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

血水

(一)

“三夫人死了。”漁介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火賀將,火賀將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用他那扭曲的臉微笑著,意味深長地看著漁介。

“師傅,你認為,是誰殺的。”

“嗬嗬嗬嗬……”火賀將轉過臉來,笑得讓人毛骨悚然,他輕聲道:“由子,你覺得呢?”

“不知道。”由子盯著火賀將看了一眼,喝了一口茶,停頓了下,道:“我不喜歡猜謎。”

“那麽。”火賀將兩眼笑成兩條線:“下一個要死的人,會是誰呢?”

“……”屋裏一片寂靜。

“我不知道。”由子起身,推開了門走出去。

“師傅。”漁介沉默了一會,放下茶杯:“這些話,以後不要再提了。”

“嗬嗬嗬……”火賀將抬起頭來,看著漁介的臉:“小介,你對他們,什麽都沒有說吧。”

“嗯,什麽都沒有說。”

窗外,由子的影子漸漸走開,她走起路來是沒有聲音的,但她臉上的表情,卻是每時每刻千變萬化,她已經走到了包拯他們談話的房間,站了許久,輕輕走開。

“不明白。”展招躺倒在床上,搖著頭。

“我也是。”小蠻跟著搖頭:“你講的,都是推理啊。”

“的確隻是推理,因為現在,我們缺少的線索太多了。”包拯歎口氣,道:“再說吧,總之,現在展招你要知道,你很有可能沒有被催眠,那個叫阿薰的女人,最好也不要去信她說的什麽話了。”

“嗯,我知道了。”展招點點頭。

“不過,話說回來,小狸也是這幾天回來的是吧,待她回來了,問問她,也許還能知道些什麽。”

“嗯,也對。”展招笑著,躺在床上,翹起腳來:“好了,你們倆也出去吧,我啊,休息了。”

“啊?”小蠻走過來推了他一把:“你個展招,剛才還說自己很有精神呢,現在就不行了吧。”

“才不是。”展招笑得一臉得意:“她要是回來的話,我也得休息好有個精神樣子迎接她啊。”

小蠻笑了,喃喃道:“唉,小孩真好,說什麽都這麽坦率。”

“喂!”展招蹦著坐起來:“誰是小孩啊!”

“沒什麽,小孩,我們哪,就先走了啊,你呀,慢慢睡吧你。”小蠻笑得一臉得意,拉著包拯走出了門。

不過展招睡得真不是時候,下午的時候,屋外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將軍府裏的花也開得燦爛,小蠻一臉興奮地跑來跑去,叫著包拯過來看。

“好了你,像個小孩似的。”包拯四處張望著,問道:“這怎麽一個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

“嗯?對啊。”小蠻也抬起頭來,跟著他到處亂看。

這裏的確什麽人都沒有,隻有到處的花,帶著濃重的香氣,彌漫著。

幾個侍女匆匆走過,見了包拯,鞠了個躬,包拯攔了下來,問道:“這怎麽一個人都沒有,都去哪了。”

“回包公子,將軍大人回來了,大家都去大廳接見了。”侍女匆匆說了句轉身走開,小蠻興奮極了,拉住包拯一個勁地跳:“小狸要回來了!快去叫展招!”

“哦哦……”包拯還沒來得及回答,已經被拉進了屋,屋裏展招正翹著腳睡得正舒服,小蠻一個推門嚇得他跳起來大叫:“喂,進房間要敲門啊!”

“呯呯呯!”小蠻得意地笑著,手輕敲了幾下,展招揮揮手:“都進了門了還敲什麽啊。”

“那我都進了門了你還說這些,是不是不想知道,我來是要跟你說什麽的嗎?”

“啊?”展招道:“你想說什麽啊。”

“有一個消息,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一個對你來說,非常重要,非常期盼的消息!”小蠻賣關子。不料展招一個躍起身下了床,向外跑去。

“喂喂喂!!”小蠻急得大叫,包拯笑道:“不用叫了,他都猜到了。”

“什麽嘛……害得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小蠻罵道,跟著他向大廳跑去。

(二)

花香溢滿了大廳裏,混和著茶和古木散發出的幽香,侍女們紛紛俯下身來,一時間滿廳是柔和的粉色。

將軍年近六十了,他的頭發已然全白,歲月是不留情的,那些時光走過他的麵容,也就瞬間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了,但他畢竟還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他一身的盔甲,和他那高高的帽子,帶著那種威嚴感,使得整個大廳裏的人都俯下了身來。

他身後的一群侍衛們,也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

小狸走在侍女們的最前麵,她穿著一身淡紅的和服,梳著秀麗的發髻,她的兩眼已全無從前的清美明亮,但她那雙眸中清澈如水的目光,還是一點都沒變。

全廳的人紛紛俯下了身,一片寂靜,唯有站在大廳古木椅邊的一位少女,微微彎了彎腰,發出清脆如琉璃般的聲音,在大廳裏回響著:“您辛苦了,父親大人。”

“嗯,惠裏香,我沒在的這幾天,家裏一切都好吧。”將軍大人微笑著,走到少女麵前,低下頭來問道。

“……”被稱作惠裏香的少女微微抬起頭來,望了一眼將軍的臉,微啟紅唇,道:“父親大人,您剛回來,我本不該告訴您這種消息的,可我覺得您還是早點知道比較好……”

“父親大人,三夫人死了。”

全廳的人都看到,將軍的臉微微抽抖了一下,表情也僵硬了。

“怎麽回事。”

“估計是預謀已久的謀殺,父親大人。”

“……帶我去看看。”

小狸自然也起身跟去,他們轉身走過大廳穿過走廊,走廊也是花廊,到處的藤籮和花枝,遮掩得人都快看不見,小狸隱隱約約覺得花蔥隱藏著些什麽,像是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緊緊地盯著她,小狸覺得渾身不舒服,她下意識地四處張望,猛地在花叢中看到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裏,透著重重的寒意和殺意,小狸不由得打了個冷站,喊道:“誰在那裏!”

這一聲令下,周圍的侍衛們紛紛轉過身來,向走廊外衝去,拿刀拿劍的,隻聽得外麵有人從牆上跳下的聲音,解釋著:“不是的不是的,我我……”

小狸沒由來的心裏一震,她急忙跳出走廊拉開花叢,隻見對麵地上站著被侍衛們圍住了一個少年。

少年解釋著,被刀指著,他的聲音一點都沒變,亞麻色的頭發紮著,白皙的臉上一雙明亮清晰的眼睛,一筆一劃地勾出了她日思夜想的那張臉,腰間上的白布娃娃,讓她一瞬間差點湧出了淚。

“展,展招!”小狸顫抖著,叫了一聲,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著,看著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他慢慢地走向自己,眼神呆呆的,叫了自己那一聲:“小狸。”

她的眼眸再次清澈起來。

“我說過,隻要你需要我,想我,我就會來找你。”展招微笑著,他又道:“我說話算數的。”

小狸也呆呆地抬著頭看著他,看著看著,眼眸也模糊了起來,臉頰上淌過那暖暖的**,他溫柔地伸出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臉靠近她的耳邊,輕聲道:“你說過的,忍者,不哭的。”

“……嗯。”小狸點點頭,靠到了他肩上。

身邊的侍衛們還在看著,小狸已經全然忘記了,她隻記得,在她和展招重逢的那天,周圍圍著的,都是鮮豔美麗的花。

將軍什麽都沒有說,他隻是揮了揮手,撤退了周圍的侍衛,讓他們跟著他到了暗房裏。

包拯喝了一口茶,有點苦,大概是泡得太久了,他自從到了東瀛,每天喝的茶就比以前多了一倍,這大概是受了別人的習慣吧,不過喝多了茶,還真難睡個覺,原本就睡得少的他,現在睡的更少了。

“真沒想到,出去了才沒幾個月,回來,就變了這麽多。”將軍的表情不大好,他喝的不是茶而是酒,烈烈的酒味從他嘴裏直衝入胃裏,就像刀在割一樣。

“將軍大人請節哀。”

“鬱美一直都是個溫文爾雅的女人,她唯一的女兒為了東瀛嫁給了高麗太子,她表麵上什麽都不說,其實內心的孤獨誰都是明白的,我也知道,我對不起她。”

“到底是誰殺的她呢?包拯。”將軍抬起頭來,盯著坐在對麵的包拯問。

“我也不知道。”包拯道:“但我會盡快查清的。”

“一切……都拜托你了。”將軍放下酒杯,起了身:“哦,對了,要不是火賀將派人告訴我你來了,大概我也會晚回來幾天吧,不過這些日子有什麽招呼不周的地方的話……”

“哦沒,一切都很好。”包拯抬起頭來,問道:“三夫人被殺的事,沒人告訴將軍大人嗎?”

“嗯?沒有。”將軍回過身,走向外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三)

“火賀神?”小狸咬了一口糕點,抬起頭。

“嗯。”展招問道:“你知道他的事嗎?”

“嗯……”小狸想了老半天,喃喃道:“我知道的不多誒,其實也都是師公跟我說的,火賀神一直是我們族裏的傳說,聽說,聽說他的死,也是我們族裏的人主意的,火賀神殺了太多的人,武功也太張揚了,我們火賀派雖然也從他那得了不少好處,但最終還是結了不少仇怨,所以大家一致同意,火賀神,必須抹除。”

“可是,對方是像神一般的人物,又怎能輕易抹殺呢,十幾年後他又出現了,而且還殺了我們火賀派的幾個長老。”

“你們怎麽能確定,十幾年後出現的,就是火賀神呢。”

“外貌沒變嗎?”

“應該是吧,師公說過,火賀神,是跟忍者一樣,都蒙著臉出任務的,能見到他臉的人不多,也就隻有死去的長老和三夫人了。”

“三夫人?!”包拯問道:“三夫人跟火賀神,有關係嗎?”

“嗯,是啊,因為傳說,三夫人本是火賀神的親戚,年齡也相近,關係啊,還是不錯的。”

“這麽說……火賀神就沒大可能殺三夫人了。”展招話剛一出,包拯便否定:“也說不準。”

“包大哥說得對誒,其實啊,那次主張要追殺火賀神的事,跟三夫人也有關的,至於是怎樣有關的,我也不知道,師公說,這是族裏的醜事,不得外傳的。”

“怪不得,漁介跟我們說的這麽少。”

“也不會啊,漁介雖然少說了很多事,但他畢竟還是很誠心的嘛,我覺得他不是壞人。”小蠻笑嘻嘻的,包拯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喝了口茶,又聽見小狸問道:“可是,你們查案有幾天了?有點頭發了嗎?”

“頭發?”展招笑道:“是頭緒吧。”

“哦,對,有點頭緒了吧。”小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還沒有。”包拯問道:“那,二夫人是個怎樣的人?”

“二夫人嘛,她不怎麽愛說話,自從生了惠裏香小姐後,身子就很不好,經常不出房的,有時她還吐血,連用膳都沒能出房的。”

“我們到了將軍府,也沒見過這位二夫人。”

“哦對了,火賀將,又是怎樣的人?”

“你是說師叔?”小狸道:“他是漁介師兄的師傅,為人嘛,算得上是膽小怕事吧,他什麽事都不主動,還老愛作謙虛樣,師公可不喜歡他的,但自從師公師傅死了,火賀派裏權威最高的就數他了,然後嘛,就是漁介師兄了,漁介師兄忍術很厲害,在火賀派裏除了師叔就數他最強了,而且漁介師兄為人也好,也很聰明,所以啊,他是最有可能繼承師叔之位的人了。”

“喂,好好的,說火賀將就行了啊。”展招悶悶道:“我們這幾天,也是有接觸過他的,也知道他的為人了啊。”

“哎呀展招,,人家漁介大小狸好幾歲,你吃醋個什麽勁啊你。”小蠻說得正樂,小狸在一邊問道:“吃醋?”

回過臉,問展招:“展招,你喜歡吃醋嗎?醋好酸的。”

“啊?”展招支吾著,尷尬笑道:“哦,還,還好啦。”

“不過,這事好像沒什麽線索的樣子……”

“不會。”包拯抬起頭來,道:“二夫人。”

“二夫人,跟三夫人平時的關係如何?”

“二夫人和三夫人……挺像一對冤家的,二夫人平時和三夫人總是意見相反,兩人像是老要對著幹,從前大夫人還在的時候,她是最有心機的人了,像以前,謀害四夫人,挑撥二夫人和三夫人,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四位夫人死了三位,剩下體弱多病的二夫人,將軍大人心裏,也是很苦悶的了。”

“說的也是……”

“那麽,怎樣,我們要去拜訪一下這位二夫人嗎?”

“嗯,走吧。”剛一起身,小狸就說道:“這樣好嗎,二夫人的房間,下人要進出都很麻煩,何況你們……”

“沒有關係的。”將軍的聲音突然出現,眾人吃了一驚,將軍的頭發,顯然比起昨天更白了些,臉也憔悴了許多,他笑著對包拯說道:“包拯,這件事,也許就隻有你能查清了,鬱美的死,我要的是查個明白,為了這個,你可以自由進出將軍府。”

“謝大將軍。”

(四)

寂靜的房間裏,臉色蒼白的二夫人一邊咳嗽著,身體也軟軟地躺在靠椅上,她麵無表情地問道:“那又怎麽樣呢。”

“怎麽樣?”展招問道:“二夫人,你……什麽都不知道嗎?”

“這麽說,你們是在懷疑我了。”二夫人抬起頭來,她的唇是慘白色的,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張鬼臉,小蠻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那麽,夫人認為呢。”包拯盯著二夫人說道。

“我無所謂。”二夫人冷笑一聲:“死了就是死了,你們要懷疑我,我是沒意見的,這是你們愛查案子的人愛管的事兒。”

“那麽,夫人你在三夫人死前,和她見過麵嗎?”

“見麵?”二夫人又是一聲冷笑:“我們倆一見麵就吵,一吵就是一場大吵,你問我們見過麵嗎,還不如去問我身旁的侍女,就跟聽戲一樣。”

“哦,二夫人還知道聽戲?”

“這是中原的東西,我是不感興趣的,四夫人來了之後跟將軍每天都說這個,將軍大人聽得也高興,每天都在大廳裏聽她講,我們這些旁邊人的,聽久了,也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哦。”包拯問道:“那……夫人您最後一次見到三夫人是什麽時候?”

“……是她死的前兩天吧。”二夫人回憶道:“那時,是她自己來找我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就走人了。”

“莫名其妙的話?”包拯問道:“那些話您能告訴我嗎?”

“她說她這幾天在將軍府裏,見到了一個人,她說那個人是我和她都認識的,她的樣子很神秘,就好像是……好像是跟人打戰打贏了一樣,她很得意地跟我說,她等那個人等了十幾年,終於等來了,然後,然後她又說……”

[二夫人正在喝藥,她冷笑了一聲,道:“那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嗬嗬嗬……”三夫人笑著,她走過二夫人身邊,拿起她剛喝完的那碗藥,放在鼻下聞了聞,抬起眼來盯著二夫人的臉看,笑道:“那個人來了的話……你,和我,都有可能會死。”

“……怎麽說。”

“嗬嗬嗬嗬……怎麽說就怎麽說咯,死是死,活是活,一個人要死的話,也不一定就要追究什麽死的原因,就跟人會活著一樣,是沒有道理的。”

“哼。”二夫人冷笑了一聲,低下眼看著三夫人手中的藥碗。

“怎麽。”三夫人挑釁性地問道:“你覺得我會在你藥裏下毒?”

“……”二夫人沒有說話,她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冷。

“嗬嗬嗬嗬……”三夫人起身,放下藥碗:“不用我來殺你,你自然會死的。”]

“可是,嗬,說完這些話的她,倒是先死了。”

“二夫人您,知道其中的意思嗎?”

“哼,知道又如何。”二夫人曉有興趣地看著包拯,問道:“你覺得……她說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火賀神。”包拯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嗬,你知道的也多。”二夫人冷笑著,道:“好了,你都知道是誰了,也不用問我了,回去吧。”

展招問道:“可是,您難道就不怕嗎,三夫人說,您也會被殺的,難道您就不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嗎?”

“哼,我不想。”二夫人盯著展招看:“你……憑什麽說我會被人殺?”

“因……因為……”展招也說不出,他那是憑感覺說的。

“你可知道,我這病……可是多年的肺病了,大夫都說了,沒得救了,年紀一大,死也是早晚的事了,我為什麽就一定就是會被人殺。”

“夫人得了肺病?”包拯重複道。

“怎麽了。”二夫人冷冷地看了包拯一眼。

“哦,哦,沒什麽。”

展招邊走邊道:“這個二夫人,問她什麽她都回答,可回答的,卻一點價值都沒有。”

“是啊。”小狸轉過身來,問包拯:“誒,包大哥,三夫人是怎麽死的啊,我隻聽你們說她死了。”

“她……”展招阻止道:“還是別說了吧,免得你做惡夢。”

“等下。”包拯停下腳步,轉身:“走。”

“去哪?”

“去看三夫人的屍體。”

“啊?好恐怖的!”小蠻埋怨著,大叫著,終於還是跟著去了。

包拯看著三夫人的頭顱,再仔細地看了看她的屍體。

“小蠻。”包拯問道:“那天我們開了窗,地上的血是不是都變黑了。”

“是啊。”

“怎麽了,包大哥。”

“走。”

“去哪?”

“茶房。”

包拯看著地麵上幹了已久的血跡,沉默了很久,展招和小蠻一直都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過了一會,包拯終於開口。

“血……果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