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問題的方案是無解
佟悅搖頭:“我一開始就覺得他們會繞開我,因為我一開始就覺得這個活兒我接不下來,我覺得我朋友可以,可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實力如何,現在她真的接下來了,我心裏卻不是滋味。”
中年男人於是又說:“因為自己得不到,所以就想試試其他途徑做一個人情,可是沒想到竟然真的成了?”
佟悅又搖頭:“不,我不是想做人情,我是覺得我得不到也不想被別人得到,所以介紹給他一個能力不足的合作夥伴試試,我沒想到他們合作的很愉快,這樣我覺得很不是滋味,我這邊的條件明明更好,卻沒有被選擇。”
中年男人最後笑笑說:“你很坦誠。”
佟悅說:“我平常沒有這麽坦誠。”
中年男人說:“人難免如此,放在心上也無濟於事,不如就當作不知道,反正時日漫長,商業上的合作今天明天都不一樣,成功了你得到了人情,失敗了你看了熱鬧。”
佟悅想了想,扭過頭認真看了一眼身邊這個中年男人。
談不上多英俊,可是十分沉穩,那種沉穩來自於他那雙銳利而通透的眼睛,他這樣認真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像是能看到對方的靈魂裏去。
佟悅說:“這樣妥協來安慰自己,是不是有點阿q精神。”
中年男人說:“也不見得,適當的給自己一點退路才是製勝的法寶,人生誰都不是一帆風順,總要適當的往後退一點。”
佟悅說:“好,那我試著往後退半步,一步太多,半步正好。”
中年男人伸手過來用酒杯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空酒杯:“真是很從聰明的女孩子,半步正好。”
*
傅薇挑在早上的時候跟父母都說了關於自己想要留在新公司的事情,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自己父親一貫是不管這些事,認為她自己選擇是可以信任的。
母親說:“也不是什麽壞事,你談好薪水就好,畢竟這份工作不夠穩定,不過你剛去工作,薪水不高也正常。”
ada姐有跟傅薇說過這邊的薪水,具體還是要看情況,因為她入職的話如果還是李繼思的助理薪水就會很穩定的高一些,如果是做其他工作薪水都會相應的低一點。
大概都有跟她說過一個數字。
分析下來就是得出一個結論,最好是還能跟著李繼思。
這樣才能繼續在設計這個行業,並且薪水高,沒理由不做。
傅薇大概說了一下薪水,母親關瑜蘭聽到這個薪水很是滿意。
傅薇也知道ada姐算是照顧她,給她的也不是大學應屆畢業生的薪水,所以會可觀一些。
ada姐的原話是:“你要是能哄的老板趕緊交稿出來,你說什麽都行,你讓我把我的位子給你我就立刻給,你讓我去從二樓跳下去再來一個後空翻,我也立刻能去。”
於是一大早就在一種非常輕鬆愉悅的環境裏開開心心的去公司,開開心心的開電腦。
事情的阻力比她想象的小很多。
這是她所沒有預想到的順利。
在她不知道多少次微笑之後,李繼思本來在旁邊跟ada說事,終於是送走了ada,然後轉回來問傅薇:“你是有什麽很好的事情發生了嗎?”
傅薇抬頭看李繼思。
李繼思說:“早上我上樓的時候路過你那裏就看見你在笑。”
傅薇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跟我爸媽說我想留在這裏繼續工作,他們沒我想象中的那麽反對。”
李繼思想了一下,說了一個詞:“恭喜。”
傅薇笑笑:“謝謝。”
李繼思問:“如果你的父母反對,是不是就會對你造成很大的影響,甚至會改變你的決定。”
傅薇說:“不一定,每個家庭都不一樣,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盡力說服,也要看父母反對的力度,他們一般不會給我很大的壓力。”
這一切都建立在傅薇從小就是個十分有決斷的人的基礎上,並且從來也沒讓人操心過,安安分分的上學,然後念大學,最後畢業。
中間設計漢服也賺了一些,算是經濟有些小獨立。
畢竟大學裏的開銷也不大。
李繼思說:“傳統好像很在意團圓這兩個字。”
傅薇說:“一家人整整齊齊,這很重要,我的家庭還算是小的,能影響我的人就是我的父母,有些家族很多很多人,從爺爺輩到自己父母到自己父母的兄弟姐妹,都有權利影響你。”
李繼思問:“這麽多人都影響你?你不是無法做任何決定了?”
傅薇想了想說:“會有影響的大小之分,而且也分事情,如果隻是買什麽衣服,買什麽床單這種事,就是母親那邊的影響大一點,如果是一些重要的決策,就是父親那邊影響大一點,傳統上是男主外女主內。”
李繼思問:“男主外女主內?”
傅薇解釋說:“就是男人主要決定外麵的事情,女人主要決定家裏的事情,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絕對的區分,還是看道理。”
李繼思想了想問:“所以是男人主要在掙錢,女人主要在家裏麵?”
傅薇想了想說:“差不多。”
李繼思說:“這樣都思想並不好,一個人走向家庭很容易,可是再走出去很難,事實上沒有金錢做支撐,權力就很難平等。”
傅薇長長歎息:“而這個社會對女性的歧視很大,無論是工作的歧視還是婚姻的歧視還是做家務的歧視……女性的晉升空間常常很小。”
李繼思說:“除非女性不結婚不生孩子,保持單身,這樣才能更有競爭力,可這又跟女性的天性不符,生育率下降,很多人頭都大了。”
傅薇說:“可能未來科技更能解決問題,比方代孕,可這也應該。”
李繼思說:“照顧孩子也是一個很辛苦的過程,隻能說是很了不起的,可是男主外女主內這種思想真的很可怕,這會把女性牢牢按在家庭裏。”
傅薇也深以為是。
李繼思忽然問:“你跟你男朋友也會有這種問題嗎?你們足夠年輕,現在的年輕人思想應該更開放。”
傅薇怎麽也沒想到問題忽然cue到自己頭上,於是說:“可能也算是有吧,他和他的家庭都希望我更注重家庭,所以也不希望我有一個不夠穩定的工作。”
李繼思說:“所以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仍然要這樣繼續,可能要等再下一代人才能有所改觀?”
傅薇想了想說:“也不一定,可能有的人就會選擇更加勇敢。”
自己的私事她不想提,也就這樣說了個大概。
李繼思想了想說:“我可能足夠了解文化,並且我也承認這樣的文化是有它的根基和道理的存在,但是我做設計,永遠都在強調自由和衝破枷鎖,不能被束縛,無論是思想還是個人。”
傅薇點點頭:“我也覺得是。”
李繼思看著傅薇,忽然轉開目光,看到自己的電腦上麵。
他的目光在電腦屏幕上定了一會兒,才說:“我上樓去了,你有事再叫我。”
傅薇點頭:“好。”
李繼思上樓去,等到晚上傅靜之的同學發過來一篇導師寫的關於敦煌服裝的內部文檔,傅靜之打開看的眼睛發亮。
她見過李繼思的設計稿,覺得關於簡約的部分已經是滿分,中間的傳統元素也很好,唯一就是缺一點飄逸的東西。
那種近似飛升的飄逸很多人無法理解。
隻是文檔太過深奧,連傅薇都需要仔仔細細的看才能看進去,涉及到很多宗教問題,還有許多朝代的服飾,再涉及到這些服飾背後的寓意……
傅薇一邊看一邊想著如何翻譯,後來竟然自己先看進去,看的入迷。
李繼思和ada今日有事情要去出席,樓下辦公室的人也都是到時間就消失,最後一個走的人鎖門就是。
這樣一邊弄一邊接了電話,是自己母親關瑜蘭,傅薇正沉浸在文稿裏麵,接起來隨便敷衍了幾句說是在加班,對麵關瑜蘭也就叮囑了幾句作罷。
傅薇再看時間,竟然已經晚上9點。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6點下班時候就已經天黑,屋裏開著燈,又有暖氣,總覺得外麵天色沒變就是沒什麽大變。
傅薇看了看看到一半的文稿,完全翻譯出來恐怕要費很多時間,其實最好就是自己看完去給李繼思講,這樣最快。
是因為太難懂,許多地方又要再查,她看完大概還需要兩個小時。
回到家裏恐怕就耽擱了,不如在這裏看完再回家直接睡覺,明天已經可以開始跟李繼思討論一下細節的問題。
她真是覺得李繼思應該是需要這個。
傅薇又在電腦前麵坐下一點點的看文件,等到有人叫她的時候,她一時都有些沒有回神,一頭紮在文件裏看不見其他的東西。
抬頭才看到是ada在辦公室門口叫她,ada的背後站著李繼思。
ada穿著禮服,李繼思也是一身正裝。
ada說:“剛剛路過樓下看到燈亮著,我們上樓來看看哪個十佳員工竟然加班。”
傅薇說:“我在看一些敦煌的服飾方麵的文獻。”
李繼思問:“很重要?”
傅薇說:“可能會有用。”
李繼思走進來,傅薇起身把自己打印的複印件給李繼思看,李繼思看著複印件上的圖案,說:“我的設計風格是比較簡單的類型。”
傅薇說:“這些線條更飄逸,跟簡約並不衝突,關於女性溫柔的一麵可能這樣更好展示,現在社會女性所需求的,可能不是大家一樣的那種平等,而是就算是西裝外套這樣的女裝,也能感受到女性的柔和。”
李繼思不置可否,隻說:“至少是個思路,而不是什麽都不說。”
傅薇給李繼思講這些圖形,李繼思聽著,傅薇幹脆用ppt播放出來,一點點的給李繼思講。
甚至還現場手繪了一張大約的設計圖出來。
李繼思看了說:“以你的風格來說,這非常好,我還需要想一些事情,如何融合進去而不突兀。”
傅薇一張張的講,李繼思在一邊沙發坐著聽。
傅薇講的眉飛色舞,李繼思衝著一邊說:“ada,去衝杯咖啡來。”
ada一下子從另外一邊的沙發幾乎是跳起來,隱約聽到是要咖啡,才起來飄飄欲仙的過去衝咖啡回來。
兩杯黑咖啡,一杯給傅薇一杯給李繼思。
李繼思說:“你困了去會客室睡一會兒,等我們走的時候再叫你。”
ada想說自己不困,可是實在沒有說服力。
當下已經是困的眼睛都睜不開,實在是不能理解這兩個人怎麽能對著敦煌這樣幾千年前的幾張圖就一直說下去。
“好,我下樓去不打擾你們,你們慢慢講。”ada說。
說完已經困的幾乎東倒西歪的出去。
李繼思回頭看著傅薇:“你繼續。”
傅薇於是繼續講。
有些神話傳說傅薇也順帶講了一下,涉及到了一些古人如何祭奠故去的親人。
壁畫畫的是許多人跪拜,看親人的鬼魂升天,要去一個類似於天堂的地方,中間要經曆一道門,過去了就是另一個世界。
李繼思看著上麵的圖案說:“這又是天堂。”
傅薇說:“敦煌本來就是文化交匯的地方。”
李繼思說:“所有的人其實都一樣,都是充滿了對故去的人的思念。”
傅薇一下子想到早前看的一個電視劇的台詞,於是說:“上帝沒法陪在每個人身邊,所以才有了媽媽。”
李繼思卻是說:“那麽沒有媽媽的人是不是應該憎惡上帝?”
傅薇想了一下才說:“沒有媽媽的人應該是更向往上帝吧?”
李繼思頓了一下,站起來:“今天到此為止,這麽晚了,ada還在樓下等著,我們先回去,明天再說。”
傅薇於是也就去收拾東西。
李繼思端著咖啡喝,一邊喝一邊又說:“也可能沒有媽媽的人會學著自己做自己的上帝。”
傅薇不傻,再如何也感覺得到李繼思的成長環境不會太如意,一個成長環境沒問題的人不會因為幽閉恐懼症在纜車暈倒的時候說出“不要走開”之類的話,而且還是法文。
傅薇說:“自己做自己的上帝也很好,可以自己決定自己人生的很多事。”
李繼思看一眼傅薇:“你是在說你大學時候念英文專業的事情嗎?”
傅薇笑笑:“那時候隻想著隨便念什麽大學,隻要別讓我再學習,很多題,每天很多卷子,真的很崩潰。”
李繼思說:“聽說過國內的教育很誇張。”
傅薇說:“可能比你想象的還更誇張一點,大概類似於你參與經曆過一次高考,感覺後麵的人生雖然都更壯闊,可是也都是esay模式,因為你已經那麽辛苦過了。”
李繼思說:“讓你說完我會很好奇這到底是一場什麽樣的曆煉。”
傅薇自覺無法給一個沒經曆過的人講明白這件事,於是隻大概說:“就是很多人,很多很多人,要從這些人裏麵挑出最會做題的一小部分人,很小的一部分,英語語文數學,還有地理曆史政治,還有物理化學生物,都要會,並且考試之後就已經忘記的差不多。”
李繼思說:“可是就我的感覺來說,這還是有用的,我經常覺得跟你或者ada交流,就算ada對曆史對文化一點興趣都沒有,可她也能準確的知道關於朝代,也對地理位置有很強的方感。”
傅薇苦笑:“這樣費力的事情一定是有好處的,一定是,不然辜負了我做的那麽多套卷子,我們的卷子都是用很厚的文件夾一碟一碟的。”
樓下有腳步聲上樓,李繼思說:“ada上來了,我們也正好走,待會兒送你回家,明天早上你不用這麽早過來,我反正也不會這麽早。”
老板鬆口,傅薇立刻笑納:“謝謝李先生。”
傅薇過去拿電腦,手裏拿著咖啡和包,腳下被椅子一絆,李繼思正在旁邊,一手扶了她說:“小心。”
傅薇整個人已經是七暈八素,正要抬頭說話,一抬頭卻看見辦公室門口站著齊明。
齊明也看著他們,麵上極冷:“所以你們半夜在這裏號稱是加班,傅薇你說的分手原來就是這麽回事。”
李繼思退開半步,跟齊明說:“我們在這裏是工作,在看ppt,英文翻譯的問題,我需要傅薇翻譯英文。”
傅薇轉頭看李繼思,李繼思說話就是字麵意思,可是卻不知道這話在特殊語境下聽起來是多麽詭異。
李繼思這麽說,一點說服力都沒有,連傅薇自己聽著都覺得這話怎麽這麽不可信。
最後還是由傅薇來交涉。
傅薇跟齊明說:“首先,我是在工作,剛剛才收了電腦,其次,ada姐也在,不過剛剛下樓了,就在一樓,再次,我現在不需要跟你解釋,希望你能明白,我們分手,最後就是,這裏是私人辦公場合,不允許別人隨便進門。”
傅薇說話有條有理,語速非常快。
齊明正要說話還沒開口,李繼思已經是先說。
李繼思聞言皺眉,問:“你們分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