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私鹽販子

吳師爺看著遠去的徐啟功冷冷一笑,這才轉過身來到李逢春麵前。

“恭喜李公子今日成為士子,以李公子的才學,他朝必能金榜題名,蟾宮折桂。”

這話一半是恭維,一半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那句“知行合一”,對這個年代的讀書人衝擊力太大了。

呂頌大咧咧地拍了拍李逢春的肩膀。

“兄弟,你還真是走了狗屎運了。你就偷笑吧。”

“現在你跟我一樣都是秀才了,放心吧,我會好好帶著你的,有啥不懂的盡管來問我。”

一旁的吳師爺聽到這話,禁不住翻著白眼抽了抽嘴角。

“好了,事情過去了,趕緊溫書吧,恩科就快開始了。”

“有啥書沒有的找我,算了,你一個賣布的家裏肯定沒有書,明天我讓人給你送一套來。”

說起考試,呂大公子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和自信。

“吳師爺,你說如果我們包圓了恩科的狀元和榜眼,會不會是我朝仕林的一段佳話呢?”

絲毫沒有理會身邊眾人一副便秘的表情,呂頌抬頭望向了臨安方向,眼睛裏滿是幻想的星星。

——

往日裏熱鬧非凡的趙府,今天難得的安靜。

來往的下人丫鬟們都躡手躡腳,壓低了聲音說話,生怕觸了家主黴頭。

正廳裏,家主趙鄂端坐上位,臉上看不出喜怒。

大少爺趙啟綱站在大廳中央,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著。

中庭裏直挺挺地跪著李甸和李旭兩父子。

自從知道大軍的衣服已經啟運之後,他們兩父子就明白這次事情辦砸了。

顧不上臉麵,連夜來到趙家大門口跪倒謝罪。

好不容易塞了銀子給門房,一大清早又來到正廳中庭一跪不起。

這次對付的可是知府,正四品的官員!

要是得不到趙家的原諒,把他們作為棄子交出去,李甸估計也不用在想著在汴城立足了。

徐啟功早已來到趙家,剛想開口,趙鄂卻擺了擺手說道,“我知道了。徐大人坐下品茶吧。”

他臉上如同古井一樣波瀾不驚,徐啟功隻得悻悻坐下。

趙啟綱罵累了,轉身喝了一口茶,喘著粗氣。

“你們這次確實辦事不力,讓老夫很不滿意。壞了大事!”

趙鄂這才緩緩開聲,語氣平靜得讓人心底發寒。

“三天之內,一萬兩銀子交到天香閣,明年的布行利潤抽成一半,這事就算暫時過去了。”

李甸聽到趙鄂發話,正想直起身子回話,聽到這個條件,嚇了一跳,腿一麻,摔倒在地。

“趙老爺,這......是不是再商量一下。”趙鄂沉默不語。

趙啟綱卻不幹了,放下茶杯又噴了起來。

“你們兩個廢物,要不是趙家罩著你們,現在你們還在瑞福祥扛包!有什麽資格在這裏鼓噪。”

他越說越氣,走上前去將李旭踢翻在地。

“撒泡尿照照鏡子,你以為有什麽本事拿到瑞福祥的生意,要不是上次走船的時候......”

“啟綱!”趙鄂及時喝止了口無遮攔的兒子。

趙啟剛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返身回到座位上,氣鼓鼓地繼續喝茶。

“年底的貢布采選,我會跟宮裏好好推薦你們。”

趙鄂深知打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現在汴城的布料生意還離不開眼前的李甸父子。

“好,多謝趙老爺大人大量!”

一聽到貢布,李甸也來了精神。

他剛才隻是下意識肉痛,但合計了一下,一萬兩銀子雖然多,不至於傷筋動骨。

隻要拿下貢布的份額,明年的利潤何止翻番,就算給趙家一半,自己也比往年賺得多。

當下拍著胸脯保證馬上回去籌措銀子,送到天香閣。

打發走了李甸父子二人,趙鄂目光陰沉地看著一旁枯坐已久的徐啟功,歎了口氣。

“趙老爺,這次都是我的疏忽,希望你跟尚書大人解釋解釋,讓我家長輩不要過分責怪於我。”

徐啟功口中的尚書大人,正是臨安趙氏的族長,當今禮部尚書趙懷安。

他們徐家的長輩,也是三省六部的尚書,工部尚書徐渭。

可想而知大周的朝政,被世家把持到了何等程度。

作為徐氏的旁係,徐啟功憑借自己的能力好不容易爬到從四品這個位置,再進一步就是封疆大吏,自然患得患失。

這次趙氏和徐氏聯合成國公府,設計狙擊呂鬆擎!

本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最後為他人做嫁衣,反而成了呂鬆擎的功勞。

“族長那邊我自然不會說你徐大人的不是,但是徐尚書對你觀感如何,我就無能為力了。”

看著徐啟功沮喪的樣子,趙鄂又出言寬慰。

“徐大人莫要灰心,隻要你在汴城繼續有所作為,相信徐尚書那裏也會對你另眼相看的。”

沉吟片刻,趙鄂又說道,“過段日子南邊的海鹽要運過來,徐大人這邊......”

徐啟功一聽,不禁麵露苦澀。

以前呂鬆擎沒來的時候,趙家一直用汴城的船隻販運私鹽。

徐啟功作為同知,自然有權力征集各種商船。

然後發放路引,說是汴城軍營物資所需,沿途一概放行。

但呂鬆擎來了之後,首先收回了指揮府兵的權力。

這是毋庸置疑合情合理的。

開玩笑,堂堂正三品知府,掌握不了軍隊,身家性命如何保證。

所以徐啟功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為所欲為了!

趙家隻能在各種商船裏夾帶私鹽,碰上沿途官兵巡查的話,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趙老爺,這恐怕不好辦,”徐啟功支支吾吾的說道。

“哦,原來如此。也罷,時候不早了,我也要修書一封告訴族長這裏的情況,徐大人先請回吧。”

趙鄂臉色一冷,就要送客。

“趙老爺莫急,容我好好想想,從長計議。”

徐啟功哪裏還聽不出對方話裏話外威脅的意思,連忙先應承下來。

趙鄂臉色稍緩,點了點頭。

想到這次的失手,他還是難以釋懷。

說到底也有自己輕敵的因素在裏麵。

老了啊,一切習慣成自然之後,認為任何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

本來一切都在可控範圍裏。

他也聯係好了禦史台的言官,就等時間一到,參他呂鬆擎一個失期之罪,不死也得脫層皮。

但是一個叫李逢春年輕人的出現,完全打破了他的計劃。

李逢春。

趙鄂反複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這個名字,像是要深深把他記進心底。