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吳破荊州

曹操麵對自許以南“群盜”遙應關羽,因而關羽“威震華夏”的現實,他被迫召集重要的政治軍事會議,討論了要不要“徙許都以避其銳”的問題。在此關鍵時刻,司馬懿和西曹屬蔣濟向曹操獻出了聯吳的謀略。

司馬懿和蔣濟對曹操說: “於禁等為水所沒,非戰攻之失,於國家大計未足有損。劉備、孫權外親內疏,關羽得誌,權必不願也。可遣人勸權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曹操所從了司馬懿和蔣濟的意見,做出了聯吳擊關羽的正確決策。

在天下三分的形勢下,如何更有利地發展自己戰勝敵人,實是曹、孫、劉各方無時不在思考的戰略大計。以一抗二,還是合二對一,利害得失,道理淺顯,但表現在認識上和實踐上卻是各有不同。即使固定的某一方對另一方,聯合抑或對抗,前後決策亦不相一。對比起來,曹操對這個問題的認識,赤壁之戰後雖然有所覺悟,也曾試圖挑撥孫、劉關係,鼓勵孫權把劉備趕出荊州,但遠不及諸葛亮、魯肅的認識深刻。這是因為曹操低估了孫、劉的力量,尤其是低估了孫、劉聯合所形成的合力,自以為中原大軍數倍於孫、劉,總有一天會把他們全部剿滅。在這種戰略思想指導下,相當長的時間內,曹操隻好按照兩麵作戰的戰略布兵。因此,對吳用兵,不能不顧及西北方麵的形勢;對西北或劉備用兵,又不能不顧及孫權屢屢犯邊的事實。現在形勢起了變化,西北軍事不利,劉備益張;荊宛關羽構難,吏民為亂;襄樊受困,許都臨險。在此形勢下,經司馬懿、蔣濟一點,聰明的曹操自然頓時徹悟。於是他立即做出了其生前又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正確的軍事決策,並且非常成功地運用於軍事實踐中。

當然,這一決策不僅考慮了當時的軍事態勢,同時也是基於孫、劉矛盾的新發展。孫權對於劉備的戰略有一個發展變化的過程。赤壁之戰時,孫、劉聯合抗擊曹操取得了重大勝利;戰後不久,劉備抓緊時機擴展地盤,乘勢占有四郡之地,矛盾便明朗化了;及劉備取益州,孫權想把劉備所占荊州諸郡收回,劉備不同意,矛盾便開始激化了;隨後,孫權遣呂蒙奪三郡,劉備自蜀親到公安,遣關羽爭三郡,關羽驅逐孫權所置三郡長吏,矛盾就更加激化了。曹操沒有有效地利用這一情勢,反而出兵關中,為劉備提供了可乘之機,劉備複與孫權修好,分荊州地,矛盾得到暫時緩和。及至關羽攻曹仁於樊,水淹於禁七軍,關羽勢力陡盛,東吳頓時再次感到了威脅。正如司馬懿、蔣濟之言甚得要領: “關羽得誌,權必不願。”這就是曹、孫聯擊關羽的客觀基礎。

事實表明,孫權對於曹、劉的策略,最富變化。起初魯肅堅決主張聯劉抗曹,認為“以曹操尚存,宜且撫輯關羽,與之同仇,不可失也”。及至呂蒙代魯肅為督, “以為羽素驍雄,有兼並之心,且居國上流,其勢難久”,主張取關羽,認為隻有擊敗關羽, “全據長江,形勢益張”。對此兩種主張,論者大都褒魯肅而非呂蒙,認為天下大勢,孫、劉非聯合不足以抗曹操,如果孫、劉相爭,必給曹操以漁利之機。從謀劃打敗曹操的角度說,此說不無道理,但卻明顯地表露出一種非曆史的觀點。這在客觀上是把曹操置於非正義一方,立論完全著眼於如何打敗曹操。事實上,曹操、孫權、劉備三方是相對獨立的三個實體,有各自決策的出發點,均在於權衡三方麵的關係,進而考慮自己的利益所在。三角的關係,對任何一方來說,其他兩方都是自己的敵人。聯合一方對另一方,有力地抗擊或抑製、削弱了另一方,於己是有利的。但如果致使臨時聯合的一方,實即潛在的敵人乘機發展起來,也是於己不利的。如此看來,我們不能不注意到,就東吳的利益而言,沒有孫、劉的聯合便沒有赤壁的勝利。但後來情況不同了。起初魯肅勸孫權聯劉抗曹是正確的;後來孫權、呂蒙一變而為進攻關羽,亦是對的。劉備的勢力正趨迅猛發展之勢,關羽亦在荊州諸郡坐大,對東吳構成了嚴重威脅。應該說,就當時的軍事形勢看,關羽對東吳的威脅遠遠超過了曹操對東吳的威脅。實際上,關羽攻樊城的最終目的完全是為了解除控江東下的後顧之憂。

任何軍事上的聯盟,都是關乎各自利益的。當此之時,曹操要除關羽的威脅,孫權又何嚐不是如此。他們因為有利益上的共同點,自然就比較容易地暫釋前嫌而聯合起來了。至於說孫權為其兒子求婚於關羽,關羽不僅不許,還對其來使辱罵一通,那不過是固有矛盾的尖銳反映和進一步激化矛盾的一個因素而已。

孫權得到曹操“許割江南以封權”的承諾,自然很高興,立即寫信給曹操, “請以討羽自效”。於是一種各存異心、互相利用的暫時聯盟便告成立。

襄、樊危急,許都不安。建安二十四年(219)十月,曹操自長安回到洛陽,即派平寇將軍徐晃屯兵宛城,以助曹仁,並決定自將大軍南救曹仁。當時眾將士都勸曹操親兵南救,隻有侍中桓階不同意曹操親臨前線。曹操很欣賞桓階的分析,因而行至中途,駐軍摩陂(今河南郟縣境),遙製諸軍抗援事宜。說穿了,曹操是從桓階的分析中得到了更深刻的啟發,這就是:第一,襄、樊雖然危急,但曹仁、呂常以及徐晃等不至於敗,不必擔憂;第二,急救必然自耗其力,緩救正可讓孫權自救。事實證明,曹操就是這樣謀劃這次戰爭的。

徐晃屯兵宛城, “晃所將多新卒,以羽難與爭鋒,遂前至陽陵陂(當在今湖北襄陽境內)屯”。曹操另遣將軍徐商、呂建等支援徐晃,並令: “須兵馬集至,乃俱前。"關羽兵屯偃城(今湖北襄陽境),徐晃率兵到, “詭道作都塹,示欲截其後”(指繞到羽軍背後構築工事,表示要截斷關羽軍後路),關羽軍害怕, “燒屯走”,晃得偃城,連營稍前。據載,曹操為了貫徹自己的軍事意圖,還特意派遣趙儼以議郎參曹仁軍事。當時徐晃的部下不能體會曹操用意, “嗬責晃促救”。趙儼對諸將說: “今賊圍素固,水潦猶盛,我徒卒單少,而仁隔絕不得同力,此舉適所以敝內外耳。當今不若前軍逼圍,遣諜通仁,使知外救,以勵將士。計北軍不過十日,尚足堅守,然後表裏俱發,破賊必矣。如有緩救之戮,餘為諸君當之。”趙儼既然承擔了“緩救”的責任,諸將自然高興。於是徐晃使其前軍竟在離關羽圍困樊城的軍隊三丈遠的地方紮下營來, “作地道,箭飛書與仁,消息數通”。趙儼為什麽敢於承擔“緩救”的責任?徐晃軍營能迫羽圍如此之近而不突襲之,又是為何?道理很簡單,因為他們都已理解了曹操的用兵意圖,即借吳軍之手而除關羽。

同時,曹操命令徐晃把孫權“請以討羽自效”的信息分別傳入曹仁營中和關羽的營屯中。起初,孫權派人告訴曹操,說要遣兵西上,偷襲關羽的江陵、公安二城,希望不要泄露,以免關羽有備。操問群臣,大家都認為應該保密。老謀深算的董昭甚知曹操心意,卻說: “軍事尚權,期於合宜。宜應權以密,而內露之。羽聞權上,若還自護,圍則速解,便獲其利。可使兩賊相對銜持,坐待其弊。秘而不露,使權得誌,非計之上。又,圍中將吏不知有救,計糧怖懼,倘有他意,為難不小。露之為便。且羽為人強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曹操按照董昭所說,表麵上答應孫權保密,實則故意暴露給關羽。事態發展果如曹操、董昭所料,圍裏曹仁軍聞之, “誌氣百倍”;關羽聞之,頓起猶豫。

關羽拔樊的決心動搖了,兩麵抗敵的信心自然也就不足了。信心既然不足,鬥誌自然會受到影響。可見其不及曹操處事果斷,曹操棄關中而有“雞肋”之歎,關羽不釋樊城之圍遂有二城之失,並導致大敗。

曹操前後又給徐晃派去了殷署、朱蓋等十二營軍隊。徐晃兵力既增,遂趁關羽狐疑之機向關羽發起了一次攻擊。關羽因水而臨樊城,所以軍營大都屯駐於高阜之上。史載,關羽“圍頭有屯,又別屯四塚(當指屯住四個土丘之上)。晃揚聲當攻圍頭屯,而密攻四塚。羽見四塚欲壞,自將步騎五千出戰,晃擊之,羽退走,晃遂追陷與俱入圍,破之,羽軍或自投沔水死”。投降關羽的荊州刺史胡修和南鄉太守傅方,在這次戰役中被徐晃軍殺死。

關羽撤樊城圍而退,但其舟船仍據沔水,所以一時間襄陽依然隔絕不通。但曹操並沒有進一步追擊關羽。這又是曹操的計謀之所在。

孫權視關羽為主要威脅,必欲除之而後安,既然與曹操達成聯軍的協議,便立即開始謀劃攻取江陵的行動。關羽其人,驍勇可嘉,智謀不足,因而上了東吳的大當。孫權及其將呂蒙、陸遜等甚知關羽的弱點,而且成功地利用了關羽意驕誌逸的弱點和其但務北進少備孫權的戰略錯誤。先是呂蒙詐病,孫權故意泄露召呂蒙回的檄文內容,使關羽放鬆了警惕,不備南郡而“稍撤兵以赴樊”;而後派陸遜代呂蒙之職,針對關羽驕傲的弱點,寫信給關羽,將其大大吹捧了一通,說樊城一戰,於禁投降, “小舉大克,一何巍巍!敵國敗績,利在同盟”,又說“於禁等見獲,遐邇欣歎,以為將軍之勳足以長世”;同時,假意向關羽獻策,說什麽“古人杖術,軍勝彌警”;並致謙下自托之意,自稱“書生疏遲,忝所不堪,喜鄰威德,樂自傾盡,雖未合策,猶可懷也。倘明注仰,有以察之”。關羽讀了陸遜的信, “意大安,無複所嫌”。陸遜遂向孫權“具啟形狀,陳其可禽之要”。

關羽因得於禁等人馬數萬,導致糧食乏絕,擅取孫權湘關米,為孫權發兵提供了借口。曹操深知孫權正是在已經決定襲擊關羽的情況下決定聯曹“請以討羽自效”的,所以打了一場有限的戰爭後,便擁兵不前而坐山觀虎鬥了。但曹操沒有想到孫權、呂蒙竟會那麽容易地取得南部。史載, “蒙至尋陽,盡伏其精兵觸爐中,使白衣搖櫓,作商賈人服,晝夜兼行,至羽所置江邊屯候,盡收縛之,是故羽不聞知。遂到南郡,(傅)士仁、糜芳皆降。蒙入據城,盡得羽及將士家屬”。麋芳、傅士仁本是關羽讓其留江陵、公安的,因為供給軍資不及時,關羽揚言要治他們的罪,麋芳、傅士仁怕治罪,於是投降了呂蒙。關羽聞南郡失守,即走南還。也就是說,孫權幾乎是兵不血刃地奪取了南郡。這時,曹操的將領們有點耐不住性子了,深恐功勞被東吳獨占,如曹仁便把諸將召集起來討論怎麽辦,大家都認為應該乘關羽危懼之機,追而擒之。幸而趙儼深知曹操之意,他於是對大家說: “權邀羽連兵之難,欲掩製其後,顧羽還救,恐我承其兩疲,故順辭求效,乘釁因變以觀利鈍耳。今羽已孤進,更宜存之以為權害。若深入追北,權則改虞於彼,將生患於我矣。王必以此為深慮。”正如趙儼所說,曹操聽到關羽南走的消息,擔心諸將追擊,果然急令曹仁勿追。

曹操的用意很清楚,就是讓孫權去消滅關羽,從而使孫、劉勢不兩立。關羽勢窮,西保麥城(今湖北當陽東南)。然而士卒解散,孤城難保,不得已率十餘騎逃出麥城,結果在章鄉(一說走到臨沮。章鄉、臨沮均在當陽境內),被孫權的伏兵、潘璋的司馬馬忠等截獲,關羽及其養子關平均被斬首。

關羽被殺死,孫權雖為除掉大患而高興,又為問題的嚴重性而擔憂。從戰略上考慮,他不能不把曹操拉上。他要製造假象表明自己是奉曹操之命而襲殺關羽的,於是“權送羽首於曹公,以諸侯禮葬其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