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數遍的對不起

“這本筆記，和我女朋友有關。”高歌說道。

“女朋友？”王洋疑惑了一下。

“事情是這樣的，”高歌麵無表情，很平靜的開始了講述，“我有一個很漂亮很聰明的女朋友。”他平靜的語氣似乎還有點哀傷。

“你有很漂亮的女朋友很正常，你比老黑帥多了。”老白說話還是那麽的一本正經的吐槽。老黑翻了個白眼，王洋和朱二斌都笑了，隻不過，高歌沒笑。

“我和她從小學起就是同學了，她很漂亮，也非常聰明。進了初中也在同一個班。她不需要認真讀書成績就非常好。那時候她就經常逃課。有時候會叫上我，但我不努力讀書，成績下降了不少，氣哭了我的父母。

我知道自己需要努力才可以考高中，和她不一樣。但每次她叫我逃課我都會答應，因為我喜歡她。從初中開始就喜歡她了。”高歌平平淡淡的講述吸引了宿舍所有人的注意，沒人再插科打諢了。

“那時候我們一起逃課去網吧打遊戲，是那種未成年可以進的黑網吧，我很害怕，但她卻叫我別怕。她是天才，做什麽都厲害，打遊戲也比我強，我什麽遊戲都打不過她，每次都會被她嘲笑，打輸了遊戲她也會罵我，說我菜，說我沒用。雖然被她罵，被她嘲笑，但我還是挺開心的。初中是我最快樂的時光。那時候我感覺隻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到了初三的時候，我開始用功讀書，成績也進步了，父母非常開心。最後我如願以償考進了最好的高中，對我而言這是個奇跡。嗬，說起來我一直運氣挺差的，那次考試可能耗費了我畢生的運氣，因為她也考進了那所高中。

我人生的苦難從高中開始，進了最好的高中，我和她還是一個班。可我的成績急轉直下，開始墊底，我的成績一塌糊塗。每次考試都墊底，父母已經不罵我了，他們很絕望，我也很絕望。而她依舊名列前茅。這一次我追不上她了。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進了高中第一次測驗考試，每人一個位置，她剛好就坐在我前麵。也隻有那一次她坐我前麵。我們高中經常做測驗考試，每次座位都是按成績排的。她一直在一班的座位，而我每次都在七班的座位，順帶一提我們高一隻有七個班。我每次都是七班的倒數第二個位置，後麵還有個雷打不動的倒數第一，後來他退學了，我就成了全年級倒數第一。”高歌講的很平靜，可宿舍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的難過。

“我相信你用功讀書成績應該會變好吧？我窮，沒念過高中，但你初中努力不是就考上最好的高中了嗎？”王洋問道。

“有時候你不努力一下你就不知道什麽叫絕望。”高歌笑了一下，“我讀高一的時候老師安排班長坐我旁邊。老師希望他幫助我提高成績。他是走讀生，我是寄宿生。班級鑰匙歸他管。後來他把班級鑰匙給我了。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跑到班裏開著燈開始背單詞了。可這樣還是記不住，太多了。我們高中晚上下晚自習也很晚，回到寢室沒多久就熄燈了。晚上還會有檢查的老師，我偷偷買了手電筒，晚上躲在衣櫃裏，用嘴巴叼著手電筒在那裏背英語。

我們每天都要默寫英語單詞，每天都是很多新單詞，我每次都不過。每次上午第二課下課都會被叫到英語老師辦公室重新默寫。我的走讀生的同桌，他卻從不像我那樣死記硬背，每次回家還要玩電腦看電視，但他每次默寫單詞都是輕輕鬆鬆。

我真的很難過，班主任看見了我的努力，她甚至安排我做了地理課代表，和其他課代表平起平坐。我其實很惶恐，我成績太差了。別的課代表成績比我好那麽多，各個名列前茅，隻有我是吊車尾。她卻選擇了我。我發奮努力，總算讓地理成績維持在了班級前列。隻可惜我的其它科目成績還是太差了。

之後我想過自殺，後來沒有成功。原因還挺有意思的，那時候我們高一兩個禮拜放一次假，從禮拜六下午放到禮拜天下午。假期很少，課程很緊。隔壁的高中有個學生受不了學習壓力跳樓自殺了，這事傳到了我們學校這邊。我們班同學都在議論這個事。那個自殺的人是禮拜天晚上自殺的，第二天是禮拜一，收完屍後第二天學校繼續正常上課。我們班同學開玩笑說要是自殺最好選擇禮拜一自殺，能給同學們爭取一天的假期。這話我聽進去了。我打算選擇上課的日子自殺。

就在我準備跳樓自殺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沒有繼續鑽在宿舍衣櫃裏背單詞。而我的舍友鑽在被窩裏偷偷玩手機，他經常這樣，即便這樣，他成績也比我好。突然他叫出了聲，嚇了我們所有人一跳。後來一問才知道，他一個初中老同學在高中自殺了。那個人關係和他很好。

宿舍裏的人都紛紛安慰他，我也放棄了自殺。某種意義上是那個自殺的人拯救了我。

後來過了很久我終於為活著找到了理由：父母養育我們不是為了讓我們自殺的，我們死了他們會難過，所以我們不能死，等父母老了死了再考慮自殺也不行，這時候我們有了孩子，為了孩子不能自殺。我們死了沒人照顧孩子，等孩子長大了可以獨立生存了，這時候可以自殺了。但其實我們也老了，活到頭了。所以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人老了就會死。這就是我對生死的看法。”

宿舍裏其他人都沉默了，除了王洋是病死的，他們全是自殺的，沒有人說話。

高歌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後來有一次，各個高中要舉行合唱比賽。班主任又選擇了我，因為我長得好看，我其實很想拒絕，因為我成績已經夠差了，再抽出時間練習合唱我怕我成績更差，雖然已經是倒數第一，沒有退步空間了。但我最終沒有拒絕班主任，因為老師也選擇了她進入合唱團。她也很好看很漂亮。合唱團都是高一高二的學生，因為高三學生要忙於高考，而我和她成為了高一隊伍的男女領唱。甚至還有我和她的對唱。我們的合唱曲是《同桌的你》，其實我唱歌很爛，但隻有這首歌，因為她，我唱的很好。

不過老師選人進合唱團，隻是看人好不好看，並不考慮你唱歌好不好聽，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為了給學校爭光，打敗其他學校合唱團，花費了大量時間去練習唱歌，可到合唱那天，我才發現這隻是為領導服務的表演，所有人，所有學校，所有合唱團，全是假唱，我也是假唱。

到了高二，高中開始分文理班了。我想選文科，但我英語差。最後我選擇了藝術班。不是因為我喜歡藝術，而是進藝術班能輕鬆進好大學。當時我還沒有清晰的意識到好專業的重要性，隻知道考好大學比較重要。

藝術無外乎音樂舞蹈美術，我唱歌不好聽，舞蹈也隻是搔首弄姿，最後我選了美術，藝術設計專業。考進了蘇省的許州大學。

許州大學很不錯，我又找回了自信。大學裏也有很多女生喜歡我，我被很多女生表白，也收到過許多表白信。其實這個時候我和她已經漸行漸遠了，我也沒有初中時候那麽喜歡她了，如果不遇到她的話……可惜沒有如果。

她輕鬆考取了更好的大學，和我不在一個學校，也不在一個城市，她保研了。

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人生有時候就是充滿了巧合，那次我回老家，恰好和她坐上了同一輛車。

我在腦海裏幻想過無數次相遇時的場景，但當她真正出現的時候我才發現，所有的準備和演練都沒有任何用處，我還是激動到說不出話，臉紅的像猴子的屁股。

那天過後，她向我表白了，我非常開心，像做夢一樣。她出乎意料的主動，她喜歡掌控的感覺，而我以為這就是愛慕。

她很有脾氣，我一直很卑微，我一不小心惹到她生氣，她就讓我抄寫對不起，從一開始的幾百遍抄到幾千遍抄到幾萬遍。

我的百依百順換來的是更多的嘲諷和折磨。這種折磨一直持續到了我的死亡。我畢業了，設計專業不好找工作，考公務員失敗了，她卻一下子就上岸成功了，後來我成了一名室內設計師，和她差距越來越大了，我越來越自卑，飽受精神層麵上的摧殘，她喜歡折磨我，她會時刻提醒我——我其實什麽都不是。

我的自信一點一點的消失，自殺的念頭又開始盤旋，我覺得我成了她手中的人偶，更可怕的是我對此毫無察覺。我根本不是她這個女學霸的對手。像一個被拔光了毛的羔羊，赤條條擺在她的餐盤上，任由宰割。

每次我想反抗，我想提分手，她會提前發現，就像有讀心術一樣，然後哄我開心。就這樣，一直持續直到死亡來臨，我都沒有和她分手。

之前我用意念和對不起筆記溝通過，我才明白過來，可惜一切都晚了。

這本對不起筆記，其實是我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