀。”他們朝他發泄著怒火,“我們會給你換一張皮,把你身上的皮換成一張血淋淋的豬皮。”

“快把他趕出城去。”他們都憤怒地呼叫。大克勞斯隻得拔腿逃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他還從來不曾被人這樣痛打過。

“哼,”他回到家裏以後這麽說道,“我非要叫小克勞斯償還這筆債不可,我要打得他一命嗚呼。”

就在這時候,在小克勞斯家裏,卻有人一命嗚呼了,他的老祖母年邁去世。老祖母生前脾氣很壞,對待小克勞斯也很蠻橫,不過小克勞斯心裏仍然十分難過,他把已經死去的老祖母抱起來,放到自己的那張暖和的**,就好像要等著她複活過來重返人間似的。他讓老祖母在那裏躺一個通宵,而自己卻坐在牆角的一張椅子上打盹,以前他也曾這麽睡來著。

深更半夜,正當小克勞斯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時候,大門忽然開了。大克勞斯手拿一把斧頭闖了進來,他很清楚地知道小克勞斯的床在什麽地方,便徑直走到床鋪跟前。他以為**躺著的那個人就是小克勞斯,就舉起斧頭朝已經死去的老祖母頭上砍了下去。

“哼,給你點厲害嚐嚐。”大克勞斯說道,“你休想再欺騙作弄我了。”

說完之後,大克勞斯就走回家去了。

“那家夥真是心狠手辣。”小克勞斯說,“他想要害死我,幸虧我的老祖母已經死了,要不然豈不是被他活活砍死了嗎?”

他給老祖母穿上最好的衣服,又向鄰居借來了一匹馬,把馬套在大車上。然後他把老祖母抱到大車後麵的座位上扶正坐好,安置得妥帖穩當,免得老祖母在馬車奔馳顛簸的時候摔出來。他駕車穿過森林,在日出時分來到一家大客棧。小克勞斯在客棧門前停下車,走進店堂去買點吃的。客棧老板是個富翁,手頭上錢多得數不清。他是個好人,可惜脾氣急躁,就好像他肚子裏都塞滿胡椒和鼻煙一樣。

“早上好,”客棧老板招呼小克勞斯說,“您今天穿戴得這麽整齊,又來得這麽早,莫非您是要進城去?”

“一點不錯。”小克勞斯說道,“我陪我的老祖母進城去。她在外麵的大車上坐著,腿腳不大利索,所以我就沒有讓她下車進到店裏來。請您送給她一杯蜜酒好嗎?你送去的時候說話要大點聲,她耳朵背得厲害。”

“好的,我會的。”客棧老板說道。他斟了一大杯蜜酒,端出去送給那個已經死去的老祖母,不過老祖母看起來還是身子坐得筆直。

“這是您孫子給您老人家買的蜜酒。”客棧老板大聲說道,可是那個老祖母卻一聲不吭,動也不動,因為她早已死掉了。

“您沒有聽見嗎?”客棧老板放開喉嚨大聲嚷嚷,能叫得多響就叫得多響,“您孫子買的蜜酒來啦。”

他把這句話喊了一遍又一遍,隻見老祖母依然端坐不動,毫無聲息。他的火氣躥上來了,他一發火就把杯子扔到了老祖母的臉上。蜜酒順著老祖母的鼻子淌了下來,她身子朝後一仰就摔倒在車上,因為她隻是被安放在座位上,並沒有用繩子綁住。

“哎呀,”小克勞斯狂喊一聲,衝出客棧店堂,一把揪住客棧老板的胸口,“你打死了我的老祖母!你看,她腦門上有多大的一個窟窿。”

“啊,我失手殺人啦。”客棧老板嚇得驚叫起來,“那都怪我火氣太大。親愛的小克勞斯,我給您一鬥錢,還要像安葬我自己的親祖母一樣把您的老祖母收殮下葬。但求您千萬不要把這樁事情張揚出去,否則我就沒命了,他們會砍掉我的腦袋的。”

於是小克勞斯又得到滿滿一鬥錢。客棧老板並沒有食言,他像安葬自己的親祖母一樣把小克勞斯的老祖母厚殮重葬。

小克勞斯回到家裏,就立即打發他的小男孩到大克勞斯那裏去借個鬥來用用。

“什麽?”大克勞斯驚愕不已,“難道我竟然沒有把他砍死嗎?我非親自過去瞧瞧不可。”

於是他帶著那隻鬥來到小克勞斯家裏。

“天哪,你從哪裏弄到這麽多的錢?”大克勞斯問道,他的眼睛睜得滾圓,死死盯住了那一堆錢。

“你砍死的是我的老祖母,而不是我。”小克勞斯說,“她已經被我賣掉了,賺了一鬥錢。”

“那真是大價錢啦。”大克勞斯說道。他匆忙回到家裏,拿起那把斧頭,馬上把他自己的老祖母砍死,然後把她放到馬車上,駕著車就進城去。他把車趕到藥店老板住的地方,問他是不是想買個死人。

“那死者是什麽人?你從哪裏弄來的?”藥店老板問道。

“她是我的祖母,”大克勞斯說道,“我把她砍死了,要賣一鬥錢。”

“上帝保佑,”藥店老板喊道,“你怎麽滿嘴胡說八道,莫不是發了瘋不成?這些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否則你要掉腦袋的。”接著,藥店老板又苦口婆心地勸他,說他幹了一樁多麽可怕的事,而幹這種傷天害理的壞事的人必定逃不過嚴厲的懲罰的。大克勞斯愈聽愈怕,他嚇得趕忙從藥店裏逃了出來,跳上馬車,揮動鞭子抽打著馬,一溜煙地跑回家去。藥店老板和所有的人都任憑他趕著車到他想去的地方去了。

“我非要向小克勞斯討回這筆血債不可。”大克勞斯把車趕上大路之後就這樣說道。他一回到家裏就找出了一個最大的口袋,然後直奔小克勞斯的家裏。

“你又捉弄了我一回。”大克勞斯說道,“第一回害得我把我所有的馬匹都宰殺了,這一回又害得我殺了自己的老祖母。這全是你設下毒計害我的。不過你休想再捉弄哄騙我啦。”他抱住小克勞斯的腰,把他塞進袋子裏,又把袋子扛到肩上,再對著袋子裏的小克勞斯喊道:

“這一回我把你扔進河裏去,淹死你!”

到河邊去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小克勞斯這麽個大活人分量可不輕,大路旁邊不遠處有一座教堂,教堂裏正奏著管風琴,嗚嗚咽咽的,十分動聽,人們都起勁地高唱著讚美詩。大克勞斯把裝著小克勞斯的口袋放在緊靠教堂大門的地方,想先進去坐著歇歇腳,聽聽讚美詩再繼續往前走。因為袋口是紮緊了的,小克勞斯逃不出來,而所有的人又都在教堂裏麵,所以他就放心地走進教堂去。

“唉,完啦。”小克勞斯在袋子裏長籲短歎,他把身子左擰右扭,可是怎麽也沒有辦法把紮住袋口的繩子弄開。正在這個時候,走來了一個趕牛的老頭,他滿頭白發白得像雪一樣,手裏拿了一根很長的拐杖,趕著一大群牛走過來——公牛、母牛都有。這些牲畜走過來的時候被那個裝了小克勞斯的口袋絆住了腿,於是它們便抬腿把口袋踢翻過來。

“唉,可憐可憐我吧,”小克勞斯悲歎道,“我這麽年輕就快要進天國去了。”

“唉,我這個可憐的人哪,”趕牛的老頭說道,“這把年紀卻還去不了天國。”

“快把袋口解開,”小克勞斯喊道,“鑽到袋子裏來換我出去,您馬上就可以去天國。”

“我真是求之不得,太願意啦。”趕牛老頭說道。他為小克勞斯解開了袋口,小克勞斯一下子就跳了出來。

“麻煩您替我照料牲口好不好?”趕牛老頭說道。他鑽進了袋子裏。小克勞斯把袋口紮緊,自己趕著那一大群牛走開了。過了半晌,大克勞斯從教堂裏走了出來,他又把袋子背到自己的肩上。他覺得袋子變得輕多了,因為趕牛的老頭隻有小克勞斯一半的分量。

“哦,小克勞斯變得輕多了,”大克勞斯說道,“一定是我進教堂去聽了福音變得更有力氣的緣故。”

大克勞斯一口氣走到那條又深又寬的大河旁邊,把裝著趕牛老頭的袋子扔進了河裏,然後他朝著沉到河水裏去的那個袋子叫喊,因為他仍然以為袋子裏裝的是小克勞斯。

“哼,你就躺在水裏吧,再也休想來捉弄我啦。”

他朝著回家的路走去,剛剛走到十字路口,就見小克勞斯趕著牛群走來。

“這是怎麽回事?”大克勞斯吃驚地說道,“難道我沒有把你淹死?”

“一點沒錯,”小克勞斯說道,“大約半個鍾頭之前,你把我扔進了河裏。”

“那麽你從哪裏弄到這麽多膘肥體壯的牲畜呢?”大克勞斯問道。

“那可不是普通的牛群,那是海牛。”小克勞斯說,“我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吧,我真對你感激不盡,多虧你把我扔進了大河裏,我才發了這筆橫財。你看,我是真正富起來了……想想你把我塞進袋子裏去的時候,我可真是害怕。你把我從橋上扔進冰涼的水裏,寒風在我耳邊呼呼吹過,我自以為必死無疑。我一下子沉到了河底,幸好沒有什麽東西砸在我身上。河底長著最嫩最軟的青草,我掉在軟綿綿的草叢中,那袋子的袋口自己就解開了。有一個美得不得了的姑娘,身穿雪白的裙袍,濕漉漉的頭上佩戴著一頂綠色的花冠。她拉著我的手說:‘你終於來了,小克勞斯,我先送你幾匹牲口吧。前麵大路上再過去三裏路的地方有一大群牛,那就是我要贈送給你的禮物。’這時候我才知道,這條河對於水底的居民來說就是一條寬闊的大路。不管是出海還是去這條河盡頭處的陸地,他們都在這條大路上或是步行,或是駕車行駛。河底裏長滿了最美麗的鮮花和綠油油的青草。各色各樣的魚兒在我身邊遊過,速度快得像小鳥在天空中飛一樣。水底居民全都長得非常漂亮,那些牛群都壯得不得了,慢悠悠地在河底的山岡上和山穀裏吃草。”

“既然河底下那麽愜意,”大克勞斯說,“那麽你為什麽又回到我們中間來了呢?換了我的話,我就不上來啦。”

“一點都沒錯,我真的有點失策了。”小克勞斯說,“不過那時我沒有想到這麽做。那位水底姑娘對我說,我隻要在大路上再走幾裏路,就可以找到一大群牛。她所說的大路,其實指的是那條大河,因為她隻能順著河流行走,別的地方她是去不了的。我知道這條大河彎彎曲曲,拐來拐去,沒有什麽筆直的地方,於是我挑了一條捷徑,就是先爬到陸地上來,穿過田野,然後再回到河底裏去,這樣可以少走一半路,我可以更快地把一大群牛弄到手。我照這樣做了,喏,那一大群海牛都成了我的啦。”

“你這家夥真走運,”大克勞斯說,“要是我也沉到河底去,你說我能再得到一大群海牛嗎?”

“我相信你是可以得到的,”小克勞斯說,“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沒有力氣把你塞進袋子裏去,但如果你自己鑽進去的話,我倒是願意出力把你推進河裏去。”

“那就很感謝你啦。”大克勞斯說道,“不過你要記住,如果我到河底去跑一趟卻得不到海牛的話,那麽我上來非把你揍扁了不可。”

“哦,別這樣,對人不要太凶嘛。”小克勞斯說道。

他們兩人一起朝河邊走過去。那一大群牛早已口渴極了,一看到河水就沒命地往前奔跑,想要盡快喝上水。

“你看那些海牛有多性急,”小克勞斯說道,“它們都急著想重新返回水底下去。”

“來,快來幫我一把,”大克勞斯說道,“要不然小心我揍你。”大克勞斯鑽進一個大口袋裏,那個口袋一直搭在一條公牛的背上。

“再放塊石頭進來,”大克勞斯說道,“我怕沉不到底。”

“噢,那倒用不著你擔心,”小克勞斯回答說,不過他還是往口袋裏塞了一塊大石頭,然後把袋口紮緊,朝著河裏一推。

撲通一聲響,大克勞斯落到河裏,馬上就沉到了河底。

“我想他再也找不到什麽牛群了。”小克勞斯說道。接著就趕著自己的牛群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