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莎翁預言
其實,鎖定五公裏範圍,獲知張茂雨在北京,這個情報賈阿毛早有了解。回國後,他沒有坐以待斃,沒有束手就擒,更沒有忍氣吞聲,他不能讓這個小赤佬如此痛快地得逞。他也找人研究,搜羅信息,也委托了私家偵探,查到張茂雨哪兒都沒去,而是回了北京,並且也查到了他所在地址的範圍。他們還查到張茂雨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了一個女人。賈阿毛根據他們提供的稍顯模糊的照片,確認那個女人是自己曾經偏愛的女助理淩薇。
賈阿毛手握著照片,狠狠地咬著牙,有種打碎牙齒吞進肚子的沮喪感。半年前,淩薇提出辭職,說回老家照顧父母。她是獨生女,實在不忍看著衰老的父母在小城孤獨度日。肥胖的母親有老年癡呆症的前兆,有一次她去菜市場買菜,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把高血壓的父親嚇得四處尋找,給她打了二十多個電話。忠厚老實的父親在電話中號啕大哭,把她的心都哭亂哭碎了。直到傍晚,派出所警察才把母親送回家。賈阿毛動了惻隱之心,隻好在辭職申請上批示,他提議淩薇可以把父母接到上海鬆江住,上海是國際都市,醫療條件好,他們可以得到更好的醫治。淩薇感動得噙著淚,囁嚅半天,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給賈阿毛鞠了一躬就離開了。
那時,賈阿毛並沒有意識到這個鞠躬代表什麽,代表感激還是愧疚?當他拿到私家偵探公司提供的照片,頓覺身上又挨了一刀。這個張茂雨啊,不但伸手偷了他的銀子,還偷走了公司的女人。
那又能怎麽樣呢?張茂雨手握“殺器”,隨時可以要他的命。賈阿毛經商這麽多年,開發房地產也算是在刀尖上舔血,從刀山火海上滾過來的。當他麵對張茂雨這個滾刀肉的時候,他也束手無策,不敢輕舉妄動。
向鄔之畏求助,或許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他知道鄔之畏的狠勁兒。雖然自己戴著副眼鏡,被人奉為儒商,奉為知識分子,是老家知識改變命運的典範,但遇到關鍵時刻,他發現,知識越多的人越懦弱,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總是狠不下心來,也不敢狠啊。鄔之畏則不一樣,這位人人口中的八哥,從底層摸爬滾打出來,似乎通吃白道黑道。當年他的辦事能力是經過驗證的。
木木股份上市之前,賈阿毛和他的小舅子關係還不錯,賈阿毛能夠掌控局麵,小舅子聽他的。為了順利上市,賈阿毛出麵四處打點,其中就有小部分股份是用來打點官員的。那麽,此時就遇到一些問題,這些不能上台麵的大人物,怎麽持有股票?當然是代持。代持也是有藝術的,有的直接讓董事長和第二大股東或持有5%股份的股東代持。但是問題來了,一般而言,為了成功上市,持有5%以上股份的股東都會承諾上市後三年之內不能減持,這些需要寫進招股說明書裏。這是自然,那些大人物怎麽會陪你堅守到三年後?大部分都想上市後立刻套現了事。這時候就需要一些其他人代持,員工、七大姑八大姨的,同學或者好友。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無論監管部門幾次下發禁令,這些狀況都像打不死的蟑螂,生命力旺盛,可謂防不勝防。賈阿毛七七八八安排了差不多後,還有一部分股票沒有找到合適的人代持,他想到了自己的發小:中學同學羅旺誌。羅旺誌為人厚道,但凡過年回老家,賈阿毛就會單獨叫上他,在小縣城的飯館喝上紹興黃酒,就著花生米、茴香豆、炒黃豆和醃製蘿卜條,吃得有滋有味。雖然他們兩人一個是房地產老板,一個是電工,地位懸殊,卻也無疏離感。羅旺誌有一手電工好活兒,經常在廣東、北京、上海和西南等地方打工,他到赫赫有名的匯富大廈應聘電工時,他的獨子在這座城市上高職。這樣的普通人,一輩子勤勤懇懇,從人品、熟識程度、可靠性、保密性幾方麵來看,代持股份再合適不過了。賈阿毛在電話跟羅旺誌一說,隻是借用他的身份證,他一口應允。羅旺誌還幽默地說:“你這麽大的一個老板,總不至於拿我的身份證去幹違法犯罪的事吧,拿去,隨便用。”
十七世紀初葉,一個叫莎士比亞的英國人在戲劇《雅典的泰門》中寫了一句經典的台詞:“咦,這是什麽?金子!黃黃的、發光的、寶貴的金子!不,天神們啊,我不是一個遊手好閑的信徒;我隻要你們給我一些樹根!這東西,隻這一點點兒,就可以使黑的變成白的,醜的變成美的,錯的變成對的,卑賤變成尊貴,老人變成少年,懦夫變成勇士。”是的,金錢不僅可以使懦夫變成勇士,也會讓一個老實人變成貪婪的賭徒。想起這段經典台詞的時候,賈阿毛發現事情已經失控了,他的發小,電工羅旺誌不可思議地瘋了。
木木股份上市大半年後,股價大漲,成為創業板一隻妖股,股價突破250元,聲名大振,而羅旺誌代持的那份股權市值突破一億多元。一天傍晚,這位憨厚的電工閑來無事,和宿舍炒小股的工友聊著股票。他突然想起木木股份,隨口一問,這位自詡為老股民的工友便在手機上點開木木股份的股市情況,發現股價一個勁兒地暴漲。工友說:“這是今年的大妖啊,你也炒了?要是你炒了,操作的點位好,那就發大財了。我和你說,今年炒這木木股份的,就像十年前買房子,咋整都發財了。”羅旺誌信口說,哪有錢炒股,他認識這個公司的二老板。工友嚷著讓他搞點兒內幕消息,現在能不能進,還能漲多少。不久後的一天晚上,他拿著一個髒兮兮的計算器計算著,盯著計算器上的九位數字,他忽而心跳加速。他住的集體宿舍,除了閑時沉迷炒股的工友,還有兩位,一個門童,一個做食堂的小工,他們來自五湖四海,都是出來謀生計的。那晚,他出去溜達,站在酒店門口,看著對麵高架橋上車水馬龍,高樓大廈樓頂上的廣告牌霓虹燈閃爍,這個中年男人覺得眼睛一熱,熱淚湧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淌。他走到馬路邊上,一會兒蹲著,一會兒坐著,心情煩悶。抽完兩包紅塔山香煙後,他把煙蒂丟了一地,最後一支煙抽了半截就丟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上去,還踩著煙蒂在地上磨了磨。隨後,他站起來,把自己隱沒在霓虹燈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他用山寨手機給賈阿毛發了一條短信:阿毛,我三天沒睡著覺,實在扛不住了。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那些股份我不打算給你了。你們都身價幾十億,不在乎這麽一個零頭吧,對不對?我還是打工仔,年近半百,一萬塊錢都對我有**力。我知道你會罵我無賴,如果被罵無賴能換回這麽一筆錢,我也覺得值了!如果你打官司,我就去舉報,我查過資料,創業板上市之前大股東股份被代持不披露,是違法違規,你想想後果吧。當然,我知道你野路子廣,如果你想走黑道,我就立馬跑路,消失掉,就是花大價錢偷渡我也願意,這筆錢對我實在**太大!
收到這條短信時,賈阿毛正在一個飯局上提酒敬了一位退休的區長。這位區長在位時邀請多次都不出來,現在他終於退休了,可以出來吃頓飯。賈阿毛敬酒完畢坐到座位上,正在興頭上,就看到放在餐碟旁邊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他點開看完臉色就變了,頓時一陣抽搐,脫口而出:“娘希匹!”
滿桌陪客,包括這次飯局的主貴賓,都不約而同地放下碗筷,看著他。勢頭正蒸蒸日上的賈阿毛何嚐受到過這種威脅?更何況對方是自己百般信任的發小。他有些胸悶氣短,右手五指勾著,隨即起身走到一旁,直接用左手撥通了羅旺誌的電話,壓抑著憤怒說道:“你到底想幹嗎?”對方一言不發,直接掛掉了電話。賈阿毛怒不可遏,揚起左手,把手機狠狠地砸向牛皮沙發。
他完全失態了。莎士比亞在《雅典的泰門》裏講的是一個悲劇,講述了雅典貴族泰門,由於樂善好施,許多人乘機前來騙取錢財,後來導致其傾家**產,朋友們紛紛棄他而去,最後在絕望中孤獨地死去的悲劇。他賈阿毛怎麽可能落得這樣一個結局呢?他是憑自己的能力吃飯,又不做慈善,也沒多少交心的朋友,為什麽會出現這麽一個局麵呢?
他的小舅子聽了這個消息頭也炸了。小舅子數落姐夫識人不慧,好歹是一個知識分子,還是一個老板,上市公司第二大股東,咋會被一個沒學曆的電工給騙了呢?這事兒一旦被捅出去,後果不堪設想。蝴蝶效應,蝴蝶效應,懂嗎?賈阿毛被小舅子數落的時候,他也在心裏暗罵著,小赤佬!事情既然發生了,還得想辦法解決。既要討回錢款,又不會讓對方舉報,他們費盡心思。最後,在一個同行的指點下,他找到匯富大廈的老板,也就是鄔之畏。
此時鄔之畏北上京城,大展宏圖,在圈子裏混得也是風生水起。大家都是做房地產生意的,彼此早就有所耳聞。隻不過是“隻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鄔之畏從不隨意離開頂天集團總部所在的鬥牛大廈,也不接受媒體采訪,十分神秘。即使偶爾在某個場合逮住鄔之畏,他遞來的名片上也隻寫著名字和郵箱,沒有單位、職務、手機號和地址,簡單得過於傲慢。如果要結識鄔之畏,還必須得熟人介紹,一般來說,這個熟人還得從中撈點兒介紹費——這是公開的秘密。曾經有人不屑,不就是一個蓋房子的嗎?當年也是窮兮兮的,在西南蓋匯富大廈時還欠了一屁股債,嘚瑟啥啊,見個麵還得預約,得引薦,我們哪個不是地方座上賓,個兒頂個兒的?坊間關於鄔之畏的傳聞很多,貶多於褒。不過,賈阿毛初識鄔之畏,對他頓時有了好感:他是個仗義的純爺們兒!
賈阿毛北上京城,找到鄔之畏,說明來意。鄔之畏聽完就說,這個羅旺誌辭職了。他在賈阿毛一臉愣怔的時候,平靜地說了一句話:“你回去等消息吧。”
羅旺誌把錢給吐出來了。他在電話中對賈阿毛哭訴:“你怎麽能找鄔老板?你好狠!”
然後,羅旺誌主動與木木股份的財務取得聯係,順利辦理了變更手續。不過,作為履行變更的條件之一,羅旺誌獲得了一千萬報酬,他拿著這筆錢,讓兒子退學,帶著老婆孩子,移民到了澳大利亞。自此,賈阿毛再沒見過羅旺誌,即使是偶爾回到小縣城。此後,再沒有在小飯館喝幾杯小酒、聊聊往事的溫馨場景,他已了無興致。
至於鄔之畏究竟采取了什麽手段,讓羅旺誌乖乖就範,賈阿毛一直不得而知。不過,他隱約能猜到,鄔之畏他們肯定是用了非常規手段,從羅旺誌乖乖回來辦理變更,還有那副戰戰兢兢的神態中就能看出來。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這是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的,所謂“一切皆流,無物常住”。小知識分子出身的賈阿毛,日常喜歡讀一些名人名言,代持事故發生後,他沒有想到,這句名人名言沒有讓他長了智慧。他感歎自己是在一個地方摔倒兩次,不,是至少兩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慘。
張茂雨這個人,品行與羅旺誌如出一轍。這一次,他還不能和一拍兩散的小舅子說。他知道,張茂雨手中握著的,不是槍炮而是核武器,一旦擊出,就會讓他們萬劫不複,受牢獄之災。
賈阿毛還是需要鄔之畏的幫助。他要想獲得什麽結果,鄔之畏是知悉的。
戴誌高接受的是死命令,他必須查到張茂雨,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鄔之畏下達這個命令後,他似乎想起什麽,又囑咐符浩說:“還不能搞得太莽撞,浩子給把控把控。”
把控什麽呢?鄔之畏擔心戴誌高行為莽撞,分寸把握不好,辦砸了。他希望的結果是,既不讓對方狗急跳牆,又能抓到張茂雨,得到他的配合。
沒錯,這是一個高難度的行動。
戴誌高查到張茂雨在北京東四環範圍五公裏以內後,他就故技重施,找了一家私人偵探公司。他們一聽簡單的情況介紹,直接表明知道溫哥華小鎮。
溫哥華小鎮是一處位於東四環的高檔社區,有八棟十層高的矮板樓,分東西兩府,都是四居室和五居室的大戶型。當年開盤的時候,轟動一時,入住者基本上是高淨值客戶,資產至少三千萬以上。這裏還居住著十來個一二線影視明星,私密性極好。
戴誌高一聽,豁然開朗。“當初怎麽就沒有想到這兒呢?”
這家偵探公司的兩位老板是戴誌高的朋友,他們曾多次合作。當初收購頤養保險,兩次蹚過險關,找的就是他們。他們帶著團隊搞到了一舉扳倒首大集團董事長老魏的材料,給了他致命一擊。
戴誌高把符浩也拉過來了。他們開車去了溫哥華小鎮。頭一天,鄔之畏把他們倆召集到辦公室,言辭懇切地跟符浩說希望他參與進來,張茂雨這家夥屬於狐狸,能搞出這麽一攤事兒,智商不是一般的高,可能不會那麽好對付,浩子來可以針尖對麥芒。戴誌高聽不得“高智商”三個字,一聽心就揪著,不痛快,就像痛處又被紮一針似的,他的小心髒承壓能力有點兒下降。但是這是鄔之畏說的,戴誌高也不敢有任何抱怨,更談不上抗議,反正老板說這句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他也聽膩了,他也聽懂了老板的用意。鄔之畏之所以提前這麽跟符浩強調,還言辭懇切,是因為他們了解符浩。這家夥雖然和他們廝混,聯手搞定了頤養保險項目,也想賺更多的錢,但骨子裏還是有些清高。上次,他們聯手拿下頤養保險,遇到兩次非技術性障礙,需要借力搞人,這家夥就溜了。還好,幹這一行,戴誌高輕車熟路,沒費多大勁兒就拿到了想要的。不過這次,張茂雨這家夥不太簡單,戴誌高一人要拿下他,有難度。沒想到,符浩一口應允:符浩當它是有趣的事情來看待。一方麵,他對張茂雨這個人感興趣。張茂雨當年也算證券基金經理界的一號人物,這次又鬧出這事兒,說明這家夥很腹黑,更主要是智商高,他有會一會的衝動。另一方麵,上次頤養保險順利拿下,他知道鄔之畏做了手腳,雖然他沒有參與,但後來聽戴誌高說了一些片段式的內容,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們究竟用了什麽手段?怎麽搞定的?是否違法違規?
他們繞著溫哥華小鎮轉了一圈,這裏的拱形大門上掛著四隻紅燈籠,給冰冷的鋼筋水泥澆築的叢林增添了一些柔和的色彩。南北兩側對麵是居民區,八車道被綠化帶隔成來往四車道,把小區與其他居民區隔離開來。整個小區隻有兩個門,一進一出,鐵製門日常緊閉,車子開到專用車庫門入口,有攝像頭識別,一旦識別出小區登記在冊車輛,一個電腦女聲就會親熱地道出“歡迎回家”四個字,大門隨即打開。待車子進入後,大門隨即關閉,前後隻有六秒鍾,管理森嚴。戴誌高試圖開進去試探,剛一進小區門,鐵製門緊閉,隨即兩位全副武裝的保安跑過來,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他們交涉半天,保安淡定地說:“不是不讓你們進,是你們根本進不了。”原來,小區裏全部是地下停車場,每個車子隻有一個門禁,自動掃描,自動開門,即使是訪客,沒有被訪業主的遠程操控和圖像識別,任何車子都甭想進。進入停車場後,刷卡進入樓梯,一戶一卡,一鍵一戶。
“我看見你們繞了小區三圈。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是狗仔隊吧,這裏明星雖多,但是偷拍多難啊,他們進出不下車。”一個保安攔住了他們,和他們拉起了家常,“這兒明星多了,你們幹這活兒也不容易。報酬高嗎?”
戴誌高聽說他們被保安看成偷拍明星的狗仔,有點兒生氣,剛要戧幾句,就被坐在副駕駛的符浩給按住了。
符浩笑著對保安豎起大拇指,說:“你好眼力。”
保安受到鼓舞,有些得意地說:“現在的狗仔都打扮成成功的高端商務人士,有的還打扮成老板……都逃不過我的眼。”
溫哥華小鎮周邊散發著濃濃的生活氣息,京客隆超市、眉州東坡酒樓、海底撈火鍋店等開在對麵居民區的麵街商鋪,還有一些銀行以及新建的幼兒園、黃岡中學溫哥華附校等,把溫哥華小鎮一圈包起來了。
偵探公司打來電話,約他們在小區出口對麵的一個二層茶樓見麵。
對方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矮瘦的青年,大眼睛,雙眼皮,戴著眼鏡,看人的時候目光透著一股狠勁兒,給人感覺很不舒服。另一個是個大胖子,寬臉盤,粗眉毛小眯眼,脖子上戴了一條金鏈子,一條刀疤橫在圓乎乎的剃光了頭發的後腦勺上,明晃晃的。
他們遞給符浩的名片上寫著:商務調查管理谘詢公司。矮瘦的青年是董事長王小川,眼神雖有狠勁兒,但與合作者說話則麵露羞澀。“符總好,叫我阿川就好。”大胖子是總經理,他憨厚地說:“我叫牛高峰,大家都叫我大峰。”
他們認定張茂雨就在溫哥華小鎮。他們拿著手繪複印版的地圖,在桌子上鋪開。看來,他們在溫哥華小鎮盯梢也不是頭一遭了。
“你怎麽就認為人就在溫哥華小鎮?”符浩開門見山。
阿川似乎早有所備,說:“東四環這地兒,尤其是戴總提供了五公裏範圍的區域,我們判斷就是這兒。”他點著地圖的東南西北,用鉛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圈,然後敲著圓圈中密密麻麻的居民小區、大廈、學校和幼兒園,筆觸重重落在目標區,“溫哥華小鎮是社會名流上層人士居住區,封閉式管理,安全係數最高。住戶單純,都是高淨值客戶,要麽是老板,要麽是影視明星,一般人住不起。”
“我查閱了資料,這裏開盤十萬一平方米。”符浩說,“這個群體的首要要求就是安全,對吧?”
“必須是啊,浩子。”戴誌高聽說安全就笑著說,“那些明星,口味刁了,經常換伴兒,不安全行嗎?萬一被狗仔隊偷拍了,豈不是砸鍋了?”
符浩想到剛才他們被保安理所當然地誤認為是狗仔,就啞然失笑。
“戴總說得對,安全性是他們首要考慮的條件。這個小區的安全性,不說是北京最好的,也可以算是前三。說誇張點兒,嚴密得連蒼蠅都飛進不去。”阿川說,“之前接過幾個案子,那些人都喜歡租住這兒。其中有一個廣東潮汕職業詐騙團夥,在這兒逍遙了三年多。”
符浩和戴誌高聞言一怔。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小區。鉛灰色的低矮樓盤像一個壯實的王公貴族,屹立於鬧市,傲然地審視著路過的每一個人、每一輛車,甚至每一隻飛鳥。門口第一道保安崗亭,宛若國家部委的武警執勤般威武森嚴。
大胖子說:“能夠付得起十五萬月房租的,也不是一般人。你們要找的那個人,屬於暴發戶,又祈求安全第一,這一帶,沒有比這兒更適合的。我們門兒清。”胖子眯著小眼睛似笑非笑,說話愛微微擺擺頭,一副憨厚的神情。說他是私人偵探,準確地說,是專業討債人,除了那條掛在脖頸上的金光燦燦的粗項鏈帶有一點兒道上的標識,其他方麵看起來還是有點兒牽強。
他們接下這個活兒後,派了八個人專門把守住園區進出口,同時把前線指揮部安排在出口對麵的一個二層茶樓。
租賃茶樓的前提就是保持其正常營業。阿川說,現在攝像頭到處都是,沒有這些茶樓掩護,如果一輛車或一撥人在大街上溜達、等候,同一撥人出沒於同一個地方,時間一長,就會被警方盯上,還以為你們想幹嗎,容易惹事兒。這樣多好,招牌流光溢彩的,尤其在夜晚,人影灼灼,音樂流淌,可以營造出生意興隆的假象。
這時,一個清瘦的年輕人跑過來報告,說搞定了一個小區管家。管家和保安不是一家公司的,保安保障安全,屬於第三方保安公司外派服務;管家則是小區物業團隊,提供上門接送傳遞服務,與客戶直接接觸。他把張茂雨的照片給穿著紫紅色製服的管家辨認,確認他是住在這裏。
“有沒有告知是哪棟樓?單元、樓層、門牌號?”阿川問。
年輕人說:“沒有。管家說最多就隻能說這麽多,否則要麵臨處罰的。”
戴誌高插話說:“那直接把管家收買了,如果被開除了,就到你這兒來。”
阿川搖搖頭。“收買情報是經常用的手段,但是要這個人來我們公司做這一行,是行不通的。”
“可不是嗎?我們不是菜園門,隨便進出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們有規矩。”大胖子一邊把年輕人拉到門口去坐著,關注著出來的人,一邊和戴誌高說。
年輕人在門口用手機聯係著其他人,互相詢問著有無進展,有無異樣情況出現。這就是戰役前線啊!符浩這麽想著,竟有點兒緊張和興奮。
他們又是一個怎樣的群體?他忽而將興趣轉移到眼前的這些私家偵探身上。實際上,他們這群人年紀相仿,都是80後。
阿川一邊嫻熟地泡著茶,一邊與戴誌高聊著接下來的安排。
符浩則饒有興趣地和大胖子閑聊起來。
“哎呀,哥,你小瞧我們了。”大胖子轉頭向裏麵看了一眼,戴誌高正和阿川熱切地討論著,“比如像你們這樣的客戶,如果不是戴總跟我們合作多年,還是圈內人,否則我們就不會接這麽小的單子——”
符浩打斷了他的話:“你說什麽?戴總是老客戶,還是圈內人?”
大胖子正在滔滔不絕,冷不防被符浩問話打斷,他一臉疑惑。“戴總也算前輩,人家之前也是幹這個的——欸,等等,哥,你們不是一個單位的嗎?你咋啥都不知道呢?”
大胖子回頭看看正在和阿川比畫著討論的戴誌高,又看看眼前的符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停止了談話。
符浩趕緊說:“嘿,我就是求證一下,這家夥之前提過,我以為是吹牛呢。”
說著,他朝戴誌高努努嘴。
這時,阿川出來把他們倆喊進去,討論接下來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