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再次見麵,兩人都沒有準備,一時有些麵麵相覷。幾秒後,還是顧方覺先反應過來,一挑眉,問她道:“你幹什麽去?找著車了麽?”

“找到了。”餘程忙說,將自己手中的東西舉個半高,“我扔個垃圾去,剛吃完的麵包包裝袋。”又問,“那邊解決了?”

“嗯,解決了。”

顧方覺點點頭,仿佛是沒有更多的要問了,往一旁側身給她讓了讓。餘程趕緊快走幾步,將包裝袋仍在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折回身的時候,發現顧方覺還在車門口處站著沒上車,仿佛是在等她的意思,餘程又繼續小跑著回來,立刻上了車。

*

車上,續陽正在對鏡整理自己狼狽的妝容,見顧方覺回來,立馬撲上前問:“顧冬,怎麽樣!”

顧方覺側過頭,沒急著說話,等餘程上了車把車門關住後,他回看續陽一眼:“我先問你,你還想不想跟那倆人有來往了?”

“當然不了!”續陽白他一眼,“還不夠晦氣啊。”

“那就得了。”顧方覺說,“我的處理結果如你所願,其他的不用多問了。”

續陽:“……”看餘程一眼,那意思是這人怎麽這樣!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兒是我先挑起來的?我跟你說,我是受害者好嗎,我是被他騙得咽不下這口氣,要不我今天才不會來——”許是怕顧方覺誤會自己做了什麽不道德的事在先,續陽想了想又解釋道。而顧方覺聽了也隻是嗯了一聲,埋頭設置導航,其餘什麽也沒說。

續陽快氣炸了。知道顧方覺是想給她點兒教訓,但她還是氣,於是她就想找點兒事:“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麽會來這倆人婚禮啊!”

“說過了,跟同事來的。”一個小時前,他剛跟同事一路交換著開車從西北某城回到燕城。本是打算把同事送到家裏就回市裏的,吳宇強留他吃飯,而顧方覺也想歇一下,就答應了。至於為什麽會去參加婚宴?大約是倆人四處走走找不到特別好吃的飯店,又想起老母親在文悅參加婚禮,就想著帶同事來湊個熱鬧。吳宇這人一直玩心挺重,顧方覺沒什麽想法,也就隨他。

這解釋倒也挑不出錯,續陽隻好放棄找茬,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靠坐回椅背上。餘程在旁看著她直樂,她心裏清楚,顧方覺才不會管她續陽到底做了什麽,隻是看她的行為蠢與不蠢罷了。很顯然,今天續陽的表現屬於後者,那他晾晾她讓她反思反思也屬正常。

餘程想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輕而易舉就猜到顧方覺的想法了似的。一想到這裏麵暗含的某種意義,她忽而覺得臉一熱,扭過頭去看向窗外。

*

設好路線,顧方覺開車帶她們回市裏。

因為不高興,一開始續陽都沒怎麽說話。待車行至半途,她忽然收到一條消息,看完之後頓時樂不可支。原來,是她之前收買的一個路清舟的小師弟給她發來了一張圖,內容是路清舟,裘瑩和那個師妹在婚禮後台休息室吵架的場景。看起來,在他們走後這場熱鬧依舊在繼續。

餘程對此感到無語。雖然事後她也覺得那個師妹不安好心,但眼見續陽樂成這樣,又覺得沒必要。不是覺得她這樣不好,而是那幾個人都不值當。餘程什麽也沒說,收了續陽的手機,想讓她消停片刻。

續陽這會兒心情好了,看什麽便也就順眼了,被收了手機也不氣惱,也沒來奪,轉臉就繼續騷擾顧方覺去了。

“顧爺,不逢年不過節的,您怎麽突然從海城回來啦!”續陽就這樣,心情好的時候喊人爺,不好就直呼人大名——或小名。

“我是回家又不是上火神廟,誰規定的逢年過節才能來拜一回?”雖然這話頭在續陽聽來仍有些欠,但仔細聽已經能聽出玩笑的口吻了,是以她便沒有計較,跟著笑了笑。

“行呐,提出表揚,你這回回來的是時候。”這就相當於是跟他道謝了,說明續陽領他的情。可大概也是怕再聽他念叨,續陽趕緊轉移了話題,去說餘程,“我才注意到,你今兒怎麽穿著這樣一件衣服就來了?”

餘程:“……”

為工作方便,餘程今天上身穿了件軍綠色粗布外套,下身套了條黑色工裝褲,腳上踩了一雙黑靴,看起來頗有一種幹苦工人的風範。再加上她剛從城北與內蒙接壤的地界兒回來,批了一身塵沙,更有風塵仆仆那味兒了。

沒想到幾年後再見顧方覺竟是這樣一身打扮,餘程心頭有些懊惱。撩起眼皮向他那兒瞅了一眼,見他認真開車仿佛是沒聽見的樣子,餘程鬆了口氣,回頭說續陽:“還不是因為你啊。接到你消息就來了,哪兒還趕得及回去換身衣服。”

餘程睥她一眼,那意思是讓她別提這茬了。續陽精準地領悟了她的意思,果然繞過了這一層,卻又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

“所以我就說你嘛,換個輕鬆點兒的工作幹幹,當個記者總是東跑西跑的。雖說是在總台這個大平台,但工作辛苦還是歸辛苦嘛……”

這話就是屬於老調重彈了,餘程笑笑沒應。卻沒想到前排開車的人聽了之後,趁著等一個紅燈的時候,略側過頭來,問後麵。

“桃桃還在總台?”

這一問,讓餘程一驚,卻不敢貿然回答。因為她不確定他這是問誰的,同時攪起她心中波瀾的,還有他那個問句的實際內容——先是稱呼桃桃,雖然知道他可能是怕太過生分才這樣稱呼她,這其中沒有其他任何含義,餘程還是忍不住心一跳。然後是他那個用詞——“還”,這說明他之前就知道她在總台工作,說明他關注過她的消息。

不奇怪。餘程在心裏對自己說,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就如同她知道他一直在海城商飛工作一樣,以他們之間的關係以及高度重疊的人際關係網,知道點這個並不難。

“是。”餘程微笑答,“還在總台,小一個月前剛從港城回來。”餘程是在港城讀的大學,畢業後也是從港城麵試進的總台。入職前兩年,她一直在總台港城站。

顧方覺嗯一聲,此時正好綠燈亮,他回過頭繼續開車。獨留餘程一個人坐在後排,心髒猛跳。

*

半小時後,顧方覺按照續陽的要求,把她和餘程送到了她在城西的一處小窩。原本,他是想送她們回院裏,但續陽怕自己這副尊容嚇到家裏人,拒絕了。

到地方之後,續陽先下車,餘程跟著,倆人齊齊站在路邊向顧方覺道別。

“真不用吃飯?”怕她們餓著,顧方覺半降車子問道,見姐倆搖頭,說是已有麵包填肚,他點點頭,說,“行,那我先走了,風大,你們趕緊上樓吧。”

顧方覺說完,又掃過餘程一眼,就開車離開了,倒是續陽後知後覺,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一旁的餘程:“哎呀桃桃,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請顧冬吃頓飯以表感謝啊。”

餘程沒有說話,在忽而刮起的卷著塵沙的春風中,看著遠去的車影,喃喃地道出一句讓續陽摸不清頭腦的一句話——

“大貓兒,這是這八九年來,我第一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