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豔照

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空間實在很大,大到我們任何一個人哪怕利用最先進的技術手段和設備,享有最高的權力來為之服務,都難窮其盡。但是,這個社會其實又很小,小到任何一個地方的一件事情,都可能直接影響到我們的生活。有很多看似好像與自己無關的遙遠的事情,其實卻與自己的生活息息相關。甚至有些事情還可能影響自己的生活,使自己的人生道路從此發生轉變。前一段時間發生多起校園凶殺案,翰州市教育局就要求每一所學校的每一個老師每天值班負責學生安全;一個地方的奶粉出現了問題,可能另一個地方就會抓緊對奶粉質量的抽查;北京出現一個張悟本,綠豆價格大幅度上漲,全國各地的市民就為此叫苦不迭。

翰州市團市委副書記韓詠梅吃過早點正要上車去辦公室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看號碼,並不熟悉。按下接聽鍵,電話裏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你好!你是韓詠梅書記吧?哈哈,你的好朋友,接待處主任夏婉若,馬上就要因為醜聞被免職了。”那語氣當中,充滿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味道,好像夏婉若被免職了,能給他帶來什麽好處一樣。

韓詠梅有點兒不高興,緊接著對方的話問了一句:“什麽醜聞?”

對方“嘿嘿”笑了幾聲,並不直接答話,而是反問道:“女人嘛,既然是醜聞,還能有什麽東西可以稱得上是醜聞呢?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請問,你是哪位?”韓詠梅這時候冷靜下來了,她禮貌地問道。

對方又笑了一聲:“我是誰並不重要,有時候消息的來源與事件本身沒有太大的關係。人們感興趣的也不是這個,而是事件本身。所以,最重要的是夏婉若的醜聞。”對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韓詠梅怔怔地想了半天,拚命在腦子裏搜尋對這聲音的記憶,結果,一直都沒有想出這個打電話的人是誰。

她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個電話很是莫名其妙。像是特意打過來給她,又好像不是,說夏婉若將因為醜聞暴露被免職,但具體什麽醜聞卻無從知道。對方把電話掛了,將韓詠梅的胃口吊得老高。不是她對夏婉若有看法,希望她有醜聞出來。而是因為她也跟普通人一樣,有著十分的好奇心,希望知道那個人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樣的醜聞。更重要的是,作為夏婉若的朋友,她心裏在關心著夏婉若的情況,怕她出什麽事。

韓詠梅一邊開車,一邊照著剛才的號碼撥了回去。結果,對方已經關機,很顯然,對方隻是告訴她這件事,對於具體的東西卻不願意多說。

她不知道這是惡作劇還是事實,但卻又無從證實。韓詠梅知道,這事不能胡亂向人打聽。很多事情,打聽本身就是一種傳播途徑,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如果一定要知道真相,要知道事情的有無,隻有問當事者本人。但是,既然是醜聞,恐怕還不能輕易去問她本人。弄得不好,會讓雙方都處於十分尷尬的狀態。

夏婉若是一個喜歡浪漫的人,她喜歡一種理想化、詩意化的生活。可是,現實中又有著太多的規矩,尤其是作為一名官員,麵臨的束縛比一般的人要多得多,有時一件小事,也容易引起外界的關注。夏婉若有時抱怨條條框框太多,外人的關注度過高。也老是在韓詠梅麵前發感慨:“詠梅,其實,我的性格並不適合當一個官員,更適合去做一名詩人,做一名藝術家。可惜的是,我隻有詩人的性格,沒有詩人的才華。現在,在歌唱和舞蹈上也已經荒廢多年,恐怕是難有成就了。我真後悔當初的選擇,如果當時就堅持在專業上一路走下去,或許我早就出名了。”

韓詠梅知道夏婉若是有過一些緋聞的,心說,難道是那些緋聞曝光了?

本來說不打聽,但幾分鍾之後,韓詠梅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夏婉若打個電話,適當提醒一下也好,這也是為了盡到一個朋友的責任。以免她什麽也不知道,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不管這事有沒有,剛才這個電話裏說的是不是真的,提醒一下總是沒有錯的。夏婉若的號碼太熟悉了,她隨手撥了過去。奇怪的是,夏婉若的手機卻關機了,再打,還是關機隨時可能找她交辦工作。在上班時間,更不會關掉手機。

韓詠梅沒有再打電話,而是直接把車開到市委、市政府辦公樓底層車庫,匆匆忙忙泊好車。乘電梯徑直來到九樓團市委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她腦子裏不斷浮現路上一直想的那個問題。夏婉若能出什麽醜聞呢?一個漂亮出眾的女子,最容易出的也許就是性醜聞了,而最容易引起人們關注的也就是性醜聞。

韓詠梅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是那樣,不僅是夏婉若,連整個翰州也會臭名遠揚。

夏婉若是韓詠梅師姐,兩人都畢業於翰州學院藝術係。隻不過夏婉若比韓詠梅早畢業五年,兩人的年齡也剛好相差五歲。夏婉若大學畢業後被翰州市歌舞劇團選了過去,大學期間,她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藝術表現上也勝人一籌,深得係裏係外師生的好評,代表翰州市參加幾次全省的表演大賽,都奪得了獎項。到翰州市劇團之後,她更是把如火一樣的熱情,完全融入到對藝術的追求當中。每天都刻苦練習,隻要她嗓子一亮,台下的翰州觀眾就“嘩”的一聲鼓起掌來。隻要她舞步一走,人們就開始叫好。在翰州,夏婉若堪稱“歌舞雙絕”,一年後她就成了劇團的台柱子,成了翰州名角,省歌舞劇院兩次想要借她過去,市裏都頂住了。夏婉若慢慢被提拔為劇團的副團長,走上領導崗位。翰州市成立接待處時,市領導把她選去翰州市委、市政府接待處,擔任接待處副主任,前任主任閩偉方調至尚富縣擔任縣長之後,夏婉若順利成為翰州的接待處主任。

夏婉若離開歌舞劇團時,很多人勸過她,勸她專心發展自己的專業,不要離開舞台。夏婉若也猶豫過,或許她想嚐試另外一個舞台,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省歌舞劇院副院長甚至過來找到市委的領導說,夏婉若是一個難得的藝術人才,在藝術道路上很有發展。讓她到行政上,是對專業人才的一種浪費。市領導當時對副院長說,我們相信小夏在這個舞台上也會幹得很出色。

韓詠梅一直把她當做大姐一樣,夏婉若對她也像對自己的小妹妹一樣。雖然兩人年齡相差了五歲。但是,因為藝術的緣故,而且來自同一所學校,兩人關係一直很好。兩人有什麽煩惱、有什麽苦衷也常常會在一起訴說。正因為彼此十分了解,韓詠梅對夏婉若才多了一分理解,對她的情況也多了一分關心。

不知為什麽,想起夏婉若,韓詠梅馬上就想到了市委副書記鬱金林。夏婉若會不會與鬱金林有關係?雖然夏婉若一直沒有往明處說,但憑直覺,韓詠梅認為他們之間有故事。社會上也多有關於他們之間的傳聞。

此時的翰州正是多事之秋,正在爭創國家級衛生城市,即將進入迎接檢查驗收階段,整個市區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團;翰州西部最大煤礦發生透水事故,事故造成21人死亡。國家安監總局、省紀委、省安監局組成的一個聯合調查組。

正在翰州進行事故調査,落實有關人員責任。一些相關部門的領導幹部和市裏的分管領導一個個人心惶惶,岌岌可危。而此前不久,市委副書記鬱金林被省紀委“雙規”,正在接受審查,據傳已查出涉案金額一千多萬元。另外還有多名與之關係不明的女子牽涉案中,其中市財政局一名女工作人員一直在省紀委接受調査沒有回來。這個時候如果夏婉若再來個什麽性醜聞,翰州可就真的是熱鬧了。

在翰州,夏婉若與鬱金林早在三年前就有緋聞。

那時鬱金林在市政府任常務副市長,經濟上的事,大大小小都得經過他的手,被譽為是翰州市的大內總管。鬱金林並不是地道的翰州人,他的祖父新中國成立前在遼寧參軍打仗,新中國成立後到翰州參加工作,把妻子兒女也從遼寧接到翰州,一家人在這裏紮下了根。因此,鬱金林身上流淌的是北方血統,而他本身又在南方出生和長大。性格中摻和了北方人與南方人的優點,既有典型北方漢子的粗曠,又有南方人特有的細膩。鬱金林是一個“有型”的男人,高大英武,聲音特別富有磁性和穿透力。看上去,他有那麽一點點狂,有那麽一點點帥,有那麽一點點酷。瀟灑不羈中充滿著陽光之氣。

加上領導身份,使鬱金林成為一個對女人很富有吸引力的領導。擔任接待處主任的夏婉若與大內總管鬱金林經常接觸,久而久之,社會上就有了那方麵的傳聞。有人說鬱金林與夏婉若在哪裏開房;有人說鬱金林帶夏婉若出差,就像是兩人在度蜜月;也有人說夏婉若經常到鬱金林的房間裏過夜。但是,這些傳聞到了最後都是語焉不詳。

韓詠梅給接待處辦公室打電話,接電話的是辦公室工作人員孫碧凡。“您好!我是接待處孫碧凡,請問我能為您做什麽嗎?”一聽就是很規範的接待用語。

“您好!我是團委韓詠梅,碧凡,你們夏處長在不在?”市委、市政府接待處的負責人職務上實際上叫主任,副主任。但因為叫接待處,也是縣處級單位。人們習慣上稱接待處主任為某處長。自然,很多人叫夏婉若為夏處長了。

“嗬,原來是韓書記,您好!這麽早就找我們夏主任啊。夏主任她現在還沒有來。一會兒來了之後,我讓她給您打電話吧。”孫碧凡的聲音總是讓人聽來那麽舒服。

“好的,謝謝你!碧凡。”

掛了電話,韓詠梅心裏有點兒奇怪。夏婉若上班一貫準時,今天怎麽會遲到呢?難道在陪客人?想想又不對,如果陪客人的話,手機應該是處於開機狀態。該不會真的出了什麽事吧?心裏的那種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韓詠梅又翻查到剛剛在車上接到的電話號碼,再次打過去。耳朵裏傳來的還是一個電腦模擬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剛才這個電話是誰打的?不僅號碼陌生,就連打電話人的聲音也那麽陌生。

她真希望這僅僅是一個無聊之人的一次惡作劇!

韓詠梅開始從內心深處越來越擔心夏婉若了,她從電話本上翻出了夏婉若母親家的電話:“伯母,您好!請問婉若在嗎?”

夏婉若的母親正在洗衣服。聽到韓詠梅的電話,反過來問道:“詠梅,怎麽了?婉若沒有上班嗎?這丫頭,有好幾天沒過來了,也不知在忙些什麽。你呀,看到她你幫我說說她,讓她不要老是喝那麽多酒,也不要總是熬夜,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

夏婉若的母親讓韓詠梅說說她為自己考慮的意思是要韓詠梅做做夏婉若的工作,讓她嫁人。

夏婉若幾年前離婚了,她的前夫趙靖琪是市中小企業局一名副局長。早在夏婉若還在劇團的時候,兩人之間就一直鬧矛盾。夏婉若到接待處擔任主任之後,兩人的矛盾更加突出了。吵吵,好好。好好,吵吵,不斷反複,終於在兩年前離了婚。三十二歲的夏婉若於是重新回歸到單身女人的行列。

“趙局長,你知道婉若在哪裏嗎?”韓詠梅又把電話打到趙靖琪的辦公室。

“詠梅,你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呢?”趙靖琪想開句玩笑,自從離婚之後,除了夏婉若找他,他是不主動找夏婉若的。

“她昨天晚上沒有跟你聯係嗎?”韓詠梅這時候心急如焚,沒有心思開玩笑聊天了,“她昨天跟你們家煜城聯係過沒有?”

這時候的趙靖琪也聽出了有點兒不對,心裏頭開始緊張起來:“怎麽了?詠梅,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韓詠梅說:“趙局長,你先別問出什麽事,先說說她跟煜城聯係過沒有。”

趙靖琪想了想,說:“昨天晚上打過一個電話,當時很晚了。我睡得迷迷糊糊,好像聽到煜城在房間裏說話。早上我問他,他說是媽媽的電話,讓他好好學習,有空多想想媽媽。”

“她真的跟煜城說過有空多想想媽媽?”聽了這話,韓詠梅的心裏陡地往下一沉,緊接著追問了一句。

“是啊,我兒子早上是這麽跟我說的。怎麽了?”趙靖琪覺得奇怪。

“趙靖琪,你真糊塗!婉若可能出事了。你現在趕緊回到家裏找到那個來電號碼,要快。我馬上趕過來!”韓詠梅電話一放就急匆匆地出了門。看看電梯門口一大堆人在等著,數字顯示還剛剛從一樓上來,韓詠梅趕緊小跑著來到樓梯口,一陣風似的跑下了樓。

趙靖琪被韓詠梅這麽一說,也覺察出了夏婉若話裏的不對頭,電話一扔就跑了出去,開著車直奔家裏。

回到家裏到兒子的房間裏查到電話號碼,剛剛下樓,韓詠梅就到了。

趙靖琪氣喘籲籲地說,“就是這個,是一個固定電話。”

韓詠梅打過去,沒有人接,再接著打了三遍,還是沒有人接。韓詠梅隻覺得心裏往下一沉,暗叫了一聲“不好”。兩人趕緊來到電信局,窗口的工作人員以給客戶保密為由不給査。韓詠梅急得差點兒要罵娘了:“這邊人都快要死了,你還在這不讓查,出了事你負得了責任嗎?”

窗口的工作人員一看這樣子,聽了韓詠梅的話,臉都嚇青了,趕緊把值班經理叫過來。

正好值班經理認識韓詠梅,馬上安排工作人員查詢。打開電腦到係統中一查,查到了這是翰州市南區一家叫“如歸賓館”的客房電話。

他們驅車直奔如歸賓館,到總台一問,這個號碼是326房間的電話,再查住宿登記簿,果然是夏婉若的名字。

韓詠梅大聲叫了句:“快,讓服務員打開326房間。”

總台服務員說了聲:“可是,客人還在休息,恐怕還沒有起來呢。”

“快,開門,要出大事了,如果客人怪罪下來,由我負責。你趕緊給我開門,再不開門真要出人命了!”韓詠梅又大聲說。

幾個人顧不上什麽,跑步上樓來到326房門前。服務員習慣性地敲了敲門,裏麵沒有任何聲音。

氣喘籲籲的韓詠梅急得不行,喘著粗氣說:“都什麽時候了,還敲什麽門啊?快打開,馬上打開!”

房門打開了,房間裏的燈開著,很安靜,沒有半點兒聲音。走進房間裏麵,趙靖琪大吃一驚。隻見夏婉若躺在**,穿得非常整潔,幹淨。臉色蒼白,安詳,但是眼角兩邊有淚痕。

韓詠梅跑到她身邊叫了聲:“婉若,夏婉若,你醒醒。”

趙靖琪握著夏婉若的手大聲地叫道:“婉若,你怎麽了?婉若你這是怎麽了?快醒醒啊,婉若你快醒醒啊!”

夏婉若沒有回應,依舊躺在那裏,靜靜的,仿佛沒有聽到他們的話一樣。韓詠梅摸了摸夏婉若的脖子,還有脈搏在跳動。身上還有體溫。床頭的櫃子上,兩個薪新的安眠藥瓶子,全都是空的。

“快,打120!”

趙靖琪的眼淚直往下掉:“婉若,你為什麽要這樣啊?”

幾分鍾後,警察和醫生都趕到了,大家七手八腳以最快的速度把夏婉若送到了醫院進行搶救。夏婉若的母親也在二十多分鍾後趕到了醫院,老人家一進門就哭了起來:“婉若,我的兒,你為什麽要這樣,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娘可怎麽活啊!”

夏婉若自殺的消息不脛而走,轉眼間就在翰州這座中等城市傳了開來。

所幸的是,由於發現及時,夏婉若的生命並無大礙。但是,什麽時候清醒過來,得看她的身體狀況。也許兩天,也許三天。醫生告訴夏婉若的母親,如果再晚一些發現,也許就回天無力了。

中午,韓詠梅回到辦公室,打開QQ,上麵顯示她的郵箱裏有一封來信。打開一看,正是夏婉若在昨天深夜發的。夏婉若在信裏告訴韓詠梅,她與鬱金林曾經拍過一些**照,一直存在電腦裏麵,設置了密碼進行保護。但是,不知為什麽,這些照片還是跑了出去,被一個人打開了。起初她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電腦被人通過病毒控製了。她的電腦在對方來說根本沒有秘密可言,對方可以在她的電腦上找到任何自己想要的東西。開始的時候,她並不相信對方真的有她的那些照片。直到幾天前,對方把相關的**照通過網絡傳回給她時,她才相信對方真的是侵入了她的電腦,取得了那些**照。

她想花錢把這些照片買回來,可是,對方卻開出了五十萬元的價格。這對於夏婉若來說,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對方卻認定,鬱金林一定存了許多錢在她那裏,堅持要她拿出五十萬來。無論夏婉若怎麽解釋,對方就是不相信。為了這件事情,她已經幾天沒有睡好了。昨天晚上,夏婉若帶著手提電腦到了如歸賓館,準備與對方談判。壓力使她幾近崩潰的邊緣,她帶好兩瓶安眠藥,準備一旦談崩,就自殺了事。淩晨,兩人再談時,沒有談妥。夏婉若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在網上將對方痛罵了一通。結果,對方一怒之下,當時就在兩個網站將**照公布了出來。她無法想象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麽樣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痛苦。所以,她決定一了百了,離開這個世界。

這時,韓詠梅才記起,兩個月前,夏婉若曾在辦公室問她,在另一個地方能不能打開這裏的電腦。當時韓詠梅說,如果有人給你下了套,是可以的。通過病毒或者相關程序,可以看到你電腦上的所有東西。她記得當時夏婉若的臉就變白了。

也許,當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的電腦被人入侵了。

難怪前兩天她的臉色這麽難看。

前天早上碰到夏婉若時,韓詠梅看她的臉色不好,還問過她:“婉若,今天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夏婉若當時還對她笑了笑:“沒辦法,昨天省裏來了一批客人,陪到深夜。回去之後,沒有睡好。”當時韓詠梅也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夏婉若的笑容裏麵還多了幾分苦澀。而這幾分苦澀,也許就是來自這些豔照。

“婉若,休息也是一件大事,工作上不要太拚命了。熬夜對女人來說不好,特別是對漂亮女人來說更不好。”

“謝謝你!詠梅。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韓詠梅看到,夏婉若的眼裏竟然有幾許感動在裏麵。

夏婉若是一個對生活比較理想化的人,**四射,敢愛敢恨,追求著浪漫的生活。大約是去年,一次吃完晚飯,兩人上街購物時,夏婉若悄悄地告訴韓詠梅:“詠梅,我愛上了一個人。”

韓詠梅聽了,很為她高興:“真的嗎?那你們快點兒結婚吧。”

夏婉若卻神秘地搖了搖頭,她那好看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不,他是一個不該愛的人。但是,我真的很愛他。”

韓詠梅這時才意識到,夏婉若在玩一場危險的感情遊戲:“婉若,你既然知道這是一個不該愛的人,怎麽還去愛?你這樣太危險了。就算不出什麽事,也會把你給耽誤了。你還是趁早回頭吧!”

夏婉若臉上表現出深情的樣子:“不,我實在太愛他了。算了,我們不說這個了,買東西去吧。”

在這之後,她們一直沒有再說起這件事。作為閨密,韓詠梅幾次想開口問這件事情,可是看到夏婉若沒有說的意思,隻好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夏婉若一直沒有告訴韓詠梅,她愛上的到底是誰。緋聞出來之後,韓詠梅也曾猜測過,她隱隱地猜到,夏婉若愛上的人可能是鬱金林,但終於沒有細問。

這時,人們開始議論夏婉若與鬱金林的豔照了,大家的神態帶有幾分神秘,帶有幾分好奇,一個個說得眉飛色舞。一些看過豔照的人,不斷地渲染著豔照的鏡頭,說得唾沫橫飛,神情中還帶著幾分興奮。

公安部門當即介人了此事,這一次的辦事速度可以用極為神速來形容。豔照隻在網絡上存留了幾個小時,就在各大網站被刪了下來。但是,網絡上的幾個小時,足以使豔照傳播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造成的影響讓一個人身敗名裂綽綽有餘,甚至足以致一個人於死地。韓詠梅一直在忙碌著,隻知道有這麽一回事,網上的照片卻一張也沒有看過。但是,她知道,這件事要完全杜絕已經不可能了,肯定有人暗中保存了下來,在私下裏傳看。

鬱金林與夏婉若的豔照,通過網絡,在翰州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加上鬱金林是翰州市委副書記,夏婉若的身份既是市委、市政府的接待處主任,還兼任著市委辦公室副主任一職,兩個人的身份都比較特殊。各大網站、報紙、電視台的記者迅速雲集在翰州,集中采訪豔照門一事。市委宣傳部與市委辦公室的電話隻差沒有被打爆,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記者打電話過來采訪了解事情真相。

“豔照”比任何一個創意都更具威力,更具傳播性,它使翰州一夜成為聞名全國的城市。

翰州市委立即召開了專題常委會,討論如何應對夏婉若“豔照門”事件。常委會決定所有媒體采訪集中歸口到翰州市委宣傳部,由宣傳部召開新聞發布會統一口徑對外發布消息。其他任何單位、任何個人不得就“豔照門”事件接受任何媒體的記者采訪,嚴禁向記者發表不負責任的言論。

市委書記張博延單獨把副市長、市公安局長趙建德叫到辦公室。

“建德,夏婉若的‘豔照門’事件給我們翰州帶來了巨大的影響。這一段時間,你們要配合宣傳部門做好來訪記者的安全保衛工作,要切實保證媒體記者的安全。我們要防止少數人以此為借口進行惡意炒作,借機損毀我們翰州的整體形象。在工作中,對待媒體工作人員,一定要做到禮讓三先。絕不能出現野蠻執法行為,要文明執法,禮貌待人。同時,你們一定要加派人手,抓緊時間破案。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的處理要一碼歸一碼,夏婉若與鬱金林發生不正當的兩性關係固然是錯誤的,是不應該的。這不僅僅是一個幹部的生活作風和道德問題,更涉及我們的幹部形象問題,市委一定會對此作出處理。但是,對這種利用網絡惡意散布涉及他人隱私照片的事情,我們絕不能姑息遷就。這種行為的性質就不僅僅是品質問題了,而是已經觸犯了法律。因此,你們要安排專門的人員,在近期內把案件偵破,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張書記,我已經安排人員對這件事情展開偵查了。我們還準備到省廳請網絡專家到翰州指導,爭取早日破案。”

“好,如果省廳的網絡專家能幫助我們,案件應該很快就會得到偵破。”

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高原被弄得焦頭爛額。手機、辦公室的電話響個不停,比熱線電話還要忙。他的手機一天換三次電池,換下一塊馬上充電,一會兒再換上剛充好的一塊。打得手機發燙。

前來辦公室的記者一撥接著一撥,你方唱罷我登場,所提的問題大同小異。

無奈之下,高原隻好讓宣傳部的幾位副部長一起上陣,輪班接待各地記者。

夏婉若毫無疑問不能再擔任市委辦副主任、接待處主任這個職務。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彭嘉樹雖說沒有應對釆訪的那份忙碌,但夏婉若出事之後,他以組織部長特有的敏感開始物色下一任接待處主任的人選。

果然,市委書記張博延找到他:“嘉樹,這件事情對我們翰州的影響實在太大了,簡直是下了一場暴風雨。說實話,我連想也沒有想到過他們會出這種事情,你說金林他怎麽會這麽荒唐呢?哎,現在的翰州真正是滿城風雨啊!不過,事情既然來了,我們還得積極應對,接待工作是一件大事,出了事歸出了事,我們處理好就是。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影響工作,接待工作不能停擺。你要盡快物色一名‘稱職’的接待處主任。夏婉若的事情,讓我們整個翰州都很被動啊!昨天上午,省委駱副書記打電話過問這件事情了,他批評我說,我們這是用人失察。”張博延特意在“稱職”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省委副書記過問這件事情,並且用了“用人失察”這四個字,語氣已經是相當嚴厲了。這其實已經在暗示省委的態度,表明省委在關注這件事情,注意著事態的發展。這件事情很有可能要影響到相關責任人員的前途命運,也可能動用省紀委對相關人員實行責任追究。張博延敏銳地感覺到,豔照門,已經不是平常一個孤立的、簡單的生活作風案子,而是一個公眾案件。

彭嘉樹其實已經受過省委組織部地批評了,心裏正在為這事叫屈:“為這件事情,省委組織部周部長昨天也專門打電話來批評我,說我們翰州市在選人用人上出了問題。當初就不應該選夏婉若這樣的人到接待處任職。周部長把我一頓好訓,還說省委要追究我的責任。張書記,說實話,我心裏還真有點兒不服氣。在這件事情上其實省委也是有責任的,怎麽能把板子全部打在我們身上。夏婉若是我們管的,可鬱金林書記總不是我們管的幹部吧?怎麽能光責怪我們不反思他們自己呢?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

張博延看到彭嘉樹這副樣子,知道他確實受了委屈,心裏不痛快。於是,寬慰地笑道:“嘉樹,你別往心裏去,周部長估計也是氣頭上的話。萬一要追究也不是追究你,畢竟你是代表市委履行職責,要問責的話,也得先問我的責。”

彭嘉樹說這個話並不是要推卸責任,隻是發發牢騷。聽了張博延的話,趕緊解釋:“張書記,我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是逃避責任。我是覺得這件事情並不完全是我們的問題。即使省委的領導過來,我也還是這麽說,夏婉若在接待處的工作還是不錯的。這一點大家都有目共睹,在她擔任主任期間,我們的接待工作確實發生過較大的變化。這一點,就是周部長本人過去在翰州考察時也說過這個話。現在,她在生活上出了問題,不能就一概否定她的工作成績。”張博延點點頭:“對,夏婉若的工作還是不錯的。不過,這件事倒真給我們敲響了警鍾,以後選人用人的時候,必須特別慎重,一定要選優秀的、稱職的人選。在考察幹部的時候,我們不僅要考察他們的工作,還要考察他們的生活。這也告訴我們,今後在幹部監督工作中,幹部的生活圈也要納人我們的監督範疇。作為一名領導幹部,生活無小事啊!”

以往要物色哪個職位人選的時候,張博延從來不說“稱職”兩個字。因為毫無疑問,彭嘉樹肯定是物色他認為“稱職”的,不會物色不稱職的人選。所以,這兩個字成了多餘,但是今天,張博延強調這兩個字卻有著它的特殊意義。

接待處主任這個人選還真的是有點兒難,年齡不能太大。要有好的外表,要讓人看上去感到充滿朝氣,充滿活力,要具備良好的個人素養,言談舉止得體,合乎禮儀規範。又要八麵玲瓏,靈活機智。還有一點,就是能喝酒。

彭嘉樹記得當初從劇團選夏婉若擔任接待處主任時,自己曾提出過懷疑。覺得夏婉若這個人雖然無論從長相、酒量、年齡、靈活性各方麵都不錯,但是,接觸之後,他總覺得夏婉若的熱情活潑當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總有一種讓人不放心在裏麵。彭嘉樹總認為她的浪漫背後缺少了種穩重沉著和冷靜。提出自己的懷疑之後,鬱金林副書記極力說服他,認為夏婉若的這種熱情奔放正適合做接待處主任。

鬱金林說:“當接待處主任的人就是要像一團火,要能熔化任何一個人,要讓前來翰州的領導和客商感覺到翰州人如火的熱情。”

彭嘉樹當時本想說:“光有熱情是不夠的,作為接待處主任,有時也必須表麵上是一團火,內心卻像是一塊冰,在內心好好冷靜自己。”想了想之後,他終於沒有說。現在想想,彭嘉樹覺得自己像是沒有盡到責任。如果自己當初極力反對,恐怕夏婉若也不會到接待處任職,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被動局麵了。

夏婉若擔任接待處主任的這幾年,翰州的接待工作總體上也不錯。特別是外商和上級領導對夏婉若的評價還比較高。認為她為人誠懇熱情,大方豪爽。雖然有人對她與個別客商的關係指指點點,但那畢竟隻是一些道聽途說的東西。然而,這件事情出來之後,夏婉若前麵所有的功勞與優點都不見了,都會被人們全部忽略。那些過去道聽途說的東西在街頭巷尾,被人們傳得更加神乎其神,繪聲繪色。

那天上午,韓詠梅到醫院看完夏婉若回到辦公室,正在想著夏婉若與鬱金林之間的關係的時候,突然接到組織部秘書科的電話,稱彭嘉樹部長正在辦公室等她。

韓詠梅不知道彭嘉樹找她有什麽事情,一路猜測著。她先是想著會不會是因為夏婉若的事情找她了解什麽情況,想想,又覺得不對,如果是了解情況,應該是紀委的人才對。組織部長找自己,肯定是有關幹部人事的事情,不會是為了別的事。但是,自己一直沒有提過什麽要求,按說,也不會讓自己去哪裏任職。

韓詠梅進去的時候,彭嘉樹正在看一個材料。看到韓詠梅進來,彭嘉樹親切地說:“小韓,坐,坐。”秘書小李進來給韓詠梅倒了杯開水就出去了。

彭嘉樹關心地問了她一些情況,比如年齡、學曆什麽的,像是拉家常一樣,接著又問她有什麽打算沒有。其實這些東西彭嘉樹早就了然於胸,彭嘉樹可以說是翰州幹部的一部活辭典,凡是副處級以上幹部,包括市直單位的一些科級幹部,彭嘉樹都可以隨時說出他們的學曆、年齡,任職時間,連配偶的工作情況也十分了解。

韓詠梅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出彭嘉樹叫她過來是一個什麽意思。她知道彭嘉樹不可能無聊地找她拉家常,談簡曆。真要知道她的簡曆,他隻要到幹部科把她的幹部卡片調出來看幾眼就知道了,那樣要簡單得多。他想說的話,肯定還在後麵,現在這些話可能隻是一個前奏。聽到他問自己有沒有什麽打算時,韓詠梅明白市裏這是想給自己挪位子。彭嘉樹可能不好太直接了,所以用了這樣一種比較關心的語氣找個話題開頭。

韓詠梅搖搖頭說:“沒有,我覺得團市委也挺不錯的,雖然不是那麽熱門的實權單位,但很能鍛煉人。”

彭嘉樹對她的回答似乎並不感興趣,他站起來,端著杯子到飲水機前麵,往杯子裏續滿水。再轉過身子,笑眯眯地看著韓詠梅:“團市委本身就是一所鍛煉青年幹部的大學校,如果組織上讓你現在到另一個單位去擔任負責人,你覺得怎麽樣?”

韓詠梅覺得十分意外。在團市委這麽些年了,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哪裏擔任一把手這件事。總覺得自己還很年輕,工作閱曆還不夠。有時候跟同學們在一起聚會,大家也會開她玩笑,說她現在是副處級領導了,過一段時間也許就是一方諸侯。每當這時,她總是笑著說:“還早著呢,像我們這樣的小媳婦,要成婆,還不定是什麽時候呢。”前麵的幾任團市委副書記,都是下到下麵的縣市區去擔任副書記,然後再提到縣長、縣委書記職位上的。

彭嘉樹對她說讓她去擔任一個單位的負責人,那意思是她要得到提拔到其他單位擔任一把手了。

有道是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官場中的人每一個都希望自己進步,都希望自己成長。都希望自己的位子越來越高,越來越重要。哪怕是再無能的幹部心裏想的也是這個問題。有些人嘴裏雖說不想這事了,但一旦機會來臨,肯定又是上躥下跳,忙著跑關係找路子。其實,這也是一種正常現象,要是公務員一個個都對提拔感到無所謂了,這支隊伍就成了一潭死水,缺乏活力,也毫無動力可言。那麽,為人民服務、為地方發展作貢獻也就隻能成為一句空話。

有人說得很實在,幹部之所以好管,就是因為幹部都希望進步。機關裏的幹部一旦感到提拔無望,前途渺茫了,他的積極性、創造性就隨即泯滅。隨之而來的,可能是紀律鬆散,原則鬆動,惰性增強,牢騷增多。整個人變得被動,難於管理。因為這時候,他在仕途上已經無所求。無求無欲,無欲則剛。這種幹部,他不犯錯,不違法亂紀,也不求上進。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你推一下,他動一下。交辦的工作,他也許能完成,也許完不成。領導批評他的話,剛剛從左邊的耳朵進去,馬上就從右邊的耳朵出來了。

彭嘉樹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小韓,不用猜了,想必你自己也知道。現在接待處正處於非常時期,需要有人去負責。組織上打算讓你去接替夏婉若的工作,負起這個責任。今天找你,主要是想聽聽你自己的想法。”

“擔任接待處主任?”韓詠梅想也沒有想過,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到那兒去任職。

彭嘉樹點點頭:“是的。目前翰州正是多事之秋,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接待工作就顯得更加重要。因此,更需要一個得力的人去負起責任。”

“彭部長,我想,我恐怕不能勝任這個職務。”韓詠梅想了想,拒絕了。

彭嘉樹沒有想到韓詠梅會拒絕這個大好的機會,在很多人看來,接待處主任是一個肥缺。從前途上來說,兼任著市委辦的副主任。按照通常的安排,下一步就是到縣市區去擔任縣長、市長或者區長。從經濟上來說,接待處的經費全部由市政府包幹,用多少報多少,一般的市直單位根本不能相比。而且,接待處主任專門與上級領導和市裏的主要領導打交道,在接觸人員方麵,比一般單位有著更大的優勢,容易為領導所了解、熟悉。天天與領導接觸,各方麵的信息更加靈通,來源更加廣泛,更加及時。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三方麵的便利條件,接待處都占了。

“小韓,你也知道,目前,我們翰州正處在一個特殊時期,爭創國家衛生城工作馬上就要被驗收了;國家安監總局的調查組目前正在翰州,省紀委負責鬱金林副書記的案件檢查組也還有一大批人住在賓館。而且,因為夏婉若的事情,目前全國各地大批記者正集中在翰州的各個地方。翰州現在的情況很被動,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去擔任接待處主任這個職務,有些情況可能會變得更加複雜。在這種時候,你得為市委、市政府分憂啊!”彭嘉樹的話說得句句是實。

韓詠梅歉意地笑笑,她沒有過多地考慮,誠懇地說:“彭部長,我非常感謝組織上對我的信任和看重。但是,我個人認為我真的並不適合做接待處主任。從我的本意上來說,我很願意為市委、市政府,為各位領導分憂,也十分願意為翰州的發展盡一份力量。可是,我並不適合到這個崗位上工作。”

當時,張博延與武元哲兩個人在辦公室等彭嘉樹,幾個人準備在彭嘉樹提出的人員名單中擬定一位最佳人選。介紹完三個人的特點之後,當彭嘉樹提出韓詠梅擔任接待處處長是最佳人選時,武元哲脫口說了句:“又是一個女的?”他的話剛出口,張博延與彭嘉樹就意識到他對夏婉若這件事情現在還耿耿於懷,以至於對下一任接待處主任人選又是女的都感到十分意外。大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勢。彭嘉樹提出的人選有三個,第一個是團市委副書記韓詠梅,第二個是現任市委辦副主任黎江,第三位是宣傳部副部長劉明旭。

彭嘉樹點點頭:“是的,我查閱了這三個人參加工作以來所有的考察材料,綜合平時對這三位同誌的了解,我認為韓詠梅是最合適的人選。本來,接待處現任的副主任成光輝平時表現也還不錯。但是,據我們了解,這位同誌在創新精神和開拓精神上不如韓詠梅。有些時候這個同誌還表現得不夠成熟。”

武元哲看了看張博延:“夏婉若給我們翰州帶來的影響並不亞於一場災難性的事故,弄得我們市委、市政府這一段時間以來都十分被動!現在,提起我們翰州,人家就知道這裏的接待處主任出了一個豔照門。嘉樹,不是我說你,當初要是不讓夏婉若擔任這個接待處主任,也許今天就沒有這個事情發生,我們就不會陷於這種被動的境地。這件事情,給我們的教訓太深刻了。我的意見,是不是換一個男的來擔任這個主任?”

彭嘉樹知道,武元哲這是在委婉地批評自己選人用人不當不準,給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帶來了被動,給翰州的形象帶來了影響。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在這件事情上當時自己確實沒有堅持意見,從而導致了今天的被動局麵。

武元哲的話剛說完,張博延接著說道:“夏婉若事件給我們的教訓是深刻的。這件事充分說明,作為一名黨員幹部,哪怕是私生活,也沒有小事。對於她的任職,作為市委書記,我應該負主要責任。如果當時我不同意,夏婉若也到不了這個崗位。等這件事情過後,我們常委要開個會,專門討論幹部選拔任用時的把關問題,到時我在會上也要好好檢討一下。對於接待處主任這個職位,剛才嘉樹把三個人放到一起進行了全麵的比較。韓詠梅的優勢比較明顯,我看暫時就這樣。嘉樹先找她談話,征求她個人的意見。雖然,她也是個女同誌,但我們總不能因噎廢食,從此就不用女幹部了?夏婉若的事情畢竟隻是個偶然事件,我們要正確看待。”

簡短的幾句話,卻把張博延作為一名領導幹部的人格魅力體現了出來。敢於代人受過,尤其是工作中有什麽失誤時,在公眾場合,不僅不推卸責任,還能主動為下屬攬過。有時,雖然隻是小小的失誤,但他的做法卻很讓下麵的人感動。常常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支撐著自己,使他們可以放心大膽去做。當然,張博延並不包庇下屬,事後,他還是要分清責任,進行批評教育。一些曾經在張博延手下工作過的幹部,直到後來到縣市區擔任主要領導,每當說起張博延這一做法時,還常常感動不已。

武元哲點點頭:“張書記說得也是,也許我對這件事過於敏感了。當然,我也是從工作出發,從翰州的發展角度去考慮的。希望韓詠梅能夠在這個崗位上給我們翰州帶來一些變化。”既然張博延說了話,並且主動攬了過,武元哲就不好再說什麽了,因為如果再說夏婉若的事情,那等於就是在批評張博延這個市委書記,顯得有點兒不識時務了。

聽話聽音,彭嘉樹知道,武元哲對於韓詠梅擔任接待處主任還是有點兒想法。彭嘉樹顧不了武元哲的想法,也不好再作什麽解釋。他收拾好手頭的材料說:“張書記,武市長,那我就按照安排,根據程序先找韓詠梅征求意見了。”

從彭嘉樹的辦公室出來,韓詠梅心裏一直在考慮著剛才是不是表態過快了。麵對一次大好的提拔機會,韓詠梅也不可能一點兒不動心。心裏並非一點兒也不想去,當彭嘉樹部長說讓她去擔任接待處主任時,她心裏著實經過了一番快速的考慮。

韓詠梅知道,社會上的人對接待處這項工作往往存在一種偏見,認為這就是一個伺候人、專管領導吃喝拉撒的角色,就是一個專幹迎來送往、吹牛拍馬等無聊事情的角色。如果是漂亮女子到接待處,人們眼裏還會另有一種看法,總在背地裏猜測著什麽,常常拿異樣的目光看待她們,好像裏邊一定有一點什麽風花雪月的故事。夏婉若在接待處的時候,人們對她的議論頗多,說她在哪一些接待中跟某位領導喝酒,摟抱在一起喝大交杯。又說她跟台灣來的一位外商睡了一個晚上,那個外商當即給了她一萬美金。流言比她在劇團的時候還要多,趙靖琪就是因為受不了這些流言蜚語,終於痛下決心,與夏婉若離了婚。

如果自己擔任接待處主任,也許幾年之後,就是哪個縣的縣長,或者哪個市的市長,工作的平台將比現在大得多。到時,自己可以施展才華與抱負,幹一番事業。以自己現在的年齡優勢,也許前程不可限量。如果拒絕了,也許就坐失良機,今後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機會了。即使有機會,也要耽誤幾年的時間。而對於一名幹部來說,除了能力、學曆之外,年齡同樣顯得十分重要。關於幹部使用,曾經有一個順口溜:“年齡是個寶,文憑少不了。德才作參考,關係最重要。”有些話說得雖然有些片麵,但也道出了幹部提拔中的一些實際情況。

還有一個必須正視的問題,在翰州這個地方,沒事也能說出事來。有句俗話說,“晴空中的雨,翰州人的嘴”,意思是說沒有半點兒根據,好事的翰州人也能憑空給你說出一個事來。如果到接待處任職,恐怕不出三個月馬上就會有流言蜚語。到時,丈夫傅燁磊這個性格哪裏受得了?沒事也會弄出事情來。再說,剛剛出了夏婉若這件事,接待處成了一個敏感地帶,傅燁磊也不會同意讓妻子去擔任接待處主任,包括他的父母,也不會同意。韓詠梅在心裏簡單權衡了一下,終於還是拒絕了。

韓詠梅的丈夫傅燁磊在市文明辦擔任副主任,在翰州的市直單位裏麵,這算是個有職無權的部門。傅燁磊自己也常常抱怨說,這個地方水太清了,像蒸餾水一樣,一點兒雜質也沒有,恐怕連細菌也生活不了。傅燁磊找組織部門提過幾次要求,希望能調整一下自己的工作崗位,到審計局或者財政局去任個職務。每一次領導都好好答應了,說有機會就給他換個工作崗位。可是到最後都沒有換成。看著別人走馬燈似的挪位子,換崗位,傅燁磊幾次在家裏急得直罵娘。

在韓詠梅看來,傅燁磊什麽都好,就是有點兒大男子主義。不知是因為自己的職位關係還是別的什麽,在他的觀念中,女人不要去拋頭露麵,不要去做官。夫妻兩人老是為了各自的觀點在家裏展開辯論,誰也說服不了誰。

韓詠梅常常在同學中笑稱自己嫁了一個男權主義者。

而傅燁磊卻老說自己碰上了一個女權主義者。

上台階的時候,韓詠梅苦笑了一下,歎了口氣,為自己拒絕了這樣一次好機會。

中午回到家裏,正做飯時,傅燁磊回來了。韓詠梅把彭嘉樹找她征求意見的情況跟傅燁磊說了。傅燁磊馬上說道:“那地方怎麽是你去的?你以為你是什麽?鐵打的金剛?夏婉若如果不到接待處,什麽事也沒有。這下好了,弄出這個事情來,一輩子都完了。連我們翰州也跟著倒黴。”

韓詠梅笑罵了一句:“什麽那地方?接待處是一個正處級單位,人家想去還去不了呢。你以為接待處真是你們想象中的那樣啊,別胡思亂想了。人家夏婉若並不是因為到了接待處才這樣的,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這人敢愛敢恨,敢作敢當,要我說,不到接待處,她這事也照樣出。再說,她是她,我是我,我們兩個根本不同。”

聽了這話,韓詠梅心裏還真的多少有些不舒服。她把手裏正在切菜的刀放下,轉過身去看著傅燁磊,“說不動心是假的,你想想,多好的一個機會,當幹部的人能不動心嗎?我真要去當了,也由不得你。想不到你說話這麽無情,你每次喝醉酒了,不都是我伺候你嗎?平時老讓我伺候你,我喝醉了你就不能伺候我?你這是什麽話嘛?要按酒量,你還比不過我呢,你酒量低的能喝,我酒量高的還不能喝。這世道,還真反了。‘隻許百姓點燈,不許州官放火’了?我還沒有聽過你這樣的邏輯。”說完,又轉過身拿起刀切菜。

“正因為我知道酒量不如你,所以更不允許你去當什麽接待處主任了。你要去當了接待處主任,還不把我忘了,天天泡在酒桌上。我不喜歡你一身酒味的樣子,這才叫做‘道是無情卻有情’,正是因為對你有情,關心你,愛護你,我才說這話。看著你天天被酒精傷害,我不心疼才怪。”傅燁磊看出了韓詠梅的不高興,從身後抱著韓詠梅,親了親她的後頸,弄得韓詠梅癢癢的。

傅燁磊的話把韓詠梅哄得心裏很受用,韓詠梅幸福地叫了聲:“別動,弄得人家切菜不成,等下要切到手指了。”

傅燁磊笑道:“那正好,菜裏帶一點葷嘛。”

心頭的不快瞬間過去,韓詠梅回過頭看了傅燁磊一眼:“看來,你是真的不心疼我了,巴不得我切掉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