孌童，我拒絕

文/最安神

說起慕容衝，許多女性要開始按捺不住了。沒錯，史上美男千千萬，每一個都能拿出來腦補三五段情史，但那些故事，隻能止步於筆者的編撰和後人的遐想。像慕容衝這樣出身皇族，後真真切切被收到後宮做孌童的，還真是不常見。

慕容衝，小字鳳皇，鮮卑族，是前燕景昭帝慕容俊之子，前燕幽帝慕容（左目右韋）、西燕烈文帝慕容泓之弟，十六國時期西燕第二位皇帝。

慕容氏一家可以稱得上是當時的明星家族了，由於有外族血統，慕容家的子孫各個都長得膚白貌美，劍眉星目，慕容衝更是世間罕見的俊美，容貌令群星失色。

但就是這樣一位天資過人的小皇子，走上了尋常人不曾走過的荊棘之路。

公元370年，慕容衝十二歲的時候，前燕被前秦所滅。當時已為中山王的慕容衝一夜之間成了俘虜，與眾位哥哥姐姐們一起被押解上路。對於皇子慕容衝來說，容貌隻是他璀璨人生中的一筆點綴，但是對於階下囚慕容衝來說，美貌則成為了會帶來噩夢的累贅。

當時的秦王苻堅一眼便看上了慕容衝的美貌，竟直接將年僅十二歲的慕容衝與慕容衝的姐姐——十四歲的清河公主納入後宮。這等事情不論是放在什麽時候，都是要受到天下人的嘲弄的，然而苻堅不以為然。於是十二歲的慕容衝，就這樣成為了苻堅的孌童。

《晉書·載記第十四》記載：“初，堅之滅燕，衝姊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寵冠後庭。衝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堅又幸之。姊弟專寵，宮人莫進。”

孌童，其實就是男妓。想當年受盡萬千寵愛的小皇子如今不得不要用肉體取悅敵人，這是怎樣的恥辱，又是怎樣的絕望啊。然而慕容衝堅持了下來，數年間，他與姐姐清河公主獨占後宮，非常受苻堅的寵幸。史書有雲：“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說的就是這姐弟倆。

慕容衝與姐姐的得寵自然給家族帶來了莫大的利益。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建立新朝時，新帝必定會對前朝遺留下來的皇族采取強硬手段，或斬殺、或流放，總之就是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秦王苻堅卻像是被這姐弟二人迷了心智一般，不但法外開恩善待前燕留下的皇族，還將他們其中的一些人委以重任。而慕容衝則是在被“包養”的情況下，變得越發冷血多疑，直至性格開始扭曲。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慕容衝在宮內被苻堅寵幸幾年後，在十五歲那年，終於在王猛的建議下，得以脫離孌童的身份。

當時民間有童謠：“鳳凰鳳凰停在阿房。”

因為慕容衝的小名是鳳皇，苻堅聽到這童謠就十分想念慕容衝，恨不得一道聖旨把昔日的床伴叫回來。他堅信鳳凰“非梧桐不棲息，非竹子的果實不吃”，於是就在阿房附近種了數萬根竹子和梧桐，盼著鳳皇慕容衝能早日回到自己身邊。

由此可見苻堅還不是一般的癡心，那是相當的癡心。

然而事情不會像苻堅想象的那樣順利，鳳皇沒來，災禍來了。在公元383年，著名的淝水之戰爆發了。

秦兵敗，苻堅在外敵的猛烈進攻之下無暇再去管製境內各族，他當年腦子一時短路留下的禍患——慕容一家開始反擊了。

慕容垂、慕容泓二人先後起兵造反。慕容衝一看：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當即起兵相應哥哥，兄弟二人戰無不勝，從潼關一路打向長安，磨刀霍霍向苻堅。

終於，這對昔日的“情人”在阿房相遇了。苻堅種下的代表愛情的根根綠竹，在慕容衝眼中隻是羞辱與痛恨。他沒有絲毫憐憫，隻期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手刃苻堅，血洗這份恥辱！

按理說苻堅也是一代驍勇善戰的梟雄，白金王者終究是白金王者，不會因為一場失利就掉成倔強青銅。但是苻堅可能是在淝水之戰中受挫太大，心中有了不可磨滅的創傷，他似乎開始自卑起來，並很恐懼戰爭。

在兵臨城下之時，苻堅給慕容衝送了一件衣服，說：“天冷，你原路而來也沒帶什麽，加件衣服吧。”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苻堅是否是真的愛慕容衝。或許他真的愛慕容衝，或許他隻是想通過這件衣服勸慕容衝念念舊情，想想他的好和他對前燕皇族的包容。

慕容衝見到衣服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呢？他會流淚嗎？還是輕蔑地大笑呢？苻堅如同尖刀一般的愛，割斷了他所有的驕傲，將高高在上的小少年打落到塵土中，然後告訴他：“我愛你。”

這份愛像是裹了蛆蟲的錦緞，他慕容衝不想要，也不稀罕要。

他當即拿刀，將苻堅送來的衣服割得一道一道的，每一道都混著悲憤與決絕。俗話說，割袍斷義。我是不是隻有碾碎了這綾羅，才能斷了你的情？

仔細想想，苻堅可能真的腦子不太好。這個時候了，苻堅還要特意送東西讓慕容衝想起兩人同床共枕的歲月。他是不是從來都沒想過，成為一個孌童，對慕容衝來說是一種淩辱。

得到慕容衝反應的苻堅惱羞成怒。當年的那個小男孩脫離了他的管製，讓他十分不爽。狗養上幾年還會搖尾巴呢，這慕容衝，竟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苻堅當即下令，斬殺城內遺留下來的前燕皇帝與上千的鮮卑人。

慕容衝聽到哥哥的死訊，知道再沒有回頭路了，便自立為王，在阿房城登基稱帝，史稱西燕。

慕容衝並沒有輕而易舉地攻下長安，畢竟苻堅戎馬一生，也不是吃素的。

燕國與秦國的軍隊經曆了數次的交戰。在交戰中，苻堅曾有幸再次見到慕容衝一麵。那時的慕容衝，已經不是他腦海中的那個十五歲的溫潤少年了，那時的慕容衝渾身浴血，眼中透著狠厲與決絕。苻堅看著自己種下的竹子，史書沒有騙人，竹子真的將他的鳳皇盼來了。隻可惜此鳳皇已經不是棲息在他身邊的小鳥，而是從地獄歸來的修羅慕容衝。

苻堅高舉寶劍，對自己的慘敗難以置信，他問慕容衝：“我當年對你的好，對你家人的好，你都忘記了嗎？”

慕容衝冷冷地回答他：“你可以投降。你投降了，我對待你苻氏族人，會比你當年對我還要好。”

苻堅氣得幾乎吐血，大叫：“我當年就應該聽話，殺了你們全家！”

那時，慕容衝帶領著大批兵馬盤踞在長安城外很久，使長安城斷盡糧草。城中百姓沒有什麽吃的，甚至開始吃人肉，就連士兵，都沒什麽好吃的。沒有吃的人都活不下去，更別提打仗了。長安城中怨聲載道，軍心渙散。

在這種情況下經過血戰，慕容衝終於殺進長安。而赫赫一世的秦王苻堅此時已經逃離長安，將所有爛攤子甩給了自己的兒子。苻堅躲在一處寺廟中，想著東山再起，卻沒想到部下早有反心。兵敗不久，梟雄苻堅被部下勒死在一所寺廟中，終年四十八歲。

按理說，加害人死了，慕容衝該滿意了。

但是屬於慕容衝的報複並沒有結束。或許在他的眼中，整個世界都成為了他的敵人，因為在他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沒有人站出來幫他一把。

他痛恨長安，痛恨這個承載了他所有屈辱的地方。或許是他天性如此，或許是三年的孌童生活改變了他，這個受盡苦難的少年登上王位，開始了他的血腥統治。

在他的報複下，關中與長安血流成河，死者不計其數，絕望的百姓們開始吞噬人肉，如鳥獸一般四散逃離。那些傷害過慕容衝的人，全部慘死在他的屠刀之下，慕容衝在壘壘屍骸上終於展現出了他全部的瘋狂。

登上王位的慕容衝並沒有展現出他的政治頭腦。他因為懼怕慕容垂，聲稱自己喜歡住在長安不願意離開，導致鮮卑人全部都在怨恨他。

公元386年，慕容衝因為政治衝突被部下殺死。此時距離他報仇雪恨之日，隻過去了短短的八個月。

我們無法去評價慕容衝的人生，他的一生太過跌宕起伏，讓聽者瞠目結舌。

從天之驕子，到孌童，到專寵後宮，到攻下長安，再到被殺，慕容衝短暫的人生如同受了詛咒一般，無人可解。

我們無法去批評他，因為他經曆了非人的苦難，艱難維生。我們也不能稱讚他，因為他終究還是走上歧路，從被害者，成為加害者。我們隻能說，慕容衝是一個花一樣好看的少年，他度過了璀璨的一生，然後飛快地凋零，隻留下了幾片落瓣，和空氣中隱隱的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