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如果說,現在你需要聽一個人從頭到尾給你講一遍憲法、刑法、民法、未成年人保護法、勞動者權益保障法等全部瑣碎的規定,請給我描述一下你即將產生的感受。

痛苦?絕望?無聊?想打人?

那如果我給你換個人來讀呢?——什麽?換誰都沒用?

這個問題,西晉武帝朝的官員不用考慮,因為他們有裴楷。

什麽,那一定是因為裴楷長得很好看吧!

嗯……能夠在魏晉時期當上名士,沒有一張讓人見而不忘的美好麵孔怎麽行?可是,要在魏晉時期當上名士,空有一張讓人見而不忘的美好麵孔也是遠遠不夠的。

裴楷,字叔則,河東聞喜人。三國曹魏時期出身於著名世家大族河東裴氏,爺爺裴茂曾經當過東漢的尚書令,爸爸裴徽是曹魏的冀州刺史,堂兄裴秀是曹魏的司空,可以說是真正的含著金鑰匙出生……而裴楷本人,除了有著讓世人感慨“如近玉山,映照人也”、讓著名帥哥王衍也讚歎“雙眸閃閃,若岩下電”的好皮囊,還博學多聞,年少時就已經譽滿江湖。

《晉書》記載:裴楷非常善於宣讀律令,他在禦前讀新律,並逐一評論律法是否得當,當時不僅沒有人產生昏昏欲睡的情緒,反而是“左右屬目,聽者忘倦”。

這個能把律法都讀出妙趣橫生的小夥子裴楷,不僅出身名門,才貌雙全,而且年紀輕輕就被大家和王戎相提並論:說有一次吏部郎這個官位空缺了,晉文帝問鍾會誰比較適合,鍾會說:“裴楷清通,王戎簡要”,他們倆都很適合。於是裴楷就變成了吏部郎。

要知道,王戎那時早已成名,可是竹林七賢之一。這可是非常高規格的評論。

年少成名當然是需要資本的。出身名門自然是一條,而弱冠之年的裴楷,即便在名門之中都能閃閃發光,他“風神高邁、容儀俊爽、博涉群書、特經理義”,被當時的人稱為“玉人”,大家都說:“在裴楷身邊就感覺自己站在一座玉山旁邊一樣!真是閃閃發光啊!見到他我都不自覺嚴肅起來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當時美少年太多,大家的詞都誇不過來,竹林七賢的領袖嵇康也曾經被稱作玉山,嵇康的著名好友山濤也曾經評論說:“我朋友康康太好看了!喝醉酒都好看!他喝醉酒的樣子就好像玉山搖搖欲墜啊!”

不過,一下子頂著兩位竹林七賢前輩的名號出山的裴楷,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個“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美少年了。

魏晉時期,學術體係大概沿襲兩漢形成的“家學”體係,即一個家族有一套自己的對於六經之中的某一經的解釋和理解。而裴楷作為裴氏少年一輩中的佼佼者,尤其擅長《老子》《易經》。

別小看這兩本書,《易經》在講究氣數運理的儒學體係世界觀中,地位自然是不必說。而在魏晉南北朝時期,老莊思想橫行,你不悲觀出世一點、不在其位不謀其事一點,你都不好意思抬起頭做人。所以說,裴楷的這點學術傾向,基本上就可以讓他在名士圈裏站穩腳跟了。但真正讓裴楷名聲大噪的應該還是這件事了。

當時晉武帝剛剛登基,走流程占卜一下皇位能傳多少代,結果得到了“一”這個數字,心態當時就崩了,所有大臣心裏都慌得要命,可是啥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裴楷簡單地梳理了一下自己滿腦子的《易經》知識,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清了清嗓子,像個主角一樣不緊不慢地開口了:“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一言以蔽之,陛下!別難過!這是好事啊!大大的好事啊!

果然武帝一聽開心了,所有人也都鬆了一口氣。自此之後的裴楷官運亨通,不久之後就“拜散騎侍郎,累遷散騎常侍、河內太守,入為屯騎校尉、右軍將軍,轉侍中”。

都說裝逼是會上癮的,裴楷發現:成為人群中的焦點的感覺——真好啊!

晉武帝平吳之後和大臣們討論治世之道,裴楷站起來就是一頓“陳三五之風”、“敘漢魏盛衰之跡”,皇上說真好真好,大臣們也說真棒真棒。

一般愛出風頭的人都相當愛管閑事,裴楷也不例外。

史書記載,這是一個專注於縮小貧富差距的大善人。但是囿於時代,裴楷的思維比較簡單,不是發展經濟,而是在中國古代非常流行一種俠客思維:劫富濟貧!

說他每次到權貴家裏玩,都要帶走人家家裏的好東西,然後自己家裏的東西,也動不動就全部送給別人。

光是自己的還不夠,梁王和趙王是當時很有權力的兩個親王,裴楷一合計:“啊!有錢!”於是立刻上去請他們倆每人出錢百萬來救濟窮人。

這時候就有人看不過去了,說:“裴楷啊!你用自己的東西救濟窮人我們沒意見,你這樣子道德綁架敲詐勒索可是有點過分哦!”裴楷倒很有道理:“天之道,損有餘以利不足。”說劫富濟貧是天的意誌啊!這句話其實出於老子《道德經》,還有下半句:“人之道,損不足以利有餘。”

雖然現代社會法律精神的根本源於羅馬法,核心在於“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但在中國古代社會的道德體係裏,有錢人確實是有義務接濟沒錢的人的。

這隻能說明裴楷的所作所為在當時的背景下沒有太大問題,不能說明在今天還存有這種思想的人沒有問題,畢竟時間的車輪在不停向前。

裴楷的愛管閑事還體現在他總是喜歡評論別人的是非。

石崇和裴楷沒有交情。有一次長水校尉孫季舒和石崇喝酒,酒後失態,然後石崇就想要奏他一本子。這時候裴楷就跳出來救了孫季舒,說:“你喝了人家的酒還怪人家酒後失態,你有點過分了吧?”這是救人。

還有一次是搞人。

皇上有一次說:“我當皇帝哪裏做得好哪裏做的不好啊?”裴楷說:“陛下您哪兒都做得好啊,就是朝中還有賈充這樣的奸臣,讓人有點遺憾。”皇上一尋思,就把賈充外任了。

這個賈充什麽人啊,八王之亂的罪魁禍首賈南風的爹,大大的奸臣。

愛出風頭到管管閑事也就罷了,我們的裴楷,連臨死之際都不忘記自己的表演——雖然幾次沒死成。

裴楷活到五十五歲,在那個年代還算長壽。傳說他臨死之前,家裏在做飯的時候,黍在甑中像是被仙女棒操縱了一樣變來變去“變如拳,或作血,或作蕪菁子”。

但他在此之前曾經兩次徘徊在鬼門關,而且這兩次被殺的經曆都和他的親家有關。

裴楷第一次要被殺的時候,是因為他的兒子裴瓚娶了楊駿的閨女,但裴楷一直以來就看不上楊駿。楊駿掌握朝政的時候兩人也沒有啥往來,等到楊駿攤上事被殺了,裴楷卻因為這樁親事也被抓了起來要殺頭。事發突然,大家都嚇得要命,裴楷卻想:“我要開始表演了!”隻見他“容色不變,舉動自若”,要了紙筆要開始寫遺書。結果這次事情被侍中傅祗擺平了,裴楷大難不死,經此一劫被太保衛瓘和太宰亮稱讚“貞正不阿附”,要封他為臨海侯,食邑二千戶,代替楚王瑋去做北軍中侯,升任散騎常侍。

楚王瑋一聽不高興了,裴楷也不敢要啊,於是裴楷隻是做了個尚書。

雖說沒有搶楚王的位置,但楚王瑋這一遭下來和太保衛瓘、太宰亮的梁子算是結下來了。甭管這次楚王有沒有記恨裴楷,但裴楷和這兩人都是親家,肯定是躲不過去的,他隻能請求出鎮外地,祈禱楚王忘了這件事。

可楚王不是記性那麽差的人,裴楷還沒去上任,楚王那邊立刻就假造聖旨要弄死太保和太宰,裴楷一聽說他們的事情,終於忘記了這是一場表演。風度,不存在的!他駕著車連夜躲到了嶽父王渾的家裏,和太宰亮的小兒子一晚上換了八次地方,跑得腿都要斷了,才終於逃命成功。

又一次,裴楷大難不死,留下一條命等到楚王瑋被治罪死了,升任中書令、加侍中,掌管機要了。

但也許這些對於他來說也不算什麽“後福”,因為他有“渴利疾”,當常侍的時候請求被貶為河內太守,當侍中的時候請求被貶為河南尹,和楊駿關係不好就想去當衛尉……晉昭帝聽說了他的事跡之後很感動,就又升了他的官讓他當光祿大夫……

裴楷:難受……

其他官員:舉報我方裴楷……演員!

估計裴楷隻會冷笑一聲:哼,庸人們,“世間的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閑事?”

Show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