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獨:流浪大俠的超級傳奇

這世界總有些狗,在旁邊的時候你沒有發現,

等他走掉了,才覺察他的存在。

小區裏突然來了條獨眼流浪狗,霸占樹蔭一周多。大家推選黑背跟流浪狗決鬥。我問老爹要了瓶酒,讓黑背喝兩口,他雙眼通紅就去了。

遠遠看見流浪狗掏出一副撲克牌,和黑背一狗發一張。黑背愣了會兒,號啕大哭,淚奔回來。我們趕緊問怎麽了?怎麽就輸了?!黑背放聲痛哭:“他居然跟我比大小,我又不識數啊!渾蛋!”

黑背要跟阿獨決鬥,為了公平,決定先治好他的眼睛。在牛頭?婆婆的指導下,所有狗子回家找了個簍子背在身上,去小區各處采草藥。

早上阿獨剛醒過來,眼前就是一米多高的草垛子。怕阿獨吃出事情,牛頭?婆婆要神婆嚐百草。婆婆嚐了一整天,後來被一群記者帶走了,他們激動地喊:“世界末日來了,有條狗連吃了十幾斤草。”

牛頭?婆婆也要和阿獨決鬥。

牛頭?婆婆太拚了,出了四千次布,竭盡全力要叉開爪子來個剪刀!她伸出前腿用力到發抖,狗頭青筋直冒,睚眥俱裂!爪子有輕微分裂的跡象!

全場一百多條狗鴉雀無聲!薩摩耶三兄弟眼眶濕潤!黑背捂嘴飆淚!泰迪們都哭了!

我聽到大家在心中呐喊:“剪刀!剪刀!剪刀!”

就這麽一個小時過去,一動不動的婆婆中暑了。

我永遠忘不了這一天,我永遠忘不了兩條狗比石頭剪刀布殺紅了眼,但是從早到晚隻能出布的樣子。

再後來,由於可卡老是當眾說黑背是娘炮,黑背怒了,和可卡對質。他前爪都快戳到可卡臉上了:“我魁梧英明,哪裏娘炮了?!哪!裏!娘!炮!了!”可卡冷冷撥開他的前爪說:“麻煩你把蘭花指收起來。”黑背呆呆看著自己的蘭花指,狂號一聲淚奔而去。旁邊的牛頭?婆婆失魂落魄地說:“這個小區,終於有能出剪刀的狗了……”

某天,阿獨早早收工,叼著煙屁股靠著樹幹講往事,周圍圍著一圈狗子。阿獨說他從小漂泊四方,曆盡滄桑,終於學會如何得到自由,成為自由之狗!

黑背羨慕地說:“你收我為徒吧,我也要學會自由!”

阿獨吐個煙圈說:“可以,先交三十顆肉丸的學費。”

黑背暴怒,跳腳掀桌,喊:“如果我有三十顆肉丸,還要什麽自由!”

講到壞人,阿獨說菜市場豬肉攤那個大媽,見到他就會拿菜刀追殺。說門衛王大爺偷偷在肉丸裏放老鼠藥,然後騙他來吃。最驚險的一次是他在噴泉邊上喝水,路過的小區居民突然拿出一根電線伸到水裏。

“當時我整個嘴巴都麻了,醒過來尾巴還是豎的。”聽阿獨講完,小區的家養狗子們都很震驚,雖然早知道老太太和孩子不能惹,但沒想到慈眉善目的王大爺和肉大嬸還有這麽陰暗的一麵。阿獨把鬥笠扶扶好,斜睨著我們說:“都小心點,別離開你們爹媽,壞人就潛伏在身邊啊。”

泰迪、可卡、薩摩耶三兄弟和我,甚至黑背,都覺得阿獨誇張了。在我們的生活中,早晨是有肉丸的,中午是有西瓜的,傍晚是在綠草小路上遛彎的。主人們哪怕自己窮得隻能吃方便麵,也會送我們去洗澡的。而鄰居們見了麵,都會摸摸我們的腦袋的。我們眼中的好人,在阿獨眼中是壞人,而我們認為的壞人,阿獨卻不這麽看。

報紙和電視新聞中經常報道,一些人因為家庭和壓力,會傷害許多同類。隻要不是打流浪狗的,阿獨對這些人都非常理解和同情。

他跟我們說:“當你餓得腿都站不直的時候,偷塊雞排算不了什麽。如果被別人的掃帚和棍棒狂打,作為一隻有血性的狗子難道不應該回嘴咬他們嗎?偷竊、欺騙、暴力,這些都隻是為了要活下去,電視裏說那些人是壞人,其實隻是無奈罷了。”

我把阿獨的話告訴老爹,老爹正在看一個大慘案的視頻,好多人在火裏麵去了天堂。老爹表情很嚴肅,他跟我說:“阿獨說出這種話,是因為他沒家教。”

老爹說:“阿獨沒有跟人類真正相處過,所以他不知道人類是什麽物種。黑背老爸失戀後,痛苦得拳頭都砸破了,也沒有去責問那個出軌的女孩。邊牧媽失業後發了兩個月傳單,也沒有打任何電話唾罵那個說她壞話的同事。薩摩老爸擺地攤見到製服男就跑,可他還是民間格鬥冠軍呢。人類是寧願傷害自己,都不會傷害他人的。黑背老爸、邊牧媽、薩摩老爸……許許多多的人類,才是陽光和綠草地得以存在的原因。那些欺負流浪狗、欺負同類、用傷害別人來換取自己活著,甚至隻是換取一點點滿足的人,他們還比不上沒有家教的阿獨。”

我問老爹:“可是不反抗,這不是懦弱嗎?”

老爹歎口氣說:“你回去告訴阿獨,這不叫懦弱,叫作善良。懦弱是因為沒有能力去傷害,善良是有能力但選擇不傷害。善良是很高級的。”

我把老爹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阿獨,不知道阿獨有沒有聽懂。總之他“呸”了一聲,晃晃尾巴又鑽進了樹叢中。其實我知道,阿獨從來沒有咬過人。他舔著傷口的時候,也知道除了打他罵他的,還有喂他抱他的。其實他也知道,善良的才能算是真正的人類呢。

自那天之後,阿獨不告而別。夏天,炙熱的日光下,葉子很亮,路很燙,大家都昏昏欲睡。但我們都不停地從那片樹蔭走過,假裝若無其事地往下麵看一眼。隻剩一條他用來做床單的藍T恤,滿是破洞,孤零零地堆在樹根。我們走了很多次,再也沒有看見他。這世界總有些狗,在旁邊的時候你沒有發現,等他走掉了,才覺察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