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恍如地獄

駱辛緩緩睜開雙眼,周遭一片慘白,空寂無聲,肅穆中透著陰冷。

從潔白的病**坐起身來,駱辛發現房間中並不隻有自己。在他的床旁,一字排開五張床,每張**都直挺挺地躺著一具罩著白布單的軀體。

駱辛翻身下床,光腳踩在水泥地上,一股寒氣瞬間穿透骨髓,他不禁晃了下身子,打了個寒戰。他走到一張床前,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揭開白布單,露出一張熟悉的麵龐……啊,是爺爺!

緊接著,他迅速揭開第二張**的白布單,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他相繼看到了奶奶、爸爸、媽媽,以及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寧雪,那一張張毫無血色、蒼白無神的麵龐,分明表示他們已經死了!

這裏不是病房,難道是太平間?他們都死了,那我呢?我也死了嗎?

一瞬間,駱辛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是身在陽間還是陰間,一股莫名的惶恐迅速從心底升騰。緊接著,一陣尖銳急促的聲響驟然在耳邊響起,震得他頭皮發麻、腦仁劇痛,就好似有人正在用鑽具鑽他的腦袋……

丁零零……丁零零……是鬧鍾在響,原來是個“夢”。

駱辛深深地喘了幾口粗氣,掙紮著從**坐起身來。睡衣已經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潮膩膩的,有種沉重的束縛感。他關掉鬧鍾,翻身下床,徑直衝進衛生間,穿著睡衣便打開淋浴開關,一股冷水從頭澆到腳,整個人才稍微感覺輕鬆一些。

或許是因為在沉睡於病**的那段時光裏做過太多的夢,蘇醒之後的駱辛近十年裏竟再未做過任何一個夢,所以剛剛的那個夢突然間闖進他的生活,多少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當然,那也並不算是一個夢,夢境中那些他的至親和至愛是真的都已不在人世了,而且有人死得不明不白,或許是他們在期待真相,所以托夢給他。想到這些,駱辛的神經又緊繃起來,細長的五個手指貼著大腿,猶如彈鋼琴般交替彈動起來。這也是他麵對壓力和焦慮時本能的應激反應。洗漱完畢,駱辛換上出門的衣服,依然是白色運動鞋、深藍色牛仔褲、淺藍色襯衫,一身清爽幹淨的打扮,讓他那張蒼白異常的麵龐顯得沒那麽陰鬱。他站在鏡子前,仔仔細細扣好襯衫上的每一個扣子,這種嚴謹和一成不變,是他喜歡的。同樣,他如今用的手機,依然是十幾年前那部老式的滑蓋手機,也是他人生中擁有的第一部手機。總之,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了二十二年的駱辛,是一個習慣於在某種定式中工作和生活的人,也是一個極度痛恨和抗拒改變的人。

另外,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遭之後,駱辛成為一名素食主義者,早餐通常是兩片素食麵包,加一杯鮮榨果汁。吃過早餐,收拾好碗碟,他背上雙肩包走出家門,時間通常在6點30分左右。隨後他步行8分鍾到達地鐵站,6點40分坐上地鐵,7點05分到達單位——金海市公安局檔案科。

駱辛的人生中,與“檔案科”可以說有著密不可分的緣分。他母親鄭文惠曾經是科裏的一名民警,當年由於要照顧成為植物人的駱辛和身患癌症的母親,實在無暇分身,無奈選擇辭職。之後,頂替她職位的是寧雪,也是駱辛“重獲新生”後,對他影響和幫助最大的一名女性。差不多十個年頭,寧雪像姐姐甚至像母親一般,無微不至地陪伴著駱辛的成長——照顧他的生活起居,訓練他的自理能力,陪著他接受心理治療,並且幫他規劃了學業和職業方向。可以說,正是寧雪將駱辛帶入了犯罪檔案的世界,讓他的天賦得以最大化施展。隻可惜,在一係列陰差陽錯的事件促使下,寧雪命喪“悲傷殺手”之手,成為駱辛心底的又一道傷疤。並且,這種傷痛比以往更加深刻,因為多年的朝夕相處,他對寧雪的依戀早已超越姐弟之間的關係,變成一種男人對女人的依戀。是的,他愛寧雪。

在破獲“悲傷殺手”一案中,駱辛受了些輕傷,住了幾天院,今天是他康複之後第一天回科裏上班。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葉小秋竟然比他早到,並且就像他們初次在檔案科碰麵時那樣,葉小秋已經幫他將“玻璃隔斷屋”打掃幹淨了。

葉小秋是已故刑偵支隊前支隊長葉德海的女兒,比駱辛年長兩歲,是個陽光率性的女孩,才由基層派出所調至檔案科不久,填補的正是寧雪離世後的空缺。不過,她一直以來的夢想是到刑偵支隊做一名重案刑警,卻被他父親的老上級——主管刑偵的副局長馬江民硬分到了檔案科,為此她失落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遇到身份特殊的駱辛。

駱辛的本職工作是檔案科的一名檔案員,但他還兼任著“刑偵支隊的重案顧問”這個職務,所以他才能在檔案科大辦公間擁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區域,連科長程莉都沒有這種待遇。當然,這隻是表麵說辭,實際情況是因為駱辛性格孤僻、過於自我,不願意也不善於和同事溝通。早前,他坐在大辦公間工作的時候,總會因為各種小事情與同事發生摩擦,讓科長程莉頭疼不已。於是,借著他出任支隊顧問的由頭,程莉向局裏申請,給他打造了這麽個用磨砂玻璃隔出來的辦公室,這樣一來,大家彼此眼不見,心不煩,就都解脫了。

“歡迎你回來上班。”葉小秋微微笑著,臉頰上現出一對深深的酒窩,顯得格外討喜。

駱辛稍微一愣,但並未吭聲,隻是用淡漠的眼神掃了葉小秋一眼,隨即低頭走進玻璃屋,輕輕地帶上門。

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葉小秋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衝駱辛的背影使勁白了一眼,小聲嘟噥說:“臭螳螂,幫你忙活了一個早上,竟然連個謝字都不說。”

駱辛中等個頭,體形偏瘦,站著像麻稈,坐著像彎刀,平時不愛運動,總待在玻璃屋裏不見陽光,臉色看上去很蒼白,感覺非常不健康,再加上一雙眼睛很大,還圓鼓鼓的,葉小秋便經常在私底下吐槽他長得像螳螂。不過,吐槽歸吐槽,共同經曆了“悲傷殺手”一案,葉小秋對駱辛在案件推理方麵表現出的天賦和能力還是相當敬佩的,再加上駱辛過往的一些遭遇也讓她倍感同情,於是便想試著像前輩寧雪一樣,在生活和工作上力所能及地給予駱辛一些照顧,並且在駱辛外出協助刑偵支隊辦案時甘願當司機和助手。當然,最主要的是,由此她也算曲線達成了自己做刑警的夢想。

由於駱辛堅持認為電腦能做到的事情,他的大腦也同樣能夠完成,所以整個市局裏,他是唯一沒有配備電腦的民警,辦公桌上便顯得很寬敞。他卸下雙肩背包放到桌角,從背包中取出不鏽鋼保溫杯放到右上方,緊接著掏出手機放到左上方,又相繼掏出一本A5規格的小筆記本擺在身前中央位置,最後將一支黑色水性筆擺在小筆記本右側。上班前的準備工作做完,駱辛深深吐了口氣,拉開抽屜,取出便箋本,撕下一張,拿起筆寫下一串數字編號和幾個人名……

駱辛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便箋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駱辛放下筆,拿起手機舉到耳邊,片刻之後掛掉電話,起身出了玻璃屋。

“跟我出去一趟。”駱辛好似對著空氣說了句話,隨即轉身走出了辦公間。

“哦,好。”葉小秋愣了下,趕緊拾起桌上的車鑰匙追出去,嘴裏小聲嘀咕,“這是又出了什麽大案子嗎?”

7月3日,上午8點半,西北路,大華小區。

案發現場在一棟灰白色居民樓裏,和整個老舊不堪的社區一樣,居民樓的外牆也是斑駁陸離,布滿汙漬,透著經受歲月洗禮的痕跡。居民樓臨近的街邊拉著警戒線,有幾名派出所的民警在把守,線外聚集著一些圍觀的群眾,手裏大多舉著手機在錄像。不用想,案件很快會被傳到網上。

為了讓駱辛坐著舒服,葉小秋舍棄了她心愛的“Mini Cooper S”時尚小車,換了一輛大氣穩重的SUV。當然,駱辛並不會因此感激她,他隻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葉小秋把車停好,和駱辛相繼下車,通過警戒線,向居民樓走去。遠遠地便見地麵有很多積水,等走到樓道口,兩人發現單元門大敞著,一樓通道地麵和樓梯台階上也都是濕漉漉的,似乎是哪個居民家的水龍頭忘關了,導致整個樓裏都被水淹了。不過,駱辛又仔細地看了看腳下,發現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地上積留的水中帶著淡淡的紫色,好像是水中溶入了鮮血。

兩人踏進樓道,踮著腳尖踩著濕漉漉的階梯來到四樓。四樓有三戶人家,正中間一戶的房門是開著的,門上拉著警戒線,門裏晃動著法醫和勘查員的身影。這裏無疑就是案發現場。

“來了,快進來吧。”刑偵支隊副支隊長,同時兼任一大隊大隊長的周時好的聲音從門裏傳來,緊接著遞出來兩副手套和腳套。

接過來穿戴好,駱辛和葉小秋俯身從警戒線下鑽進屋子裏。周時好抱著膀子站在門邊,像以往一樣穿得立立正正,三七分頭梳得一絲不苟,也不知道打了多少發乳,看上去油膩膩的。順著周時好的視線望過去,駱辛和葉小秋頓時被現場的血腥場麵震懾住了,若不是及時捂住嘴巴,葉小秋差點驚叫出聲來。而駱辛那細長的五個手指緊緊貼在大腿上,又開始不自覺地交替彈動起來,顯然他也感受到了現場的壓抑。

現場是一個兩居室雙南向戶型的房子,進了房門就是一個狹長的客廳,客廳正對著廚房,廚房的東、西兩邊便是臥室。客廳右側,擺著電視櫃和液晶電視,左側挨著牆擺著雙人沙發和長條茶幾,茶幾周圍的地板上散落著幾件女式衣物,而在茶幾上麵赫然躺著一具赤身**的女性屍體。女死者麵容姣好,20多歲的樣子,周身布滿傷口,似乎是被亂刀刺死的;更讓人不忍直視的是,其麵部右側的耳朵被齊整切割掉,整張臉看著極為不協調,也愈加令人毛骨悚然。茶幾的邊緣積留著大片血跡,客廳四周的牆壁上、頂棚上、家具上均布滿血漬,地板上也血水涔涔,整個現場血光一片。

法醫沈春華正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撥動屍體的脖頸觀察著,旁邊有一名勘查員舉著相機在四處拍照取證,另有一名勘查員蹲著身子在死者衣物中間搜尋物證。

“這簡直是把人當牲畜一樣放到案板上宰殺啊!”稍微定了定神的葉小秋雙眉緊蹙,驚歎地說道,“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周時好眨眨他那雙小而聚光的眯縫眼,苦笑著搖搖頭,一副無言以對的模樣。

葉小秋用腳套摩擦了幾下濕答答的地板,又說道:“周叔,這地上的水是怎麽回事?”

“凶手離開之前,故意堵住衛生間的下水口,然後把水龍頭打開,調成小水流,讓水流慢慢溢出洗手盆,逐漸漫延整個房子,從而給了他足夠的時間遠離現場,同時又能達到破壞現場物證的目的。”周時好回應說,“不過,也正是因為血水流到屋外的樓梯間,被樓裏其他住戶發現了,才聯係物業報的警。”

“這麽有反偵查意識,應該是個老手吧?”葉小秋咧咧嘴,望向駱辛。

駱辛沒搭理她,在屍體周圍踱步並默默觀察著,自打進屋以來他就一直保持這樣的動作。

葉小秋忍不住想張口追問,駱辛卻轉頭走向廚房西側的房間。

這間屋子顯然是主臥室,裏麵擺著大雙人床、床頭櫃、衣櫥、電腦桌,陳設一目了然,而且都很齊整,看不到被大肆翻動的痕跡,凶手的作案動機應該不是求財。窗簾是拉著的,頂燈是亮著的,但床鋪很平整,說明案發時間並不是太晚,還沒到被害人睡覺的時間。駱辛稍微轉了轉,視線正停留在擺在窗邊的電腦桌上,聽到外麵客廳中傳出法醫沈春華的聲音,估計現場屍體初檢已經完成了,他也想聽聽結果,便趕緊出了房間。

“分析血濺和傷口形態,初步判斷施害動作發生在客廳沙發附近位置,凶手手持銳器由被害人身後連續三次刺穿其右側頸部大血管,導致被害人失血過多死亡,死亡時間在昨日21點到22點之間。遍布整具屍體上的銳器傷,數了下,有30多處,由傷口形態判斷,均係被害人手持銳器‘捅刺’所致,傷口無生活反應,均係死後創傷。同樣,割掉耳朵的動作,也發生在被害人完全停止呼吸之後。其他體表部位,包括背部、手臂和腕處,均未發現約束痕跡和反抗造成的劃傷。另外,被害人雖然全身衣物被扒光,但下體沒有損傷跡象,**擦拭物預試驗,也沒有發現精斑殘留……”

跟隨著法醫的講解,駱辛習慣性的“鋼琴手”動作再次出現,很顯然他在調動大腦中的犯罪數據庫,一邊構建案發過程,一邊搜尋相關犯罪情節,從而進行演繹推理:女被害人穿著家居服坐在沙發上邊吃零食邊看電視(沙發上放著一袋開了口的薯片),凶手敲門,被害人開門主動將其放進屋內(現場門窗沒有撬壓和暴力闖入痕跡)。被害人隨後返身走回沙發,邀請凶手落座。凶手緊隨其後,冷不防掏出銳器刺向被害人右側脖頸,被害人倒在茶幾旁,很快停止呼吸。

被害人應該認識凶手,對其沒有戒心,否則大晚上的她不會放心將後背暴露給凶手。凶手是右手持刀,采取偷襲式的殺人手段,被害人在猝不及防中死亡,如果她當時能夠感受到威脅,第一反應會逃向臥室,而不是停留在茶幾這裏,可以排除**作案。

凶手捅死被害人之後,把屍體抬至長條茶幾上,先將屍體身上的衣物剝光,後持銳器對屍體進行瘋狂無規則的捅刺。

之所以判斷“脫衣”在前,“補刀”在後,是因為駱辛觀察到被害人的衣物上沒有被銳器劃破和撕爛的痕跡,並且衣物基本保持完整,問題就在於這樣一個順序,有悖正常的犯罪行為邏輯。通常情況下,殺人之後又對被害人連補數刀,顯然屬於過度殺戮行徑,大概有這麽幾種動因:第一,擔心被害人沒死透;第二,過度痛恨和憤怒導致的過度宣泄;第三,初次殺人後情緒慌亂導致的無意識行為;第四,凶手可能患有某種精神障礙疾病。

比如,發生在2010年10月的大學生駕車撞人後的補刀案件,以及發生在2019年5月的“紅穀灘殺人案”。前案中,犯罪人駕車撞人後,在緊張心理的刺激下,從隨身攜帶的包內取出一把尖刀,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車禍傷者連捅八刀,最終導致傷者完全死亡;後案中的犯罪人,則患有雙相情感障礙,因長期生活境遇不佳,遂產生報複社會的念頭,於是選擇在商業街人流密集區域實施無差別隨機殺人,一名無辜的女孩在遭到其數十次的砍殺之後,因失血過多死亡。

通過上麵兩個案例不難發現,大多數過度殺戮的犯罪行為,具有一個特征,那就是殺人動作從開始到結束,中間沒有長時間的停頓。反觀本案,凶手殺人之後,不僅挪動了屍體,還從容地脫光了屍體上的衣服,然後進行補刀,這顯然屬於一種“虐屍”行徑,表明本案中出現的過度殺戮行徑,有可能是因為凶手具有某種精神疾病或者變態心理。

至於凶手脫光屍體衣服的行徑,通常有兩種動機:一種是為了方便性侵;另一種是為了羞辱被害人。而本案中沒有出現性侵特征,看起來更像是後一種動機。

當然,本案中出現的最殘忍的行徑,必然是凶手割掉了被害人的耳朵並帶離現場。

人類的器官中,最具有代表意義的莫過於麵部器官、心髒和性器官,所以在一些變態殺人案例中,凶手為了便於回味或者出於占有心理,會割掉被害人的某個器官帶離現場。那麽,對比本案,凶手把被害人的耳朵帶走,是不是也是要把它留作紀念呢?或者依然是憤怒和宣泄心理的延續呢?

總結上麵所有推理,似乎可以看到這樣一個犯罪輪廓:凶手熟識被害人,並對被害人懷有極度仇恨的心理,這種仇恨甚至發展到讓凶手著魔的地步,以至於僅僅殺死被害人並不能讓其得到滿足,還必須將被害人赤身**地暴露在世人眼前蒙受羞辱,甚至要將被害人的軀體和麵龐千瘡百孔地呈現於世。不過,這樣一套行為剖繪,雖然從邏輯上看似非常順暢,但駱辛隱隱約約有種直覺,其中有刻意的成分存在。特別是,凶手讓被害人的鮮血遍布現場的各個角落,讓現場儼如地獄一般,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除非他真是一個瘋子,可是瘋子能想到利用水消滅物證痕跡的妙招嗎?

“怎麽樣,有什麽想法?”周時好打斷駱辛的思緒問,“是報複殺人嗎?”

“看上去像。”駱辛怔了下,接著又說,“不過,感覺上還有更深層次的問題,現在還說不好。”

周時好皺了皺眉,有些驚訝,他很少見駱辛在現場這麽不自信。

“有那麽複雜嗎?”一旁的葉小秋插話說,“凶手明顯認識被害人,而且這屋子裏怨氣這麽重,凶手既沒圖色,也沒圖財,感覺上就是單純的報複殺人吧?”

“也不盡然。”正在收拾工具箱的法醫沈春華接下葉小秋的話說,“到目前為止,被害人的錢包和手機在現場都未找到,侵財的動機還是不能排除的。”

“找到了,找到了……”

隨著幾聲略顯興奮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門口警戒線下鑽進來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周時好最得力的兩個助手。個子高點、長相憨厚的,是一大隊副大隊長張川;個子稍矮點、年輕帥氣的,是隊裏的骨幹民警鄭翔。

鄭翔走在前麵,手中提著兩個透明證物袋,衝周時好晃了晃,一臉興奮地說:“我和川哥在樓下垃圾箱裏找到的,手機和錢包,上麵都沾著血。”

“這是在錢包裏找到的身份證。”走在後麵的張川,衝周時好遞過來一張身份證,“旁邊屋的鄰居看了身份證上的照片,說和住在這裏的女孩長得很像。”

“肖倩,26歲,本市人。”周時好接過身份證,放到眼前輕聲說道,緊接著抬頭望向張川問,“這房子是這女孩一個人在住嗎?”

“是的,問了樓裏的戶主,說是她才搬來不久,房子可能是租的。”張川從斜挎在胸前的休閑包裏摸出一個小筆記本,翻了幾頁說道,“物業給的資料說房主叫張輝,2002年買的房子,手機號碼是138……我試著打了幾遍這個號碼,對方一直關機。”

“這小區太老了,樓道門早壞了,形同虛設,更甭提安防監控了。”鄭翔緊接著介紹外圍走訪情況,“我們走訪了樓裏的其他住戶,都說昨天晚上沒聽到什麽異常的聲音,也沒人在樓裏看到過陌生或可疑的麵孔。”

周時好點下頭,指指鄭翔手中的證物袋:“怎麽樣,那手機能開機嗎?”

“能,不過需要開機密碼才能進到主界麵。”鄭翔把手機屏幕舉向周時好,“等回去讓技術隊破解一下。”

“密碼幾位數?”葉小秋問。

“試了下,是4位數的。”鄭翔說。

“3333。”駱辛凝神盯著被害人屍體,雙眼淡漠,用隨意的口吻吐出一串數字。

“什麽?密碼是4個3?真的假的?你連智能手機都沒有,還懂這個?”葉小秋一臉不服氣,從鄭翔手中奪過手機,在屏幕上試著按下4個3,結果還真就解開了密碼。

“厲害啊,‘駱大師’,你咋猜到的?”鄭翔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讚歎道。

“對啊,‘大明白’,快說說。”駱辛在支隊的外號叫“駱大師”,輪到葉小秋嘴裏就變成了“大明白”,當然,暗地裏她更喜歡稱他為“臭螳螂”。

被眾人一捧,駱辛從躊躇中走出來,眉宇間多了絲雀躍,揚聲說道:“能用4個數字做手機密碼的人應該比較懶散,密碼自然是越簡單越好。當然,還有另一層原因,習慣單手玩手機的人,簡單的密碼更便於解鎖。”駱辛頓了下,衝屍體努了努嘴,進一步解釋說,“我在臥室裏看過這女孩的電腦桌,鼠標擺在鍵盤左側,說明她是左利手,那麽就與大多數人相反,平時習慣用右手握著手機,而解鎖頁麵上距離右手大拇指最近的數字就是‘3’,所以我猜密碼是4個3,就這麽簡單。”

駱辛其實也不算是“正常人”,他身上有很強烈的分裂氣質。平日裏大多數時候,他情緒淡漠、寡言少語,沉悶得讓人覺得陰冷,但這並不意味著同事們會忽略他的存在感。眼神,因為眼神。與言語相較,他似乎更願意用眼神去揣摩別人的心思,所以很多時候,他的視線總是停留在別人的麵龐上,而當有同事迎合他的目光時,卻發現那雙眼睛裏的光似有若無、虛無縹緲,讓人難以捉摸。不過,讓同事們驚訝的是,一談論到案件,一接觸到犯罪現場,他整個人的情緒便立馬高漲起來,言語交流也變得頗為順暢,甚至可以說是洋洋灑灑、誇誇其談,簡直跟換了一個人似的。這也一度讓周時好產生錯覺,以為多帶他辦些案子,多訓練他接觸一些不同的環境和人,他或許會恢複成一個正常人。可是逐漸地,周時好發現自己錯了,駱辛隻是喜歡探索罪案而已,雖然血腥殘忍的犯罪現場能夠激發他無限的潛能,但是回到現實生活中,他便重新將自己“包裹”起來,這讓周時好心裏很受挫。

駱辛話音剛落,葉小秋跟著又問道:“凶手把手機和錢包扔到垃圾箱裏,肯定是想拖延咱們確認屍源的時間,從而有足夠的時間逃避追查,那割耳是不是也是這個原因?”

“應該不是。”周時好接下話說道,“若真是如你所想,凶手就不會讓咱們這麽輕易地發現錢包和手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