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飛來橫禍(四)

第二日天還未明,皇城大殿之中,滿朝文武官員皆候在殿上,沒有人人自危,卻個個都是一副極其嚴肅的模樣,且一個接著一個的向聖上參本進言。

南宮玨身居王座,靜聽著朝中群臣的參奏內容,無一不是與宋府滅門慘案有關,已到了群臣激憤的地步。

有人讓大理寺嚴懲凶手,有人說凶手背後有人指使,不過大部分都在有意的指責謝淵縱手下行凶,目無王法。

謝淵對此情形也早有心理準備,心中雖不平,卻也沒有正麵與大臣們爭論不休。

而最有發言權的當朝太傅沈千重,一直是一副鬱鬱沉痛的樣子,文武百官之中,唯有他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這不正常。

南宮玨自然察覺了沈千重的異樣,道:“沈太傅,這宋少卿可是你門下生員,眼下突然遭此不幸,你如何看待?”

“聖上恕罪……”沈千重一開口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微臣心中悲痛難平,沒什麽話好說,隻求聖上能夠明查,找出真凶,早日還宋家一個公道!”

“段雲州不是已將凶手捉拿了歸案了嗎,審得如何?”南宮玨將目光探向發言甚少的段雲州,示意他給個回答。

“啟稟聖上,嫌犯秦無月確實已經捉拿,此刻就關在大理寺牢裏。”他說。

“可供認了罪行?”

“並未供認。”段雲州如實回報道:“雖有宋府那名仆役指證,但還並未尋到什麽物證,此案恐怕還需細查……”

“哦?”南宮玨頗為疑惑,“那依段愛卿所言,這宋府滅門一案的凶手惑許另有其人?”

“微臣不敢斷言,”他俯首施禮道:“隻是此案疑點頗多,還請聖上寬限時日,微臣會傾力找出實證盡快結案。”

“謝淵,你手下的人被當麵指為凶徒,你怎麽看。”南宮玨見謝淵一直不曾開口辯駁,便有意問他。

“人不是她殺的。”謝淵回道。

“所有證據都指向秦無月就是凶手,你如何證明,人不是他殺的?”

“據臣所知,她與宋大人頗有交情,案發當日,她還受邀去宋府替宋老夫人診病,怎會無端殺人?”謝淵辯駁道,一雙劍眉緊鎖,眸中神色緊繃,未敢有分毫鬆懈。

“謝侯爺憑一麵之辭,如何就能斷定不是這秦無月殺人越貨?”沈千重突然出言反駁,“誰也無法保證此人是否被人收買,背後說不定還有更大的人物替他撐腰。”

謝淵聞言,心中頓時生出些許不甘,他道:“聽沈大人的意思,可是認為本侯爺才是秦無月背後的真正凶手?”

“公道自在人心,這話可是侯爺您自己承認的。”沈千重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並未反駁謝淵的話。

南宮玨聽出這二人之間的嫌隙,已有失言之舉,便道:“謝淵所言隻是氣話,豈能當真,太傅還是平複一下心中悲切的好,凡事要講證據,切莫失言。”

“是微臣失禮了,請聖上恕罪。”沈千重俯首一拜,雖有不甘,也不再多言。

“此事就這樣吧,誰也不想發生此等慘案,突然失去一名優秀的臣子,朕也很是痛心疾首……”

南宮玨說著,打量了眾位朝臣一圈,最後又將目光投向了段雲州,下令道:“段雲州,這幾日由你全力調查此案,務必有個交待,朕給你三天時間,三日之後,將犯人與一切卷宗通通帶上朝堂,朕要親審。”

“是,臣遵旨。”段雲州應道。

從烏煙瘴氣的早朝中脫身出來,謝淵便直接動身前往了大理寺,路遇段雲州,便順道向他討了一道探監的指令。

堂堂的侯爺向他討要指令,他就算賣個情麵也是要給的,可現在正身處風口浪尖的謝侯爺,去見嫌犯確實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可就算他有心勸誡,對方也絕不會聽,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到了大理寺監牢,謝淵跟隨獄卒的帶領,一路走到關押無月的牢門。

隻見牢門裏昏暗陰沉一片,一豆燈火的微光中,隱約可見有人翹著腳躺在唯一一根板凳上,雙手枕著頭,倒不像是在睡覺,更像在閉目養神。

他稍稍鬆了口氣,在門口歎道:“直到方才還一直擔心你會不會遭到嚴刑拷打,現在看來,倒是本侯爺想多了……”

裏麵的人聽見他的聲音,一個翻身便從板凳上跳了起來,望向門口時,眼中故作驚訝,“侯爺,您怎麽來了?”

他不太高興的苦笑了下,“別裝傻,憑你的心思,還猜不到我會過來?”

她嘻笑著搖了下頭,“不是……主要這地方實在配不上您高貴的身份呀,您還是別來的好。”

“都這個時候了,能不能不貧嘴?”他皺了皺眉,一雙時常帶著肆意狂妄的眸中,竟也裝了幾分不安的意味。

“是,侯爺。”她收斂了嬉皮笑臉的姿態,道:“您老人家特意來這一趟,是想說什麽?”

他說:“小石頭出府了,有人見他出了城,我已經派人去找了。”

“他大概是去了唐門。”無月思慮了片刻後說道:“這小子是看出來我與唐靈是舊識,情急亂投醫,他肯定是去找唐靈了……”

“若是這樣倒也不用太擔心了。”他聞言,稍微放心了些。

“倒也不一定,若是唐靈知道我進了大牢,可能會有些麻煩……”

“她要來劫獄?”

“江湖中人行事,向來風風火火不計後果,劫獄,確實是她的作風。”她說:“幹脆就讓小石頭留在唐門吧,還安全些。再請侯爺幫忙找人帶話給唐靈,叫她不必插手我的事情。”

“如果她真能救你出去,本侯爺倒是不拒絕她的做法。”謝淵突然說。

“啥?”她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才勸道:“您可是侯爺,若是您都不願奉公守法,您讓天下間的百姓怎麽想?”

他聞言,微微垂下眸子,莫名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他說:“抱歉,有人想爭對謝家,卻無端的連累了你。”

無月安靜的注視了他一會兒,隨即坦然一笑道:“那就有勞侯爺找出真凶,爭取早日將小人從這鬼地方撈出去。”

“你信我,定保你無恙。”謝淵神情認真的看著她。

但她從未見過謝淵如此真切的時候,看得她不禁心下一慌,連忙將目光移開。

“信信信,”她煩悶的衝他搖了搖手,“快走吧,這地方可不能呆太久。”

謝淵無奈,隨即將隱在袖袍中的一小壇酒從門柱的空隙中遞給她,“怕你無聊,將就著解解悶。”

她見之眼神一亮,“喲,看來侯爺還是懂我的啊!”

他未言語,見她歡喜,自然欣慰。可她也是因他而深入囹圄,一想到此處,心底便升起絲絲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