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石破天驚

76

一天以後,楚南開著孟原的私家車帶著祝曉璿去看守所接米果。

雖然江浩晨麵臨著諸多不利的證據還是拒不認罪,但米果已經撇清罪名了。

米果是衣著光鮮地被潘江岩送上楚南的汽車的。

那是楚南幾個小時之前特意去商場裏給米果挑選的一套衣服:散發珍珠光彩的香檳色絲綢短袖衫和米色紐扣一步裙。他知道米果一向愛美,絕對不希望穿著髒衣服見他。

楚南看到了他希望中米果的樣子。雖然她的臉頰更顯消瘦,但頭發幹淨整齊,那套衣服更是令她煥發出華麗高貴的神采。

米果看到楚南時眼中的光亮因為他身邊的祝曉璿而立刻黯淡。即使是這樣,米果在上車之前還是對他們說:“楚南,璿子,謝謝你們。”

祝曉璿一把將米果抱住:“米姐,我想死你了!”

米果輕輕地回應著她的擁抱,然後對著祝曉璿也對著楚南說:“我都知道了,恭喜你們。”

楚南跟祝曉璿相視一愣,又去看米果,異口同聲問:“恭喜什麽?”

米果把剛回到自己手邊的手機掏出來,翻到祝曉璿的那條信息讓他們看。

祝曉璿看後愣了半天,突然明白過來:“一定是陳夢偷偷用我的手機發的!孟原出事之前,是她拿著我的手機。”

這回輪到米果發愣了。祝曉璿把米果摁進汽車裏:“米姐,我們別在這裏說,換個地方我們把事情的經過慢慢兒告訴你。”

楚南對潘河岩揮揮手:“潘隊,您辛苦了,咱們晚上見!”

潘河岩微微點點頭。從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已經很多天沒睡過好覺了,並且還要繼續辛苦。

還是上回楚南跟米果約會的茶樓。又聞碧螺春的氣息,卻又是一番情境。

米果先是對他們所說的事情半信半疑,但看到他們的表情和語氣一個比一個認真,才慢慢兒地信了。

這個時候,米果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驚,是因為綁架祝曉璿的人,繞了一圈都被否定,最後居然是祝曉璿的同事兼室友陳夢!而陳夢居然在事情敗露之後行凶時將孟原刺成重傷,他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喜,是因為祝曉璿不但與楚南沒有瓜葛,而且終於傾心於孟原,更因為祝曉璿的千呼萬喚,孟原才能夠跟死神抗爭下去;

愧,是因為她對楚南沒有足夠的信任。即使三年前楚南背叛過她,但三年的時間足夠楚南認清楚自己的感情,而她,居然還要對這份經曆了重重考驗的感情持懷疑態度,甚至不敢去證實真相;

痛,是為了祝曉璿和孟原。孟原能以自己的生命換取祝曉璿的安全,這樣的男人太難得了。這一對剛剛擦出火花的小情侶,可不要轉眼就陰陽相隔呀;

恨,是恨江浩晨。他心狠手辣地殺害丁茜,又處心積慮地陷害自己,真是一個笑裏藏刀的偽君子;

慰,是因為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楚南能夠百分之分信任自己,並且幫助自己洗清罪名。這份感情彌足珍貴,多麽值得珍惜!還有祝曉璿,這丫頭沒有任何芥蒂地跟楚南一起幫助自己,這份友情同樣珍貴;

惘,是因為洪之鶴。在楚南“背叛”自己的時候,她把洪之鶴當作救命稻草。雖然兩人沒有承諾,但畢竟有了那一刻的纏綿。即使洪之鶴因為殺害林青語即將被定罪,但這份感情又該何去何從?

於是輕輕啜一口碧綠香甜的茶水,歎了口氣:“我的心很亂,也很累。真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

楚南握住了她拿茶杯的手。米果的手一顫,水險些灑出來。楚南替她把水杯放好,又倒滿茶遞上去:“小果,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也都會好起來的。”

米果接過茶杯,看著他溫暖又清澈的眼睛,大滴大滴的淚水落下來。

祝曉璿慌起來:“米姐,你別哭,我現在遇到再傷心的事都不哭了。因為我知道孟哥哥的眼睛雖然閉著,但他什麽都能夠看到。他希望我笑,不希望我哭。你看,楚哥哥就在你的麵前,他也希望你笑不希望你哭是不是?”

楚南笑著點點頭,眼睛裏卻隱約有淚光。

米果邊用紙巾擦眼睛邊說:“你這丫頭什麽時候長大的?會勸解你姐了。”

楚南說:“是啊,我們都長大了,隻有你還是小女孩,沒事就哭鼻子。”

三個人全笑起來。

米果突然問:“楚南,剛才你跟潘隊說什麽?晚上見?你們還有什麽事情?”

楚南說:“潘隊今天接到了一封匿名信,要我們晚上去青城飯店的宴會廳看一家時裝公司的時裝秀。信裏說,在時裝秀的最後會有神秘的人現身,公布當年丹青案的真相。”

米果立即興奮起來:“是真的?我們都去?”

楚南說:“對,都去。我們三個人,潘隊帶著他的手下,還有兩個人也會去。”

米果沒反應過來:“誰?”

楚南說:“一個是江浩晨。匿名人指名點姓要他在場,所以潘隊也會押著他一起去。”

米果反應過來了:“另一個是洪之鶴對不對?”

楚南點頭:“就是他!所以今天晚上會很熱鬧。如果老孟回頭知道了,一定會懊悔自己沒趕上這場好戲的!”

77

晚上八點,青城飯店宴會廳。

一切都已經部署嚴密。

楚南、米果和祝曉璿三個人緊挨著坐在中間靠後的位置,前後左右都有便衣保護他們的安全。

最後一排,潘河岩左邊是江浩晨,右邊是洪之鶴,江浩晨左邊和洪之鶴右邊也都是便衣,他們的手腕都用手銬分別銬著兩個人的手腕。

宴會廳內外和各個出口也都有荷槍實彈的警察以及便衣。每個進入宴會廳的人都被假扮保安的警察檢測是否帶有凶器或者危險品。後台的模特也逐一被辨認過,暫時沒有發現可疑人員。

而表麵上看起來,這是一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時裝秀了。這秀場的主辦方是青城最大的服裝公司,模特隊也是他們自己的。潘河岩白天的時候派便衣去那家公司了解了一些情況,一切都很正常。潘河岩決定不打草驚蛇,將計就計。直覺告訴他,這封匿名信大有文章,絕對不是無聊人的遊戲之舉。

時裝秀本身挺好看的,展示的是一係列剛上市的盛夏褲裝。既有優雅成熟的七分褲,又有活潑性感的熱褲,以大紅、玫紅、軍綠、彩條等搶人眼球的色調為主,搭配各種風格的上裝,將T台打扮的絢麗繽紛。如果不是知道這場秀充滿玄機,這幾個人一定會看得輕鬆愜意。而惟其如此,這場秀更加讓人興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中間穿插著主辦方的宣傳廣告和設計師的講解。後來熟悉秀場的米果和祝曉璿都知道,到了最後一輪壓軸的秀了。那些模特換了新一批時裝,一個個嫋嫋婷婷地出場,變換著姿勢和隊形,秀場的氣氛達到**。

然後,那些模特很快就一個接一個地轉身下場了。當最後一名模特回首向觀眾致意,消失在台上之後,忽然間現場一片漆黑。

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提前站起來準備離場,而大部分人都在收拾自己的隨身物品做離場前的準備。也許紋絲不動的就是楚南他們、現場的警察以及兩個沒有自由的嫌疑犯了。

所以除了他們在此刻高度戒備之外,現場的其他人毫無防備,會場猛然間就混亂起來。很快有保安高聲維持秩序,要人們保持鎮靜,待在自己的位置不要動更不要擁擠。然後應急燈便亮了,光明來臨,黑暗不覆存在。

正當現場的觀眾鬆了口氣準備出場的時候,很少有人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T台上多了一個人。

當然,現場那些身份特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穿一襲黑色雪紡晚裝,靜靜立在T台中央。

秦丹!

盡管他們心中早有準備,還是在心中默喊。

他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打量那個美得讓人無法置信的女人,秦丹已經將手中握著的無線話筒拿到唇邊,輕輕說了一句:“各位請不要走,我還有話要說。”

聲音不大但效果卻很明顯。當人們紛紛向T台張望,看到秦丹之後,幾乎都停了下來。

她是誰?那個美女是誰??那個仙女一般的女人是誰???

每個人心中都發出這樣的疑問。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秦丹手握話筒鎮定自若地說:“各位晚上好,我是秦丹。我想在座的各位對時裝界都很熟悉,所以一定有人聽說過兩年前發生在雲城的所謂丹青案吧。不錯,我就是當年失蹤的那個模特……”

秦丹的聲音甜美,語氣從容,但這兩句話卻如同重磅炸彈炸響了整個會場。雖然當年丹青案的真實情況知道的人不多,但惟其如此,才會讓人更加好奇。而各種傳聞早已經演繹成許多版本流傳在時裝界,秦丹的下落成為一個頗有爭議的話題。多數人都認為她一定死了,但有些人認為她不但沒死,相反活得很好。

而秦丹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公眾麵前,絕大多數人寧願相信眼前的美女就是秦丹。不用多說,她的美貌已經說明了一切。

今晚的秦丹確實驚豔四座,相比之下,剛才那些活躍在T台上的模特們瞬間就成了凡脂俗粉。秦丹其實並沒有過度修飾自己,所以一切都恰到好處:如雲烏發傾瀉在肩頭,小巧的鎖骨若隱若現;頭上隻隨意別了隻白色珍珠發飾,與頸上的白色珍珠項鏈相得益彰,且更襯托出那件黑色晚裝的厚重和華麗;她的肩頸、雙臂還有一截小腿露在外麵,線條流暢,色澤白皙;最美的還是她那張臉,未施濃妝,隻是畫龍點晴般用桃紅色的眼影和唇膏略作點綴,使得整張臉不僅精巧潤澤,而且神韻倍出;而最大的亮點還是那件黑色雪紡晚裝,卻不是兩年前她失蹤時穿的那件,那件晚裝經洪之鶴、米果、江浩晨、秦丹、米果、洪之鶴這個路線轉了一圈,現在被潘河岩做了證物。現在秦丹身上穿的這件晚裝正是出自米果之手,路線是米果、洪之鶴、米果、丁茜、江浩晨、秦丹。

祝曉璿激動地掐著米果的手臂,小聲說:“米姐,是她,真的是她!比照片上還要漂亮哇!”

米果與楚南則互望一眼,讀出彼此心中的震撼、期待和安撫。

潘河岩的手下用眼神征詢他是否要采取行動,潘河岩做了一個“少安毋躁”的手勢。

江浩晨和洪之鶴的表情則完全不同:前者的眼裏是希望,後者的眼裏是絕望。

隻聽秦丹自顧自說著:“是的,我沒有死,這兩年我一直在青城。你們一定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別急,我現在就開始說。不想聽我說的人請離開,想聽我說的人請保持安靜,謝謝。”

可是台下那麽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離開。每個人都選擇聆聽,於是時光倒轉,回到兩年前的雲城之夜。

78

秦丹身穿黑色雪紡晚裝,腳踩高跟鞋在巷子裏小跑起來。

快到小巷出口的時候,她看到破舊的牆壁上忽然映出一個猙獰的人影來。

緊接著便是一聲尖叫。這聲尖叫並不完整,在最高亢的時候戛然而止。

秦丹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扼住喉嚨,一瞬間幾乎失去了知覺。然後,她發現自己被塞進一輛破舊的出租車裏。出租車很快便啟動起來,然後在雲城的街道上飛馳。

秦丹緩了口氣,慢慢地將自己的身體坐直,散亂的頭發理好,看了一眼汽車前方的後視鏡,裏麵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熟悉的眼睛。

秦丹把自己的身體向後仰,使頭舒服地靠在破舊的座椅上。她拿起擱在後座上的一個黑色女式提包,隨意地翻看一下,然後說:“不用開這麽快,我不想走了。”

前麵的人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你留在這裏的話,不但你自己很麻煩,我也會有麻煩的,你想過沒有?”

秦丹說:“我想過,我已經決定了,過了今天夜裏再走。我現在就這麽走了,你覺得我會甘心嗎?”

那雙眼睛裏的光芒柔和下來,然後說:“好吧,但這是我最後一次妥協了。過了今夜,我們再無任何關係了。”

秦丹問:“洪哥,你不問我想做什麽嗎?”

洪之鶴說:“不問。我不想知道,這樣也許對我們都好。”

車內安靜了片刻,車速明顯降下來。洪之鶴問:“丹,你在哪裏下車?”

秦丹說:“明水苑九號樓。”

洪之鶴一驚:“林青語家?你去那裏做什麽?”

秦丹緩緩地問:“你不是說不想知道我的事嗎?”

洪之鶴無言以對,不再說話。車到路口時轉了方向,二十分鍾後到了離明水苑不遠的地方。

秦丹說就在這裏下車吧。於是汽車緩緩停下。後車門打開了,人卻很久沒有下來。

半響,洪之鶴才聽到秦丹哽咽著說:“洪哥,你會忘記我的,很快就會的。”

洪之鶴心裏在流淚,大腦在搖頭,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他聲音幹澀地說:“丹丹,如果有一天你還想見我,去青城找一家叫‘不分手’的酒吧,找他們的老板。”

“不分手酒吧……”秦丹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然後突然下了車。

洪之鶴閉上眼睛,聽到車門“嘭”地一聲關上,然後是高跟鞋清脆的聲音,越來越小,很快就消失了。

淚水終於溢出眼睛,放肆地流淌起來。

遠處,秦丹繞到了明水苑的側門,那裏有條自由通道可以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林青語家的樓房。沿路也沒有任何先進的監控設施,所以如果無人撞見,沒有人會知道剛剛在時裝秀上失蹤的漂亮模特正在這裏自由出沒。

秦丹溜上樓,用特殊的鑰匙打開林青語家的房門,然後脫掉高跟鞋,穿上絲襪戴上手套推門進去。

沒有開燈。秦丹輕車熟路地走進林青語家的儲物間,坐在掛滿衣服的壁櫥裏。林青語的衣服真多,用手隨意地摩挲著那些衣料,隔著手套都覺得手感極好。

秦丹在黑暗中等待林青語的時候,腦海裏銀幕般閃回著一些鏡頭。

鏡頭一:

三天前。

晚上,林青語的首場個人作品發布會在自己的公司裏彩排。結束時,林青語幫秦丹脫衣服。

就在絲帶滑落的瞬間,晚裝胸前的一顆紅寶石突然因為斷線掉在地上。

兩個人慌忙去拾。林青語手疾眼快搶在手裏,然後仔細檢查了一下秦丹身上的晚裝,有些驚訝地說:“怎麽會斷線呢?看來我要再加固一遍。丹丹,你先走吧,我留下來縫這些紅寶石。”

其他的模特都走了,秦丹小心地把晚裝脫下來交給林青語,拿著自己的東西跟她一起走進她的工作室。秦丹看著林青語將晚裝攤開在工作台上,隨口問:“這些紅寶石是天然的還是人造的呀?值錢嗎?”

林青語怔了片刻莞爾:“當然是人造的了,看起來漂亮實際卻很廉價。如果是天然的,那就不止價值連城了。很晚了,你先走吧,我加固這些石頭很費工夫的,再說這件晚裝遲早都是你的。”

秦丹梳理著自己的頭發,眼睛卻沒離開林青語手裏的晚裝。她真的太喜歡這件衣服了,她認為這件衣服就是為自己做的。所以,江浩晨已經把這件晚裝送給她了。她不僅可以穿著它在T台上展露風情,還能穿著它出席高檔酒會。當然,身邊的男人一定得是江浩晨。

秦丹穿著白色真絲印花長裙,離開林青語的工作室不久,忽然想起來剛才梳頭的時候好像把發卡落在林青語的桌子上了。

於是她回頭去拿。她的鞋底很軟,沒發出任何聲音便走進了林青語的工作室。

她看到林青語正用一把小巧的剪刀拆著晚裝上麵的紅寶石。已經拆下去好幾顆了,散落在白色的工作台上,在燈光的映照下晶瑩剔透、熠熠生輝。

林青語正專心致誌地拆紅寶石,一抬頭忽然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秦丹,一時失措地將剪刀戳在自己的手指上。片刻,一珠鮮血出現在雪白的指尖,比那些紅寶石更豔麗。

秦丹怔怔地看著林青語,她從來都沒有看到林青語如此驚慌。在她的印象中,林青語總是從容淡定,一副看破世事、與世無爭的姿態。

她真的與世無爭嗎?

鏡頭二:

七天前。

傍晚,秦丹在離江浩晨公司不遠的地方悄悄等他下班。江浩晨從來都沒有對外公布他與秦丹的關係,這是他們之間達成的共識。

秦丹天生麗質,又極具時裝表演天賦,雖然入行不久,但已經決心成為閃耀的名模。而且,心高氣傲的她希望用自己的實力成功,而不是依靠任何背景。當然,她與江浩晨約定,如果三年之後她還是在模特圈名不見經傳的話,再由江浩晨幫她鋪平道路。所以,這也可以說是他們之間的一個賭局。

而做江浩晨的秘密情人要承擔很多風險,因為江浩晨身邊有姿色的女人太多了,江浩晨本人又極具魅力,所以秦丹麵臨著隨時有人奪走江浩晨的風險。

可是這次她沒有想到,江浩晨會光明正大地帶著他的設計師林青語來赴約。秦丹很不適應與江浩晨在一起時多出一個人來,而且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年輕漂亮本不會對秦丹造成太大的威脅,因為秦丹一向對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致命的地方就在於,林青語還是個才女。她不單能設計一手好衣服,而且學識豐富、閱曆廣泛。因此,那晚的飯局上,基本上都是江浩晨與林青語兩人海闊天空地聊,秦丹坐在一旁,就像餐桌上那朵安靜的玫瑰花一樣,隻是個擺設。

雖然江浩晨對林青語說,秦丹是自己雪藏的女朋友,但秦丹還是感覺到了那兩個人之間的某種曖昧。

散場的時候,江浩晨是先送秦丹回家的。秦丹站在家門口,看著江浩晨與林青語雙雙離去,感到了酸楚和絕望。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地完整地擁有過江浩晨。

鏡頭三:

一天前。

林青語已經在頭一天將重新縫好的晚裝交給秦丹了。第二天晚上林青語的個人作品發布會上,秦丹作為主秀,隻穿那套晚裝即可。這更加標示了這件晚裝的惟一性,驚豔的效果更佳。這是江浩晨特別安排的,他對人和晚裝都很有信心。

如果不是洪之鶴突然去找她,那麽這件晚裝也許真的是秦丹這輩子穿過的最後一件衣服了。

這對分手已經一年的戀人再次相逢,不是為了和好或者敘舊。事實上,如果他們未曾有過戀人的關係,那麽結果將會是殺手與被殺者之間的關係。

洪之鶴那個時候一直在雲城開酒吧,隻是名字不叫不分手。開酒吧隻是裝樣子,他的真實身份是殺手。

洪之鶴擁有職業殺手的許多天賦:冷靜、聰敏、細心、潔淨。這讓他在數年的殺手生涯中遊刃有餘。但他同時也犯了殺手的大忌:動了真情。是的,他愛上了美麗的秦丹,因此葬送了殺手的手涯。但他還是失去了她,因為太愛她所以向她坦白了過去。然而秦丹無法接受,棄他而去。

在失去秦丹一年之後,心灰意冷的洪之鶴決定重操舊業,卻沒想到東山再起的第一個目標竟然就是秦丹!

失信於雇主的事情他從來都沒有做過,但這一次他不得已而為之。

在失信雇主之前的短暫安全期,他還要去向秦丹說明真相。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殺她不代表別人不殺她,他的雇主還會雇用別的殺手。

秦丹在震驚之餘,問洪之鶴的惟一問題是,他的雇主是誰。

答案就是林青語。

79

秦丹躲在林青語家的衣櫥裏等林青語。

兩個小時之後,她聽到了開門聲和腳步聲。

腳步聲是一個人的。盡管林青語男人無數,但她從來不讓他們進她的家門。

對,林青語有過多少個男人,也許她自己都算不清楚。這個外表與世無爭的奇女子,她的愛好就是從女人手裏搶男人,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

她還從來沒有輸過,在碰到秦丹之前。

江浩晨這個老板她沒有花費多少心思便得手了,但總覺得贏得不徹底。江浩晨帶著自己去見別的女人並且說那是他的女朋友,這令林青語感到從未有過的挫敗。

隻是挫敗感而已,與愛情無關。搶男人也隻是遊戲,與愛情無關。她隻是沉迷於遊戲勝利的快感。

還有那件精美絕倫的晚裝,是林青語此生最滿意的作品。可是江浩晨竟然以給她開個人作品發布會為籌碼,將晚裝送給了秦丹。

別的不說,隻有江浩晨和林青語知道,晚裝前胸上繡滿的天然紅寶石豈止價值連城。但這在江浩晨眼中隻是玩物而已。那些紅寶石是江浩晨不久前與驢友自助遊時,在一個荒無人煙的窯洞裏得來的。那應該是清朝皇室陪葬的一件衣物,後來被盜墓者挖出來,又不知為何遺失在那裏。可惜的是衣服已經爛掉了,於是那些紅寶石到了江浩晨手裏。繡在那件晚裝上也是江浩晨的主意,林青語覺得很好,隻是繡的時候她還不知道那些寶石的價值。後來林青語不同意把晚裝送給秦丹的時候,江浩晨才說漏了嘴,說那些都是無價的天然寶石。

那晚林青語設法用人造寶石換掉天然寶石的時候,被秦丹撞見了。雖然秦丹當時沒有提出異議,林青語還是覺得秦丹都知道了。這樣江浩晨也會知道的,因此總有後患。

所以買凶綁架秦丹並暗中殺掉,晚裝歸為己有,這樣就一舉兩得了。既除掉了所謂的情敵,又得了寶物。風頭一過再離開雲城,後半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有些事情秦丹本來是不知道的,是洪之鶴告訴她的。有些事情也不是林青語告訴洪之鶴的,但摸清雇主的底細是殺手必做的功課。

於是秦丹冷靜下來對洪之鶴說,將計就計,該綁架還綁架,然後偷偷放掉她,讓她遠走高飛。這樣洪之鶴既能夠跟雇主交待並拿到勞務費,秦丹也會安然無恙。

洪之鶴猶豫了很久答應了。

但是,秦丹怎麽能夠甘心呢?自己遠走高飛和死掉,對林青語來說有什麽區別呢?

所以,當林青語從秀場回到家裏的時候,秦丹就在衣櫥裏等她了。

黑暗中,秦丹的頭不小心碰在了衣櫥裏的一顆釘子上,被掛破了頭皮。

疼痛過後,她感覺有血慢慢地順著額頭流下來。她用紙巾將那顆釘子擦幹淨,卻沒有去擦額頭。

——這樣的效果也許更好。

半個小時候之前,林青語已經用了臨時辦理的手機號收到了洪之鶴發給她的短信:貨已到手並處理,請付餘下款項。

林青語在輕鬆之餘,內心還是隱隱發冷。她想,這個時候秦丹雖然已經死掉了,但她的身體冷掉沒有?她的眼睛是睜著的還是合上的?她流了多少血?她死得痛苦不痛苦?她死後有沒有靈魂?她的靈魂會不會纏著自己?她的靈魂會不會隨時像個活人一樣在眼前出現?

林青語進門的一刻,就覺得家裏有說不出的寒意。

她迅速關掉門打開燈,仿佛這樣就安全了。可是她還是感到不安,這種不安越來越強烈,在她向衣櫥走去的時候。

衣櫥門前有一盞燈,林青語一邊脫掉身上的衣服一邊打開開關。

燈亮的時候,麵前的鏡子裏有一個女人,那是她自己。

可是剛換上薄荷色真絲睡衣,鏡子裏的女人就變了,不再是自己。

那個女人披頭散發,額頭有一道鮮血順著臉頰彎彎曲曲淌下來,一雙眼睛慘白慘白地瞪著自己。

是秦丹,不是幻覺,是“活生生”的!

林青語眼前一黑,頭一昏,腳一軟,險些摔倒。出於本能,她跌跌撞撞往回跑。本意是逃出家門,丟魂落魄間卻跑錯了方向,奔向了陽台。

無路可逃的時候,一轉身,秦丹卻在麵前。

秦丹滿臉鮮血,一字一句地問:“我的紅寶石呢?”

林青語幾乎崩潰了,哭著說:“在梳妝台最裏麵的抽屜,你全拿走吧,求你放過我!”

這個時候林青語已經被秦丹逼到了陽台的欄杆上。林青語的大半個身體已經在陽台外麵了,她毫無意識地使用這種危險的姿勢隻是為了離那個可怕的“鬼魂”遠一些。

而這個時候,如果秦丹後退一步,然後拿走那些紅寶石,便不會有丹青案了。但是秦丹卻選擇了往前一步。

林青語的身體突然間就失去了平衡。她摔下去的瞬間,才從極度驚恐所引起的混亂中清醒過來。林青語畢竟是公認的冰雪聰明,她在最後一刻明白過來根本就沒有什麽鬼魂,秦丹根本就沒有死,自己其實是被嚇死的。

秦丹在那一刻也有些後悔,但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她鎮靜地脫下身上的晚裝,用晚裝的下擺擦幹淨臉上的血跡,然後把晚裝掛在陽台門上。

接著,秦丹迅速找到紅寶石,又隨便找了一件林青語的衣服套在身上,在人們被林青語墜樓所驚動之前,悄然離開。

80

秦丹在T台上說得從容鎮靜,下麵的人卻並不平靜。

她所講的這些是真的嗎?不管是不是,好像都是給洪之鶴開脫。但事實上,她卻又講到洪之鶴以前的殺手經曆。她這樣做,到底是要救洪之鶴還是害洪之鶴呢?

還有,如果林青語真的是被秦丹逼迫墜樓的話,那麽秦丹就是有意識地殺人了。她本來已經成功地逃脫警方的視線了,為什麽又要布置這個局,讓自己身陷囹圄呢?

秦丹繼續說:“我那晚離開林青語家後,改頭換麵坐上租好的汽車來到了青城。我之所以選擇青城,一是因為江浩晨的公司總部就在這裏,他的家也在這裏,二是因為我一直記得洪之鶴跟我說的那句話:如果有一天我還想見他,去青城找一家叫不分手的酒吧。我離開不久,江浩晨在雲城的業務就開始虧損了。很快他回到了青城,我們又在一起了。是的,為了我們能在一起,我拋棄了前程無限的事業。雖然現在看,我當時的選擇是多麽的愚蠢,但我那時的確是義無返顧。我們這兩年一直都在一起,可是我一個月最多隻能見他兩次,更多的時候,我都是獨自一個人開著汽車東遊西**。直到有一天深夜,我無意看到江浩晨的汽車停在路邊,裏麵有一個女人,他們摟在一起。雖然我知道江浩晨從來沒有停止過背叛我,至少我知道他跟他的助理丁茜的關係一直都不正常。但當我親眼看到那個場麵,還是受不了……”

米果聽著秦丹的話,心跳越來越快。她的猜測果然沒錯,那晚在汽車裏跟江浩晨稀裏糊塗抱在一起的時候,果然被秦丹看到了。

秦丹說:“這件事發生之後,我不僅對江浩晨絕望了,也對這個世界絕望了。於是我決定,繼續兩年前的丹青案,讓晚裝重現於T台。我知道這件事江浩晨是不會幫我的,於是想起了洪之鶴。我找到洪之鶴,給了他一筆錢,讓他找到那個女人重新做一件晚裝,跟丹青案一模一樣的晚裝。我已經了解到,那個女人叫米果,也是個設計師。而那上麵的紅寶石,就用我那晚從林青語家裏拿到的,那是真正的天然紅寶石。而現在,這件晚裝就穿在我的身上。”

觀眾席一陣**。這個時候每個人都知道了,T台上的那件晚裝價值不可估量。麵對這樣的**,很少有人能夠不動心。

秦丹說:“米果做好這件晚裝之後,我又讓洪之鶴把晚裝退給了她。那個時候洪之鶴很不解,問我為什麽衣服做好了又不要,於是我隻好說我又不喜歡了。洪之鶴就問我原來的那件晚裝在哪裏,能不能夠送給他。我不知道他要原來那件晚裝做什麽,但我還是送給了他。雖然那件舊晚裝江浩晨拿它當寶貝,向警方要了回來,可是我卻不喜歡,因為那是我的情敵林青語做的。”

米果心裏冷笑了一聲,心想這件新晚裝估計你也不會喜歡,因為這是你的“情敵”我做的。還有,你的舊晚裝洪之鶴也當寶貝,穿在了你的“替身”身上。

秦丹說:“可是不知道是洪之鶴沒說明白,還是米果察覺到了什麽,她很快就把晚裝送給了丁茜。”

米果清楚,並不是自己察覺到了什麽,而是因為洪之鶴的暗示。事實上,是洪之鶴察覺到了什麽。

秦丹說:“這是我從江浩晨嘴裏得知的。那天江浩晨去丁茜那裏的時候,看到她身上穿著的晚裝很意外,問她晚裝的來曆,丁茜卻不說實情。也許對她來說,穿別人送她的衣服很掉價吧。江浩晨誤以為丁茜知道他和我的秘密,用晚裝來暗示和敲詐他,因為當時江浩晨已經決定離開她了,但丁茜一直在糾纏和威脅他——作為助理,她掌握了他很多商業秘密。於是江浩晨當時沒跟我商量,便決定早一步殺死她。其實他早就想殺她了,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在不久前他送給她一大盒方糖,其中有一顆糖上麵有標記,那顆糖裏含有致命的毒藥,如果丁茜吃到的話,就會……當然,他沒有忘記‘拿走’這件晚裝,在跟她逢場作戲之後。這樣的小事對於江浩晨來說,實在是很容易做到的。再後來,江浩晨就把晚裝放在了一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地方,所以今天才能夠穿在我的身上。”

潘河岩轉過頭看江浩晨的時候,見他雖然強作鎮定,事實上已經麵如死灰。

真好笑,剛才江浩晨看到秦丹現身的那一刻,眼中還充滿希望呢。他一定是以為她要為他洗清罪名或者幹脆替他頂罪吧。

秦丹說:“你們一定要問,為什麽我要把這一切都說出來。那是因為我已經徹底厭倦了。厭倦是比絕望更可怕的情緒,隻有經曆的人才能夠體會。江浩晨被警察帶走時,我知道他已經不可能逃脫法律的懲罰了,但我不會替他洗清罪名或者為他頂罪的,因為他已經不值得我這樣做了。”

江浩晨的麵頰在抽搐。如果不是旁邊有警察限製他的自由,他一定會立刻衝上台去,告訴她以前自己從來不知道,這個時候卻猛然省悟到的:丹丹,不是我不愛你,而是愛得太深。這份愛讓我在你麵前沒有任何自信,所以,我隻有不斷和別的優秀女人發生點什麽,才能證明自己值得你愛……

他現在坐在會場最後一排,距離秦丹很遠,他想大聲向她呼喚,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秦丹說:“而我說出來這些,反倒是為了給洪之鶴洗清罪名。他沒有殺林青語,真的沒有。但他自從知道林青語是我害死的那天起,就告訴我,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他都會承認林青語是他殺死的。隻要我沒事,他願意替我做任何事。現在你們知道了,是我一直執迷不悟,愛錯了人。還有,雖然他以前是個殺手,但是我相信,以他的聰明才智,任何人也找不到一絲破綻……”

洪之鶴明亮的眼睛裏麵全是淚水。沒有流出來,所以秦丹的麵貌越來越模糊。

蒙朧中,洪之鶴大吼一聲,渾厚的男中音在那個時候穿透了整個會場:“丹丹,你別後悔,我還會等你,我這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人的!”

米果聽得真切,心中輕輕一痛,然後有了解脫的輕鬆。她想,洪之鶴愛秦丹的那一半人格終於還是戰勝了愛自己的這一半人格……

不管她跟洪之鶴發生過什麽,又是因何發生,都把那些當作過往雲煙吧!隻有身邊的人才值得她全心去愛。

她輕輕地抓住了身邊男人的手,輕聲跟他說:“對不起。”

楚南把另一隻手放在米果的手背上,很用力。意思是在說,沒什麽,重要的是現在。

米果想,他一定是誤會了,以為這句話是因為江浩晨說的。不過沒關係,因為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夠包容。彼此包容。

台上的秦丹也聽到洪之鶴那句話了。她微微一笑,那是一個絕美的笑,就像桃花開到最爛漫時。

隨著洪之鶴的呼喚,他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因而他看清楚了秦丹最後的笑容。

潘河岩早已察覺到了什麽,已經命令便衣悄悄靠近T台上的秦丹,以防不測。

可是還是晚了。就在那一笑之時,秦丹已經從手中的話筒裏撥出了一把細長的刀子。銀光一閃,那把刀子便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臉上的桃花尚未凋謝,胸前的桃花便已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