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阿拉善SEE

北京朝陽公園南門旁邊的綠蔭後，隱藏了一座看起來不顯眼的水泥灰建築：萬科中心。2009年10月28日這一天，這裏看起來有些與眾不同，人流不斷匯入。還有人拄著拐杖出席。大多數都西服革履，有些穿著唐裝，也有少數人穿著休閑服。他們胸前貼著綠色的樹葉標簽，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

即將召開的阿拉善SEE理事換屆選舉大會讓他們聚集於此。

柳傳誌、王石、陳東升、郭廣昌、林榮強、馮侖、任誌強……這些企業圈裏的"大佬"都是阿拉善SEE的理事。成立五年來，阿拉善SEE已經成為聚集了很多中國企業家的NGO組織，明星企業家和後起之秀都雲集於此。這裏勾勒的不僅是保護環境、治理沙漠的綠色圖譜，也描繪了企業家們的公共生活。

“我是來行使權力和履行義務的，”一個年輕的還不知名的企業家笑了笑，他穿著黑色的中山裝匆匆走進會場，“這是我業餘的工作，也是我的生活。"

成立阿拉善SEE生態協會

2001年，北京九漢天成公司的老總宋軍做了一個創舉，在內蒙古阿拉善盟斥資五千萬元建成月亮湖生態旅遊景區。

之後三年多，這座沙漠生態景區吸引了數百位中國企業家陸續到訪，茫茫沙漠中的親身體驗，也算一種樂趣。

兩年後，北京首創集團總經理劉曉光跟十幾個企業家受中國企業家論壇邀請去那裏參加會議。

這位京城房地產大亨當時“跪在沙地上，望天長歎",慨歎"人類在創造財富的同時也在毀滅自身”。

麵積八萬平方公裏的內蒙古阿拉善沙漠，是排名中國第二、世界第四的沙漠。沙漠麵積以每年一千平方公裏(相當於一個中等縣城麵積)的速度逼近華北，輻射影響東南沿海地區及日本、韓國的局部。

據統計，2000年春，北京九次沙塵暴，八次源起阿拉善。專家預測，如果任由阿拉善的生態環境繼續惡化，一百年後，北京城將被沙子淹沒。

"當時就有這種想法，能不能把中國的企業家們弄到一起治沙?"劉曉光對外界回憶。

他找到宋軍，兩人一拍即合，約定分頭拉人。劉曉光采取的是強硬態度，"我說你必須參加，不參加以後別見我，大家別談別的事兒了。”

一百多個電話下來，劉曉光的朋友們大多也沒怎麽推卻。比如萬科的王石就說：“行，給你麵子了。”

做好鋪墊後，2004年6月4日子夜時分，還是在月亮湖邊，一群來自各地(包括中國台灣和新加坡)的企業家們毫不在意深夜的寒意，他們正興奮地在帳篷裏討論《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章程》。作為這一協會的首要發起人，首創集團董事長劉曉光卻發現這件他一手發起的事情有些讓他惱火，在帳篷裏，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不大自然。

當初，劉曉光四處打電話召集他的企業家“哥們兒”成立這個協會時，是想做一件在曆史上“留下一筆”的事兒。

但他發現，讓一群強勢的企業家們坐下來達成協議太難。總是有人提出各種各樣的反對意見。那一晚，帶給劉曉光的衝擊很大，“我沒想到我們設計的選舉程序全部被推翻了，我沒想到我們辛辛苦苦幹了這麽長時間就這麽被推翻了。”

有媒體如此描繪，"他發現自己招來了一群反動派，自己作為老大的權威正在動搖。回想從銀川機場到沙漠的數百公裏艱難旅程，劉老大滿腹委屈。再回想三個多月來的辛苦籌備，劉老大滿腹怒火。"但就是他失眠的那個晚上，他也決心今後盡可能按照民主的程序來“執政”,盡可能把大家團結在一起。

2004年6月4日，掌管著合計約有兩萬億元總資產的大大小小的企業家們，再次匯聚到了月亮湖邊。6月5日，阿拉善SEE生態協會成立，要在阿拉善從事防治荒漠化工作，緩解阿拉善沙塵暴對首都北京的壓力。

作為發起人的八十位企業家們承諾：連續十年，每年投資十萬元人民幣，以減緩阿拉善的沙塵暴為起點，致力於保護中國的生態環境，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促進人與社會的和諧，促進人與人的和諧。他們宣稱，一個好的企業家，不僅應具有強大的經濟價值，而且應具有強大的社會價值，體現人類新的理想，新的精神，新的信念。“阿拉善應該是中國企業家集體自覺承擔社會責任的一個嶄新的開始。"

一次典型的選舉

這真是一個開始，關於中國企業家們主動承擔社會責任，也關於參與、學習民主的議程。

2009年10月28日，阿拉善SEE換屆選舉活動。上屆執行監事馮侖被安排第一個發表競選演說。他一身深色西服，暗紅色領帶，在燈光的照射下，腦門顯得格外亮。和走上台演說的企業家不同，他站在人群中開講。

不料，五分鍾的演說時間中有五分之二被他用來體現了“兄弟情義”。由於招商銀行行長馬蔚華身處美國，他代表馬蔚華拉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事後，馮侖對《中國周刊》解釋了自己的行為動機。“我自己沒有更多可說的，他又特意發來短信說這個事情，兄弟嘛。”

可惜，馮侖的這種"兄弟情義"並沒有打動在座的各位。一身黑色唐裝的雲南紅酒酒業公司董事長、阿拉善SEE監事武克鋼首先站起來反對這種代為拉票的行為。馮侖算不算違規?

人群中又有一人站起來。任誌強揮揮手，聲色俱厲，“他都不出席，還應該有競選的資格嗎?"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馮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這二人打斷，他站在原地有些無奈，看了看四周，最後坐下來。主持人、阿拉善SEE副會長張樹新顯然對這樣的場麵見慣不怪，她說，在別人的話還沒有講完時就提出自己的異議是否妥當?她把目光投向會長王石。

王石上台了，眉頭緊蹙，“你可以監督，不能大喊大叫。”他頓了頓，"這是很粗魯、很野蠻的行為，我們不提倡。"

爭議總要解決。當庭的分歧被轉入地下狀態——一行人被拉入了距離主席台不過十多米的小會議室內單獨再議。他們一邊走，一邊梗著脖子爭論，任誌強眉頭擰成了"川"字，王石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幾個人一進去，門立馬被關上。

幾分鍾後，結果出爐：不算馮侖違規，因為沒有規定競選者不能用自己的時間給別人拉票。而馬蔚華也可以不在場競選，理由同樣是因為沒有相關的規定。他們決定，讓馮侖再說一次自己的競職演說，隻是這次，他不許替別人拉票。爭論的最新收獲還包括今後的相關規則會修訂得更加完善。像這樣的公開爭論情形在阿拉善SEE屢見不鮮。

在座的一百多位企業家都是各自企業的一把手，平日在企業是權威和決策者，但在阿拉善他們都是“平級”。敢於質疑的勇氣、簡單“粗魯”的表達方式，執拗的個性，這在企業是創新，是效率，是堅持到成功的途徑；不過，如果把這麽多"一把手"聚集在一起討論事情，比如在阿拉善，這就很像隨時降臨的雷陣雨：閃電和烏雲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來了。

如果簡單一些，像《水滸傳》裏一百單八將的排序方式，比年齡、比上梁山的時間，比之前的資曆，如果像《紅樓夢》裏按照和賈府姻親關係的遠近，那麽排序就自然而然。聽誰的不聽誰的自有分曉。

但這裏畢竟是推崇現代化、全球化的企業家們所締造的公益組織。在這個組織裏，企業家們表達了他們的知識、經驗以及理想，但由於個人經曆、行業背景有所差別，在對程序的看法上，你很難看到電視劇裏那樣的一呼百應。

爭論從阿拉善SEE成立之初開始延續。這也是發起人、阿拉善SEE第一任會長劉曉光當初沒有想到的情況。據日後資料顯示，SEE協會的第一部章程的通過過程就讓他感到痛苦。

比如對於"原則通過"這個詞，搜狐的張朝陽就曾站起來反問："一部章程有很多條款，什麽叫原則通過?到底是通過還是不通過?""為什麽29票同意22票反對就可以通過?章程應該規定重大決策的通過議程。”

阿拉善SEE第二任會長王石向外界表示，他在這裏學會了妥協，"後來才慢慢體會到，實際上妥協是一種領導藝術。”

已經卸任的副會長張樹新說，大家上個世紀80年代才開始學習做企業，現在要學習如何參與公共事務。王石說，以前是學著怎麽賺錢，現在在學怎麽花錢。

不過，這顯然需要時間。

變革

為了更好推進民主決策，提高效率，2008年阿拉善SEE秘書長楊鵬找到在中國推廣"羅伯特議事規則"的袁天鵬，琢磨出一套《SEE議事規則》,包括43條條款，詳細規定了發言、辯論、動議、表決、選舉、會議議程等規則，將其作為章程附件。

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秘書長楊鵬此前的身份是國家環保局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記者問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他笑，"無非是因為很愉悅。"

楊鵬見證了企業家們在阿拉善的成長。2008年，SEE組織了十九名企業家會員赴美考察公益基金會。這也許是中國曆史上首次由企業家組團到美國取"公益經”——他對媒體說，“辦好NGO不僅需要理想主義，也要有成熟的方法論。"

十天時間，阿拉善SEE代表團走訪了美國惠利特基金會、洛克菲勒家族基金會、福特基金會、大自然保護協會(TNC)等十五個民間公益機構。行程中，楊鵬驚異地發現TNC每年支出近八億美元，有專職律師一百五十名，專職科學家七百名。這也讓中國的企業家們大吃一驚。

阿拉善的治理結構，一直是外界關注的焦點。它很好地反映了這個組織的變革。首屆理事會會長是黑龍江省進信公已思但亞布一海雪中心風車山

劉曉光，副會長包括高文寧、韓家寰等五位，而執行理事多達十七位；第二屆會長是王石，副會長則縮減到兩位，分別是張樹新和陳宇廷，本屆執行理事也縮減到九位。現在，台灣企業家韓家寰已經當選為新一任會長，食品行業出身的他說："原來滿腦子都是雞，現在要騰一半想沙漠。”

曾經深度參與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的人士評論，它是“企業家的民主訓練營",從SEE新一屆理事會略微精簡的組織結構可以看出，這群在自己企業中說一不二的企業家的確是在學會民主。

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主攻非營利組織管理研究的副教授田凱在研究過SEE協會的整套治理結構後，感到"非常詫異"。

“中國竟然產生了這麽一個組織，"他對記者說，“我以前覺得這樣的治理結構應該是比較大型的國際組織才會有的。"

不是聖人俱樂部

在2009年10月28日前公布的新理事名單中，搜狐的張朝陽、阿裏巴巴的馬雲、三通集團的艾欣、海航的陳峰等人的名字被勾勒為紅色，那意味著他們退出了阿拉善SEE。官方沒有就此給出解釋。

作為一個頗具聲譽的民間公益組織，不斷有企業家叩開它的大門，也不斷有人離開。

楊鵬後來說：“這裏又不是聖人俱樂部，理念實在不合的人，日後自會離開。"

盡管如此，不斷有人加入，並且激烈地角逐著主要職務。回到改選大會現場，我們聽到了這樣一段競選演說，關於來阿拉善的時間保證。你知道，慈善和公益對企業家的考驗首先表現在對時間的分配上。

一位來自上海的女企業家在競選台上表示，如果她競選上新一屆阿拉善監事一職，她保證一年有三十天時間專職為阿拉善工作。隨後，另一個女企業家競選時把承諾服務的時間延長了一倍。林榮強更表示，他來這裏工作的時間肯定比在本公司的時間多，少一天自罰十萬元。

台下一陣鼓掌。

在激烈的爭論和競選者講演之後，熟麵孔和新麵孔濟濟一堂。

剛才的緊張氣氛煙消雲散，眼前人人春風滿麵。企業家們互相握手、寒暄，甚至擁抱。任誌強在點心盤前駐足，抓了幾塊餅幹迅速吞下，喝了一口水。旁邊有人上來換名片，"任總，您上次批評郭敬明的話說得太好了，有沒有時間來一起做個論壇?"

不遠處，亞布力論壇“壇主”陳東升正舉著礦泉水瓶喝水，他走了幾步，被另一個企業主拉住聊天，他微微傾聽，不時點點頭。

一些企業家坐在座位上休息。在中間的理事位置上，林榮強始終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這位泰山會的現任會長穿著米色的條絨褲，橫杠的休閑上衣，灰白的頭發。不聊天也不喝水，低頭看著什麽。

還有的人始終在等待機會。一個小個子的企業家在任誌強旁邊站著，還沒來得及插一句話。他去年加入，由任誌強介紹。其實加入阿拉善並不需要推薦，“但有人介紹總是顯得莊重一些”。他來這裏主要是為了環保公益，但不可否認，"來這裏確實對我的生意有幫助。"

阿拉善SEE作為成立六年的公益組織，從另一方麵看，也是企業家們的社交所。

改革開放，不光在中國，在國際上也有深遠的影響。現在按照GDP來算，中國在世界上占第二位，已經超過日本。按照PPP(購買力評價),據世界銀行公布的數字，中國是世界第二，因為世界上的購買力評價大概是55萬億美元，中國大概5萬多億美元，大概占到世界的9%。說明中國在國際上經濟上的比重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