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山雨欲來
臨安李府。
吏部尚書李林甫此時正在家裏設宴。
滿桌都是肉菜，大盤子裝得滿滿當當的，跟府上平時的飲食風格明顯不一樣。
因為今天多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他正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一大塊肉進了他的嘴巴瞬間隻剩下一根骨頭。
就著油乎乎的手在胡子上擦了幾下，他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了下來。
“魯國公還是如此好胃口，頗有古風啊。想當年廉頗也不過如此吧，”李林甫笑著說道。
能讓吏部尚書如此恭維的自然不是一般官吏，正是世襲的魯國公尉遲敖。
作為大周朝開國八國公之一，開國一百五十年，世襲到尉遲敖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
大周朝雖然文臣武將相互爭鬥，但並非像星鬥小民想的那樣針鋒相對，老死不相往來。
聯姻的大有人在，眼前這兩個正是兒女親家。
“親家公，我聽說衝兒在汴城幹得還不錯。”
“嗯，聽鬆擎說整兵有方，軍紀嚴明，頗有周亞夫之風。”
尉遲敖聽了哈哈大笑。
他當然知道李林甫這是恭維他。
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怎麽可能跟古代名將相提並論，但心裏還是喜滋滋的。
“呂鬆擎那邊據說搞定了十萬件軍服，沒有被責罰，反而還給皇上提出了改進製作工藝的流水線的建議？”
“正是如此。”提到自己這個得意門生，李林甫也是禁不住老懷大慰。
說到這裏他還有些愧疚。
本來經不住軍方的巨大壓力，都想把呂鬆擎作為棄子交出去了。
沒想到他不僅扛住壓力，還逆風翻盤，反手給工部的徐家上了眼藥!
你工部尚書屍位素餐，還要我地方督撫來給你提建議，能力可想而知了。
當今大周新皇就位，正是急著用人的時候，呂鬆擎表現如此突出，可想而知肯定會簡在帝心。
“二皇子那邊最近有沒有召你過去？”酒過三巡，李林甫問道。
尉遲敖沉默地搖了搖頭，夾起一大塊肉嚼了起來。
大周皇帝李祁宗對外自稱聖人，育有兩子一女，長子李承綱，次子李陽。
由於正值春秋鼎盛，暫時沒有冊封太子。
按照立嫡立長的傳統，長子李承綱照理說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但李祁宗似乎更喜歡二皇子，因為李陽的生母田妃深得他的寵愛，愛屋及烏，對二皇子也更寵溺一些。
自古以來大臣們都有從龍的習慣。
盡管在皇帝麵前做得不太明顯，但始終還是有自己的立場。
“沒有找你也對，親家你統帥南衙軍，肩負拱衛京師的重任，隻能忠於當今聖人，跟皇子還是要保持距離。”
李林甫也想到了二皇子的顧慮。
出身在皇家的人從來都不會情商太低，似乎在這個環境從小就懂得了政治的翻雲覆雨。
盡管不能結交武將，但二皇子跟李林甫這一派係走得很近。
無他，就是因為李林甫是聖人指定給二皇子輔導學問的老師。
不讓我拉攏武將可以啊，我知道您老人家不放心兵權。
我跟我自己的老師親近一點，不就等於變相綁在一起了嗎？
這年頭親情還是很看重的。
說著說著突然一陣閃電劃過，空中雷聲大作，不多時大雨傾盆而下。
府上的家丁丫鬟紛紛奔走，收拾衣服。
大雨給酷熱的署氣帶來一絲絲涼意。
李林甫卻是眉頭緊縮，沒有一絲輕鬆，反而表情一臉凝重。
“李公為何如此憂心忡忡？”
尉遲敖對文官還是很尊重的，喝得開心，索性脫掉上衣，露出一身鐵打的筋骨。
胸前一片黑漆漆的胸毛，如同野獸一般。
李林甫歎了口氣，已是深秋時節，照理說這個時候正值秋高氣爽，不應該大雨頻發的。
他想起邸報上河南水災的情況，心裏更是一緊。
“這大雨如果隻是下一陣子還好，如果一直這樣下，恐怕河南要餓死不少人了。”
尉遲敖的心情沉重起來，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心裏暗罵這瞎了眼的賊老天。
大雨果然如李林甫擔心那樣下了整整十天。
此刻正坐在禦書房批示奏折的李祁宗心情無比壓抑。
自己剛即位，正要勵精圖治，沒想到卻接連碰上天災。
古代講究天人感應，搞不好就有勳貴跳出來說當今聖人的不是，要下罪己詔。
那幾個皇叔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如果李祁宗穿越到後世，以上帝視角來看，可能就發現自己的情形跟大明的末代皇帝崇禎的境遇何其相似。
都是接手了一個爛攤子，崇禎即位之後不是旱災就是蝗蟲，甚至還有霍亂，十戶九空。
最後逼得沒有辦法，李自成在河南參加義軍，一呼百應！
由最初的幾千人一下子壯大大十幾萬，終於浩浩****，難以阻擋，一路埋葬了明王朝。
可是建奴用吳三桂洪承疇一眾二臣的幫助，取得天下！
順治上來之後，卻是風調雨順，什麽災害瘟疫消失得無影無蹤！
冥冥中似乎真是有天命氣數的說法。
李祁宗看不到那麽遠，隻知道奏請救災的折子像雪片一樣飛來，堆在案頭成山，心情沒由來地煩亂。
救災，吏治，世家，樁樁件件都讓他腦袋發脹。
“啟稟聖人，二皇子李陽求見。”貼身太監李德全不敢進門，低聲在門外說道。
“讓他進來吧。”聽到這個最喜愛的兒子過來，李祁宗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兩個兒子似乎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發育版本。
大皇子李承綱為人寬厚，待人以誠，在朝野有著賢能的美名，學問優異，幾乎就是古代賢王的典範。
但李祁宗總是覺得缺少了點什麽。
二皇子就不一樣了，可能是母親出身平民的緣故，性格剛毅，行事不拘一格，天馬行空，為人好爽。
李祁宗覺得他很像年輕時的自己，什麽也不在乎，隻求無愧於心就行。
即便當時在南蠻那塊封地上生活，他也沒覺得上天有何不公。
還是對自己的皇帝兄長恭敬有加，毫無怨言，甚至在皇帝遇到難處的時候第一時間站出來。
他從未想過對方是皇帝，隻覺得就是自己的大哥。
正是這種不設防的性格，反而讓先帝對他放下戒心，最後從眾多皇叔兄弟中，挑選了他繼承大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