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萌說她出身於一個單親家庭,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跟小三私奔了,從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母親是一家殘疾人康複中心的護理醫生,所以從小就帶著她進出康複中心,在柳萌的記憶中,很大一部分是跟殘疾人康複中心有關的。
耳濡目染的她,從小便對殘疾人產生了異常的羨慕——那些人不管年紀多大,總是有人鞍前馬後地伺候著。為了得到這種待遇,她小時候曾經不時弄傷自己的手或者腳,以獲取忙碌的母親片刻的嗬護,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以致她正常的心理開始產生扭曲。
長大後,雖然她不再利用自殘這種幼稚的行為來騙取關愛,但是假扮受傷來逃學已是家常便飯了,這種屢屢得手的結果,更是讓她錯誤地以為當殘疾人更好,每次見到殘疾人她就覺得興奮,有時候真恨不得自己也缺條胳膊斷條腿。
高一那一年,她如願了,一次意外,她摔斷了左腿。這次意外讓她真正體會到了“殘疾人”的特優,雖不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睡覺的感覺著實讓她暗爽不已,尤其是所有的人無一不是對她關愛有加,這讓從小缺愛的她得到了些許的寬慰。
她左腿的傷恢複得很快,幾個月後已經完全好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所致,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左腿了,腦子像斷了一根弦似的,總覺得她的左腿不是她的,它在她眼裏更多的像是怪物一樣,她的心裏這時候也產生了奇異的想法,她覺得完整的自己應該是沒有這條左腿才對。
為此,她曾經兩次嚴肅認真地“對付”過她的左腿。
一次是關在房間裏,用皮筋捆綁住左腿,然後想自己動手割掉它,但是一刀下去,疼得她直掉眼淚,第二刀再也不敢割下去了。
另一次是某年的冬天,她突發奇想,如果裝一桶冰水,將左腳放進去,凍個一兩小時,不就可以兵不血刃了嗎?!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殘酷的,如法炮製沒多久後,她就凍得嘴唇發紫、直打哆嗦,不到半小時就差點休克過去。最後求生的意誌戰勝了幹掉左腿的意念。
她的兩次“斬腿”行動都以失敗告終,然而失敗並沒有打消她斬掉自己左腿的念頭,這念頭依然盤桓在她的腦際中,閑的時候,她就下意識地琢磨如何處理這個“異物”,想象著沒有“累贅”後的美好生活,那時一定像一匹脫了韁的馬一樣快樂,還能享受到各方的優待和關愛。
這種思維的潛移默化,讓她更加嫌棄她的左腿。在家裏,她總是單腿跳來跳去,坐下來的時候,她把一條腿撇在一邊。平常裏,她習慣性右傾,努力把身體的重心放在右腿上,盡量忽視左腿的作用,以致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旁人一直都以為她是瘸子。
“我一點都不介意同學們叫我‘瘸子萌’,相反還挺開心的。在我還沒想到幹掉左腿的辦法之前,我打算一直就這麽假裝殘疾人下去,但是大三的時候,沒想到我遇到了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柳萌的臉微微有些發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很帥,留著一頭長發,說話很溫柔,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像金城武,其實一開始我一點都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有點小小的殘疾,最好是缺條胳膊或者斷條腿的男生,因為在我看來,這樣的男人才性感,才是真正的男人。不瞞你們說,我的初戀男友就是一個截了肢的小帥哥,看著他夾著拐杖走路,一步一頓,我覺得優雅極了。可是架不住學長的拚命追求,一次次被他的溫柔和體貼打動,最後逐漸接受了他。”
張哥問:“你是怕你男友嫌棄你殘疾對嗎?”
“嗯,男友問過我左腿的事情,我謊稱是高中時候的那場意外落下的後遺症,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嫌棄我的話,但是他一直說要找個好醫院看看能不能治好我的腿,由此可見,他還是更希望我有一雙完好無缺的腿。之前我推說都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去了醫院也是浪費錢財,不肯去,但是最近他說,已經幫我聯係好一家德國醫院,下個月就帶著我一起去治腿,我怕這一去,立刻露了餡,暴露了自己的怪癖事小,怕的是影響他對我的信任,所以我先提前來看看心理醫生。”
“我是這麽認為的,男女相處最關鍵就是‘信任’二字,你不妨直接告訴男友你的怪癖,一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二來矯正你這個怪癖需要有人監督和輔助,你男友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你的意思是說,我這個怪癖是能夠矯正過來的咯?”
“我不敢打包票一定能行,但是既然你主動找上門,說明你自己有心想要矯正過來,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我們可以試試。不過在治療之前,我建議你先去醫院查查腿,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下次來的時候,帶著你的左腿診斷報告和你的男友一起過來,到時候我這邊給你量身定製一套治療方案。”
“真的要告訴我男友嗎?”柳萌還是有些擔心。
“嗯,如果你的左腿沒問題的話,你男友會對我們的治療方案起到關鍵作用。再說了,如果一個男人真愛一個女人,是一點都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的。莫非你對你男友沒信心?”
“好吧,我知道了。下次過來,我會帶上他的。”
說完,柳萌就起身走了,我紳士般地將她送到了門口。
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正看到張哥提著他的包包離開座位,快步走過去攔住說:“我去,張哥,你還要回去睡覺啊?”
“嗯哪,不然呢?!”張哥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這才四點多呢。”
“四點多就四點多,哥今天就是要回家睡覺!”說著,張哥就往外麵走。
“好好好,誰叫你牛×呢。”我跟上他的腳步,邊走邊問,“對了,看你剛剛胸有成竹的樣子,看來柳萌這事你心裏有方案了,說來聽聽嘛。”
“切,你不是早知道了嗎?剛剛聽我最後那麽說的時候,你臉上一副‘我早料到’的表情。”張哥瞟了我一眼,不屑地說。
“嗬嗬,不敢不敢,那我先說說,看看跟你想的是不是一樣哦?”我幹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說,“從柳萌的口述中可以看出,她之所以會有慕殘心理,完全是因為所處的環境使然,讓她有了當殘疾人好的念頭,嚴格說起來是缺愛造成的,這也就是為什麽當她遇到貼心的學長後,思維開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其實她對殘疾人有很深的誤解,隻是看到了他們的表麵現象,覺得啥都不幹,有人照料,有各種優待,不知道他們內在是有多苦,社會對於他們是有多歧視,倘若讓她真正做一回殘疾人的話,我想,應該能快速瓦解她心中慕殘的最後一點信仰。嗬嗬,張哥,你是不是打算這麽出方案的呢?”
“小子,好樣的,看來咱們越來越有默契了啊。不僅這件事想到一塊去了。”張哥笑了笑,打趣地說,“你看,就連這都想到一起啦,你這是要跟我一起回家睡覺的節奏嗎?”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跟著他上了車,“我呸,張哥,你能不能正常點啊,老這樣戲弄我有意義嗎?”我連忙開門下了車。
“我覺得蠻有意思的,哈哈哈……”張哥發動了車,一踩油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